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岑钺太累了, 沒多久就睡着了，古绫也不敢動，躺着玩手指玩了一會兒, 張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也跟着睡着了。
意識迷糊之後，她又進入了那個夢。
腳下是平靜無波的藍色水面, 她還是小精靈本體的模樣，奶白色的頭發, 奶白色的小手小腳, 輕輕地走在上面，整個世界就只有藍色和白色, 她像是出現在其中的一道剪影。
随着她步伐的前進，水面上蕩開一圈一圈白色的細線，像是漣漪。
這些細線擴展到最遠處之後，似乎撞到了什麽, 傳來“叮”的一聲，然後回傳來自對面的應答。
“古绫。”
一個厚重的聲音在呼喚着她的名字, 古绫停下步子，呆呆地看着前方。
這個夢, 她不是第一次做了。
一進到這裏, 她就覺得很熟悉，可是醒來之後，卻會全部都忘記。
“古绫。”又沉又厚的聲音像是水紋一樣, 蕩到古绫的足下，她茫然地睜着眼，不知道該去哪裏尋找這個聲音的來處。
“你今天想看，誰的的未來？”
聽到這一句, 古绫徹底想起來了。
化人後，她隔一段時間，就會做這個熟悉的夢。在夢裏，她可以看到曾經被她消除過黑霧的人，原本會有的未來，以及現在的狀況。
她看到過那條黃狗，被敞開肚子暴屍街頭的場景，但是畫面一轉，它現在正在一個幹幹淨淨的農家院子裏趴着，屋裏走出來一個老爺爺，一只眼睛已經完全渾濁了，他慢慢地走出來，俯身在黃狗頭上摸了一把，黃狗就搖搖尾巴，跟着他出門散步，他們前方的夕陽很漂亮。
她看到過那個姓胡的獨居老人，在他原本的未來裏，他還在那個公寓裏瑟瑟發抖，當時屋裏有安裝好的空調，他卻因為舍不得電費不敢開，當年大年夜的前一晚，他因為感冒加重去世，直到第二天，兒女們拎着鞭炮上門過節的時候，才被發現。但畫面一轉，他現在在一棟樓房前跟另外一群老人一起看唱戲，溫和的看護者走到他面前，遞上水果，他滿意地跟鄰座的人說：“還是自己挑的養老院放心。”
她還看過很多很多的人，盡管醒來之後就會忘記，但是在夢境裏，她又會一一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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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绫擡起小手，奶白色的頭發在身後飛揚，她在虛空中點了點：“今天，想看看周星。”
半空中出現了周星的模樣，她一身蕭索，永遠穿着灰蒙蒙的衣服，她總是一臉陰沉，到處跟別人說着認識的人的壞話，因為當年的經歷，她終于從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可是，在收到了那句“對不起”後，畫面完全轉換，六年過去，她變得更漂亮了，周圍有很多欣賞她的朋友，高中的時候她在朋友的鼓勵下去參加了某偶像組合的入選面試，已經定下了出道日期，現在已經在網上有了很多支持她的粉絲。
古绫看完之後，臉上帶着笑。以前，她的目的只是為了獲得小橙球而去找人做任務，她的眼中只有岑钺。但漸漸的，她似乎感受到了這其中的樂趣，開始不再是單純地為了得到獎勵，而是真心地想要改變這些不公。
盡管，夢醒之後她什麽都會不記得，但是在潛意識中還是會有影響。她或許就是在這種影響下，才會在學校裏加入幫幫小組，又對每一個人都友善。
如果按照她以前的經歷來說，可不會是這樣的。被人關在煉丹爐裏焚燒一百多年的痛苦，原本不會輕易地消退。
其實，她自己的未來，也被改變了。
這時，另一道聲音響起，不同于之前那道聲音的溫厚，它聽起來讓人有些骨頭發冷。
“古绫，你以為，你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什麽？”
古绫不知道問話的人是誰，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是，為了報恩。”
她從被日日炙烤的痛苦中逃出來，就逃到了岑钺的手心裏，當然是岑钺救了她，所以她要報恩。
那道聲音忽然發出意味不明的冷笑聲，像是嘲諷，又像是憐憫。
“那你以為，你什麽時候可以離開？”
“離開？”古绫驚住了，她沒想過這件事。
但是陰冷的空氣逼近，古绫似乎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就在自己身邊，準确地來說，就在自己身後，虎視眈眈地逼問着她的答案。
“我不要離開，在這裏就很好！”古绫用力地喊出這句話，似乎生怕那“人”聽不到。
她隐隐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絕對在這“人”之下，而且懸殊得厲害，生殺予奪，可能就在他一句話之間。
“不離開？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你是什麽？你是一個寄居者，那個小男孩的玉佩，只不過是你的寄居之所，你卻把他當成恩人，當成主人……哈，真是可笑……”
