第3章 ^_^又要攪在一起啦哈哈哈! (2)
子也是夠驚訝的,普通話都拐調了,帶上點不知是哪裏的方言的味道。
烏天搖頭,“跟我回去吧,我家沒人,我一個人過節也挺無聊的。正好我不還欠你頓飯嗎?”
聶原:“……”
烏天看着聶原又臉紅又說不出話的樣子,有點想笑。這家夥怎麽這麽容易害羞,小姑娘說話都比他利索。
最終兩人并肩坐在去往烏天家的公交車上時,聶原看着還恍恍惚惚的。
其實這會兒烏天已經有點後悔了。他在想自己怎麽就腦子一熱把聶原拽來了,要請他吃飯,機會多的是。聶原跟他回了家,這不是自找麻煩麽。
他和聶原不熟。其實這倒沒什麽,烏天對于“混熟”這件事再熟悉不過了,男生和男生,坐在一起吹會兒牛逼,打場球,再一起打次架,就熟得稱兄道弟了恨不得拜把子了。
但問題是,聶原這小子不是那種能一起吹牛逼打球打架的人啊!他喜歡幹嘛?看書做作業吧。烏天想象了一下兩人坐在一起讨論功課的畫面......發現自己根本想象不出來。
不過話都說出來了,人家也跟他上了公交車了,他總不能再微微一笑說“哥們剛剛我就是腦子一熱現在我正常了你回去吧”。
烏天暗暗嘆氣,果然在書呆子學校待久了,要傻。
後來果然不出烏天所料,聶原問,“請問你家……哪能寫作業?”
那語氣小心翼翼得不行。
烏天沖聶原笑了笑,“跟我來。”
坐公交車坐了将近一個小時,聶原有點暈車。但等到他跟着烏天走進他家小區,他發現,自己暈得太早了。
怎麽還有這樣的小區啊。
聶原家在農村,壓根談不上“小區”。他對“小區”的認識來自讀初中的縣城——無非是樓房一棟挨着一棟,那麽一小片樓房擠在一起,外面圍上一圈鐵栅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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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天家這個,怎麽和他以往見過的不一樣?
從腳下綿延到遠處的綠地,還有被微風掀起漣漪的池塘,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樹,開着香氣幽幽的花。
進大門後走了半天了沒見着房子。
烏天走在他身側,輕咳了一聲,“我家離門口稍遠點……再走十來分鐘就到。”
聶原盡量保持表情的鎮定,“哦。”
又走了一會兒,繞過池塘,聶原才看見房子,可也不是居民樓,是別墅。
一幢幢別墅全都掩映在高大濃密的綠樹之下,走近了才看得見。
聶原跟烏天進了他家。
第一個感覺是,大。那客廳裏的電視不似聶原家的“小豆腐塊”,而是又大又薄,挂在牆面上。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可以隐約倒映出聶原的影子。客廳裏除了沙發和一張小桌子外再無其他家具,顯得空蕩蕩的,估計打羽毛球都沒問題。
也有點冷清,沙發上都罩着布單,不像經常有人在家的樣子。
烏天好像看出了聶原的疑惑,輕聲說:“家裏平常沒人住。我爸媽,回家比較少。”
聶原匆忙說:“你家真大。”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答非所問,聶原頭頂傳來烏天的笑聲,“太大了也不好。”
兩人換了拖鞋進屋,烏天走到沙發前攥住沙發上布單的一角,輕輕掀了起來,将一整塊布單拖下了沙發。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細微的灰塵被揚了起來。烏天走到窗邊開窗通風,夏天的微風熱乎乎的,吹到臉上有點粘。
“你先坐,我去燒點水喝。”烏天說着指了指剛剛他抽走了布單的沙發。
“嗯,好。”聶原走過去走下,暗自感慨這沙發怎麽這麽軟,書包還背在肩上,忘了脫下。
烏天燒上水回來,走到聶原身旁坐了下來。
“那什麽,你別跟我客氣,放開了玩兒。”烏天說。
聶原感覺很不好意思,“嗯……這幾天麻煩、你了。”
烏天站起身來,“不麻煩。我洗澡去,你把你帶來的換洗衣服準備一下,我洗完你洗吧?”
