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招惹) (1)
南浠合上手機, 繼續補眠。
但卻好像沒了困意。
像有一只不安分的貓爪子在心裏撓, 老忍不住看。
于是每隔十分鐘就解鎖屏幕, 看右下角有沒有什麽變化——幹淨到能治愈強迫症的界面映入眼簾時, 一張小臉微垮。
緊接又迅速恢複風輕雲淡, 裝得完全不在乎,潇灑把手機一扔, 在心裏暗自發誓:我再看手機就是小狗。
十分鐘,二十分鐘, 半個小時......汪~
人設崩塌的南浠冷着一張小臉, 面無表情解鎖手機, 看到右下角多出的紅色小“1”,眼睛倏然變亮。
迅速點開。
然後, 還沒來得及收的笑僵在了臉上。
誰特喵的閑着沒事兒幹給她以前的朋友圈點贊啊!!!
浪費感情。
南浠沒好氣地點進這人頭像,看到滿屏的九宮格自拍, 這才記起是今天合作的攝影師, 隔着屏幕沖看上去很有藝術家腔調實則完全不符的八卦Jules翻了個白眼,忍住這一刻想要對他屏蔽朋友圈的沖動,收起手機。
外面已近深夜,兩旁街景沿着飛馳的車急速倒退, 霓虹閃爍, 影影綽綽地打在車窗,映出少女蒙着一層黯淡的臉。
光線亮起來時,那上面流淌的郁色就愈發清晰。
像因為踏足陌生領域,陷入茫然的小動物。
南浠盯着窗外模糊不清的夜景發呆, 感覺大片濃郁的黑色似乎把整個人的心情都弄糟糕了——這就是她不喜歡黑暗的緣故,夜色總會滋生出某些不可控的情緒,教人失去理智,甚至教人放縱,做出完全有悖往常性格的荒唐事。
Advertisement
她怎麽就一時沖動,發了這樣一條朋友圈呢?
如果,如果到明天上午依然沒有回應,她就把這條狀态删了。
南浠煩躁地閉了閉眼,揉着頭,沒什麽精神地蜷在車座,自言自語:“好想吃小龍蝦,辣的,變态辣的。”
朱佳佳被南浠突如其來的任性吓了一跳,手一抖,差點兒把還沒編輯完的微博發出去,忙鎖屏,疑惑看着南浠:“小浠姐,你不開心呀?”
能讓晚上高度自律的南浠突然想破戒,除了心情不好,她想不出其他原因。
南浠搖頭。
朱佳佳松口氣,安慰她:“那我們明天再吃?現在有點晚了诶。”
見南浠點頭,朱佳佳繼續編輯微博,在剛才寫好的文字後面又加了一行,用俏皮的口吻和西米露們分享南浠想吃小龍蝦又吃不成的趣事。
南浠還在盯着窗外發呆,許久,回過神:“不用,我就随便說說。”
半斤小龍蝦熱量要将近250大卡,她要真作死吃了,至少要多跑半小時的步才能消耗掉。
更何況,南浠相信以她一向都能迅速整理好情緒的灑脫性格,現在這點微不足道的差點兒讓她暴飲暴食的壞心情,睡一覺起來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可是不會被任何事情影響的冷面女王呀。
冷面女王南浠踩着高跟鞋,驕傲地踏進小區,進電梯之前,習慣性地擡眸看了眼樓上——黑的,沒有燈——這也就意味着莫铮庭很可能還在工作。
她低頭,隐在圍巾後的一張小臉依然冷豔,嘴角卻忍不住很輕地揚起了一瞬。
洗完澡躺床上,沒過五分鐘,還是不争氣地點開了微信。
依然沒有小紅點。
南浠磨着牙,一只手托腮,另只手來來回回地點進倆人聊天記錄,掰着指頭算:莫铮庭很忙,他曾經有過二十個小時才回她消息的最高紀錄,這才剛剛過去五個小時,他肯定還沒看到。
這樣一想,心情又似乎稍微好了起來。
南浠将手機塞到枕頭下,決定幹點其他事轉移注意力,下床,打開瑜伽墊,平躺上去伸直長腿,貼着牆面,和身體呈九十度直角,開始看劇本。
厚厚一沓劇本早已被主人磨出毛邊,上面列滿了各色标注,南浠翻到明天要拍的幾場戲,背自己的臺詞,背對手的臺詞,直到把十幾頁的臺詞從頭到尾背完,感覺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那麽久,拿出手機一看,才剛過去了四十分鐘。
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原來以往倍覺奢侈的休息時間,也可以這麽漫長。
南浠坐起來,把手機放到離自己遠遠的飄窗上面,打開平板,開始追劇。
一集演完,手癢的毛病倒是治好了,卻想不起來都演了什麽。
不等跳轉到下一集,南浠已經唰地站起身,跑到飄窗看手機。
依然,依然,沒有反應。
“砰——”南浠木着一張懷疑人生的小臉,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她望着天花板,有那麽一瞬都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是她不美嗎?還是她拍的照片不夠好看?這人怎麽能一點點回應都沒有呢......
難不成真的眼瞎?
