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事為媒

第9章

夜晚是楊勍與那姐弟的洞房花燭，所謂洞房一刻值千金，這洞房可比春宵更值錢得多，甚而說它值萬金也不過分。

淩雲洛不能喝酒，在這宴席上已覺得無聊，何況總是有人偷偷看向他，哪怕僞裝得很好，想要不着痕跡，卻仍然露出了馬腳。

「大哥……」淩雲洛微微往淩雲霄處靠近了一些，自從孕期，他便有些敏感。

淩雲霄捏了捏他的手，替他舀了勺子湯，那湯是豆腐雞蛋等物煮就，簡簡單單，然而吃了卻讓人胃口大開，淩雲洛露出個笑容，終于不再覺得宴會無聊，而是也夾了別的菜，放在淩雲霄的碗裏。

直接夾給他吃，他是不敢的。

對面柳依風也如此做了，為自己的心上人後臨奕夾菜，而那雲陌言，用手肘捅了捅顧君謙，張了張嘴，「喂我。」

顧君謙笑道：「這麽大庭廣衆之下，你想幹什麽？」

雲陌言又捅了捅他，道：「喂我啊。」

顧君謙低聲道：「別着急，我今天晚上回去就喂你……」

雲陌言臉漲了個通紅，「我指的是真的餓！」

「我知道你是真的餓。」顧君謙親了親他的嘴唇。

淩雲洛咳嗽一聲，半捂着嘴。

「呵呵，淩城主這面皮子，可比之歆還要薄，可惜之歆和好祁都幫厲王找藥去了趕不回來，不然你們也可以見上一面。」

「找什麽藥？」淩雲洛道，「我和大哥也許可以幫忙。」

雲陌言道：「這藥可是難得很，我估計，世上沒有人能制得出來。」

「什麽藥？」

雲陌言笑道：「後悔藥。」

淩雲洛立刻呆了一呆，「這世上如何會有後悔藥？」

「這就要問，那些癡人，為何會信這世上有後悔藥了。」

顧君謙面上的笑意竟淡了淡，道：「雲霄，我可否問一句，入骨相思，是否是出自三島六城？」

淩雲霄沉吟一會，道：「算是，但也并不完全算。」

顧君謙道：「看來三島六城中的雌雄果，當真是不得了，若是能移植出來，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雌雄果只能生長在三島六城，并且與三島六城氣運有關，此物一向玄之又玄，若是直接移植到中原，恐怕也不過是普通的果樹。」

淩雲洛想起三島六城的雌雄果樹其實連大街上都有，但是生長果子并且成熟有用的，卻不在街道，只有在每個城主的城主府密道走出去的地方。

「看來……我讓陌言替我生十個八個的是不可能了。」

雲陌言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當我是豬麽？」

「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你不是豬是什麽？跟我在一起，你胖了好多。」他竟然捏了捏雲陌言的臉，其實哪有多長什麽肉，雲陌言聞言立刻黑臉，哼了一聲不去理他。

酒過三巡，賓客慢慢地散盡 了，楊勍邀請雲陌言他們與淩雲霄等人留下，留下本是為了聊聊天，大概如此。

雲陌言和柳依風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麽自己會被留下。不過好歹夜半更深，也就不在意，當真在屋中住下。

半睡半醒之間，淩雲洛只覺得無比昏沉，身邊人好似走了，想要伸手去挽留，卻無法，咕哝了一聲，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之後，卻是有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