“啊?”
“怎麽了?”烏天扭頭看着聶原。
“那個……”
“嗯?”
“……咱們直接從教室走的。”
“……你沒帶衣服?”
“嗯。”
“穿我的吧,反正咱倆體型也差不了多少。我洗完了給你拿去。”
“……”
烏天在衣櫃裏刨來刨去,這條不行,這條不行,這條也不行。
其實烏天那句“反正咱倆體型也差不多”是違心的——老子怎麽不比那小子高出半個頭?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太瘦了。那細胳膊細腿看着都是晃悠悠的,一折就能斷。而烏天拜以前頻繁的約架所賜,雖然算不上壯,但肌肉還是有的。
上衣大點無所謂,關鍵是褲子不好找,說到褲子,烏天想,還好家裏有新的內褲——不過他那一把細腰穿着肯定也大——這可就沒辦法了。
烏天把腦袋伸進衣櫃裏找,悶出了一頭汗。不過總算找着一條合适點的短褲。
是不知多久以前他随手在地攤上買的,當時太熱,便買了小一號,褲子沒過膝蓋,穿着涼快。洗的時候縮水嚴重,幹了就沒法穿了。
空調的制冷效果漸漸加強,烏天把衣服遞給聶原的時候,浴室裏暖洋洋的蒸汽從敞開的門裏鑽出來,帶着清清爽爽的薄荷味道——是他剛剛用過的沐浴露的味道。
烏天倚在沙發上,舒服得又有點犯困。已經六點半了,天大亮着。
烏天喜歡夏天,白天很長很長,讓烏天覺得自己精力充沛,不像冬天,天一黑就覺得很晚了,只想裹在被窩裏不動。
烏天正亂七八糟地想着,耳畔的水聲就停了,又過了一會兒,浴室的門開了。
……
原來這小子長這樣。烏天想。
大概是剛剛軍訓完的緣故,聶原的臉不怎麽白,兩條腿倒是白花花的。那條短褲也沒過他的膝蓋,看來這小子腿還挺長的。這會兒他還沒戴眼鏡,這才看清原來他眼睛挺大……
果然,穿點正常衣服,整個人都精神了。校服太松垮。
聶原擦了頭發後走到烏天對面坐下,兩人都不說話。一下子就尴尬起來。
烏天想,說什麽呢?
聶原,你最喜歡哪一科呀?
……太奇怪了。
聶原,你覺得哪個老師最好呀?
……更奇怪。
聶原,你平時都看什麽小說呀?
……還是別說話了。
聶原先開了口:“請問你家……哪能寫作業?”
烏天:……我就知道!
“跟我來。”說完沖聶原笑了笑。
烏天想,人是我帶回來的,還是客氣點吧。可是他媽的我想去網吧啊!!!
聶原坐到書房寫作業了,烏天一個人在客廳裏轉來轉去,想去網吧,聶原肯定不去,不能把聶原獨自留家裏,想去網吧,不能把聶原獨自留家裏……
烏天撥了周賀的電話,響了好一會兒那邊才接起。
“你回來了?”周賀的聲音很沙啞。
“嗯,今天下午剛到家,你沒事吧?”
“……沒事,你家又就你一個人?”
“我有個同學放假不回家,和我一起回我家了。”
“同學?”周賀的聲音亮了,“女同學?”
“男的!”烏天在心裏笑,“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天天琢磨女同學。哎說正事,一會兒出來吃飯麽?”
“行啊,正好我明天跟我爸媽回我爺爺奶奶那兒,就不在市區了。”
“那稍微晚點兒吧,我剛回來想歇會兒,七點半?”其實是“我同學要寫會兒作業”。
“好,還是老地方?”
