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張露？”岑钺換鞋, 很快忘了之前的尴尬，走到郭聽面前去。
“讓我看看，她怎麽說的。”
郭聽一臉羞澀地把手機屏幕給他看, 原來在張露第一次拒絕之後, 郭聽也沒有放棄和她交流，或許真的是很少和女孩子有說話的機會, 郭聽居然在信息裏十分生硬地給她轉了幾個冷笑話，再配上老土表情包的問好。
張露一直沒有什麽回應, 在今天上午十點多的時候, 張露忽然答應了跟郭聽面談的事情。
郭聽指着屏幕，語氣激動地說：“看看看, 小钺你看，她答應我了。”
岑钺無語地看着他，再次潑了一瓢冷水讓他清醒清醒。
“她只是答應你面談，你們是因為網站的公事, 不是約會，更不是答應你的告白。更何況, 你難道真的喜歡她？就因為一張照片？”岑钺冷靜地直戳紅心。
徐博士一邊看着報紙，一邊冷哼一聲, 顯然也是十分不滿：“就是, 我都已經罵了他一早上了，他還在這兒傻樂。”
岑钺：“……”
罵一早上倒也不至于。
郭聽躊躇道：“我知道，我其實激動也不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 我就是，我就是，太久沒有跟陌生人見面了，突然來這麽一下, 我緊張！小钺，我緊張！”
郭聽激動之餘，還跳起來握住了岑钺的手。
岑钺只覺一陣惡寒，不過也可以理解。
他嘆了口氣：“好吧，我們陪你一起去。”
“你們？你和徐博士？”郭聽一聽這話，開始打抖，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不是，我和古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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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好好，小可愛一起去，好好好。”郭聽大松一口氣，眼神忍不住地瞥向徐博士，大有只要不是徐博士，是誰都好的意思。
徐博士瞪眼，卷起報紙就要朝他的後腦勺抽兩下：“找打是不是？”
郭聽抱着腦袋滿屋逃竄。
不管怎樣，最後郭聽和張露約了明天在一個飲品店見面，郭聽幾乎把自己家的衣櫃都搬了過來，央求徐博士和岑钺幫他選搭配，把兩個人纏得煩不勝煩。
古绫對于打扮這件事倒是積極參與，不過她看不上郭聽拿來的那些灰不溜秋的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間，十分慷慨地抱來一大堆蝴蝶結、藍玻璃頭飾、珍珠耳環，遞給郭聽說：“給你穿叭，都超好看噠！”
郭聽十動然拒。
鬧了半天，總算把郭聽給趕了回去，下午的時候，天外陰沉沉的，有些要下雨。
岑钺去陽臺收衣服被子，恰巧碰到隔壁的鄰居，也在收衣服。
那嬸嬸看了岑钺兩眼，笑了，感嘆道：“小帥哥，你好懂事啊，我看你很多家務都做。”
岑钺朝她點點頭，打了個招呼。
“真是個好孩子啊，以前你搬到這裏來的時候，我們院裏的人啊，都覺得你家可憐。你媽媽是個很好的人，又溫柔又漂亮，我們都說，她不該遭這個罪喲！拖着一個殘疾的孩子，自己每天忙忙碌碌的，一個人那麽柔弱，真是可憐。
“後來，你腿治好了，又長得這麽俊，又乖巧懂事，現在不知道多少人羨慕，都恨不得讓自己家的孩子跟你一模一樣就好了。
“現在想想，當初的苦日子，你也算是熬過去了，現在跟以前，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你真的很棒！”
岑钺收被子的動作呆住，沉寂在那裏，足足有五分鐘。
他沒有想到，時隔這麽久，還能從別人口中，聽到有關于母親的話。
曾經岑钺以為，自己要牢牢地把跟母親有關的事物緊緊拽在手裏，這樣才不會讓自己跟母親的最後一絲聯系消失，不會讓母親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地消失，可是今天，這個遺憾突然被彌補了。
