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冷的風吹過臉頰,順着面頰弧度往後吹起了長發,口鼻間的冰冷氣息,深吸一口便可使得頭腦清明。白茫茫的一片,天空很藍,很淨。而極遠處的人家在眼裏,不過是一個小黑點,小黑點上正飄着袅袅白煙,在這白茫茫的天地上難以細辨。
這是天山。
傳說天山的寒冷能夠冷下許多人的熱情,同樣,也能孕育出許多讓人有熱情的寶物。
顧秋棠迷茫地站在屋前,對着茫茫雪地,怔怔然好似魔靥着了般,許久也不動一下。
既然是天山,那麽天山本該是能讓人冷靜下來的地方,為何還會多生冤孽呢?
“秋棠。”身後有人喚,帶了件狐裘出來,披在了他的身上,顧秋棠身子只震了一下,那手臂自然而然地摟住了他的腰,腦袋挨到了他的腦袋旁,“怎麽了?”
顧秋棠眼中掙紮一閃而過,咬唇道:“相公……”
尹天城将他摟得緊了些,手也抓住了他垂在腰間的手,“成親的東西我已快準備好了,不久咱們就可以成親。”
顧秋棠略略睜大了眼,道:“這麽……這麽快?”
尹天城心情複雜地親了親他的臉頰,低聲道:“我只怕太慢了……慢則生變。”
顧秋棠猶豫着,張了張口,道:“相公,我們以前……認識的?”
尹天城心頭一跳,面不改色道:“這個,自然……你想起什麽了嗎?”
顧秋棠歪了歪頭,道:“好像有些。”
尹天城暗了暗眼,那毒說是交合能夠解毒,但具體什麽時候解他是不知道的,現在還沒過幾天,但顧秋棠的表現已越來越正常,若是沒成親他就清醒了過來,少不得多生是非。
思及此,他道:“那咱們今晚就成親吧,你若今晚就想起來,那麽我就開心了……”
顧秋棠一愣,道:“今晚?”
尹天城撫着他的面頰,又親了一親,“不願意?”
顧秋棠連忙點頭,“願意,願意!”
尹天城笑了笑,道:“那麽今天晚上我就等着小棠當我的新娘子啦。”
他此話十分親密,顧秋棠耳朵根竟然紅了,嘴唇動了動,往後靠在他的懷裏。尹天城将人摟着,唇在他的額上發上不住地親。
顧秋棠閉着眼,身子略略顫抖,掩去眼中的掙紮隐忍,以及,駭然。
轉眼夜幕降臨,萬籁寂無聲。因着天山雪厚,茫茫大地,山林地石,在夜色下一片白茫茫,分明日月星辰為雲層所掩,卻竟算不得暗。
一個人影在白雪皚皚中穿梭,踏雪無痕,快得幾乎只剩下殘影。他的動作又輕又快,輕得像風,快得像閃電,哪怕他一身紅衣,但這紅衣飛快地在雪地中前行,竟也看不真切。
這本是輕易無法叫人察覺的輕功,但竟然還是被人察覺了。
清音一嘯,一柄長劍出鞘,劍身的光芒閃現在眼前,不說快更是急。
劍氣逼至身前,人影不得不慢下速度,避開長劍鋒芒。
“秋棠!”
執劍者沉聲道,人影矮下身子閃開劍鋒,又往另一邊逃去。
“秋棠!你武功還沒恢複!”
似是有些着急地呼喚,顧秋棠只作不聽,仍舊快速地飛奔。
迫不得已,尹天城皺皺眉頭,一劍刺向旁邊的長杆,将一條帆布扯下,帆布中灌了內力,一下子變得有力,尹天城抖落開帆布,一個扔出,那帆布好似長了眼睛一樣往顧秋棠那邊去,一下子把人的腰給纏住了,帶了回來直帶到尹天城的懷裏。
“放開……放開!!”顧秋棠蹙眉怒目,瞪着尹天城的樣子好似要吃人。
尹天城緊緊摟着人,分毫不放,見他如此,無端想起拜堂後他摟着人親的畫面……他怎麽知道顧秋棠原來竟已想起過去了?
