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警告
山上的霧濃,如翻卷的雲層。
水面的霧淡,是袅袅的煙波。只是等到機關鳥停到湖面上時,那些霧氣像是活了一樣,紛紛朝他們湧了過來,就好似一條條水霧形成的絲帶纏繞在了身上,水汽朦胧裏,她身上有微微清涼之感。
蘇饴糖記得這一段情節,修士得用吸收靈氣的方法來吸收冷霧泉。
蘇饴糖屏息凝神,就在機關鳥上嘗試着修煉春風化雨訣,她很快就進入狀态,連雲聽畫什麽時候離開機關鳥背的都不知道。
蘇饴糖在冷霧泉上空咬着牙将吸入身體的靈氣一點點地運轉,等到艱難地運行完一個周天,已經過了半天,天都放晴了。
斷虹霁雨淨秋空,雨後的淨月湖更加明媚耀眼,躺在湖心睡覺的紅衣青年,更像是在碧玉上點綴的一點朱砂。
蘇饴糖很累,她身子軟得沒骨頭似的趴在機關鳥上,兩手完全放松垂在兩側,頭在鳥脖子的位置耷拉着,半眯眼睛往下看。
原本湖心的雲聽畫只是一個小點兒,随着神識像水波一樣往外蕩起漣漪,她的視線就變得越來越清晰,好像在眼睛上架了個望遠鏡。
雲聽畫是側躺的姿勢,他臉上被枝條抽出的紅印子已經消失了,皮膚依舊如玉石般白皙光滑,只是枕着手臂的位置壓住了一片紅痕,像是雲上的紅霞。
睫毛翹而卷,緊緊閉着都能看到翹起的弧度。
蘇饴糖注意到雲聽畫眼角有淚痕,她微微愣了一瞬,随後伸長脖子更認真的去看,結果就從他臉上發現哭過的痕跡,且在她看着的時候便有一顆眼淚滾出,順着眼角流下,一路滑進了耳朵位置,消失在發間。
他哭了?為什麽會哭。
是真的遇上麻煩事了麽。
蘇饴糖想從機關鳥上下去,奈何她不是鳥的主人,無法設置自動駕駛,然而手動的話,又沒個說明書她不敢胡亂操作,免得像之前那般橫沖直撞。
她下不去了。
不過考慮到現在體內有點兒靈氣,蘇饴糖有點兒想試試靈氣法訣。
最簡單的輕身術,能讓身體變輕,只需要消耗一點點靈氣。她在地上的時候施展過幾次,有蘇菁的記憶她練習什麽都很快,因此倒是不擔心失敗。
蘇饴糖手上掐訣,調動體內靈氣,片刻,她就感覺身子變輕,像是變成了一片羽毛。
她小心翼翼地從機關鳥上滑下去,身子一點點往下墜,只是想象和實際總是有一些差距,比如她以為自己會垂直落下,哪曉得身體太輕的緣故,她就像一片落葉一般在空中打旋兒,風一吹更是東倒西歪。
她對這個世界還是了解太少了,下一次一定不亂來了!
一陣冷風刮過,蘇饴糖再次發出了土撥鼠一樣的尖叫。
雲聽畫猛然驚醒,擡頭循聲望去,先是悚然一驚,随後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他抱着肚子躺在小船上笑到直打嗝,等看到蘇饴糖落水之後生無可戀的飄在湖面上時,他更是在小船上打起了滾,結果小船翻了,他也噗通一聲跌水裏。
雲聽畫在水裏像是一條紅鯉魚。
他三兩下就游到了蘇饴糖旁邊,把蘇饴糖當做了一塊飄在湖面上的木板。
他手扶在蘇饴糖的腰部,“你是故意逗我笑的麽,哈哈哈哈。”
蘇饴糖:“是啊,我是猴子派來的逗比。”輕身訣的效果大約是五分鐘,本來可以随意中斷,但那個中斷的方法是掐斷經絡裏的靈氣供給,這個方法對蘇饴糖不适用,畢竟她因為修煉春風化雨訣的緣故,靈氣沒有存儲在經絡之中。
也就是說,她還得這麽飄啊飄……
蘇饴糖本是一副生無可戀臉,飄就飄吧,順其自然,躺着看看天上的雲也不錯。
偏偏雲聽畫這個熊孩子不放過她,故意把她往水面下按,他的手擱在她腰和胯骨的位置,往下按的時候蘇饴糖覺得癢得很,她繃住臉想要忍住,幾次下來忍不住了,腰肢扭啊扭扭啊扭——
她屁股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啪”的一聲,把蘇饴糖都打懵了。
她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一張臉霎時通紅一片。
雲聽畫竟敢拍她屁股!
