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九月初九,龍魂現于江城。常見離默念了兩句,也就是說,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不需要着急離開揚州。可是自己的師兄……屠龍谷的傳信到了,想來天問也已經在路上了。常見離的神情冷冷的,眸中隐着幾分嫌惡和不耐煩。
“你還有個師兄啊?”初九問了一句。
“嗯。”常見離冷冷淡淡的應了一聲,便緊閉上了嘴巴,她顯然不想在這等事情上再談下去。初九對她的情緒了如指掌,可是這回她沒有停止追問。
“我怎麽沒有聽你說過,你還有個師兄?”初九的眸光閃了閃,面上的神色也微微有了變化,能讓見離有這等神情的人,定然不會是什麽簡單的貨色。
“你沒有問。”常見離的語氣依然是淡淡的,信鴿已經被放飛出去,那張紙條被她收回捏在了掌中心。
“又是愛慕你的人?”初九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而常見離并沒有回答,她只是霍然起身,一松手,紙片碎屑如同雪花一般灑落在地。她緊凝着那扇關閉的房門,忽然大跨步地走向那處,從房間裏離開了。她沒有招呼初九,初九這回也沒有緊跟上去,反倒是瞧着那空空蕩蕩的過道若有所思。
常見離快步走在了揚州街道上,路過天隐樓的時候腳步頓了頓,正好瞧見了那坐在二樓欄杆上悠閑的晃着雙腿的天音。沾着脂粉味的手絹從樓上輕輕地飄落,常見離手一拂,便徑直向前去。那手絹落在地上,被路過的行人踐踏,有如天音的一顆真心,在常見離的眼中,亦是一文不值。
淩劍宮坐落在瘦西湖畔,亭臺樓閣錯落有致,比起段陽山莊,這兒顯得秀氣許多。淩劍宮裏四邊都是守衛的錦衣人,常見離在粉牆外站了一會兒,便朝着那兒有棵樹的地方掠去,人一落地,手中的幾枚金針就打在了那守衛的穴道上,他們軟身倒地,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
這段玉清被接到了淩劍宮裏頭,想來也不會與童炜的那些小妾們住在一個院落。常見離藏身在了一棵濃密的槐樹上,仔細地聽着那過往丫環抱怨的話語,嘴角微微勾起,幾個縱身便落到了一間種植着竹子的院子中,鳳尾森森,龍吟細細。
這兒只有幾個服侍的小丫環,那些淩劍宮帶來的人手幾乎都在段玉祯那頭。他們以為把人安全的送到了淩劍宮便不會出任何差錯了,比起這即将出嫁的小姐來說,還是這未來繼承家業的少爺來的重要。
這段玉清呆在了淩劍宮,不是撫琴就是刺繡,連着童炜的面都沒有見到過,她也樂得自在。劍匣挂在了牆上,似乎成了一種擺設。寶鴨爐裏,沉香袅袅,折疊的山水屏風掩着一道卧在了榻上的身影。常見離進來時候悄無聲息的,段玉清翻了個身忽然瞧見了她,吓得大叫,幸好及時掩住了唇,将那聲音給扼了回去。她理了理衣襟,從榻上坐起,盯着那如鬼魅一般的常見離不說話。
常見離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目光陰沉。那原本背着的履霜刀也被她解了下來,平擱在大腿上,骨節敲在了那鹿皮刀鞘上,沒有絲毫的聲響,可是段玉清的心中還是突突地跳個不停。
她被常見離這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又想到了在雲渺峰擂臺上見到的那殘忍一面,不由地生出了幾分畏懼來。她實在是忍受不住這壓抑的氛圍,顫聲問道:“常姑娘,你,你這是做什麽?”