“嗯,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粗長啊!!!
☆、當時(四)
聶原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裏。
身下是藍色格子的床單,擡眼看床對面,是一張原木書桌。
噢,這是烏天的房間。
昨晚……昨晚和烏天還有烏天的幾個朋友一起吃了晚飯,在燒烤攤上,他們要了啤酒。然後……他喝了一瓶。
然後就醉了,不,暈了。
聶原感覺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還想睡。可看看窗外,陽光燦爛,已然不是清晨了。聶原下床,步伐有點晃,打開門,就看見沙發上睡着個人。
是烏天,他裹着條毛巾被,只露了個毛茸茸的頭頂在外面。聶原走近了想叫醒烏天,看着睡着的烏天,他的鼻翼随着呼吸輕輕起伏着。聶原忽然覺得烏天還是挺和藹可親的。
也是,不然也不會把自己叫回家。
“烏天。”聶原叫他。
沒反應。
“烏天。”再叫。
還是沒反應。
……
“烏天!”這次是喊出來的。
聶原本來已經做好了烏天依舊沒反應的準備,烏天卻緩緩睜開了眼。
“诶,你,醒了。”聶原後退一步說。
“嗯,醒了。你沒事吧?”烏天蹬掉毛巾被,坐起身問聶原。
“我?沒事……”聶原沒說自己還有點暈乎,這實在太丢人。
“你要是頭暈——算了我直接去泡吧。哦對了,你跟我來拿牙刷。”
烏天先洗漱,等聶原洗漱完,看見桌上有只瓷壺,壺面上繪着深藍色花紋,素淨淡雅。
烏天從廚房走出來,一手握着一只玻璃杯。他遞給聶原一只,“喝點薄荷水吧,醒酒。”
聶原“啊”了一聲,接過杯子,“謝謝你啊。”
“你是第一次喝醉吧?喝醉了起來都這樣,頭暈暈的。”烏天說。
“哦,這樣啊。”聶原心想,你以為我想喝醉。
“昨天,不好意思啊,我真不知道你喝了一瓶就——”
“沒事沒事!”聶原趕緊打斷了烏天。
真是挺丢臉的,睡別人家還喝醉了這種事。
烏天“嘿嘿”一笑,一只手支着下巴問聶原:“今天想幹嘛?畢竟過節呢。”
聶原想了想,覺得烏天的潛臺詞是“今天就別學習了”。
于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你來定吧。”
烏天果然就眉開眼笑了,“好。”
烏天把聶原帶到了鑫來網吧。
聶原不是第一次進網吧,卻是第一次知道,網吧還有包間啊。中考查成績時聶原進過縣裏的網吧,裏面臭氣熏天,夾雜着濃重的煙味,令人反胃。
而這包間,幹幹淨淨,空氣裏飄着淡淡的檸檬香味。電腦的屏幕比他見過的所有電腦的屏幕都大,坐進柔軟的皮沙發裏,身子陷進去一半。
烏天問聶原,“你平常玩網游嗎?”
聶原搖頭。
“噢……那要不你找個電影看?”烏天說。
“啊,行。”聶原連連點頭。
烏天坐到了聶原對面,開始玩游戲了。聶原悄悄看烏天,他帶着耳麥,神情專注。
而這邊聶原手心裏有點潮濕,出汗了。
怎麽看電影啊?點哪個啊?縣裏的初中沒有信息技術課。
要上網,雙擊“e”,這個聶原還是知道的。聶原胡亂浏覽着網頁,時不時偷瞄烏天一眼,生怕烏天發現自己沒看電影——沒看就沒看呗,聶原也說不上來自己緊張個什麽……
另一邊,烏天在“成神”裏遭遇了重大挫折:他被門派踢了。
他所在的門派剛剛和死對頭門派猛砍了一場,以全派被滅告終。老大發話了:“那個叫‘無法無天’的,怎麽等級那麽低?踢了踢了,我們現在只收60J以上的啊!”
