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我往

第9章 就埋下的伏筆

所有的镖局。西路揚威镖局、鎮遠镖局，東路鴻運镖局在一個月內接連歸順，并入了大镖局的名下。明日清晨，啓程去處理天水镖局。

卓東來總是很能控制自己。沒有任何人和事能超出他的控制，就算是他自己的想法和欲念，也被控制的很好。

西路镖局的總瓢把子‘踏雪無痕’陳明，在三天前和司馬超群決鬥，之後，輕功絕妙的陳明只剩下一條腿，已經立誓退出江湖了。西北路天水镖局的大當家‘登萍渡水’陳亮是陳明的胞弟，也是陳明的死敵。

天水是絲綢之路必經之地，是歷來兵家必争之處，也是北方通往長安的要道之一。

大镖局在長安，司馬超群也在長安。所以，無論陳亮的态度是什麽，天水镖局都必須歸順大镖局。

卓東來赤着腳踏在柔軟的墊子上，走到寝室中。他穿着一件柔軟的長袍，紫色的真絲長袍。

一個纖弱而楚楚可憐的女人跪在床邊，淡綠色的絲袍下露出白皙如豆腐的肌膚，她溫柔又乖順的等待卓爺。

這是西湖畫舫上最紅的姑娘，甜雲。最近一個月以來，一直都是她留在卓爺的紫色小屋中。她的性格沉默溫柔，又很懂得伺候人的方法，在該說話的時候絕不會少說一個字，在不該說話的時候絕對不會說任何一個字。

卓東來很喜歡她的手，這雙白皙細膩、指甲修的短短的手在身上揉捏的時候，總會讓人很放松。

甜雲在站了起來，她柔弱無骨的手扶在床上，身材纖長迷人，姿态如弱風擺柳般動人。

任何一個男人看到她站起身的動作，都會忍不住走上前把她抱起來，然後放在床上。淺綠色的上衣，翠綠色的長裙，襯得她如花嬌顏。

卓東來淡淡看了她一眼，心生厭惡：“豹！”

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離開出現在被屏風隔斷的正廳中，沉聲道：“卓爺。”

“把她帶出去。”卓東來的聲音變得有些溫柔，輕輕道：“把她身上所有的綠色都脫下來，燒掉。”

甜雲驚愕之極，詫異間竟然忘了擺出嬌柔的姿态：“為什麽？卓爺，我做錯什麽了？”

卓東來已經不願意再說話了。他轉過身，優雅的走向軟榻，輕輕的揮揮手。

豹立刻像一道黑影似的撲了過去，強行把甜雲帶出去，行動間悄無聲息的，一點都不影響卓爺的雅興。

卓東來正在喝酒，紫檀木桌上的紫水晶瓶中，經常都滿盛着紫色的波斯葡萄酒。

…………………………

宋財神和他的新婚妻子挨桌敬酒，賓主盡歡，其樂融融。

宋理跑到酒櫃裏拿了瓶黑啤酒，蹲在花園的秋千上，一口口的喝着。她這身齊胸襦裙讓她不能不淑女。

高雪峰端着杯酒走到宋理身後，輕聲道：“我從沒發現過，原來你這麽美。”

宋理吃的很飽，她是在座所有人裏，唯一一個吃飽的人。她轉過頭，挑眉，笑道：“在你眼裏的女人有美醜之分？”

高雪峰的眼睛上有一塊烏青，很明顯是被打傷的。他笑的輕松灑脫：“我今兒拿這話讓好多貴婦開心了。”

“可惜呀可惜，我可不是貴婦。我就是個宅女。”宋理攏攏裙角，道：“你被哪個直男打了？”

“大表哥昨晚上親自打的。”高雪峰厚着臉皮道：“這是愛情的代價。”

宋理笑的花枝亂顫，連連跺腳：“大表哥可不這麽想。你的感情之路可真夠坎坷的。”

高雪峰撇嘴：“你弟戀姐，我戀兄，我家表哥現在單身呢，我可不得努力争取麽！你再笑也嫁不出去！”

宋理笑的更起勁了，惡劣的挑眉，得瑟道：“你加油吧。大表哥到現在為止還想讓我嫁給你，給你治病呢。”