“熊孩子耍流氓!”
雲聽畫自個兒也愣了一下,不就是拍下屁股麽,他還經常踢兄弟屁股呢。
本來雲聽畫也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只是對上蘇饴糖瞪大的眼睛,還有她那張發紅的臉蛋,他覺得自己掌心滾燙,難不成他拍的不是屁股是一團火?
雲聽畫不自在地收回手,把手偷偷握成拳。
他強行轉移注意力,“你看出我心情不好,故意逗我笑的麽?剛剛這樣扭啊扭的,是裝的蚯蚓?”
蘇饴糖:你說是就是吧。
她已經放棄跟雲聽畫交流了,只想安安靜靜地當一片羽毛。
“我是很不高興。”雲聽畫聲音低沉幾分,“我的不敗戰神死了。”
一句話就勾起了蘇饴糖的交流興趣,她把剛剛拒絕再與雲聽畫溝通的想法瞬間抛至腦後。
不敗戰神,不就是那只讓她坐了一天跷跷板的綠螳螂?鬥獸場裏的常勝将軍,相當于人修築基期的實力了,居然就這麽死了嗎?
蘇饴糖:“怎麽會?”太難以置信了!
雲聽畫:“是真的。”
為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雲聽畫從儲物法寶裏拿出了刀螂的屍體。
蘇饴糖看到那屍體渾身一哆嗦。
刀螂屍體只有拳頭大,頭被削掉了一半,原來那威武的雙刀也被砍斷了,死相極其凄慘。這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雲聽畫拿出屍體之後直接擺在了她的肚子上,非要把她當桌子。
蘇饴糖:“我真的很怕螳螂求求你把它拿開。”
她連腳趾頭都繃緊了,很想在水面上翻個身把螳螂屍體給抖下去,但此刻雲聽畫神情悲恸,她要是把螳螂屍體丢下去只怕自己也會變成一具新屍。
“不敗戰神是我的手足兄弟,我要把它煉成屍傀,一直帶在身邊。”雲聽畫用手摸着殘屍,幽幽道。
你爹媽知道他們生了只螳螂嗎?
雲聽畫:“你覺得怎麽樣?”
蘇饴糖弱弱地道:“我覺得它可能更希望入土為安。”
神經病啊,把屍體煉制成傀儡随身帶着,時不時拿出來給她看一眼,要不要這麽驚悚刺激?