“你放心,我不會真的傷害你,只是借你找個人。”常見離平淡地說道,刀光一閃,段玉清只覺得一股寒氣逼來,眼前除了白光什麽都瞧不見,她根本避不了這一刀,不如信常見離一回。
在即将血濺三尺之時,常見離的刀猛地收住,她的面上泛上了一絲疑惑來,低聲道了一句:“難道真的沒有藏在你身邊?她不可能不來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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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段玉清擦去了額上的一抹冷汗,多嘴的問了一句。
“巫玄黃有沒有給你留下東西?”常見離皺着眉問道。
段玉清想了一會兒,應道:“一枚竹哨。”
“吹響它!”常見離喝道。見着段玉清有些猶猶豫豫的神情,她冷笑一聲,“不用擔心驚動你的那些丫環侍衛,他們正沉浸在香甜的美夢中。”
聽了常見離這般說話,段玉清便沒有顧忌了,她掏出了那個竹哨,湊到了唇邊,尖銳的聲響響徹竹苑。
巫玄黃原本在一家小酒館中與那兒賣唱的姑娘調笑,忽地一只金翅蠱飛到了身側,嗡嗡嗡地叫響。巫玄黃的臉色驀地變幻,這金翅蠱只會被竹哨引動,她把竹哨留給了段玉清,難道她遇到了危險不成?顧不得想太多,巫玄黃在桌子上留下了碎銀子,便匆匆忙地朝着淩劍宮掠過。
常見離不說話,段玉清也不會主動去招惹她,也不知是為了恐吓還是怎麽,履霜刀一直沒有歸鞘,刀尖抵在了地上,輕輕地旋動,時不時有幾道刀光照上了眼眸。
“段玉清你沒事吧?這淩劍宮的人怎麽回事?”巫玄黃沒有讓她們等太久,還沒到屋子的時候就大聲地叫嚷着。屋裏的屏風挪了位,可不像是打鬥留下的痕跡,在那屏風後有兩個人,她沒有感受到殺氣,那緊提着的心便稍稍地放了下來。“見離,怎麽是你?”巫玄黃的聲音中微微有些訝異。
“我來找你。”常見離不動聲色地說道。
“找我?那你來淩劍宮做什麽?那竹哨是你讓段玉清吹響的?”巫玄黃眨了眨眼,又道,“你家小九兒呢?”
“在段玉清這兒找你來的快些。”常見離淡聲道。
“呵,你怎麽不去問天音?”巫玄黃坐在了段玉清身側,手蓋上了她的手背,似乎是為了緩解她內心深處的一抹緊張。
常見離掃了她一眼,眸中一縷殺氣泛過。
“罷了罷了,說正事吧。”巫玄黃擺了擺手,她實在是怕了常見離這神情了,她若是生起氣來,簡直六親不認。“你這麽急着找我是為什麽?”
常見離瞧着段玉清一眼沒有說話。巫玄黃伸手點了她的昏睡穴,将她放倒在榻上,對着常見離道,“說吧。”
“……”常見離瞧了段玉清一眼,見她真的昏睡過去了才放下心來,她的聲音亦是刻意地壓低了。“我師父讓問天來幫助我。”
“問天?”巫玄黃一下子從榻上跳了起來,眸光中滿是不可思議,她伸手比劃了幾下,說道,“是那個非常粘你的傻小子?在你出谷的時候他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送了老遠?”
“他不傻。”常見離搖搖頭,“他是我師父的得意弟子,要不是他使不了履霜刀,師父肯定把屠龍訣傳給他了。對于這件事情,他表面上很不在乎,內心卻一直耿耿于懷。”
“我讨厭問天。”巫玄黃面上泛過了一絲厭惡,“要是他死在了外邊會怎麽樣?”
“我也讨厭他。”常見離苦笑一聲道,“如果他在外頭出了事情,我師父定然會發怒。”
“你怕什麽。”巫玄黃不屑地撇撇嘴,“你師父九玄不過是個廢人,他雖是你屠龍谷的大祭司,可哪裏是你的對手。”
“這是欺師滅祖。”常見離不悅地說道,果然這巫玄黃就出不了好主意。“你幫我絆住天問,我實在是不想看見他的那張臉。我師父說是讓他來幫忙,可是他能做什麽?只不過來監視我罷了。”
“你真的覺得你師父是為了所謂的正義麽?屠龍到底是為了什麽,你想明白了麽?”巫玄黃難得的擺正了臉色,問道。
“我師父應該不會騙我。”常見離帶着幾分茫然地說道,忽而又一笑,“我娘親還在靈冢裏頭,我別無選擇。”
“你倒是比我難為多了,我巫門的那幾個老家夥只是逼着我光複巫門,還有什麽開枝散葉的。”巫玄黃嘆息一聲道。頓了一頓,她又道,“還是讓天問死在外頭吧,我也不想去應付,不管他是真傻還是裝傻。”
初九一直呆在客棧中,等到了天黑,還不見常見離的身影,她開始着急,早知道就跟着她出去了。從椅子上站起身,她只覺得腦袋一片暈眩,在那門外,有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不知道是誰的。
她覺得自己似是被囚禁在了一個繭中一般,四面都是蒼茫。在那外頭,轟隆隆的雷聲不斷落下,似乎還有狂風暴雨。怆然的大笑中夾雜着那痛苦憤怒的吟叫,她覺得自己在水中颠簸,那些聲音遠去,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也離她而去了。
手撐在了桌子上,砰地一聲響,那桌子便斷成了幾片。她的一雙眸子中泛着一層金光,死死地凝視着那站在門口一臉垂涎之色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