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事為媒

第11章

事情暫告一段落，不少人在楊氏少年的帶領下收拾殘局，也有不少人因那毒性進入體內而又有了春天。

正當淩雲洛和淩雲霄準備回三島六城時，卻又有人傳信而來，信上道：摘星城宗親不滿城主出外，并因江湖傳言楊勍娶親之故，懷疑淩雲洛與島外人成婚——淩雲洛是城主，原本吃了雌雄果出島都是不被允許的，現下他不但出島還要和島外人成婚——二十五歲也未到，宗親們自然是興致勃勃，想要将他好一番批鬥。

「他們會否不同意我們兩個成婚？」收到此信，淩雲洛略有些擔憂，淩雲霄出島出得很早，而且許多人傳言他是投入中原的某個門派——其實就是千機教，若是這樣一來，其實淩雲霄也并不能算島內人，畢竟他二十五歲之後都沒回過摘星城，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不少識得他的人已去世了，如今他提前回島，還要和他成婚，那些沒見過他的宗親，一定會橫加阻擾。

「我是島中人，何況雲洛又是城主，他們沒有權利不讓我們成婚。」

淩雲洛微微一笑，卻道：「大哥都已二十五歲還要多了，若是他們知道和我成婚的是你，只怕氣也是要氣昏了頭的……」

每個城中的宗親，都會想将自己的子女送到城主身邊，若能有一個兩個的成為了城主的夫人，那自己與自己的子孫後代，便有長時間的福可以享。

摘星城中兩個城主，淩雲霄也好，淩雲洛也好，都能算數一數二的人才，然而，他們兩個卻在了一起。

心中種種心思轉過去，淩雲洛輕嘆一聲，道：「你說，我們回去，會不會立刻就被逼婚？」

淩雲霄笑道：「立刻逼婚？他們就算想要逼婚，卻也要看看你肚子裏的孩子。」

坐了三島六城的船，踏上三島六城的土地，海上漂泊了月餘，回到了摘星城。

一語成谶，也不知是該說自己是烏鴉嘴還是太聰明。淩雲洛有些哭笑不得，才踏入城主府，就有一大波宗親前來拜見，拜見時恭恭敬敬地行禮，說一番城主成功回島他們很是欣慰什麽的雲雲。

再之後，卻是話鋒一轉，眼一犀利，宗親們哼哼了兩聲，首先對着他發了一堆不滿的牢騷，大抵是他去那麽久雲雲，将摘星城棄之不顧，之後，又是長篇大論地說島外人如何如何不好，要娶就該娶島內的，而信月居中的各色美人已替他備好，只要他找出個合心意的，幾日就可以完婚。一連串的話說完，最後卻只剩下一個長老被留下，讓他來勸勸城主。

淩雲洛很耐心地聽完他們的話，慢慢道：「我已有心上人。」

淩氏老人的眼立刻沉了，「誰？」

淩雲洛指了指淩雲霄，道：「他。」

淩雲霄沒有帶着面具，氣質飄逸甚仙，一看就不會是簡單的任人物，淩氏老人見了微微一愣，随即道：「這人倒是有些面熟。」

淩雲洛笑了。

淩氏老人沉吟道，「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這眉……這眼……」

忽然瞪大眼睛，他想起了好幾年前，出島的淩雲霄，「你……你是！」

知道這個長老還算不錯，至少不會像別人一樣只想把女兒送到他身邊，淩雲霄溫和地道：「二長老，好久不見。」

被稱為二長老的人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昏過去，而看見沖過來的淩雲洛後，當真兩眼一白昏了過去。

「哎！！」

淩雲洛吓了一跳，淩雲霄連忙為他把脈。

「這脈象……」淩雲霄皺了皺眉，「驚吓過度？」

淩雲洛詫異不已，若說驚吓，能将人吓到這程度的，怎麽說也得是人死而複生之類的，可是淩雲霄只是出島，當年也沒說不回來，他怎會吓成這樣？

按了按二長老的人中，二長老睜眼看見了他們兩個，又是尖叫一聲，昏了過去。這次連掐人中都沒什麽用。

「怎麽吓成這樣……」

淩雲洛暗暗有些疑慮，淩雲霄皺了皺眉，道：「淩叔，你去查查，這幾年二長老有沒有什麽不對勁。」

淩叔心中一凜，想起當年雌雄果秘密洩露一事，立刻道：「是，城主。」他卻仍習慣喚淩雲霄為城主。

淩雲洛道：「大哥，你莫不是懷疑……」

「怎麽說三島六城的島外迷障也非一般人能進來的，他們能如此快速地進我三島六城打探消息，包括信原軒，一定是有什麽人教他們入島的方法……」

當年淩雲霄知是知道有內鬼，然而內鬼大半是為了錢，也不會真的想要讓三島六城有什麽萬劫不複，反而是流出去的東西重要一些，因此淩雲霄沒準備鏟除——或者說，是暫時還沒準備鏟除。三島六城的城主們和宗親們往往都會有些對立，可是會到水火不容的境地的，除卻挑雨城容易暴躁的東方一脈卻不多。