母親在他們心中，原來都是又漂亮又溫柔的人。
這樣，就很好。能有人記得她，她就能一直漂亮，這樣很好。
岑钺轉過頭，低聲對那位嬸嬸道了聲謝，拉上紗窗，把夏天的輕薄被子搬了進來，放在床上疊好。
晚上的時候，果然開始打雷，岑钺睡在原來陽臺的位置，偏頭就能看到窗外劈過的閃電，他把手臂枕在後腦勺下，靜靜地看着發呆。
忽然，身邊一暖，輕輕軟軟的裙子布料覆到他手臂上，岑钺吃驚地回頭。
就看見原本在房間裏睡得好好的古绫，居然變成小精靈飛到了他這裏，然後又變回小女孩，落在他枕邊。
“怎麽了？”岑钺撐起身體坐起來，“绫绫害怕嗎？”
這雷聲确實很大，來勢洶洶，秋天快要到了，滾雷聲幾乎是帶着要震塌房子的架勢。
“不。”古绫搖搖頭，認真地說，“岑钺害怕。”
岑钺：“……？”
我不怕，真的。這就是正常的天氣現象。
但是岑钺的解釋并沒有阻擋古绫對他的憐愛之情，今天出鬼屋的時候，岑钺那蒼白的臉色，給古绫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古绫嚴肅地張開手，跪坐在床上，摟着岑钺的肩膀。
摟了一會兒，發現手太短了，不能完全摟住，于是站起來，趴下去摟着岑钺的腦袋。
然後輕輕地拍撫着，用輕柔的聲音安慰說：“岑钺睡覺覺，不怕不怕哦。”
岑钺愣了下，逐漸彎起唇。
他決定接受小精靈的好意，拉着她躺下來，聲音懶懶地說：“睡覺要躺着睡。”
古绫比劃了下小手，找到了個不影響發揮的姿勢，往上蹭了蹭，抱住岑钺的腦袋，護在自己懷裏，在他額頭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岑钺：“……”
這手法，多虧了是輕，要是再重點，他都覺得古绫在拍西瓜。
不過還好，這種哄睡方式，已經比之前古绫叫他自己唱歌哄自己睡覺的方式要進步多了。
岑钺覺得自己應該知足。
他含着笑，靜靜地閉上眼，蹭着身旁軟軟暖暖的小寶貝溫度，即便窗外電閃雷鳴，也無法侵入他逐漸香甜的夢境。
第二天起來，天空一片晴朗，仿佛昨夜的暴風雨完全沒有發生過。
岑钺帶着古绫吃好早餐之後，下樓敲郭聽的門。
他們跟張露約好了上午見。
在外面等了半天，郭聽總算打開門走出來，岑钺一看到他，就愣了一下。
郭聽身上穿着黃色的寬寬大大的T恤，上面的印花是某個動漫人物，缺了一顆大門牙，笑得很陽光，及膝的牛仔短褲，再配上人字拖，完全是一副休閑的打扮。
岑钺覺得驚訝，昨天郭聽那麽緊張，拿來數套正裝讓他們選，今天卻穿得這麽日常。
看出岑钺的疑惑，郭聽摸了摸鼻尖，讪笑着說：“我想過了，我也不可能一輩子不見人，自己待着，有自己待着的好處，出去認識認識新的人，也有不同的趣味，你看，我認識了你們之後，不是也挺好的嘛。”
岑钺和古绫互看了一眼，又齊刷刷地看向郭聽。
“嘿嘿，”郭聽傻笑一聲，“所以我決定，不要把這種嘗試當做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就應該舒服地去做，不管是自己獨處，還是去跟陌生人交流，我都應該，舒服地做我自己！”
郭聽說完，眼神有些閃亮。
岑钺默了一會兒，擡起手掌鼓了兩下掌，然後對郭聽說：“說得好。可是你，今天不是去認識新朋友的啊，你是以網站管理者的身份去問她問題的，你又忘記了？”
“嘎——”郭聽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像一只突然斷了線的木偶，風中淩亂了一會兒，沖回去想繼續換衣服，“那我是不是要再換一套——”
“不用了。”岑钺趕緊拉住他，扶着額頭說，“這樣就挺好了，也不是沒有ceo喜歡這種打扮的。你就當做是，嗯，企業文化，展現個性化管理。”
岑钺胡說一通。
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郭聽拽着下了樓。