然後不等烏天回答,就踢了烏天。
烏天很憤怒,他媽的你以為老子想等級這麽低?還不是因為被關在那個狗屁學校裏出不來?
不過烏天也只能自己忍着,當初進這個門派時他的等級就不夠,仗着自己有一身人民幣砸出來的好裝備才被勉強收了進去,一段時間沒怎麽玩,門派裏其他人的級別已經遠超自己了。
烏天操縱着自己的人物在游戲裏亂逛,他玩的人物就是故事主角卿平江,一身白衣少俠的打扮,不像有些肌肉男角色那麽壯,看上去有點可憐巴巴的。
逛來逛去,把臨安城裏能聊的NPC都聊了。
烏天還是有點憋火,摘下耳機準備去買包煙——他抽煙,但只在兩種時候,一是和哥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們都抽,他也就跟着抽了;一是在無聊的時候,手裏夾着嘴裏吸着,無非找點事做。這時卻忽然瞥見了對面的聶原,嘿,對面還有個人,差點忘了。
烏天走到聶原身旁,看見開着的網頁的右下方,一對半遮半掩的碩大胸.部正劇烈搖晃,呼之欲出。
烏天作為一個網瘾少年當然見怪不怪,彈窗廣告嘛,到處都是。
卻沒想到聶原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頭頂的發絲堪堪擦過烏天的下巴。
“這這這個我也不知道為為什麽就猛地出來了!”臉都漲紅了。
烏天看着聶原紅撲撲的臉頰,瞬間在心裏笑開了花——這小子好清純喲。烏天本來想說“哥們這游戲我玩過并沒有廣告上那麽勁爆”,話到嘴邊就變成了:“你想看片兒嗎?我有。”
聶原一下子想起在宿舍裏常聽到這樣的玩笑:“XXX你是不是看片兒看多了?”
臉就更紅了。
烏天終于繃不住了,笑出了聲,“這種廣告網頁上經常有。”也不好意思再逗聶原玩了,看他火燒似的臉就覺得渴了,“我出去買瓶水啊。”
烏天拎着兩瓶冰鎮礦泉水往包間走,忽然腳步一頓,诶,我不是去買煙來着?
光顧着樂了。算了,喝水吧。
烏天把水遞給聶原,聶原低垂着眉眼,默默接了過去。
逗過頭了?不是吧,臉皮兒這麽薄?烏天心裏想。
“哎聶原,我帶你玩游戲吧?”烏天湊過去對聶原說。
“呃,好。”聶原答道。
烏天在聶原的電腦上雙擊了“成神”的圖标。
“你要叫什麽名?”烏天盯着屏幕,問聶原。
“……随便吧。”
“那就這個好了,我第一次知道你名字,就想起了這個——”
孽緣。
聶原“咳”了一聲,默許了烏天的決定。
“你想玩什麽角色?”烏天又問。
“你幫我選吧,我也不清楚哪個好。”
烏天想了想,覺得聶原大概也就玩這一次,便無所謂了。
選了個小姑娘,沈情。
“就選‘沈情’這個角色吧,反正這個網名也挺像女孩的。”其實烏天存了別的心思,反正以後聶原也不玩,這個號正好和自己的“無法無天”結情侶,情侶一起做任務有雙倍經驗……
聶原瞪着眼看“沈情”,是個姑娘,紮着俏皮的雙馬尾,純白色的旗袍,呃,旗袍好短,剛剛到大腿的一半……好看是好看,不過,憑什麽是個姑娘啊。
心裏這麽想,嘴上卻什麽也沒說。就這一次,老師說了,遠離網絡游戲。我真的,就玩這一次。
“劇情介紹我就跳過了啊,挺長的。大概就是講一個少年,被各種人追殺,然後越來越強,最終稱霸武林的故事。你的這個角色,在劇情裏,是這個少年的女朋友,之一。”
“之一?!”
