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事為媒

第6章

淩雲洛自己都沒想到，靈姑娘來得會這麽快。

他吃下雌雄果所制成的藥物與孕子丹後，就滿心期待地與淩雲霄纏綿，他出去采草藥時，他就在家裏搗藥，淩雲霄并不會天天出去，只不過月初與月末時，都會上山摘一種奇特的花，那花是他自己種出來的，雖然是人工播種，卻需要野生的環境。

而因為環境比較偏僻的緣故，他都必須得自己去采藥。

淩雲洛有幾次想要跟去，淩雲霄都拒絕了。

他只說十分危險。

不過，危險在何處，卻是沒說。

這一日，正好是月末，淩雲霄剛上山去采藥，就有一名姑娘身着鵝黃色衣衫，飄逸秀美，梳着少女的頭飾，來竹屋喊了一聲，「雲霄！」

「雲霄？」

淩雲洛聽到自己大哥名字被喊，便出了門，看見是位年輕貌美的姑娘，不由一愣，「姑娘，你找誰？」

那姑娘勾着自己的頭發，笑得靈氣萬分，「我姓雲。」

淩雲洛身子一頓，不由道：「原來是雲姑娘，失禮失禮，先前師侄……師兄有和我說過你。」

「師兄？」雲靈轉了轉眼珠，「哪個師兄啊？」杏林聖手她的養父，早已去世，淩雲洛怎麽看也不像是淩雲霄的師弟，然而……

「是鬼醫華立仙華師兄。我拜了……醫仙前輩為師。」

雲靈笑眯眯地道：「原來是師侄，師侄好，你該叫我一聲師叔。」

「師叔。」淩雲洛很上地道道。

雲靈提着裙擺很快如淩波微步般跳了上來，道：「雲霄在哪？你可知道你師父去哪了？」

「師父他去山上采藥，到時候會回來……」

「雲洛。」淩雲霄手上捉着一只狐貍，喚了淩雲洛。

雲靈眼前一亮，回頭道：「雲霄！！」

她幾步小跑着過去，幾乎想要撲到他的身上。

「小靈……男女授受不親。」淩雲霄後退一步，将狐貍擋在兩人面前。

雲靈嘟着嘴，道：「你現在倒是說男女授受不親了，當初怎麽會摟着我……」

「小靈！」

淩雲霄此言聲音放大了些。

雲靈低了頭，看着自己的手指，許久後卻是将淩雲霄手中的狐貍抓過來，「我知道師兄嘴硬心軟，明明還捉了我最喜歡的狐貍送給我……」

「這狐貍是被山上獵戶放得獸夾夾斷了腿，我帶它回來，是想要替它上藥，令它早些康複。」

雲靈了然地點頭，道：「不過雲霄卻是正好挑了個好時候，早不捉一只狐貍，晚不捉一只狐貍，偏偏在我要來的時候捉，你明知道，若我見到這狐貍，少不得要自己照顧，并且治療，而且養得白白胖胖的。」

此時淩雲洛心中已是打翻了醋壇子，難過不已，縱使明白可能是少女一廂情願，然而不管怎麽安慰自己，都覺得不舒坦。

恨恨地瞪了淩雲霄一眼，淩雲洛低聲道：「徒兒回去搗藥，師父師叔慢慢聊……」

淩雲霄便要跟上。

雲靈「哎？」了一聲攔在他面前，「雲霄，你失蹤這麽久，好不容易我才知道你的消息，這麽對我，是不是太冷淡了一點？」

「小靈，你年歲已不小了。」

雲靈惆悵地道：「是啊……我的年歲是已不小了，人說二八的姑娘一枝花，我現在都快有三個八了，雲霄，你是真的永遠都不想娶我嗎？」

「我只當你是妹妹。」

雲靈扯了扯手中狐貍的後腿，狐貍吃痛地嗷嗚叫了一聲，淩雲霄皺眉道：「情愛之事不可強求，小靈，我對你沒有感覺。」

雲靈笑道：「你對我沒有感覺，可你畢竟已抱過我了，你……」

「彭東」一聲。

淩雲洛在房中将支着窗戶的竹窗放下，放出好大一聲響。

淩雲霄明白那是淩雲洛在告訴他，他全部聽見了，而且他很生氣。

「小靈，話不能亂說。」

雲靈道：「為什麽？」

她秋波流轉，轉到那閉上的竹窗，卻是笑道：「我說，你怎麽耐得住寂寞，在這深山老林裏一住就是這許多年……淩雲霄，你雖然仙風道骨的模樣，可是三島六城中人，明明就流着炙熱的血，哪怕薄情，也不會薄欲，你是不是像別的城主一樣，也喜好上了龍陽，所以找了個男孩……名義上是收徒，其實卻是到了床上……」