高雪峰正要還嘴，忽然看到大表哥身邊出現了一個花癡狀的小女生，立刻飛奔過去轉移花癡和大表哥的注意力。

已經是‘財神影視公司’裏十大當紅花旦之一的沈姬有些喝醉了，晃晃悠悠的走過來，盯着宋理定定的看了一陣子。打了個酒嗝，趁着醉意，迷迷糊糊的說：“宋姐，我一直想問你，你那個叫做小卓的男朋友呢？”

宋理微微一愣，有些恍惚：“小卓……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就是個小孩子。”

沈姬扶着秋千架子，歪歪斜斜的站着：“可是我在冒充你的時候，呃，在三年前，他管我叫老婆來着。”

宋理看起來是個粗枝大葉的樂天派 ‘小卓’和‘三年前’這兩個詞，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就算她真是個粗神經的人，也會變得驚訝而警惕。實際上宋理一直都是個心思細膩而敏銳的人，她捕獲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喝醉的沈姬在她熟練的套話技巧下，很快就把所有關于小卓的消息都說了出去。

那時候一見面就叫‘老婆’的小卓，親昵暧昧的舉止，之後強勢的如同丈夫的行為。宋理勉強把這一切解釋為：“小卓第一眼就看出來你是假冒的，只是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所以試探一下。”

沈姬醉醺醺的擺擺手，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上，皺着眉頭非常認真的說：“要是試探我，知道我是假的就夠了她沒必要連續三天都跑過來管我叫老婆，溫柔的态度我覺得像怪異的釋放情緒。他是真的愛你，情深似海呀。你嫁給他吧，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只有正在青春期的男孩才能滿足，啊哈哈哈哈，我男朋友可就才十六歲，又強壯又體貼又可愛，還很乖，宋姐啊，男人都能找小自己二十歲的女人結婚，你怕什麽。再者說了，你又沒有另覓新歡，就和他在一起呗。”

宋理默默的離開了。換了個地方繼續喝酒。她心裏很亂，乃至于腦袋空空，只想去見見不知道在哪兒的小卓。

如果是另一個小男孩對她說這種話，可以歸結為淘氣和單純。可是小卓……小卓一直都很成熟懂事，成熟的不像十歲的孩子，像是二十歲三十歲的成年人。

小卓他對自己的态度是敬重不是暗戀，平時也很少有過主動親昵的舉動。宋理想：小卓應該是單純的。

小卓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他也不會做白費力氣的事情。那他為什麽要對一個‘假宋理’叫老婆？又為什麽擺出一副溫柔體貼情深似海的态度？為什麽銅錢在船上的時候叫自己嫁給小卓？為什麽宋財神把小卓對‘假宋理’的态度跳過沒說？

然後，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就從宋財神的歐式別墅的希臘式花園中，出現在了盛唐長安的小巷中。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仍然沒有更新。原因有兩個。一是我卡文了口胡！

二是，我的 已經完結了，還差最後幾章番外，所以現在還不能全力更本書。請見諒。

……………………

傳說這章有不純潔內容

☆、重逢（上）

宋理扭動了一下，用毛毯把自己卷成壽司卷，把頭埋在沙發墊子和靠背的交角上呼呼大睡。

小卓的眼神暗了暗。很輕很慢的走到宋理身邊，有些遲疑，卻又十分渴望。他輕輕的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抱住宋理的後背。他的動作是這樣輕，就好像一片羽毛附在宋理身上一樣。

小卓沉迷在這如同母親一般感覺中。這種溫熱的感覺如同熱水一般，讓他忍不住想起母體中的感覺。他并不記得在母體中溫熱而擠壓的感覺，卻忍不住的休息的短短時間中偷偷的推測那種感覺，和他的母親。

白天的時候他不肯和宋理親近，到了夜晚，到了宋理入睡之後，他卻總是忍不住偷看她豐滿的睡顏。

卓東來猛然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喝了一杯茶。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宋理那樣念念不忘。誠然，宋理很美，很有韻味也很有氣質，可是他這些年見過的美人實在太多了，又要江湖第一美人——蝶舞在手，本不該對着一個二十多年前的女人念念不忘。

卓東來杜絕了任何一種會讓他想起宋理的東西。他的身邊從未出現過豐腴的女人，就像他禁止他身邊任何一個人穿綠色。在他心裏，宋理小肚子上柔軟而溫暖的小胖肉讓他很舒服，其他女人身上的肚腩叫做惡心的肥胖。無論哪一種綠色穿在宋理身上都很美，可要是換了別人，卻只能顯得肌膚蠟黃面有菜色像個蔬菜。