其實，他就算回來，也未必會想追究前事，只不過回來後二長老如此做賊心虛，卻也讓他皺眉，想要以儆效尤，免得日後宗親們還要做什麽小動作。

不到一刻鐘，淩叔就回了來，恭敬地呈遞上了二長老這些年來的開銷賬目，他生活奢侈，若說是沒有受過別人什麽好處、幫別人幹了什麽事的話，實在是看到賬目的人都不會相信的。

「三島六城……難道短缺了給宗親們的東西？」淩雲洛細細想來這些年，他也沒怎麽妨害過宗親的利益，若是淩雲霄當年，或者他們兩個父親的那年，更不會有心思去弄權術，摘星城中城主一脈 ，往往都喜歡醫術，喜歡醫術的人，又怎麽會喜歡那過多的彎彎繞繞？

既然給宗親們的東西也算富足，那麽他們勾結外人，卻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嘆了口氣，淩雲洛道：「大哥，你打算怎麽辦？」

「好歹也快到我們成親的時候，未免沖撞到了喜事，還是用宗法處置，至于更加嚴重的，那也就不需要了……」

淩雲洛想到兩人的婚事，眼前便是一亮，「大哥……你要嫁給我嗎？」

想那擁雪城中天憶雲和天憶瓊，天憶雲是懷了自家弟弟天憶瓊的孩子的，但是天憶雲卻因為是城主，覺得嫁給別人丢臉，天憶瓊就甘願坐上花轎，嫁給他。

「你希望我嫁給你？」淩雲霄竟然沒有生氣，只是微笑。

他笑起來時，淩雲洛總會有怦然心動之感，大抵是淩雲霄長得真的美了些……

微微鼓了嘴，想到別人看見淩雲霄，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愛上他，男人嫉妒他，淩雲洛小聲道：「你嫁給了我，以後就要遵守三從四德，不許總是外出，不許讓別人看見你，不許讓別人喜歡上你……」

淩雲霄道：「這可是為難我了……」

「那麽就和以前一樣，如果要見外人的話，帶着面具……」說完，淩雲洛卻是又加了一句，「要不然他們看你好看，和我搶怎麽辦？」

淩雲霄失笑，「你啊你。」

淩雲洛道：「我肚子裏的這個，可不能沒有爹。」

淩雲霄抱住他，與他耳鬓厮磨，「放心，我們的孩子，我會和你一起好好照顧他。」

「如果是女孩子……讓她出島好不好？」

「為什麽？」

「唔……其實島中風氣在某些方面來說是開放了些。」

「三島六城此後若是兄弟成婚成了風氣，慢慢就會男多女少……本來就有些男多女少了，你我的女孩子若是不留下來，只怕他們就沒人娶了。」

「我們的女兒怎麽能嫁給一個臭小子……」

「放心，如果是女孩子，我自然要好好把關，不會輕易讓人騙了她去……」

淩雲洛一笑，還想說些什麽話互相拌嘴。

「但不知二長老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城主竟然将他送入了監牢？」

甜蜜的氛圍一下子被打破，聞訊而來的宗親們像被大火燒着了屁股。

忽然一個宗親被送入地方懲罰，宗親們都有些害怕，害怕下一個輪到的就是他們，老實說，摘星城城主們的脾氣是算好的。然而和宗親們也不是特別對付，這已幾乎是三島六城的風俗。當沒脾氣的人忽然一下子發脾氣，那沒脾氣的人的身邊人，都不免惴惴。