淩雲霄皺起眉頭，道：「小靈，這麽多年，你嘴巴還是這樣不饒人。」

「是啊……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沒有變過，可是你呢，以前你處處都讓着我，什麽時候，你卻不再讓着我了呢？都是因為那個名字中有洛的人……」

雲靈忽然一愣，「名字中有洛，雲洛……他就是你弟弟？」

淩雲霄冷淡的模樣，顯然不想多說。

「你……你以為，你收他為徒，我就不知道是他了嗎？淩雲霄，淩雲洛……雲洛，原來是他。」雲靈這才發現原來情敵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氣得瞪圓了眼睛，直接就想沖進竹屋。

淩雲霄攔住她，道：「你的脾氣越來越火爆了，小靈，日後你若再這樣下去……」

「會嫁不出去對嗎？你不娶我，我本來也就不想嫁給別人了……」雲靈說着，竟然開始抹眼淚。

淩雲洛在竹屋內好似聽到了響動，然而卻因為他逃避得進了卧房，他們後來的話也沒聽見，忍不住出來，支開竹窗支棱着耳朵聽。

雲靈卻是啞聲道：「難道你就這麽無情……」

淩雲霄走近她，拍了拍她的背，緩聲道：「你這是何必……」

「何必？你讓我一個大的，帶着那個小的……你……你……」雲靈竟又是忍不住想要落淚，「我知道你們三島六城的人 哪怕薄情也不薄欲，可是你想要玩……那就玩好了，怎麽能這樣不負責任？讓我和他怎麽活……」意味深長地遞給淩雲洛一個眼神。

淩雲洛顫抖着手，慢慢放下竹窗。

淩雲霄淡淡道：「他畢竟是你弟弟。」

雲靈抽泣着道：「弟弟也總是給我惹禍。」

淩雲霄道：「他不是拜在肖家門下了麽？」

雲靈道：「肖家肖家……他去當小偷，還說自己是大盜，我看天下大盜都是小偷，不過是為了自我安慰所以說自己是大盜而已，同樣都是偷，大盜還不是偷？」

淩雲霄道：「他不偷窮苦人家，不偷富庶人家的好人家……也算有幾分良心。」

「你就是慣他……」

其實慣他的分明是雲靈。淩雲霄心中明白雲靈是個好姑娘，并且也傾心于他，只不過……他對她是真的無心。

雲靈抹去了眼淚，慢慢綻開一個微笑，低聲道：「雲霄，這次我來，本來只是想讓你給我個最終答複，不過剛好看見了他……那我們只好玩個游戲了。」

淩雲霄淡淡道：「我不會拿他玩游戲。」

「你信不信？短期內，他肯定會離開你，走掉。」

「不可能。」

雲靈笑道：「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雲霄，若是你這次和他不成，之後再來找我，我絕對不會介意……」抿了抿唇，卻像又是有些惆悵地道：「若是你們成了，我也只好送你們吉利的話，祝福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早生貴子……」雲靈說到此嘆道，「若是三島六城中那個該死的孕子丹沒有出來，我恐怕還能用孩子為借口多掙幾年。」

淩雲霄道：「你還年輕，會遇到其它良人。」

「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別人……我總覺得他們不知道我的本性，若相處久了，嫌棄我怎麽辦？」雲靈微微撅起嘴，「你們卻不同……」

「那你怎麽不去找華清？」

「他名聲太壞了，仇家太多，跟着他……我可沒綠雲那處變不驚的模樣，人家好歹也是從歡喜樓出來的，榮辱是非看得多了，我也是有些佩服她……」

「雲霄，我這幾年研究出來的藥性，都寫在這張紙上了，我知道你主要還是研究醫術，所以我研究的全部都是毒物，陳氏也擅長用毒，你好好看看吧……」

從懷中取出一卷厚厚的本子，交給淩雲霄。

雲靈也沒多留，只是給了淩雲霄一個孩子玩的撥浪鼓，讓他送給淩雲洛。那撥浪鼓本是她路上看見一個乞讨的孩子所買，然而乞讨的孩子很快就不見了蹤影，這撥浪鼓也就留了下來，如今，卻是別有用處。

淩雲霄并不清楚此中玄機，卻道淩雲洛那般想要兩人的孩子，送給他撥浪鼓，也算是為未來兩人的孩子出生，備一份賀禮。

「這真的是她讓你交給我的？」淩雲洛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淩雲霄笑道：「是啊，她還祝我們百年好合呢。」