“故事嘛,反正就是那個意思,這個暗戀那個明戀這個師妹那個女俠……哦對了,聶原,咱倆結婚啊!”
“什、什麽?”聶原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不知道游戲裏可以結婚。
“就是咱倆結婚啊,這游戲情侶做任務有雙倍經驗。”
聶原反應過來烏天說的是在游戲裏結婚,心想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啊。結就結吧,反正,我真的只玩這一次。
“诶,對了,要過了十級才能結婚,快點練一下這個號吧。我帶你練。”
槊縣丘西村的最東頭的那戶人家裏,“啪啦”一聲響,驚得院子裏的小土狗吠了兩聲。
“你長沒長眼?!你是個殘廢啊端碗都端不了?!這是專門給陳哥做的,你讓人家吃啥?!”聶美榮瞪着眼,壓低了聲音向面前垂着頭的男人罵道。
楊忠國,也就是聶原的父親,默默轉過身去拿來了牆角的笤帚。地上亂七八糟,破碎的瓷片,細碎的碴子,還有冒着熱氣的湯汁,一塊塊粉嫩的藕,和一段段排骨。霎時間逼仄的廚房裏香氣四溢,氣氛卻冰冷至極。
聶美榮壓着嗓子——怕被坐在外面的陳起運聽見了家醜——咒罵楊國忠:“怪不得你要跑出來倒插門,靠我們家吃飯!你看看你那廢物樣子,你能幹嘛?半大的孩子都能當個人使了,你連個孩子都不如!”
楊國忠還是垂着頭,用一口極不标準的普通話說道:“美榮,蠟(那)個,不是還有別的菜噻……”
聶美榮氣得忍不住跺了跺地,“別的菜?你看看那別的菜是招待客人的?楊國忠你在老家窮傻了吧?你自己看看其他菜像什麽樣——”
“哎,你多吃點菜啊聶原,這麽多呢。”烏天一邊說着,一邊把剛上來的蔥爆羊肉往聶原面前推了推。
聶原坐在烏天對面,兩人之間的方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聶原聽烏天點菜時就已經暗暗驚嘆了,都是他以前在村裏吃酒席時沒聽過的菜名,五彩荞麥,金枕南瓜,螞蟻上樹……
待菜肴一盤盤送上來,更是驚嘆,連盤子都那麽精致,各種各樣的形狀,三角的,中間凹下去的.....五顏六色的一桌,金色,嫩綠,焦黃,看着就饑腸辘辘了。
老板還送了月餅,鴨蛋蓮蓉的,也是第一次吃。好大一個蛋黃,咬開了,竟然微微冒出點油,和着蓮蓉的甜味兒,口腔裏香甜四溢。
不過,除了暗暗驚嘆,剩下的,全是忐忑。
這麽一大桌菜,肯定不便宜吧。剛剛在網吧上網是烏天付的帳,自己實在不該再白吃白喝人家一頓。這飯錢他出一半,不知道五十夠不夠?
感覺不夠。可身上只有五十塊。
“烏天……”
”嗯?”
“這些菜,多少錢?我一會兒、和你平攤吧。”
“……”
烏天沒回答,好像是愣了一下,手裏的筷子還夾着塊牛肉,尴尬地懸在半空。聶原感覺自己後背都滲出細密的汗珠來了。
“聶原,你……不用這麽客氣,你看我家過節也沒人,我一個人很無聊——我的意思是,我把你拉來的,該我請客咯。”那個“咯”尾音上揚,聽着輕快而随意。
聶原還是有點過意不去,心裏卻也暗暗緩了口氣。他點點頭,聲如蚊蚋:“謝謝你啊。”
烏天彎着眉笑一笑。
“我們就坐這兒。”聶原身後傳來響亮的男聲。
聶原還沒顧得上回頭,卻看見對面的烏天瞬間變了表情,雙眉一下子擰在了一起,目光射向聶原的身後。
聶原随着烏天的目光扭頭,看見幾個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男孩,手裏都夾着煙,為首那個男生剃個利落的板寸,露出來的一半鎖骨上有道猙獰的疤痕,順着鎖骨,一直延伸進衣服遮着的皮膚裏,特別顯眼。
然後他就開口了,沖着烏天的方向吐了口煙,語氣很沖:“哎我操,這不十中老大麽?”