黑夜，伸手好像見不到五指，淩雲洛愣了一愣，身邊好似又有人出現，他神智昏昏沉沉，一時之間也無法辨認出是誰，不過，想必是淩雲霄。

轉過身去，抱住他，依稀抱住個人，好像有與淩雲霄身上的藥香不同的暖香。

淩雲洛遲疑地嗅了嗅，忽然間又躺上個人，轉瞬間燈火通明，不知是何種燃料，竟然發出刺眼的光亮，淩雲洛的神智立刻清醒了，卻看見床上的三個人。

雲陌言、梅娃。還有他自己。

幾乎是愣住了。

「你們……」楊勍遲疑了一下，皺着眉頭，對着梅娃道，「你，有什麽話想要說？」

梅娃抱住雲陌言和淩雲洛，竟然說，「我與雲少俠是真心相愛的，至于淩城主……我，我只是嫉妒，所以才故意找他……」

淩雲洛頭疼地捂着腦袋，道：「楊大哥，你這樣的把戲誰會相信？」

雲陌言竟似乎醉了，摸到梅娃就在她臉上親來親去，淩雲洛一臉黑線，連忙想把他和梅娃扒開。

「這樣的把戲，我又怎麽可能會耍？」楊勍卻是淡淡道，「我怎麽可能會設計如此愚蠢荒誕的戲碼？若我想要害你們，直接用更周密的手段，卻是更好。」

淩雲洛卻是忽然想起，原來楊勍的仇家是雲陌言，也是……雲陌言也算間接揭露了楊家的醜惡事。

楊勍會對他恨之入骨不為奇，然而，他呢？他對他由愛生恨了？

「你是想要報複我？」

「不。」楊勍淡淡道，「我只是想要看看，如果你們摘星城的人真的對心上人那麽不容情，你和別人滾上了床，你的大哥還會否原諒你？」

「大哥去哪了？」

「醫仙自然是看見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于是追出去了。」

淩雲洛手軟腳軟，而且渾身發熱，幾乎不能自持，勉強按壓下想要與人親近厮磨的沖動，淩雲洛道：「楊大哥，你身為武林盟主，做這種勾當實在太低級太下流了。」

「雖然簡單，但是有效。」

話說完，立刻卻是一堆人沖了進來。

原本是有人闖入楊府，所以驚動了許多武林高手，而現下那些人回來了，看見這兒燈火通明，前來看看，未曾想，卻會看見這樣一幕。

雲陌言幾乎和梅娃面貼面的厮磨，唇也要貼到她的臉上去，顧君謙直看得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把他抓下床，咬牙道：「你在幹什麽？」

雲陌言染了水的眸子看見他，癡癡一笑，嘟起嘴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君謙……怎麽有好幾個君謙……真讨厭……」

顧君謙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這恐怕是中了招。

「盟主這是什麽意思？」

「尊夫人酒後對我的人和三島六城摘星城城主不軌，這事顧教主得給個說法。」

顧君謙輕笑一聲，冷淡道：「這麽拙劣的理由，一看便是嫁禍。」

楊勍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道：「顧教主也覺得此事很是蹊跷，對不對？可是……若是有人嫁禍，總不會耍這樣簡單的手段……畢竟，在場之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望有地位的，我若是有什麽把戲，還不是一眼就被看穿？」

如果楊勍真的設計些什麽複雜的嫁禍計劃，越複雜，可能漏出的破綻越多，然而楊勍卻肯犧牲自己剛納的小妾的名節，并且給的罪名也并非故意，而是酒後，這的确讓人無法說他是惡意。

淩雲洛低聲咳嗽了幾聲，只覺得那些人的目光詭異而又奇怪，似乎還有許多惋惜，與幾分輕蔑。

想來也是，楊勍所設計的是，讓雲陌言擔上調戲了他們兩個的罪名，那麽，他們兩個，他和梅娃，理該是被他占了便宜的，這樣一來，淩雲洛和梅娃失了臉面，而碧玉簫和顧君謙也是大大失禮，在堂堂武林盟主的家中調戲了人家的妾室，就算楊勍發話要将碧玉簫打死，別的人也無法置喙什麽。

他動的是別人的妻子，而且不但是別人的妻子，還是武林盟主的妻子。

這等罪過，卻是極大的。

一片靜谧，也不敢有人竊竊私語。

淩雲洛仍舊有些頭暈，道：「楊大哥，我真是錯看了你，你竟然還給我們下藥。」

楊勍皺眉道：「雲洛，你這可就真的誤會了我，你和你哥哥都是醫術高手，怎麽說也不可能讓我得手，這理由找的卻是不好。」

一個中年俠客撫着胡須，不由道：「好歹淩城主也是被辱的那一個，一時氣憤不足為怪，雲少俠喝了許多酒，将人錯認了也是可能的……而梅姑娘……」

他的眼神銳利了些，「不知梅姑娘不在洞房，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梅娃的面色又紅又慚愧，低聲道：「楊郎他……他和弟弟玩得好，所以我……我吃醋了，出來想要走走，哪想得……哪想得雲大俠喝醉了酒……」她說着，便已咬着唇落淚。

雲陌言在顧君謙的懷裏，還是不住地想要親顧君謙，顧君謙探了探他的脈搏，卻發現沒什麽異常，除卻心率急了些這等喝多酒正常的表現，顧君謙着急萬分，難道他還真是喝醉了酒不成？不可能……一定是中了毒。