他會這麽想，并不是因為宋理的肌膚雪白緊致、充滿活力和彈性，也有心理作用。

天色微明，灰白和紅色混在一起，形成一種陰郁的詭異晨曦。

卓東來還沒起床。他赤着腳躺在床上，非常悠閑的喝着一杯酒。他只睡了不到五個小時。

卓東來起床時，司馬超群已在小廳等着，就坐在那鋪着紫貂皮的椅子上，用水晶杯喝他的葡萄酒。

只有司馬超群一個人可以這麽做，有一天有一個自己認為卓東來已經離不開她的少女，剛坐上這張椅于，就被□□裸的抛在門外的積雪裏。卓東來所有的一切，都絕不容人侵犯，只有司馬超群是例外。一直都是這樣的。

司馬超群道：“我去處理天水镖局的事情，東來，你留在長安處理生意，還有……好好休息幾天。”

卓東來給他倒了一杯酒，淡淡道：“生意？生意怎麽了？”

司馬超群的眼睛亮亮的，笑的非常爽朗：“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年輕時的願望？滿滿一條街的店都是我們的。”

“我當然記得。”卓東來的身體也變得有些懷念：“但那不是我們年輕的時候，那是十八年前。我們現在也不老。”

“我已經把康平坊和長樂坊中間的那條長街買了下來。合适開的店，需要投資的成本，每年大致上的利潤，我也已經算好了。”司馬超群壯志滿懷：“所以我去處理天水镖局的陳亮，你來幫我處理一下那條街最後的細節。”

卓東來微微沉思，擡起眸子，含笑道：“好。你帶誰去？”

司馬超群很無所謂的說道：“我就帶你準備帶去的人就可以了。東來，你挑的人都很有能力。”

卓東來雖然對司馬超群這種全盤的信任而愉悅，卻又有些不放心：“陳亮引以為豪的輕功不如你。但他在天水盤踞已久。有道是強龍難壓地頭蛇，若不能使他在三天之內承諾歸順大镖局，司馬，引他離開天水，殺了他。”

司馬超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道：“又是以三天為限？好。”

卓東來站起身，送他出去，輕聲道：“如果是我去，可以給他們十天時間。但你是司馬超群，永遠不敗的英雄。”

司馬超群點點頭，他雖然已經不再為這句話而熱血沸騰，卻還是振奮精神準備上路。走到院子裏的時候，諄諄囑咐道：“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多吃多睡少喝酒。如果在我回來的時候，能看到東來你胖一點就更好了。”

卓東來沉默了，岔開話題道：“一路順風。”

司馬超群一邊為了東來臉上的黑眼圈和消瘦的臉頰而擔心健康問題，一邊忍着笑離開了。

…………………………

宋理左右看了看，小巷無人。她攏了攏總是處理不好的披錦和裙子，伸手進懷裏掏摸東西，掏出一把彈簧刀，一瓶人參養榮丸一瓶丹參滴丸、一把牛角梳。摸了摸頭上身上的首飾，幾件貨真價實的鑲寶石金飾、金鎖外加金項圈總共二兩重，耳朵上帶着的是一對金鑲珍珠的葫蘆形耳環，從齊胸襦裙的絲縧上垂下兩條帶子，栓了兩塊壓裙角用的昂貴白玉。

把身上礙手礙腳的三米長披錦用彈簧刀割下來兩段，剩下的攔腰系在大袖衫的外頭，假裝這是一條絲縧腰帶。

她的歷史雖然學的特別差，差的就像是數學老師教的一樣，但她還知道一點，那就是好玉永遠比金子值錢。

割下來的披錦展開來就是大帕子。摘下頭上的幾樣首飾，只留下兩只金簪挽住頭發，外加一朵壓鬓花當裝飾，剩下的都包在一節披錦裏。另一段披錦包住兩塊市價二十萬以上的藍田古玉玉佩，準備拿去賣掉。