烏天站起身,皺着眉挎着臉:“沒空理你,別找事。”
“你以為你還是十中扛頭的?傻逼。”
“我再說一遍,滾。”
“烏天你媽的!”那男生一邊說着,一邊朝聶原烏天這邊走來了,“你帶着周賀那幫犢子的時候敢來堵我,現在你自己就怕了?”
飯店裏服務員見這情景,趕忙湊過來請這夥男生去飯店另一端的桌子上入座,把兩人拉開了。
男生冷着臉坐下,倒也不想在飯店裏和烏天打起來——摔壞了桌椅要賠的。
聶原低聲問烏天:“這人是……”
烏天沉着臉:“他和我一個初中的,那時候有點過節。”
聶原點點頭,看烏天那樣子,也不敢再問了。
飯店領班悄悄走過來,悄聲對烏天說:“小兄弟,我看你還是先走吧?畢竟他們那麽多人呢,真打起來你要吃虧,而且萬一一會兒你們真打起來,我們這大過節的就沒法做生意了,對不對?”
烏天幹脆地說了聲“我知道”。
領班走了,烏天對聶原說:“你先走吧。”
聶原心想烏天肯定要和那夥人幹架了,他想勸,看烏天面沉如水的樣子又覺得自己勸不住。但就這麽先走掉,太不仗義了吧?
“其他人不敢跟我打,也就那傻逼。你快走,別磨叽了。”烏天又說,語氣明顯帶了不耐。
聽他都這麽說了,聶原只好起身,“謝謝你啊……你自己真的沒事嗎?”
“沒事,你走吧——哦,你還有東西在我家是吧,那這樣,你先回學校,明天下午返校我給你帶去。”
聶原心說可我還得寫作業呢,作業都在你家,面上卻只是點點頭,“那……好吧。”
烏天看着聶原走出了飯店,又慢悠悠喝了幾口湯,這才把服務員叫來買了單。他知道薛立臻一直看着他呢,這一架肯定跑不脫——再說他幹嘛要跑?他在七中憋了一肚子悶氣,正好發洩發洩。
烏天揣着兜走出了飯店,過馬路,就在飯店對面的一片空地上站着。
果然薛立臻馬上就跟出來了,身後還跟着三個男孩,其中兩個烏天眼熟,也是他們初中的。
見他們四個穿過馬路走過來,烏天從腳邊拿起了剛剛在牆根撿到的半截木棍。
薛立臻也陰着臉,他手裏沒東西,不過在人數上占絕對優勢。
烏天看薛立臻身後的三個人似乎還有點猶豫,便懶得理他們,直接一棍向薛立臻招呼上去。那一棍又狠又快,薛立臻有點沒反應過來,腰上就這麽挨了一棍,疼得他一龇牙。
不過,烏天也傻了眼:棍子折了。
……這也太不禁打了吧。
薛立臻的一拳揮向烏天,烏天堪堪躲過,也砸出一拳,兩人很快不要命地打成一團。薛立臻向身後三人吼了一句:“打啊!”