郭聽剛剛還十分自信，渾身上下愛充滿了哲學和看破人生的光芒，結果被岑钺點了一句，他又有點戰戰兢兢。
一直到飲品店門口的時候，他都還在不斷地整理自己的T恤，也不知道那個圓口T恤有什麽好整理的。
“我我我，我怎麽樣？”郭聽對着飲品店外的玻璃觀察自己的倒影。
“很好，很像一個成功人士！去吧！”岑钺被念叨了一路，已經不耐煩了，伸手把他推開，自己帶着古绫走向另一桌。
郭聽拽住他：“等等，小钺，你還是和我坐一起吧，我害怕！”
岑钺默然，搖頭說：“不行，我們昨天已經去她店裏買過冰淇淋了，她可能還記得我們，容易露餡。”
說完，岑钺和古绫一起捏着他倆戴着的帽子邊緣，對郭聽點了點頭。
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僞裝。
郭聽：“……”
最終郭聽只能認命地獨自坐在了一桌，遠遠看去，都能看出他的焦躁不安。
岑钺給自己和古绫點了兩杯果汁，杯沿上很可愛地插了半個草莓，和一片檸檬。
古绫彎起細細的手指，捏起那半顆草莓吃掉，岑钺把自己杯子上的檸檬也摘下來，遞到她嘴邊。
古绫乖乖地咬了一口，立馬被酸得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奶聲奶氣地控訴岑钺：“岑钺壞蛋。”
岑钺悶笑不已。
古绫吸着果汁，冰塊碰在杯壁上，發出好聽的聲音，飲料裏面冒出一個個小氣泡。
古绫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頓了一下，忽然停下吸果汁的動作，往裏面吹氣。
咕嘟嘟的氣泡冒上來，在液體表面炸開，古绫笑得眉眼彎彎，非常滿意。
岑钺阻攔了一下：“別這樣弄。”
古绫睜大圓眼睛看了看他，然後低頭再次含住吸管：“咕嚕嚕！”
岑钺：“……”膽子越來越大了，怎麽辦。
門口風鈴響了一聲，一個穿着白色小套裙的女人走了進來，岑钺趕緊低下頭，順便伸手幫古绫整理了下帽子，遮住她的小臉。
張露看了一圈，走到郭聽對面坐下，把手提包放在了桌上，很自然地說：“你好，我來晚了。”
郭聽緊張得結巴了一會兒，說：“你、你好，我也才剛來。”
岑钺微微偏頭，注意着那邊的動靜。
郭聽拿着菜單給張露，語氣生硬地讓她點單，張露看了一會兒，放下菜單，說：“謝謝。其實今天見到你，我很意外，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很嚴肅的人。”
郭聽一聽，就臉紅了，低着頭摳桌子，估計又是在後悔沒有臨時換一套西裝出門。
張露笑了下，說：“其實還好啦，我就是随口說的。”
點完飲料，張露偏頭看向窗外，氣氛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有一絲淡淡的僵硬和尴尬。
“我……”
“你今天……”
兩人同時開口，都不得不停了下來，等着對方先說。
張露聳了聳肩：“你今天找我出來，應該有什麽事情吧。”
郭聽點了點頭，想起岑钺的囑托，問道：“我想問，你為什麽要在論壇發自拍。”
張露怔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沒反應過來：“你就是問這個？”
岑钺偏頭看過去，可以看到張露今天沒有化妝，跟昨天相比，氣色憔悴了很多，眼睛也有些浮腫，看起來，像是昨天狠狠哭過。
郭聽有些緊張地等着她的回答。
張露很久沒說話，最後說：“可能就是一沖動吧，我也沒有什麽壞心思，郭先生，你要是看不慣的話，我以後不用這個求職網站就是了。”
說完，張露拿起包就準備走，郭聽伸手攔住她，憋了半晌，又憋出一句：“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為什麽，要為了送一個禮物，做到這種地步？”
“你看了那個帖子？”張露有些驚訝。
她搖搖頭，放下了包，說：“我以為，你會找我，要麽是因為別人的舉報，要麽是跟網上那些猥瑣男一樣，想借機占我便宜。”