宋理的身體不太好，但并不是特別不好。她雖然常年面帶疲憊只能靜養，卻沒有衰弱到奄奄一息的程度。

宋理仍舊保持着年輕時的拳頭、智商、眼力、醫術和生存下去的能力。這是她最最寶貴的財富。

她心裏只慶幸兩件事，那就是自己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沒有被人發現，而且現在自己穿的是漢服，出現在任何一個朝代都不會顯得突兀的，漢民族的民族服裝，齊胸襦裙+大袖衫這樣的款式。

清晨的街頭并不算熱鬧，但是有很多鋪子已經開門了。

宋理很有耐心也很無奈的逛了一大圈，最後走進自己心裏記着的一家高檔玉器店鋪中。她知道，在出售一件東西的時候，一定要找正規的、富有的、和價值相符的店鋪。

這家店很大，夥計們都很有涵養，室內的裝飾顯出一種壓制，而周邊的環境看起來也不錯。

宋理認為：這應該是古代的商業街。

卓東來騎在馬上，遠遠的看到有一個女人穿着深綠色的長裙和淡綠色的罩衫，腰上系着深綠的絲縧。這身配色并不算特別出衆，衣服的剪裁并不算完美，衣料只是普通的絲綢，但這個女人的背影卻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卓東來的眼力通常比獵鷹更好，他對一件事一個人的直覺通常來說也很敏銳。

五花馬跑起來的速度是很快的，可是在城中，卓東來并沒有縱馬馳騁引人注目的意向。

宋理第二次走進這家店鋪，直白且爽朗的說：“我有一對價值千金的玉佩，你們這兒收不收？”

卓東來不僅眼睛敏銳的明察秋毫，就連耳力也非常好。他能夠聽到非常細微的聲音，當然也能聽到宋理的聲音。他永遠都記得這種直白、坦蕩、爽朗還帶着一絲笑意的聲音。

卓東來勒住絲縧，微微一揮手，身後一衆人紛紛滾鞍下馬。

一個年紀在三十歲左右的夥計用一種不讓人心生反感、厭惡或局促的目光打量着宋理，他看得出來，這是個家境富裕但不算養尊處優的中年女人，身上的衣服算是中等，頭上的首飾很新，花樣迥異。他道：“您這邊請。這位夫人，請把玉拿出來讓在下看一看。收與不收，容後再議，在下要先估價，可以麽？”

宋理笑眯眯的摸出布包，展開：“你慢慢看。”她雖然有點餓了，但一點都着急。

作者有話要說：

☆、重逢（下）

一個人頭戴紫玉冠，着紫綢軟袍，背着手，走入了這家玉器店。卓東來知道這家店，大镖局和這家店有長年的合作關系。

他這件布置典雅、清幽的屋子裏，一瞬間就看到了側着身坐在小幾旁的綠衣女人。

從側面看來，她圓潤的額頭上垂着幾絲碎發，一雙頗為英挺的修長濃眉顯得她性格爽朗。水汪汪含笑的桃花眼含笑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中年人，長長的睫毛又黑又密。鼻梁高挺，鼻尖小巧而圓潤，紅馥馥朱唇、白膩膩粉臉。

宋理的身體豐滿、高挑而柔軟，帶着一種溫和的中年女人特有的溫暖和白皙。就像是剛出鍋的饅頭一樣，香軟。

一個穿着一身月白色文士袍的書生走了出來，對卓東來微微拱手：“卓先生大駕光臨，小店蓬荜生輝。”

（在這裏說一下：古龍大人很喜歡‘先生’這個稱呼。在原著裏卓爺就經常被稱呼為‘卓先生’，這不是穿越詞。）

卓東來非常小心警惕的收回了看着宋理的目光。他不确定自己的目光中有沒有吐露什麽信息，但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知道自己對宋理的情感。。。哪怕是一丁點的溫和都不行。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疏忽而給自己和宋理帶來危險。

他看得出來，衣服是用現代技術織成的絲綢，款式和花紋都不是現在流行的樣式。這個身材、氣息、容貌和宋理一模一樣的女人或許是宋理，或許不是宋理，但一切還都有待考證。

二十多年過去了，她卻一點都沒有老。這不科學。

但直覺告訴他，這就是宋理。

但一個人如果想要活下去，靠的是缜密的思考精明的布局，而不是直覺。

“少侯爺客氣了。”卓東來非常優雅的還禮，他的舉止不像個江湖人，倒像個世家門閥的年輕家主——禮儀完美的叫人找不出一絲毛病，恰到好處的自矜仿佛文人絕不可以失去的風骨。卓東來道：“卓某特來拜訪少侯爺。”

