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龍

第33章 ☆、033

夜深了，要繼續趕路恐怕那車夫也疲憊了。常見離讓初九回到馬車中，她自己與巫玄黃則是在大樹下尋了個幹淨的地方小憩。雲渺五子沒有立刻離開，這追殺的人一批又一批，保不定又冒出什麽個人來。他們若是呆在了常見離的身邊，也許會安全一些，好好休息等到天亮便趕回雲渺宗去。被常見離那冷冷的眼神一瞪，水湛面上擠出了一堆笑，帶着自己一行人在離常見離不遠不近的地方打坐運功。江湖上傳回春手常見離的名號，可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去懇求她治傷的。這段時間的經歷，讓他們明白了，常見離不是一個好招惹的人。

車夫走得很快，在初五的時候便趕到了江城。一到目的地，巫玄黃又不見了蹤跡。常見離似乎習慣了她的神出鬼沒，倒是初九口中偶爾還提了幾句。秋風蕭瑟，江波湧動，那木葉紛紛下落。路過一個漁村的時候，聽到了鑼鼓喧聲，一列人擡着幾只全豬全羊，在後面還有那大紅的花轎，隐隐約約聽到了裏頭傳來的啜泣聲。

“這是姑娘出嫁？”初九疑問道。

“不像。”常見離搖搖頭，目光望向了這群人後頭。一個老人被吹着喇叭的大漢推倒在了地上，他的手向前伸去，面上老淚縱橫。他撐着拐杖掙紮着爬起身，追了上去，沒幾步又重新跌倒。常見離快步地朝那兒走去，伸手将老人扶了起來，關切地問道：“老伯，您沒事吧？”

“翠兒，我的翠兒！”老人搖搖頭，只捶着胸膛放聲大哭。

“那轎子中是您的女兒？是要出嫁？”常見離又問。

“不是！不是！蒼天啊！龍神在上！”老人抹了一把淚，看着那逐漸遠去的一行人，哽咽道，“他們要把我的翠兒投入河中，祭祀龍神啊！龍神怎麽會這般殘忍？”

“龍神？”常見離眸子一沉，道，“老伯您慢慢說，九兒你去把那轎子裏頭的姑娘截出來。”

“嗯。”初九點點頭，運起輕功朝着那些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老人平息了情緒，眸中流露出了一抹希冀來。骨瘦如柴的手，一把抓住了常見離的衣袖，搖頭嘆道：“姑娘，你們是外地人吧，不明白我們潛龍村的習俗。在二十幾年前，這兒來了一個巫師，他自稱能夠和龍神溝通，我們這兒的大河常發大水，迫不得已就去請教那巫師。巫師說是龍神發怒，要每年九月用一個黃花大閨女去祭祀龍神，平息他的憤怒，這樣就不會淹了我們村子了。老兒家中一貧如洗，只有翠兒這麽一個女兒啊！那些鄉紳用銀子賄賂巫師，最後遭難的還是我們這等窮苦人家啊。”

“那位巫師真的有這麽大的神通？”常見離問道。

“我們村子中最強壯的大虎都不是他的對手诶。”老人搖搖頭，想到了一些事情眸中又沁出了絕望之色來，渾濁的眼睛中眼淚又淌了下來，“姑娘你們快走吧，老兒不能夠連累你們。翠兒走了，我這把老骨頭也随她去吧。”

“爹——”一聲哭喊傳來，初九已經背着一身大紅色新娘喜袍的翠兒奔過來了。她将人放在了地上，轉向常見離嘟囔了一聲累死了。常見離伸手捏了捏她光滑細嫩的臉龐，輕笑一聲道：“那些人怎麽樣了，都解決了嗎？”

“他們暫時爬不起來了。”初九笑眯眯地回答道。

“……”

“老伯，那個巫師住在哪兒？”常見離問道。

“他住在了村中央，那兒有一顆槐樹，東面就是他的大院子。”老人将女兒抱在了懷中，朝着常見離感激一笑，但是轉而便嘆了一口氣。這祭祀龍神被破壞了，他和翠兒在這潛龍村還能夠呆的下去麽？天下之大，哪兒才會是他們父女兩人的容身之處呢？想至此，他又開始低聲地哭泣起來。

“老伯，你随我們一起來吧，這件事情，我們會幫您處理好。”常見離瞧了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淡笑一聲說道。目光望向了那村子的中央，老槐樹在風中抖動着枝葉，有幾片如同斷翅的蝴蝶一般飄落在地。巫師，能與龍神溝通麽？會是巫門的弟子？但很快的常見離便否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巫門的人不至于落到如此的境地，巫玄黃也不可能不曉得。