雲聽畫眉頭擰起了結,他認真地考慮了幾秒才道:“你說得也有道理。”
他把蘇饴糖推到湖邊上岸,在湖邊柳樹下挖了個坑,接着在儲物法寶裏掏了掏,掏出一個玉匣子。
雲聽畫把玉匣子裏的草藥拿出來遞給蘇饴糖:“給你了。”
蘇饴糖連忙接過來,這草她認識,是蘇菁元神崩潰後一直想找的草葉——蘊石草。
蘊石草,服之有毒,可造成血肉潰爛,久久難愈。
葉片卷曲以靈火煅燒,青煙有滋養元神之效。葉片越多,品階越高。蘇菁想要的是三葉蘊石草,蘇家的寶庫裏就有這麽一株,還是當年她爹在外面采到的。
然她元神崩潰之後,想要回這株草都成了奢望。多次讨要未果,還被各種言語羞辱,最後得知已被表妹使用,蘇菁徹底心涼,對蘇家的親族再也不報任何希望。
雲聽畫随手拿出來的蘊石草就有五葉,這就是小瀾州第一世家的實力麽。
那邊,雲聽畫用裝草藥的玉匣子當棺木,把刀螂兄弟放了進去。接着他把玉匣子放進挖好的坑裏,把土埋了回去後又掏出一壺酒,直接潑在了刀螂兄弟的墳頭上。
等埋了兄弟,他拍掉手上的泥後又來拍蘇饴糖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你我現在也是交過心的兄弟了,我以後會罩着你了。”
蘇饴糖渾身一僵。
“不敢不敢。”
雲聽畫:“你看不起我?”
蘇饴糖:“我一個凡人……”她心裏是這麽想的,然而嘴巴上說的是:“做你兄弟,死了還要被你做成标本帶在身上,我忒麽哪兒敢啊!”
卧槽,這狗日的又在她肩上貼了真言符。
“哈哈哈哈哈哈。”雲聽畫又笑得直不起腰。
等笑夠了,他突兀道:“殺死不敗戰神的是一只築基期大圓滿的鐵甲獸。”
“他約我明日再戰,我想給不敗戰神報仇。”
蘇饴糖:“那你有更厲害的靈獸沒有?”
“我沒有,鳳凰山有。”
“但是鳳凰山上築基期大圓滿以上修為的靈獸都在禦獸宗登了記的,若是帶去鬥獸場被發現了我爹肯定會削我。”
蘇饴糖頓時有了危機感。
她最近都在給雲聽畫打掩護,他該不會想讓她把靈獸帶出去吧?
真言符的作用下,蘇饴糖想說什麽都憋不住,“我不帶。你也別帶了,我懷疑有詐,小瀾州什麽水平,築基期大圓滿的靈獸十分罕見,居然被弄去鬥獸場陪你們這些纨绔公子哥玩兒,沒準是個陷阱,有人故意設計整你。”
雲聽畫:“繼續說。”
蘇饴糖便不受控制地繼續道:“你若是動了登記在冊的靈獸,然後靈獸出了意外,禦獸宗會不會怪罪你們?”這些推測沒問題,然而思維是控制不住的,蘇饴糖不由自主地想到雲家覆滅,她快瘋了,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
“書裏雲家覆滅,蘇菁也成了寡婦……”然而張嘴時,這些話變成了咿咿呀呀的聲音,且蘇饴糖感覺到不寒而栗,一股肅殺之意從頭頂傳來,就仿佛有一柄利劍懸在頭頂,随時會墜下,将她一劍釘在地上。
這……是來自天道的警告麽?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撓她,讓她不能透露任何跟書中有關的劇情。
“叽裏咕嚕說些什麽呢,都急傻了?”雲聽畫別過頭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擔心我,我沒那麽蠢。”
雲聽畫話音剛落,頭頂晴空便響起一聲炸雷。
蘇饴糖這才感覺到周身壓力消失,她死裏逃生,只覺得呼吸急促都快喘不過氣了。
“拼什麽靈獸,我打主人就行了。”雲聽畫冷笑一聲,“蔣家算什麽東西,我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他們。”
真話加持的蘇饴糖:“你?煉氣三層的手指頭?”
雲聽畫:“我爹的手指頭。”
他想到什麽就急着去做,撂下一句“我找爹去了”後騎着機關鳥飛蹿向高空,把蘇饴糖直接扔在了淨月湖邊。
蘇饴糖還能怎麽辦呢,只能認命地走回去,雨後的小路濕滑泥濘,她爬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到小藥山上的屋子裏,又冷又餓的蘇饴糖身心俱疲,脫掉衣服鞋襪往床上一躺,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