宋理有些好奇的回頭看了一眼。她雖然看到了卓東來的正臉，卻一點眼熟的感覺都沒有。

畢竟卓東來這些年的變化太大了，從一個學着成熟的沉默少年到老練毒辣的枭雄，氣場的變化實在太大。而宋理又不是法醫，沒有從一個人的面貌推斷出他的顱骨然後再推斷出他小時候容貌的能力。

少侯爺的身子和卓東來一樣單薄消瘦，只是他看起來弱不禁風，而卓東來卻隐隐帶有一種獵豹似的張力。少侯爺白皙的面容上有一種奇特的謙卑和高傲的混合體。他漂亮的大眼睛中有種滿意的神色：“請書房敘話。”

這位體弱多病少侯爺見過卓東來的刀法，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但他還是不得不說，這位看起來比自己還瘦一點的卓先生卓東來，卻是一個能在剎那之間殺掉十三名鐵塔般壯漢，臨危不亂的英雄人物。從那次之後，少侯爺對卓東來一直都有羨慕嫉妒，在男人之間最直白簡潔的以武力論高低的衡量方法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謙卑。

他絕不願意承認自己以少侯爺的身份，卻會在面對卓東來的時候有一種俯首帖耳的沖動，卓東來再強，也只是江湖人。可惜，他自幼所受到的良好教育絕不允許他說出任何一丁點帶有譏諷、怨念的話，他只能默默的高傲。

卓東來用一種讓人心裏很有壓力的優雅跟在少侯爺的身後走進書房裏，他非常了解這個年輕貴族的心理——對卓某武力的臣服和對他自己身份的自傲。卓東來也非常了解應該怎樣利用他的心理，給大镖局拿到最大的好處。

說實話，少侯爺不太相信卓東來會特地來拜訪自己，雖然他很願意這是真的，這樣就滿足了自己的虛榮。

事實上，卓東來也不是來拜訪他的。卓東來沒料到他會在走近這條街的時候看到了疑似宋理的人，也沒料到自己路過這家店的時候會聽到宋理的聲音，更沒料到自己走進來之後會見到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店主人。

對于習慣于把一切牢牢控制在手中的卓東來來說，今天超出控制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應該一一處理。

少侯爺請卓先生坐下，開心的有些興奮：“卓先生真的是來拜訪周某？不是看到周某不得已而說的麽？”

卓東來很溫和也很迷人的笑了起來。他道：“不知道少侯爺有沒有興趣再開一家分店？”

少侯爺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撫了撫鬓角的頭發：“卓先生的意思周某不是很明白。”

卓東來忽然回頭道：“鄒成，拿我今天早上特地為少侯爺寫的小簿進來。”他這句話是說給坐在對面的人聽的。

在少侯爺強壓着得意的心态，開始努力保持貴族姿态的開始看這一卷既不是卓東來寫的、也不是今天早上寫的小簿時，卓東來已經用一種輕盈巧妙的姿态，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這件充滿陽光和花香的書房。

他悄無聲息的走到宋理背後，腳步輕盈如飄。對着坐在宋理對面仍在估價的夥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宋理頭發上的香味是玫瑰花和甜杏仁的油香，她雪白豐盈的胸口雖然被衣裳遮去了絕大多數，可是如果站在她背後從高處往下看，還是能看到大片柔軟而溫暖的肌膚，甚至于可以感覺到肌膚下那顆熱騰騰的心。

或許是卓東來的目光太具有穿透性，或許是心靈感應，宋理忽然覺得背後有人，猛然回頭。

然後她和卓東來都有種被吓了一跳的感覺。

“宋理。”卓東來看着她吃了一驚，瞪大眼睛微微張着嘴猛的站起身來的樣子，下意識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是的，是我。”宋理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窮盡她全部的想象力，她也想象不到三年前意外消失的小卓已經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壯年枭雄。

卓東來卻有些失望，淡淡的說：“我一向知道很多事情。”他以為宋理會一眼就能認出他來。或許對于宋理神秘的過去來說，一個在野外被撿到的男孩實在微不足道。無論他有多強，在消失之後，都會被很快的忘記掉。

