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八卦小報記者的職業素養讓董莳迅速反應過來, 抓緊最後關頭的采訪機會,連珠炮似的發問:“顧先生,你跟夏謹亭是什麽關系?”“坊間傳聞你們鬧掰了, 你對他離開亦銘坊怎麽看?”“夏謹亭公開出櫃你有什麽想法?”
顧闕一臉漠然地問:“夏謹亭是誰?”
五個字, 讓店內的空氣凝固了。
董莳抱着照相機僵在原地, 夥計們目瞪口呆,譚闵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顧闕和夏謹亭, 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嗎?
董莳靠着五個字, 腦補了一出愛人反目的大戲,即便下一秒就被轟出了店門,還是咬着唇,笑成了一朵花。
她有預感, 憑着顧闕和夏謹亭的愛恨糾葛,年末她一定能拿到十分豐厚的獎金。
如董莳所料, 當天的報紙一上街,即刻引起了全城轟動。
愛人反目的故事, 讓市民争相議論。
人們總是希望,故事的最終能迎來圓滿結局, 顧夏二人反目, 反倒讓聽聞此事的市民惋惜。
大衆的反對之聲倒比夏謹亭公開出櫃時要小了許多。
甚至有人寫文章公開表達,希望二人能洗清誤會, 重歸于好。
夏謹亭讀到這篇文章時, 正蜷在工作室的躺椅上喝茶,沒忍住笑出聲來。
下一秒,電話響起。
夏謹亭接了。
顧闕的聲音響起的剎那,夏謹亭“啪”地挂了電話。
不多時,電話鈴聲又響了。
夏謹亭拿起聽筒, 又聽見顧闕的問好。
“啪——”
夏謹亭再度挂了電話。
他心裏默數着,片刻後,電話聲又響了。
事不過三,夏謹亭很有分寸。
這一次,他搶先沖電話那頭說:“你誰啊,我不認識你。”
電話那端沉默良久,傳來一聲輕笑。
夏謹亭心下一咯噔。
電話那端的人,不是顧闕。
“夏先生,我們之前通過電話的。”一句不甚标準的中文傳來。
是洋人!
夏謹亭腦筋轉得飛快:“你是……史密斯?”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夏先生。”史密斯抄着一口蹩腳的中文,費死老勁兒地把話說得字正腔圓,“我知道你和顧吵架了,現在已經離開了顧的家。”
夏謹亭寒毛直豎,有種時刻被監視的感覺:“你到底想怎麽樣?”
史密斯:“夏先生,我們見一面吧,我能給你的,遠比顧能給你的多!”
工作室牆上的挂鐘發出有節奏的滴答聲,昭示着時間分秒的流逝。
夏謹亭沉默良久,開口道:“好。”
電話那端,史密斯的笑聲傳來,夾雜着顯而易見的嚣張,夏謹亭聽得直皺眉。
挂斷電話,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仍舊萦繞在夏謹亭的心頭。
不過三五秒的功夫,又有新的一通電話進來。
這一次,電話的确是顧闕打來的。
經過方才史密斯的一通攪局,夏謹亭沒了玩笑的心思。
顧闕回撥電話時一直占線,電話接通後,他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出什麽事了?”
夏謹亭:“史密斯約我見面,我答應了,你說,他到底想做什麽?”
顧闕:“注意安全。”
夏謹亭:“我猜他是要挖我去修特。”
顧闕:“史密斯為人陰險,你要小心。”
夏謹亭:“你就不怕我真答應跟他合作?”
顧闕:“什麽時間,在哪見面,我讓人保護你。”
兩人的對話驢頭不對馬嘴,夏謹亭見顧闕句句不離安全,禁不住笑出聲來:“三爺不是不認識我嘛?這會兒又認識啦?”
顧闕輕嘆一聲,語氣無奈又縱容:“是你說的,這句話殺傷力最大,我照着說你又不高興。”
夏謹亭聞言也憋不住了,噗嗤笑出聲來。
實際上,顧闕那句“夏謹亭是誰”是兩人商量好的說辭。
當日夏謹亭離開亦銘坊,明面上與顧闕發生了激烈的争執,包括譚闵、店夥計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他們鬧掰了。
而後夏謹亭出走,自立門戶,也被視作是兩人分道揚镳的明證。
兩人議定,用這種方法麻痹內鬼,讓譚闵以為他的離間計策成功,以此窺探對手下一步的行動。
兩人都沒想到,會突然冒出個屈夫人,還跟夏謹亭傳緋聞。
為了維護屈夫人的清白與名節,夏謹亭必須對此事做出澄清。
正因此,夏謹亭才選擇公開出櫃。
夏謹亭早已料到,出櫃後大衆會挖掘他的感情史,而這必定會牽扯到顧闕。
為了不叫他們做的這場戲穿幫,夏謹亭連夜搬到了工作室,同時兩人口徑一至,對外宣稱處于冷戰狀态。
夏謹亭深知做戲做全套的道理,可他沒想到的是,這戲才剛開演,史密斯就按捺不住了。
史密斯既能說出“夏謹亭已經搬離顧家”這樣的話,必定時時留意夏謹亭的動态。
即便在窗簾密閉的室內,夏謹亭仍有種被窺視的錯覺。和顧闕通話前,他已仔細探查過工作室的每一處,确定沒有監聽設備才敢說話。
打從接受董莳的首次采訪開始,這個計劃已在夏謹亭心中成型。
他也料到,董莳回溯夏謹亭的情感經歷時,一定會順藤摸瓜找到顧闕這個關鍵的話題人物,并想盡一切辦法采訪顧闕。
為了證實他們的确“鬧掰了”,顧闕必須說出一句極具殺傷力的話。
“夏謹亭是誰?”