「他當年勾結了外人，想将島裏的秘密流傳出去。」

「什麽秘密？」

「雌雄果的秘密。」

淩氏老人們面面相觑，忍不住道：「可有證據？」

「淩叔。」

「是。」

「給他們看看證據。」

淩叔将一大疊紙張給了他，他們一張張看下去，看到最後已是面紅耳赤。

二長老的俸祿雖高，摘星城對宗親們也不苛刻，然而若是忽然多了如此多的資産，尤其是幾年前……一看就是有問題——連他們想昧着良心說沒問題都不可能。

三長老合上紙張，咳嗽了一聲，道：「可是就算是那樣，難道城主心中，就沒有一點公報私仇的意思？」

「公報私仇？」淩雲洛一愣，「什麽公報私仇？」

「城主想嫁給個外人，二長老不同意，于是城主找出了他的過往污點，殺雞儆猴，想讓我們不提出異議，自然是公報私仇……」

淩雲洛微微一笑，歪了頭看淩雲霄，「你看，你走了這麽久，城中人都不認識你了。」他此言中滿是調侃。

淩雲霄淡淡道：「三長老，你看看我是誰？」

三長老靠近了他，見他如此風華絕代，心中也是咯噔一聲，見着面熟，然而他卻應該沒有見過這個人。

想當初淩雲霄出島時也不過是個少年，這麽久過去了，長老們的年齡也大，也不會記得很牢，自然忘了，并且，更不會想到他會以淩雲洛情人的身份上得島來。

皺皺眉，三長老道：「不要拐彎抹角故弄玄虛了，我們這幾把老骨頭，經受得起一點兩點的打擊。」

四長老也附和着，連聲道直說，其餘衆人雖然想要說話，但畢竟跟着三長老要看他面色。怕淩雲洛到時候出氣出到他們頭上，二長老不在，他們中間自然是要看着三長老說話了。

淩雲霄淡淡道：「當年出島，除了我之外，好像也沒有太多的人了。難道三長老知道還有別人也和我一樣，這麽早就出了島麽？」

三長老瞳孔驟縮，「你……你……」

四長老也面露驚訝，其餘幾個長老都比較年輕，已是下一輩的人，并沒有見過淩雲霄，看他們如此，心中暗自猜測淩雲霄到底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

看看淩雲霄又看看淩雲洛，發覺他們兩個不但親昵，容色極俊，竟然還有幾分相似。

想起摘星城從前有過的傳說，幾個人身上不由都冒了些冷汗。

「城……城主？」有人遲疑着開口試探。

淩雲霄笑着承認道：「原來你們還認識我。」

幾個人尴尬地一笑。年輕的幾個吓得腿都有些軟。傳說忽然被證實，而且傳說中的人物可能還被他們狠狠得罪了，這滋味可不是一般的驚吓。

卻有一人上來，道：「許久不見城主了，城主風采更甚往昔，我們認不出來，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五長老近日可好？」

五長老撫着白胡須，道：「還不錯，不知城主此次回來……是要和，咳……小城主成親嗎？」兩個城主，而先前那淩雲霄的威望幾乎都成了傳奇，也不敢不繼續稱他為城主，想想一城不能用兩個城主，五長老嘴邊的淩雲洛，稱號前頭不由加了個「小」字。

其它幾位長老面面相觑，他們也隐隐發覺兩人間的端倪，只不過摘星城中兄弟相戀的，百年前有一件事，卻是慘烈了些。因此大家都有些忌憚。兄弟相戀雖然符合三島六城最初的島規傾向，但未必是好事。

「不錯，我要和大哥成親。」淩雲洛坦然承認，并且十分堅定。

三長老沉吟一會，卻是道：「可否請城主再考慮考慮？」

「為何要再考慮？」淩雲洛皺眉，實在不了解他們的想法，說起來另外幾城兄弟成婚時，宗親們或多或少都會反對的，然而摘星城的宗親們因為他們自己也有想法，所以會置辦産業，過得還算不錯，若是城主真的很喜歡一個人，他們也不會堅決反對，免得惹禍上身。

——更加不會反對淩雲霄，淩雲霄太過優秀，他們持反對意見恐怕也要惴惴。

淩雲霄道：「雲洛已有我的骨肉，光是這條……」頓了頓，掃視過他們，「大家可還有異議？」

衆人的眼齊刷刷地看向淩雲洛的肚子，想不到別的城中有過的奇事，他們城中也能輪到，淩雲洛臉微紅，咳嗽一聲。

三長老不由道：「既是木已成舟……這個……這個……」

五長老便道：「那便如此了，不知道城主想要什麽時候成婚？」

淩雲霄道：「雲洛的肚子很快就會大起來，不如就近日。」

「好！」

「那二長老要如何處置？」

三長老小心翼翼地問，「既然是城主大喜之日，而且念在二哥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好歹也挽救回來了，并沒有造成太大的錯誤……」

「城主……」

淩雲霄淡淡道：「我沒有說準備他的命，你們也說，是大喜之日，既然是大喜之日，我自然不會讓血腥味玷污了喜堂。」

幾位長老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聞言卻終于笑道，「那便祝城主和……城主，琴瑟和鳴，鐘磬同音……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淩雲洛忍不住扯開嘴角，道：「多謝，承長老們吉言。」

與淩雲霄相視一笑，淩雲洛心中便好似沾了蜜一般的甜。

好風淩雲，雙子成對，明月無知，但知情味。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兄弟情深，莫如夫妻。

夫妻比翼，六城如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