楊勍來者不善，若說只是想栽贓給雲陌言一個罪名，大可不必犧牲自己的枕邊人，恐怕，他卻是想要雲陌言付出極大的代價。

楊勍嘆了口氣，道：「今日這事，楊某也不知該如何決斷……」

「雲大俠除了風流一些，好歹也是俠義中人……」

「只不過那些也不能磨滅他毀了個姑娘的清白。」

「那李兄的意思是要罰了？」

「在下看來，也不要罰得太重，鞭撻幾鞭就好。」

「李兄可真是好說話，不過酒醉沒有意識時做出的事情，卻要打個幾鞭子……」

梅娃的臉陣青陣白，卻忽然跪下磕了幾個響頭，「今日之事全因梅娃所起，梅娃不該吃醋，不該出外……讓酒醉的雲大俠撞見也是活該，梅娃這就恕罪，楊郎，來生再見。」

她忽然就要往床柱上撞去。

距離太近，梅娃又是會幾分武功的，一時之間衆人竟然都來不及阻止。

琴瑟忽起，耳邊柔柔一聲傳來，梅娃竟然面露痛苦，身在半空，從床上滾了下去。

淩雲洛怔了怔，道：「是……是大哥……是……」

幽幽潺潺的琴聲，好似高山流水，珠玉落盤，時而柔和，時而激越，時而微弱如吐息，時而激越如鳴鼓。

一曲奏完，衆人皆是愣了，雲陌言也清醒了過來，「嘶——頭好疼，你們怎麽都在這裏？」

雲陌言揉着腦袋，不明所以。

顧君謙幫着他揉腦袋，不說話。

淩雲霄披着一身月光走近，目若星子，面若明月，見到淩雲洛時便微微一笑，「雲洛。」

淩雲洛看見他心便放下了一半，上前抱住他，「大哥……」

淩雲霄拍了拍淩雲洛的背，淡淡道：「楊盟主，你此舉可不太地道。」

「我做什麽了？」楊勍和和氣氣地道。

淩雲霄道：「梅姑娘會武功，從剛才聽見我的琴聲她的反應便能知道，她被我引逗得走火入魔，既然她會武功，雲陌言就算酒醉想要樓她，她不願意，又能怎麽樣呢？」

「你的意思是，我的人不知廉恥，和他通奸？」

淩雲霄道：「這也不算，她不過是為情所困罷了。柳少俠，後莊主，你們可有眉目？」

後臨奕忽然出現，将個人摔下地，那人的模樣赫然和阿福華長得一模一樣，衆人吓了一跳，柳依風弄掉他的面具，卻原來是李管家。

「這招引蛇出洞，調虎離山，用得實在是不錯，可惜……」淩雲霄道，「阿福華最擅長易容，哪怕那日我點了他死穴，他還能被人救回來，僥幸逃脫，他那般精通易容的高手，卻絕對不會用真容示于人前。」

「所以，醫仙前輩便讓我和臨奕将計就計，在旁看了個清楚分明……楊盟主，你可有什麽話好說？」

楊勍嘆息了一聲，道：「想不到這樣的計謀也會被你們拆穿。」

雲陌言卻是笑道：「這也沒法子，誰讓我的朋友都是這麽聰明……」

楊勍忽然道：「小五，你還不出手？」

一個溫潤儒雅模樣的少年出現，平靜地掃視四周，淡淡道：「堂兄，不要鬧了。」

楊勍一時竟然氣得吐出口血來，「你……你……」

被稱為小五的少年道：「你不過只是想報仇，然而卻沒想過，伯父一家做得對不對，你講武功練得這麽高，還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到頭來卻為了報仇而不惜身敗名裂，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楊勍慘然一笑，道：「你不懂，你不懂……我一生只為報仇而活，他們害得我家破人亡，好不容易有個……有個對我好的……」他目光沉痛，竟然是看向淩雲洛，淩雲洛被他那一眼看得愣了神，竟然也覺出凄楚。

「他……卻也被別人搶走了……你說，連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都已不在，我如此的人生，還有什麽意思？」

梅娃與桃娃此刻已抱在他身邊哭泣。

小五眸色沉了沉，對雲陌言與顧君謙等人道：「家兄失禮，實在是少年颠沛流離受人欺淩之故，還望諸位大人有大量，海涵……」

柳依風卻是嘆了口氣，道：「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只怕風言風語，再起些風波……」武林盟主怎麽說也是象征着武林的一面旗幟，旗幟接二連三地出問題，底下人也是會有微詞的。