古绫心中發冷，還沒能反應過來，忽然整個人被狂風吹得倒退幾步，轉過身來，面前是六條巨大的鐮足，兩根長毛的節狀長須墜到地上，上唇下颚張開，裏面湧出黃膿似的腥臭的液體……
“嗚嗚……嗯嗚嗚。”
古绫大喘了口氣醒過來，蜷起身子抱住被子瑟瑟發抖。
房間的燈亮了，徐博士聞聲推門進來，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古绫的被子團：“寶貝，怎麽又做噩夢啦？都快是初中生了還被噩夢吓哭，羞羞臉哦。”
有徐博士在身邊，古绫漸漸地放松下來，坐了起來擦擦眼淚，還是一臉委屈的樣子。
“我夢見……”古绫試圖回憶，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具體的內容，最後只模模糊糊想起來幾個畫面，小嘴一癟，又要大哭不止了，“我夢見蟑螂，嗚嗚嗚！好醜啊！”
“是，都怪蟑螂太醜了。”徐博士哈哈大笑，給她擦幹淨眼淚，“好啦，洗洗手吃晚飯啦。你睡了一下午，午飯都沒吃，肚子不餓嗎？”
古绫這才反應過來，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趕緊爬下床，心想一定是因為肚子太餓了，才會容易做噩夢的，下次要吃飽了再睡！
古绫跑出卧室，腦袋上的呆毛一翹一翹的，雖然臉上還帶着淚痕，但是卻已經恢複了幹勁滿滿的表情。
她偏過頭，看見岑钺的卧室裏門開了一條縫，暖黃的燈光流瀉出來，古绫忽然待在了原地。
她盯着那邊直看，沒過多久，岑钺也走了出來，他換了一身家居服，把手墊在脖子後面，扭了扭頸項，顯然剛剛又是在伏案工作。
古绫看到他的瞬間，眼神晃蕩了下，胸口突地又泛上來酸酸的痛感，像是剛剛被誰從心髒裏面擰了一把，現在還在又難受，又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就好像，很害怕有一天自己會從岑钺身邊消失。
古绫捂着心口，低着頭沒有說話。
這種感覺好難受……對于感情并不複雜的小精靈來說，太難理解了。
她讷讷地洗好手，坐回了桌邊，岑钺也慢慢地走過來坐下，伸手要摸摸古绫的頭。
“恭喜畢業呀……”岑钺話音未落，手卻頓在了半空中。
古绫躲了他一下，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心髒緊張得蜷縮，仿佛在提醒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記了，有一個很重要的提示被她忽略了！
岑钺靠得越近，她這種恐懼就越明顯，讓她不自覺地後縮。
徐博士端起碗，看到兩人這個場景，啧了一聲，伸手用筷子敲了一下岑钺的手：“幹嘛呢，寶貝都是初中生了，能被你這樣摸頭嗎。”
岑钺怔忪的神情這才消失，收回手微微握拳，抵在唇邊忍笑：“嗯，绫绫長大了。不過，再怎麽長大，不能不聽哥哥的話啊。”
古绫心裏亂得不得了，好像有十幾只兔子在驚慌失措地蹦來蹦去，不停地催促着她快想起來快想起來，跟眼前這個重要的人有關的很重要的事情！
她心神不寧，只能聽到岑钺在跟她說話，卻不大能理解話中的意思，無意識地順嘴回了一句：“岑钺就是岑钺，岑钺才不是哥哥！”
這是之前徐博士為了教她輩分和家庭關系的時候說過的話，岑钺是與家人等同的存在，但不是古绫法律上的哥哥。
她就順便把這句話搬出來說了，其實根本什麽含義都沒有。
回應完岑钺之後，她慌慌忙忙地夾菜往嘴裏一塞，趴下身子努力地扒飯，幾乎是要把碗也給吃下去的架勢。
快點，多吃點，一定是因為太餓了她才會這麽心慌的，變成人類果然很不方便，她以前當小精靈的時候不吃不喝不睡覺都可以的。古绫腦海裏亂七八糟地轉着念頭，用力地往嘴裏塞東西，把兩邊臉頰塞得鼓鼓的才肯罷休。
岑钺愣愣地看着她，臉上的神情顯而易見地變得落寞。古绫的排斥實在是太明顯，也太突兀，他以前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待遇，一時之間，完全不能接受，心裏波濤翻湧地不平靜。
岑钺單手攥成拳，攥緊了膝蓋上的布料，端正坐着，一言不發。
是他哪裏做得不好嗎？惹古绫生氣了？
是不是因為他高考後，全身心專注地忙着合同的事情，沒有抽出時間陪古绫玩，所以她不高興了？
有這種可能。那明天帶她去游樂園可以彌補嗎？岑钺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兩個人并排坐着，一個化身小倉鼠拼命往嘴裏塞東西，一個像石佛一般垂目看着桌面，筷子也不拿，徐博士端着碗坐在對面，瞪大眼睛，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終于還是放棄，放下碗，先從旁邊盤子裏拿了塊哈密瓜，啃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徐博士：啊？啊啊？算了，我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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