才靠近院落就聽見了裏頭傳出來的絲竹琵琶聲，這一瞬間讓常見離覺得自己是進了什麽銷金窟一般。一個窮苦的村落，有的人破衣褴褛面黃肌瘦，而有的人卻享受着歡歌曼舞與大酒大肉。院子的門大開着，有兩個流裏流氣的家丁把守。似乎感受到了來者不善，其中一個人趕忙的跑進去通報，還有一個人攔在門前，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們想做什麽？”

“去把你們的主子叫出來。”常見離淡淡地說道。锃亮的刀光刺眼，那個小家丁被這麽一恐吓，趕緊跑了進去。

“這些家丁都是我們村子中的一些小痞子惡霸，被巫師收買當他的家丁。”老人掩着唇咳嗽了幾聲，說道。“那巫師真的有幾分本事，二十多年來作威作福，我們這邊沒人奈何得了他，還得将自己的女兒送上門被他糟蹋。”

“老伯不用慌，過了今日，一切事情都會解決了。”常見離自信一笑。

等了許久沒見那巫師出來，她實在是有些不耐煩了。一行人便大步地走進了這院落。或許在繁華的城中這院落算不得什麽，可是在這潛龍村中的眼底，這無疑是富麗堂皇的場所，或許他們一輩子都無法見到這等場景。常見離的步子很慢，眸光不住地朝着四面打探，以防會忽然沖出些什麽人來。

院落中的歌聲終于停了，想來已經是得到了消息。沒走多久，便看見一個身形肥碩的錦衣男子醉醺醺的被小厮浮出來，三角眼斜吊起，望着常見離她們，露出了些許垂涎之色，他一揮手，那些家丁侍衛便把常見離一行人包圍的嚴嚴實實。

“那個人就是巫師。”老人有些驚慌，緊緊抓住了自己女兒的手，躲在了常見離的後頭。

“我說老頭兒，你膽子肥了，竟然敢把翠兒給帶了回來。不過，你帶過來的兩個女人是孝敬我的話，那我就原諒你了。”那巫師陰測測的笑着。

老頭兒被他這麽一下，膝蓋一軟，拉着翠兒趕緊跪在了地上，磕頭說道：“大人，請您讓過老兒與翠兒吧，我只有翠兒這麽一個女兒啊！”

“難道我沒給過你機會麽？”巫師冷笑一聲，罵道，“你這麽一把老骨頭，存了大半輩子怎麽可能一兩銀子都交不出來？”

“你要銀子？”常見離低頭看着那跪着的人，又轉向了巫師，冷笑道。

“銀子我要，美人兒我也要。”巫師聽了她的話，搓了搓手，仿佛下一個瞬間就會撲上去。

“呵。”常見離諷笑了一聲，身形掠動，只見到一道殘影，那些家丁便飛到了幾丈外，嗷嗷嗷的痛呼，而履霜刀也已經架到了巫師的脖頸上。

巫師根本沒看清楚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殺氣彌漫，脖頸被刀壓着的地方涼飕飕的，他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下一瞬間，自己的腦袋就與身體分家了。“姑……姑奶奶，放過我吧，我，我是龍神的使者，你，你這樣會會惹怒龍神的。”

“你知道我這把刀是用來做什麽的嗎？”常見離勾唇輕笑道，眸中洩出了一抹鋒芒，她輕飄飄的聲音落下，更是将巫師全身發顫，“這把刀，是用來屠龍的。”

“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就放過小人吧。”脖頸上已經沁出了一絲鮮血，可是巫師不能伸手去抹盡，他哆哆嗦嗦的說道，“我我我，我的財寶都給你。”

“那些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常見離不屑地笑了一聲，“聽說你有與龍神溝通的大神通？屋子中在夜裏還能放出萬道金光？”

“那，那些都是唬人的。金光，是是因為，我很多年前，在這兒撿到了一片鱗片。”巫師趕緊招了出來。那塊鱗片被他當做寶貝一般貼身藏着，如今不得不拿出來了。常見離奪過他手中的鱗片，一腳将他踹翻在地，語帶威脅的說道，“祭祀龍神只是你的一個謊話罷了，你當着父老鄉親的面，将一切都解釋清楚了。不然——”

“是是是！”巫師跪在地上一面磕頭一面應承。

“這鱗片是什麽？”初九走上前來，好奇地問道。

“龍鱗。”常見離凝重的說道，将鱗片放到了初九的掌中。

初九只覺得一道金光直擊腦海深處，眼前浮現了一條血粼粼的金龍在痛苦的長吟。它身上的鱗片剝落，掉在了蘆葦叢中，爪子捧着一只龍蛋，将它牢牢地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