若是知道他想起了過去,他斷不會那般快地就想與他洞房……
顧秋棠以像要吃人的目光瞪他,怒道:“你還敢來追我?!”
尹天城有點心虛,面上卻是不露,低聲道:“秋棠,有什麽話咱們回去再說,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顧秋棠幾乎要氣笑了,他起先恢複了記憶,發覺尹天城的舉動十分古怪,他只道尹天城也中了招數,又或者有什麽難言之隐有什麽苦衷,結果今夜拜堂,尹天城真敢把他往床上壓,又親又摸還脫他衣服……
縱使是那江湖中的最浪蕩的風流子,那也不敢對他下這樣的手!
“走開!”顧秋棠氣道,一個手肘就撞向尹天城的胸口。
尹天城抓住他的手,低聲道:“我并非故意,但……之前你被藥性所迷,一直挑逗我……”
顧秋棠回憶起一些片段,耳朵根都紅了,眼含春水而不自知,怒瞪他道:“誰挑逗你了!!”
尹天城自與他歡好後就不免多幾分別的心思,看他這副模樣心中也是一蕩,道:“你若是不記得,自然無法反駁,可你若是記得,就更加不能反駁,若不是你那般主動,難道我會……我會……”
顧秋棠道:“縱使……縱使我挑逗你!咱們都是男人,你……你難道還會被挑逗到不成!”面上紅了個通透,但終究是忍不下這氣,續道,“再說就算你忍不住被挑逗到了,我們這麽多年相交,難道你連這樣都忍不住!!”
尹天城更是心虛,暗道他實際本來忍得住的,“我原本并沒有打算真的動手……可是你全身滾燙,藥性發作,我只是怕你身子不适,有個什麽好歹……”
顧秋棠哼聲道:“那找個大夫也就罷了,若你是想要給我解毒,怎麽就我在下了?你若真的想替我解毒,為何不以身相就?分明是借着藥性,占我的便宜。”
尹天城一愣,倒沒想到顧秋棠怒極攻心,卻還有這細膩心思。看來他們兩個之間倒是有可能能成,不過現下他的錯處這般明顯,若不低聲下氣地請求原諒,怕是顧秋棠就和他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了。
才與他有過魚水之歡,滿心想着日後雙飛比翼,尹天城如何也不甘願與顧秋棠老死不相往來。再說顧秋棠定是對他有意,要不然神志不清時上官明月管人叫娘子,為什麽他卻管自己叫相公?這稱呼一看就不是簡簡單單可以用藥性解釋的,并且那時候他都那般推拒了,顧秋棠卻仍舊不依不饒,尋常之藥,尤其是那春藥,也不過就是讓人欲火焚身,萬不會像顧秋棠中了藥後那樣,想要以身相就。
顧秋棠仍舊瞪着尹天城,好似想讓他給他個說法,尹天城心中念頭許多轉過去,最終也沒說出口,低低咳嗽了一聲,摸了摸鼻子,道:“你一直叫我相公,而且還……還拉着我的手摸你,我以為你在下頭,是解毒必須的……”
這些日子以來的記憶顧秋棠當然不是全都忘了,這會聽他這麽一提,往事一股腦地想起,那些羞恥淫靡的事情閃現在腦海中,他一個氣沒喘過來,差點昏過去。
竟!!竟如此荒誕!
“你……你……你……”一連幾個你,後頭的話卻是半分也說不出來,顧秋棠臉紅得當真像是海棠花一般,咬了咬唇,怒瞪他一眼,道:“你以後不許跟着我,我走了!!”