那三個男生互相看了看,揮起拳頭加入了打鬥。
烏天只覺得自己眼花缭亂,腰上挨了一腳,臉上挨了一拳,後腦勺又挨了一拳,踉踉跄跄的馬上就要被推倒在地。烏天知道,打架的技巧,就一個字,狠。誰狠誰不要命,誰就贏了。薛立臻他們幾個人被烏天揍的不輕,不過他們還是有壓倒性優勢,人多。
烏天想,這次肯定得被打慘了,這幫孫子。
然後他就聽見了一聲“烏天”,弱了吧唧的沒什麽氣勢,要不是喊的是他的名字,他肯定注意不到。
打鬥停頓了一下,烏天和薛立臻幾個人都扭頭,就看見剛剛那先行離開的男生喘着氣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媽的!這小子怎麽回來了!
烏天暗罵。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很粗長!!!話說到底有沒有朋友在看啊來評論一個嘛!!!看在我日更的份上噢噢噢!!!微博@晉江大風不是木偶 來勾搭嘛!!!
☆、當時 (五)
“大夫您看他這膝蓋,大概多久能好?”烏天皺着眉問診所裏的醫生。
“最少半個月才能徹底好了。你同學這口子有點深,而且剛剛還用了酒精——你們這些小孩兒真是下手沒輕沒重的!注意了,結痂之前傷口不能沾水,按時上藥。可別再打架了,啊!”女醫生說。
“好,我知道了,麻煩您了。”烏□□醫生連連點頭。
聶原靠在診所的沙發上,一下一下地喘息着。
太疼了。原來那個“喝下白酒像吞了刀子”的比喻是真的,酒精擦在傷口上,太疼了。
聶原覺得自己也夠倒黴的,明明是烏天和別人打架,怎麽最後自己的膝蓋上劃了個那麽深的口子。還進了點泥沙,黑乎乎的。大夫用棉簽蘸着酒精把泥沙給一點點擦出來,那滋味,大概用小刀往傷口裏捅,就是這樣了吧。生理性淚水一股一股地往上湧,剛開始聶原還閉着眼使勁兒憋着不流出來,後來實在太疼,那淚水“唰”地就下來了。當時烏天就站在一邊,還是沉着臉,也不說話,默默遞來一張衛生紙。
擦完了,聶原低聲說:“我剛才是疼的。”意思是,我不是真想哭!
結果烏天同樣低聲回答:“嗯,我知道,回頭我非弄死那孫子。”
聶原無語,想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又怕越抹越黑。
烏天煩得不行,明天就返校了,這麽熱的天,聶原的傷口肯定不能捂,得露出來——那怎麽和班主任說?現在班主任倒是還不知道聶原跟他出學校了,等他問起來聶原的傷,這些事就全交代出去了。然後他就要挨罵,挨班主任的罵,挨他姑姑的罵,最後挨他爸的罵。
其實挨罵也還好,更讓他煩惱的是聶原的傷:那是幫他打架受的傷,那麽深的口子,還被酒精裏裏外外擦了一遍。這得欠多大個人情啊。而且他和聶原也不熟,他就是腦子一熱把聶原叫出來玩,結果就這樣了。想帶着聶原叫上周賀他們把薛立臻再揍一頓,也不行。聶原根本不會打架,就剛才那次,他沖上去就往自己身前擋,別人打哪他擋哪——你倒是主動上去揍他們啊!要是讓聶原站在一邊兒看着他們揍薛立臻……有點怪。而且,他也不想再把聶原摻和進這些事。不熟啊。
那就讓聶原撒個謊?就說在學校裏磕的……這得多二逼才能走着走着磕成這樣啊。而且聶原是為了他受傷的,讓聶原撒這個謊,好像也不太厚道……
好麻煩!
聶原抿着嘴靠在沙發上,還是疼。烏天皺着眉坐在一邊兒,也不說話。兩人都有點尴尬。聶原想,我是不是不該回去幫他,他好像挺能打的,我這是幫倒忙了?