淩雲洛的眼眶紅了，雲靈的樣子哪像什麽祝他們百年好合，根本就是吃醋于心上人已有了別人……難道，難道淩雲霄曾經真的和她有過一段，甚至連孩子都有了……

「你也願意她送給我這個？」

淩雲霄沉默了一下，道：「雲洛不開心？」

「我……我……」

淩雲霄嘆口氣，以為他是看見了撥浪鼓，轉而恐慌起自己以男兒之身孕育胎兒，這本來就是人之常情。

「你若害怕，我們兩個的孩子，也不急于一時……」

淩雲洛聞言心中咯噔，道：「你和她……這撥浪鼓，她當年帶着一個小的……這個撥浪鼓是不是給那個小孩買的？」

淩雲霄知道他在竹屋裏恐怕是偷聽了大部分，于是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那孩子現在恐怕已長大了，應該也用不上這樣的東西……」

「你……你是不是……」

淩雲洛紅着眼眶，幾乎要瞪着他了。

淩雲霄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又吃醋了？她都願意送給你這東西，其實已算放手……」

淩雲洛一把推開他，紅着眼眶叫道：「你！你這樣是不負責任！你……你……你……」他哇地一聲幾乎要哭出來，滿心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對他愛上，心中甜蜜，哪想得這麽快就發現自己大哥已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并且始亂終棄，連娶也不願意娶人家，這些日子，竟然和他甜言蜜語……

他只覺得自己對那雲靈吃醋是多麽可笑，明明雲靈才本該是淩雲霄的心上人，與他百年好合，現在自己橫插一腳，害得她一個女子帶着孩子，沒了父親，并且還要被負心人這樣。

「我讨厭死你了！！」

淩雲洛抹着眼淚，冷冷地道。

沖出門便想跑。

淩雲霄拉住了他，将他困在懷裏，好看的眉眼有幾分疑惑，也有幾分心疼，「到底怎麽了？」

淩雲洛咬唇道：「你自己心裏清楚。」

淩雲霄道：「我和她之間沒有什麽……」

「沒有什麽？」淩雲洛顯露出吃驚的模樣，「她……她都那樣了，你怎麽還能說你們兩個沒什麽？」

「雲洛……」

「我要去楊府……」

「去楊府做什麽？」

「我……我寧願對着楊勍那兩個小妾，我……我也不看着你……」

淩雲洛此言已是誅心，淩雲霄也有些生氣，「不行！」

淩雲洛道：「那你和她孩子都有了，難道讓我做那個拆散你們的惡人嗎？你這個混蛋！搞大別人肚子還不想負責任，還想讓我也大着肚子……打死你！」

他從一旁抓起之前和華立仙打鬥時用過的竹劍，一下子就刺向淩雲霄，淩雲霄側身閃避，連連閃了幾下，手指夾住竹枝，道：「我何時和她有孩子了？」

「我都聽見了！你剛才也承認了！」

淩雲洛面上似有勃然之色，他最讨厭始亂終棄的人，包括楊勍，包括他。

一腳踹向淩雲霄，淩雲霄松開竹枝，他便一劍刺過去。

仿佛放棄似的，淩雲霄就地站着，等他刺入他胸口。

竹子雖然只是竹子，但削尖後，也是能殺人的。

堪堪停留在他衣襟前一寸處，淩雲洛停住去勢，額上冒了些汗，眼中也冒出淚珠，「我……我走了……你，你以後不要來找我。」

扔下竹劍，踩了兩腳，就像要離開這個傷心地。

「小靈說的孩子，指的是她弟弟……」

淩雲洛走到一半，聽到這話，忍不住回頭，「你……你別騙我了，我都聽見了，而且如果她是說她弟弟的話，為什麽發現我在偷聽時還沖我使眼色？而且那撥浪鼓……明明是給小孩子玩的，她還說要讓你負責……」

「她算我師妹，她弟弟本也該入我門下，只是那時候我隐居不見，于是投入了肖家，立志成為大盜，她覺得我對她不起，也是應該，這也算是想讓我負責了」

淩雲洛撇着嘴，道：「華立仙還說你們以前有過一段。」

淩雲霄語氣偏冷了一些，「他那個人，總喜歡胡說。」

遠在楊府的華立仙打了個哆嗦，繼續為梅娃診脈。

「我……你……我……」

淩雲洛轉過頭去，半晌後，卻是又轉回來，往竹屋走去。

淩雲霄失笑着道：「氣消了？」

淩雲洛道：「沒有，雖然是我誤會了，可是你拈花惹草……讓……讓人家姑娘惦記上，這……這就是你的不對。」

明明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然而淩雲洛也不知道為何會這麽沖動。

若是往日，他恐怕會直接問淩雲霄是否與雲靈有了孩子，又至少，在那麽做之後，坦誠承認自己的不對，不會怪他。

話弗一出口，淩雲洛就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了，眼見着淩雲霄笑淡了些，淩雲洛又止不住難過，眼淚掉了下來。