郭聽愕然無語。
他的臉色紅得滴血，雖然他私下也拿張露的照片開過不大不小的玩笑，但是，直接被人當面指出“猥瑣男”，郭聽還是有些承受不了。
而且，他的初衷，其實并沒有多少桃色，只是想試着改變改變自己的生活，如果能認識一個女性，萬一有發展的可能，也很不錯。
但是，郭聽笨拙地不知道怎麽解釋，想了半晌，卻是問出一句：“那你，你覺得我要故意占你便宜，還答應過來？”
張露眼神平靜，咧出一個笑，這個笑容看起來卻有些慘兮兮的：“那怎麽樣呢，我就是賤吧。”
郭聽心驚了一下。
她怎麽會用這種詞來形容自己。
她是真的這麽想嗎，還是說，最近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因為情緒，在說氣話。
岑钺看了一眼古绫，發現她也在認真地盯着張露，應該是在看什麽東西。
郭聽低着頭想了半晌，對張露說：“其實，你不用這麽對待自己的，你不是挺好的嗎，不要随便說這種氣話。”
張露似乎是聽出了郭聽的好意，一時沒有再說話。
就在這時候，古绫忽然動了動，探起身子看向門口。
岑钺轉頭看過去，飲品店門被推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臂彎裏挽着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兩人靠得很近，親密地在櫃臺前點單。
岑钺正奇怪這兩個人有哪裏不對勁嗎，就見張露忽然坐直了身子，伸手在臉上擦了擦，用力揉了兩下自己發腫的眼睛，然後有些狼狽地低下頭。
她今天沒化妝。
那個男人轉身看見張露，猶豫了一會兒，過來跟她打招呼，笑容很自然，目光在張露和郭聽之間轉了兩圈：“張露，巧啊，這位是……？”
張露搖搖頭，沒有看他，低着頭有些回避，但那回避看起來也像是故作姿态：“認識的朋友。”
郭聽無言地看着她。
“哦。”男人點點頭，轉身重新牽上櫃臺前那個女人的手，兩人有說有笑地提着兩杯外帶飲料離開。
張露眼神顫抖，過了一會兒，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哎，這……”郭聽無措地拿起桌上的紙巾盒遞給張露。
古绫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嘀咕：“奇怪。”
“什麽奇怪？”岑钺問。
“他對她不好。”古绫指了指張露，“可是，又不是他。”
岑钺聽懂了。
也就是說，剛才那個男人确實是造成張露目前狀況的原因之一，但是，又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那還有別的原因？會是什麽呢？
張露哭得全身都有些發抖，似乎是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宣洩了出來，她不停地從郭聽手上拿着紙巾，似乎完全忘記了對面坐着的是一個陌生人。
而郭聽則是手足無措，他不知道怎麽勸，表情木讷，心裏估計正在刷過一排排彈幕一般的吐槽。
哭了不知道多久，張露總算是停了下來，這時候她鼻尖通紅，眼睛也腫得不成樣子。周圍三三兩兩有看過來的視線，郭聽嘆了口氣，說：“要不，我們到外面走走，邊走邊聊一會兒。”
也省得被人圍觀。
張露點點頭，跟着郭聽朝外走去，差點連包都忘了拿。
古绫苦惱地皺着小眉頭，岑钺沒有再跟過去。
下午的時候，郭聽很晚才回來，一臉的疲憊。
岑钺問他情況，郭聽撲在沙發上，哀嚎：“女人的情感也太細膩了吧！為什麽一件事情可以從不同角度地去說一個下午啊！我現在腦袋都快炸掉了，嗚嗚，我也想哭。”
他實在是慘得有些好笑，讓岑钺生不起同情心，推了下他的肩膀，催促：“你打聽到了什麽。”
郭聽嘆了口氣，坐起來，試圖整理自己快要爆炸的思路。
作者有話要說： 嚯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