結果是大夫沖他們喊:“哎,那邊兩個小夥子,你們完事了就可以走了啊,回去多注意一點。”
烏天環視診所,病人挺多的,而且大都是老人,他倆中學生占着沙發确實有點不好意思。
聶原也聽到了,看向烏天。
“咱們先回去吧,回去……你好好歇會兒。”烏天說。
“行。”聶原緩緩起身,烏天要過來扶他,他趕緊擺手:“我能自己走,沒那麽,那麽嚴重。”說完自己走出了診所。每邁出一步,右邊膝蓋都會疼一下,不過能忍得住。已經打架被打傷了,再讓烏天扶着走,這太丢人了……
烏天見聶原走得慢,便也放慢了步子跟在他身後。兩人還是都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聶原聽見身後傳來烏天的聲音:“我今天被薛立臻堵了……吃飯遇着的,他們四個人……我沒事,就挨了幾拳,我同學膝蓋傷着了……好。”
聶原回頭,烏天正挂了電話把手機揣回兜。
烏天見聶原看他,心想還是跟他說一下吧,省得他覺得自己白挨揍了,心裏不痛快,便解釋道:“我跟周賀說了,就是昨天晚上一起吃飯那個,他會去……找剛剛那幾個人。”
聶原知道也許不是“找”那麽簡單,而是“揍”,不過他們之間結的什麽梁子自己也不知道,沒什麽可問的,便只好點點頭。
烏天又說:“你當時……怎麽又折回來了?”
“呃,我看他們人挺多的。”聶原猶豫着回答。
“謝謝你啊。”又傳來烏天的聲音,亮堂堂的。
聶原的心情一下子就輕松了,還好還好!不是在怪他。
“我沒事,這點小傷沒什麽,我小時候在我們那兒的水庫邊上玩,被蛇咬了一口,當時就用酒精擦過傷口,沒什麽的。”
“什麽水庫,還有蛇?”
“康河水庫,你……你可能不知道,離市區挺遠的。不是毒蛇,就是一條小蛇。”
“噢,是沒聽說過。你家住那邊?”
“嗯,我家在槊縣,丘西村。就挨着水庫。”
“那還挺好玩哈。”烏天笑笑,心裏想的是,怪不得他總是一副拘謹的樣子,原來是……農村來的。
氛圍輕松了不少,兩人慢慢走着,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聊。
“我們家那兒,晚上能看見星星。尤其是冬天,剛下過雪的時候,真的是滿天的星星。來了市區竟然就看不見了。”聶原說。
“是,市區污染重一些,好幾個大鋼廠,我上一次看見滿天星星還是和爸媽去海南玩兒的時候。”
“海南?好遠啊。”
“嗯,挺麻煩的,先到北京,然後才能坐飛機去。甘城還沒飛機場。”
“啊,那是挺麻煩。不知道什麽時候甘城才能通飛機。”
“現在就在建飛機場呢,最晚明年二月份就能用了。”
“啊,這樣啊,那快了。”
“是快了。”烏天笑笑,他爸最近在做的生意就和這個飛機場有關系。
聶原覺得自己和烏天聊天真是……勉強啊。烏天他家為了去海南玩,要專門去北京坐飛機。而他還沒坐過火車。
又走了一會兒,烏天恍然大悟似的一拍頭:“打個車吧!平時我走習慣了,忘了你有傷。”說完就站到馬路邊上去攔出租車。
聶原看烏天過去了,才趕緊低頭看了看右邊膝蓋,一層白紗布裹着,不知道裏面是不是又出了血,很疼。
回到烏天家,兩人都是一身臭汗加塵土。
烏天感覺身上粘膩得難受,先去洗澡了。洗完澡出來,才看見聶原穿着他家的拖鞋,還站在門口換鞋的地方。
“你怎麽不進來?”
“我身上都是灰,就,不坐了吧。”烏天家沙發是純白色皮面的。
烏天皺眉,“你也洗個澡吧,但是大夫說不能沾水……”
聶原趕忙說:“不要緊,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