一把推開他,轉身就跑。
尹天城反射性地就伸手,一下子把他撈了回來,手掌撫在他的腰上,把人摟了個滿懷,讓他靠進了自己的胸膛。
顧秋棠前不久才被他占過便宜,現下被他這麽一摟,往日裏氣定神閑溫文的模樣全做不出來,氣急之下,拳頭揮出就打在尹天城的眼睛下,尹天城也沒躲。
“啪”一聲,揍出個熊貓眼。
顧秋棠愣了一下,尹天城一手摟着他,另一手捂着左眼,“嘶”聲不斷,“秋棠……你下手也太重了……”隐忍的聲音,一聽就可感覺到主人的疼痛。
顧秋棠猶豫了一下,才道:“我現在下手可算輕得,你這不講義氣的混蛋。”
尹天城揉着自己的眼睛,嘆息一聲,道:“我若不講義氣,還陪着你來這冰天雪地作甚?你中了藥,藥性一天比一天嚴重,我雖然可以把持得住,但總怕你出個好歹,這麽些計較下,最終才順了你的意與你……你現下卻是半分好也不說,只道我占你便宜。”
顧秋棠往日便是心腸極軟之人,這會聽尹天城剖析了一番,明知哪裏不對,卻也忍不住熄滅了一半火氣,道:“你既是為了解毒,何必要與我成親?我看那擺設大紅,你的行為又如此詭異,自然覺得你是故意了……再說解毒不是只做一次就行麽?你天天……天天那樣,我當然覺得你是占我便宜了!”說着說着,他又開始怒瞪尹天城。
尹天城心中暗自咳嗽,面上卻是苦笑一聲,道:“我還以為你的毒并沒有解開,雖然做了一次,但之後你的神智沒有半分清醒的樣子,我怕你出事,以為要多做幾次才行,至于成親……實在是,咳……實在是你我多行親密之事,卻無半點名分,再加上咱們往日裏情分濃厚,我要對你下手,總不免有幾分難……處……所以才弄個成親的儀式,讓我安心。”
顧秋棠聽他此話有理有據,不由皺起了眉頭,雖然他很感念尹天城來救他的情,而且男子漢大丈夫,被上也就被上了,事情都過去了他也不好總是糾結,但是上他的畢竟是他的好友,讓他這麽快釋然,根本就不可能。
顧秋棠自小被蕭允穆帶在身邊,雖稱不上捧在手心,但也差不到哪裏去,蕭允穆為人極其護短,為人只有三分正卻有七分邪,那些個欺負他徒弟的宵小無一不是被他使手段折磨過的。因着如此,顧秋棠雖知道江湖詭秘,但心性純正,那些個彎彎繞繞知之甚少——有個師父武功如此高,遇到不順眼的打一頓就行,根本沒什麽人敢來惹敢來打主意,這心性想要複雜都複雜不起來。
雖是覺得不對,但與尹天城也算從小一起長大了,為着一時之氣與他絕交,顧秋棠自己心中也不願意。
想到這裏,如何處置與尹天城的關系就有了眉目。既然不願意與他斷交,那麽關系總得緩和一些,顧秋棠緩下語氣,道:“既然如此,那麽我就原諒你幾分。”
尹天城目光閃爍,“秋棠……”
顧秋棠不等他說,又覺得自己吃虧了,瞪他一眼,“雖然原諒你,但也只是幾分而已,若你以後敢對我有什麽……有什麽想法,我還是要打你的。”
尹天城低低嘆一聲,道:“我怎敢?只不過你這身上的毒也不知道如何了,那藺欽瀾許久沒給我寫信,上官明月也中了毒……”
顧秋棠一聽,眉頭一皺,心下立刻有些着急:“明月如何了?”寸寸灰非等閑之毒,現下日子過了這麽久,若是沒個确實的解毒之法,只怕上官明月的命都未必保得住。
尹天城看他一眼,道:“有藺欽瀾在,他還能如何?”
顧秋棠沉吟片刻,只道藺欽瀾醫術雖然超神,但畢竟年歲不大,縱學了他師父笑醫的十分,只怕經驗也缺乏,“我們去看看明月,如何?”上官明月的武功雖好,不過有個敵人在旁虎視眈眈,他又中了毒,若是有個什麽不測,也是難說得很。
尹天城眸子深邃,看得顧秋棠有片刻遲疑。
許是不想讓他多心,尹天城點了點頭,道:“好,我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