他曾經設想過宋理已經忘記自己，可是真的在他眼前上演的時候，心裏頭竟有如刀割般的快感。就是這種受虐的快感！

“你只喜歡綠色。只會唱一首叫做雙飛燕的曲子。對所有打不開的瓶罐，都會放進盆裏用扳手砸開。”卓東來迷人的微笑道：“你在三十一歲那年遇上了奇妙又可怕的事情。你弟弟叫宋財神，你身邊有一個非常可靠的女孩叫做秦潔。”

宋理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挑眉，不怎麽真誠愉快的笑了笑，有些狐疑警醒的打量着卓東來。這人的身高适中，身材消瘦，衣着很華貴，一雙冷冷淡淡好像永遠不會有什麽表情的眼睛，看起來仿佛是灰色的。以她獨特的看人方法來看：他很冷漠，很有攻擊性，很不好惹。

宋理那雙烏溜溜大眼睛中警惕的打量陌生人的眼神，和禮貌性的微笑似乎刺傷了他。

“宋理姑娘覺得我還不夠了解你的一切麽？”卓東來笑了起來：“在你三十一歲的時候，有一個很愛你的人死了，死在海上。”他指的是宋天佑。

宋理卻以為這個深不可測的、知道很多事的中年男人說的是小卓。

一種巨大的惋惜和愧疚讓她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比那次被宋天佑壓在船幫上的時候更蒼白。

不僅蒼白，而且悲憤。她一瞬間露出的神情，簡直像一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殘破玩偶，無力面對任何事情，只能忍受痛苦。她臉上沉痛的表情近乎木然，抿着嘴，永遠帶着陽光和笑容的眼神中，明亮和笑意都消失了。

卓東來看到自己這句話狠狠的擊中了宋理的弱點，有些控制一切的愉悅，但更多的是對她這種哀恸表情的心疼。

他雖然知道自己說出那句話，宋理就一定會有這樣的反應，卻沒想到宋理會比過去更加悲傷、脆弱、無助。她雖然站的很直，卓東來卻能看出來她随時都會因為傷心過度而倒下去。

“你現在無處落腳？”

宋理勉強扯了扯嘴角，紅着眼圈，聲音微啞道：“是啊，所以我才來賣東西。”

“在下想邀請宋理姑娘，來紫氣東來閣小住幾日。”卓東來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買下這對價值連城的玉佩。”

宋理她對于這種邀請去某地居住+給錢的事情有種不太美好的聯想。她整肅心情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微微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輕聲道：“我可不可以請教一個問題？”

卓東來道：“當然可以。”

“請問您是從哪兒知道三年前有個愛我的孩子，不在了？”宋理用一種憤怒的微微發抖的聲音說：“您這裏恐怕沒法和我那邊輕易聯系。以財神的性格，和小卓一起消失的那艘船上的所有人應該都是死人。您就算見到他們，也沒法得到任何消息——更何況他們并不知道那個救了我的孩子叫什麽名字。知道我所有消息的人只有三個，是他們中的哪一個把消息透露給您呢？”

卓東來眉頭微動，他有些不知所措。以宋理的話來分析，在她的理解中，自己用來刺傷她的那個‘愛你的人’是小卓，就是自己。那麽，她痛苦和悲傷的表情，是為了自己……

卓東來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眼神和指尖這類最細微的地方也沒有動。他道：“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他這句‘對不起’不是因為不能告訴宋理自己剛剛在撒謊，也不是因為現在還不能告訴她自己就是小卓，而是為了她本不應該産生的痛苦。

卓東來很喜歡欣賞別人的痛苦。他喜歡虐待和懲罰自己，也同樣将虐侍懲罰別人當作一種樂趣。

但他從不希望宋理感受到痛苦，更不希望讓宋理痛苦的人是自己。

“是麽？”宋理挑眉，似乎很愉快的笑了起來：“那麽我不得不告訴您，您可以殺掉把我的過去洩露給您的人，因為他雖然說對了很多事情，卻也說錯了很多事情。”她很小心眼的說：“一個說了一半謊言的人不應該活下去。”