「可是他卻不能再做武林盟主。」

少年低聲道：「大哥，你可否還想做這武林盟主。」

楊勍搖搖頭，淡淡道：「若連心中之人都得不到，這盟主不做也罷。」

淩雲洛道：「楊大哥，我不是唯一對你好的人，梅姑娘為你甘願犧牲貞潔，兩姐弟在你現下落難也不願意離去，難道他們對你，就不是真心？你只覺得我對你是真心，那麽我想和你在一起時，你為何又要招惹別人呢？」

楊勍笑道：「我招惹別人……其實，雲洛，我也願意只招惹你一個。」

淩雲洛低下頭。

楊勍沉聲道：「今日之事，全是我楊某一人之錯，然而，卻與楊家無關，楊家幾乎出了七代武林盟主，卻于上輩先人而中斷，雖是咎由自取，然而于楊家，卻有些不公平。我這五弟，性格穩重，武功高強，雖然現下還比不上江湖上許多人物，但總有一日，他會超過他們……我願将武林盟主之位傳給他，并且希望，各位對他不要存在偏見……此後，我會與……梅娃與桃娃，隐居鄉下，再不過問武林是是非非。」

衆人沉吟片刻，互相低語了一會，卻是有許多人同意。

少年驚訝了一瞬，沒關注于楊勍想要傳位于他，卻是道：「大哥，你要去哪裏？」

「随便去一個地方，只要……以後過得安生就好。」

楊勍望了淩雲洛一眼，與他對視。

淩雲洛聞言，卻是露出絲絲微笑，楊勍此刻，雖然失敗，但總算應該還是放下了昔日的仇恨。

一手牽了一個姐弟，桃娃與梅娃互相擦着眼淚，卻是往自己的卧房走。

新房才剛剛弄好不久，成親的人卻要遠走。

淩雲洛低聲輕嘆，竟然也覺出幾分難過。

雲陌言與顧君謙卻是連忙向淩雲霄道謝。

淩雲霄只笑着響應，帶着淩雲洛，當真準備回摘星城中去。此時天色已微微發亮，想必很快就會全亮了。

「這麽久沒回去……想必淩叔也是等得急了。」

「嗯……」

「大哥若我們以後有時間了，還上這裏來玩玩好不好？除了面聖的時候？」

「好。」淩雲霄的語氣很是柔軟。

淩雲洛靠在他懷裏，低聲笑着，「好，真好……」

走出幾條街，街道上人不多，寥寥幾個在準備天明後要賣的早飯，走不到半刻鐘，遇上了站在那處的楊勍。

楊勍的兩個侍妾都不在，只有他。

淩雲洛一愣，随即有些警惕。

楊勍緩緩走上前來，卻是道：「臨別之際，有件事我卻一定要證實。」

「什麽事？」

「素聞醫仙武學冠絕古今，不知可否與在下切磋切磋？」頓了頓，續道，「若是你輸了，還是把雲洛讓給我，若是你贏了，我此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你。」

他竟然仍然想要淩雲洛。

淩雲霄淡淡道：「我不會拿他當賭注，這也是你我不同的地方，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輸了。」

楊勍聞言，卻是一笑，道：「的确，很多事情方面，我是輸了，不過有些事情上，我卻是贏了。」

「哦？」

「我知道，那所謂的童男童女吸入毒氣會發作卻不會死，其實……只是所有人中，童女特別。童男與普通的男人一模一樣，吸入毒氣雖然會發作，但也不會死，須交合才可解，而女子中，只有童女如此，女子若是未持處子之身，吸入毒氣，便會中毒，甚而身死，所以那日，你是在用計，雲陌言吸入了過多毒氣沒死，就是一個證據，醫仙，你據此得到了雲洛，也算是機關算盡，只不過，你一定不會想到，其實雲洛和我，早已有肌膚之親，而且……」

淩雲洛皺眉，道：「我何時和你有過肌膚之親了？」

「你十七歲生辰那日，酒醉……」

淩雲洛臉色一變。

十七歲生辰時，他的确酒醉，并且醉得有些人事不知，醒來後渾身疼，腦袋也疼，身上也疼，好像被人打過一眼，但他一直以為那是因為宿醉。

「我……你……你趁人之危？」實在想不到他竟然會是這樣的人，淩雲洛只覺得晴天霹靂，所以……所以他和淩雲霄，不是第一次？

淩雲霄目中閃過什麽，竟然不置可否，一般男人若聽見這樣的話，自己的心上人被別人碰了，自然會不舒服許久，然而，他卻好似沒聽見一般。

「淩雲霄，與我打一場。」

「好。」

之後的打鬥，淩雲洛只覺得頭暈目眩沒看清楚，最終眼前白了中，卻是一人抱住了他，溫暖的懷抱，一如之前，是淩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