沒有什麽話,比這一句更狠了。
夏謹亭為顧闕寫好了劇本和臺詞,卻沒想到顧闕的演技比他想象中還要好。
一句話說得冷淡、薄情又決絕。
即便夏謹亭早已知道會有這麽一幕,卻還是忍不住拿話逗顧闕。
“三爺,夏謹亭是誰啊?”電話裏,夏謹亭掐着嗓子問。
“是我的愛人。”顧闕一句話,成功順毛。
夏謹亭滿意了。
兩人又聊了一陣,相互交換了“情報”,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電話。
放下聽筒的夏謹亭,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史密斯約他見面的事就像一根刺,讓他如鲠在喉。
據顧闕說,譚闵上任設計總監以來,亦銘坊的營業額一直在下跌,推出的新品普遍缺乏競争力。
顧客不是傻子,不光認牌子,更認實物。
譚闵始終拿不出好的作品,亦銘坊又回到了由四位正式設計師撐場子的局面。
正式設計師的經驗豐富,可設計的作品常常是老一套,拿不出新的東西。
顧客漸漸的就不買賬了。
這樣的趨勢讓夏謹亭有種相當不好的預感,一開始夏謹亭覺得,史密斯往亦銘坊安插譚闵這顆棋,是要做些小動作,使些絆子讓亦銘坊在與修特的競争中落于下風。
可如今,夏謹亭卻直覺,史密斯的野心不僅止于此。
這樣的猜想讓夏謹亭感到茫然,上輩子他專心設計,商業競争這一塊,夏謹亭并不太懂。
在他看來,每個品牌背後都有自己獨特的品牌文化,都是不可取代的。即便兩個品牌是競争對手,大牌設計師間也大多惺惺相惜。
像修特這種來勢洶洶,逮着亦銘坊窮追猛打的,夏謹亭還是第一次碰到。
不過當夏謹亭見到史密斯真人時,瞬間明白了修特集團的“豺狼文化”源于何處。
史密斯本人就是一只豺狼。
他的瞳色是綠的,眼睛裏的野心與算計看得夏謹亭極不舒服。
“想不到夏先生這麽年輕?”史密斯口中叼着雪茄,笑眯眯地盯着夏謹亭。
夏謹亭:“有話直說吧。”
史密斯挑眉:“你們中國人,不是都喜歡說正事之前客套一下?”
夏謹亭:“我趕時間。”
“好吧。”史密斯攤手,“我很欣賞你,希望你能來修特。”
夏謹亭:“我說過,我不會去修特的。”
史密斯:“為什麽,我可以出很高的價格。”
夏謹亭:“不是錢的問題。”
史密斯笑了:“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解決不了只是錢不夠。我出五倍你不肯來,十倍呢?”
夏謹亭明白了,史密斯本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在現代,夏謹亭也曾見過國外許多服裝品牌的掌門人,他們大多數都身兼設計師與經營者兩種角色。對服裝設計有着基本的尊重與熱情,即便有商人逐利那一面,也懂得什麽叫适可而止。
可史密斯卻不是這樣的,在他的價值觀裏,習慣用金錢和利益去衡量一切。
面對這樣的人,夏謹亭換了一種交流方式。
夏謹亭:“如此說來,我為籌建工作室投入那麽多積蓄,棄之而去豈不虧大了?”
史密斯:“你的意思是,不願意放棄你的工作室?”
夏謹亭正色道:“那是我的心血。”
史密斯:“那亦銘坊呢?亦銘坊是你的心血嗎?“
夏謹亭頓了頓:“曾經是。”
史密斯:“可顧現在完全否定你的功勞,還說不認識你,你甘心嗎?”
夏謹亭反問:“我甘心或不甘心,有區別嗎?”
“當然有。”史密斯笑了,露出一口因常年抽煙而泛黃的牙,“只要你願意來修特,我就讓你主理亦銘坊。”
夏謹亭懵了。
他去修特,怎麽主理亦銘坊?這兩家獨立的服裝公司,怎麽能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