卓東來的眼睛眨了眨。

“讓我來告訴您關于我的一些小秘密。”宋理笑嘻嘻的說：“我喜歡的是黑色。綠色是宋天佑最喜歡的顏色，也是最适合我的顏色。不過現在我被小卓影響了，蠻喜歡紫色的，就是您身上的這種紫色。對于打不開的瓶罐，我如果能喊一嗓子叫來一個可以幫我打開它們的人，是不會砸的。我在三十一歲那年遇到的事情并不奇妙也不可怕，那個愛我的孩子也沒有死。”她輕聲道：“他只是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真的，要是在上一章的時候空一天再更，我自己都受不了。

卓爺已經把宋理接進紫苑去住了，所以明天沒有更！不要催我……我要寫發布任務的番外！番外！

這章好長，TVT……

寫古龍同人一定要精雕細刻，不能像綜瓊瑤似的胡謅八扯，這章是我四個小時的成果。

☆、怎麽稱呼

宋理身上參加婚禮的疲憊、在這裏尋找計算的自己應該在哪兒出售玉佩、餓了兩個多時辰，這三種疲憊疊加在一起，顯得她很疲憊，很沒精神，有些顯老。她的眼角雖然出現了一絲細紋，可是眼睛卻仍舊明亮，神态仍舊直爽、陽光。

她的神态有些偏執，似乎像是祈求什麽似的，輕輕說：“他只是消失了。”

卓東來的臉色很平靜，平靜的好像他過去不叫小卓一樣。他客客氣氣的微笑道：“希望如此。”

宋理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因為餓了一上午，忽然有些頭暈，軟綿綿的坐回椅子裏：“您要買我這對玉佩麽？”

卓東來還沒伸手，一旁很有眼力的小夥計隔着宋理截下來的絲縧捧起兩塊玉佩，恭恭敬敬的奉在卓爺面前。卓東來看了一眼玉佩，忽然對哪塊四四方方的真絲手帕起了興趣，看着宋理的腰間：“這塊手帕，看起來很眼熟。”

宋理紅了臉，垂着睫毛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有這麽明顯麽？”她以為自己把截下去兩塊的披錦檸一擰當做絲縧系在腰上，不會有人發現呢。

姓周的少侯爺看完了小簿，不太高興的發現卓東來已經離開了。他覺得自己被卓東來蔑視了，很生氣的用力踩地面，然後步子不太穩當的走了出來。在自家的店裏看到了卓東來。他站在窗子旁邊的，身上被陰暗籠罩着。在他身邊躬身捧着兩塊玉佩的是店裏的得力夥計。在卓東來對面，坐的很舒服的笑眯眯的微胖女人？她是誰？

卓東來聽到少侯爺走出來的聲音，轉身道：“少侯爺。卓某偶遇一位故友，未曾告假唐突離開，失禮了。”

少侯爺的心情好了起來，很容易的、很簡單的、被卓東來一句話就從陰雨多雲變成了陽光燦爛。

他擺擺手，笑的矜持又好奇：“卓先生太客氣了。是周某招待不周，連卓先生出屋都沒看到，實在慚愧。這位夫人是？”

宋理對于‘少侯爺’這種稱呼，瞬間聯想到無惡不作的纨绔子弟。扶着扶手準備站起身，卓東來非常迅速又非常自然的伸出一只手，好像很熟練的扶着她的手臂，讓她站起來。卓東來道：“她是卓某一直要找的人。”

卓東來認為自己這句話說得很清楚，自己的舉動有很強的暗示，宋理是個很聰明的人，她應該能明白自己是誰。

不幸的宋理姑娘在餓的時候會比較呆……不，我應該承認的，宋理姑娘通常都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對不危害自己、不危害宋財神和秦潔的事情，根本不會動腦子去分析。至于卓東來扶她起來……她可一直都被秦潔或弟弟扶吶。

宋理根本不會萬福，假裝自己好像很淑女似的，雙手指尖交握，壓在裙擺上，微微躬身30°。她估摸着，這樣就算不對，也不會差太多……或許可以解釋為這是家族禮儀？直起身，笑眯眯的說：“我叫宋理。”

周少侯爺的目光在卓東來和宋理之間轉了幾圈，假裝自己好像很聰明，瞬間懂了什麽似的，很優雅的笑了起來。在他看來，宋理不是很年輕的女孩子，也不是特別美，只是濃眉大眼唇紅齒白，但她一颦一笑的韻味卻很醇厚，身上溫暖愉悅的氣息也不錯。

卓東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