淩雲霄輕輕嘆了口氣，「怎麽哭了？」

「我……我是不是很煩？」淩雲洛哽咽着道，只覺得自己哭哭啼啼又多疑又無理取鬧，比大街上的潑婦還不如。「你……你是不是要讨厭我了？」

淩雲霄牽起淩雲洛的手，搭上了脈，道：「我沒有讨厭你，我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這麽快什麽？」

淩雲霄吻了吻他的額頭，「雲洛，我們有孩子了。」

淩雲洛的哭聲一頓，露出吃驚的模樣，「啊？」

淩雲霄笑道：「我說，我們有孩子了。」

淩雲洛探了探自己的脈搏，仔細地感受，雖然醫者不自醫，但其實懷孕的脈象很容易診斷，只要感覺心跳快了好多，再探明脈搏有幾處地方不同，那就很有可能是懷孕了。

「我……我真的……」

「嗯，真的。」

淩雲洛抱住了他，幾乎又想要哭，「所以孕者初期容易胡思亂想，發脾氣，無理取鬧，你不能讨厭我……」

「我沒有讨厭你，就算你平日裏也這樣，我也不讨厭你。」從小到大，淩雲洛獨自一人，哪怕有淩叔幫忙，宗親中還是會有使絆子，而同時城民們也會懷疑這麽小的一個城主到底能不能撐住。

他撐了這麽多年，辛苦了這麽多年，能對着他哭，向他發洩出心中的感覺，已很不容易。

淩雲霄柔聲道：「好。」

淩雲洛抽抽噎噎地，卻是從他懷中出來，拉着他的手往床邊走，「那你……那你今天陪我睡。」

「我每天都陪你睡。」

「早上也陪我睡……」

「好。」

躺在淩雲霄的懷中，被他幾乎抱了滿懷，淩雲洛輕聲道：「大哥，你是不是一直，心中都只有我一個。」

淩雲霄想起過往偷偷看他，卻還不敢讓他發現自己回去看他，最終還發現他和楊勍越走越近，輕聲道：「是，我心中一直只有你一個。」

「其實我也很希望，我一直只喜歡了你一個……不過，別人也算是誤會，是因為以為關懷我的是別人才會……」

淩雲霄摸摸他的額頭，道：「雲洛很不安？」

「從前有一個人告訴我，兩個人若是在一起，就要公平，如果他的心上人只喜歡他一個，那麽他也只喜歡他一個，如果他的心上人花心，那麽他也要花心，如果他的心上人只喜歡他一個卻和別人不清不楚，他也要心中只有他一個，卻和很多人不清不楚……」

淩雲霄知道他說的是誰，低聲道：「就算你有喜歡過別人，我也一直只喜歡你一個。」

淩雲洛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我有了你的孩子，就算你想要喜歡別人，我也要把你困在我身邊一輩子了。」

淩雲霄失笑，道：「看來雲洛也是有想法的，我也不需要過度擔心……」

淩雲洛往他懷裏鑽了鑽，低聲道:「到時候還要去楊府，我倒是想看看，那陳氏之人長得什麽樣子。」

「我會在他成親五日之前趕到，若是趕不到，雲洛，你去找顧君謙。」

淩雲洛訝異地擡頭，「你要去幹嘛？是不是很危險？」

淩雲霄親着他的臉頰，道：「算是危險的地方，不過……我不怕那些，卻怕……」

「怕什麽？你倒是說說？」

淩雲霄輕笑道：「我怕你又被楊勍迷了去……」

「怎會？」

「雲洛這麽心軟，他說幾句好話，你一定會被迷了去的……」

淩雲洛捧住他的臉大大在他臉上吧唧一口，「我只怕大哥被除了我之外的人迷了去，我自己……我自己知道我自己的。」

淩雲霄按着他的肩膀，道：「凡事小心，不可逞強，若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放心，我的武功也不差。」

「現在你肚子裏可是還有一個的。」

淩雲洛臉微微一紅，低聲道：「那小子自然是要幫着爹的。」

「這樣……我也能放心……多帶點藥去。」

「嗯……」

「我會馬上去接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