這個想法剛冒出頭,南浠眼前就浮現出了男人極其清俊的臉,一雙沉靜的眼淡淡看着她,指尖輕敲她的頭,仿佛在說她不要胡鬧。
微垂的嘴角不自覺彎了起來。
她抱着獨角獸,繼續盯着天花板出神,昏黃的光從上面熒熒灑落,照出少女溫柔的輪廓。
時間在少女天馬行空的幻想裏悠悠流逝,白色的小狐貍沿着一池清潭繞呀繞,偶爾喝水,偶爾嬉戲,對着水面欣賞自己漂亮的毛發,卻又在那倒影裏瞧見了一個明豔少女和清隽男人,再一晃眼,又都不見了。
南浠眼皮開始變得很沉很沉,到最後,不知自己是在幻想,還是在做夢。
呼吸逐漸變得均勻。
......
莫铮庭走進小區時,整個天空都是濃得化不開的黑色,周遭寂靜,他擡眸,看到一片黑暗中唯一亮着的燈,眼眸有一瞬很輕的波動,泛着些許微不可察的漣漪。
解鎖屏幕,點進置頂的對話框,沒有新消息,又自然地點進少女頭像,在看到她數小時前發了條朋友圈時,點開大圖。
然後忍不住靜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
後半夜的小區萬籁俱寂,月光傾瀉而下,給安靜站着的男人籠上了一層溫柔,他薄唇微抿,指尖輕觸着屏幕,和只隔了薄薄一層屏障的少女無聲對上視線。
腦中沒來由地蹦出一句,肌映流霞,足翹細筍,白晝端相,嬌豔無絕。(注)
喉嚨忍不住微微滾動,一下,又一下。
直到那雙向來沉靜的眼濃墨幽深。
又被主人閉上,緩緩收斂。
莫铮庭睜開眼,準備退出,指尖卻仿佛不受控地慢了下來,許久,重新放在圖片上,按下保存,然後點贊。
進電梯。
界面跳轉至微博,只有兩個關注的動态一眼能看到頭,莫铮庭看到最新一條微博詳情,遲疑一瞬,随即點開不久前剛下載的外賣app。
......
南浠是從夢中突然驚醒的,盯着還亮着的吊燈,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不知何時睡着了。
她半眯着眸找手機,找半天沒找到,立刻跳下床,風火輪似的沿着房間找了一圈,一低頭,看到手機好端端地被她握在手裏,忍不住翻自己了個白眼。
真笨。
她邊往床邊走邊解鎖,半夢半醒的墨眸還帶着睡意,下一秒,睡意倏然消散,眼眸大睜,滞在原地。
紅色的小“1”像個小太陽,在沖她笑。
南浠嘴角先于理智地上揚起來,即将點開時,突然想起幾小時前的烏龍事件,又深吸一口氣,把心态放平和,這才點進去。
某人标志性的風景頭像映入她視野。
南浠眼睛徹底笑彎成小鈎子,哼着歌,翹着腳趴在床上,白嫩的腳尖在空中晃呀晃,仿佛小狐貍搖擺的尾巴。
他看到了呢!
那他現在是下班回來了嗎?
南浠騰一下坐起來,屏住呼吸靜聽,卻發現不知是樓下樓下隔音太好還是莫铮庭動作永遠都那麽輕,啥也沒聽到。
只好重新躺下去。
盯着屏幕,一雙彎起的眼比星辰還亮,眨也不眨地看着這條點贊提醒,腦海中在想:十五分鐘前點的贊,現在就給莫铮庭發消息,是不是太快了?
顯得她很閑,好像大半夜不睡覺專門在刷朋友圈似的。
那就再等五分鐘。
南浠支着頭,指尖輕敲着屏幕,随着蝸牛般緩慢流逝的時間默默計時:一分鐘,三分鐘......四分三十秒......十,九,八......
叮——最後一秒剛剛跳過,界面已經跳轉至置頂的微信。
少女指尖飛快,恍若起舞的蝴蝶。
【浠仙女】:莫醫生,你是不是下班了?
同一時間。
【醫生叔叔】:睡了嗎?
一白一綠的兩條分明橫框,同時出現在屏幕,像約定好的。
南浠眼底的笑即刻從墨瞳深處溢了出來,飛快打字。
【浠仙女】:還沒,在看劇本。
【醫生叔叔】:嗯。
南浠蹦下床,先是對着落地鏡看了眼自己身上似乎過于sexy的吊帶睡裙,托着下巴沉思片刻,轉身沖進衣帽間,開始挑衣服。
亮起的手機屏幕上是剛發出去的一條微信。
【浠仙女】:我的杯子還在你那,我現在去找你?
五分鐘後,鏡子中的少女慵懶抱臂,長發垂在一側,身前飽滿若隐若現地藏在領口,裙身剪裁得體,勾勒出姣好的曲線,三分随性四分風情,居家又不失性感。
南浠滿意地去看手機。
小臉垮了。
沒有回信。
南浠磨了磨銀牙。
正要揣着手機直接出門上樓,門鈴忽響。
緊接着,【醫生叔叔】:是我。
空氣中無聲蕩漾起一股清甜,少女嘴角倏地上翹,努力壓下,沖進房,把躺在瑜伽墊上睡大覺的劇本趕緊兒拎到客廳,掀開僞裝營業,又精心撩了把頭發,這才開門。
“莫醫生。”打了聲招呼,姿态擺得慵懶随意。
男人還穿着一身挺括的大衣,明顯是剛下班,極淡的檀木香和消毒水味混合,是南浠熟悉的味道。
安心而沉靜。
玄關昏黃的光籠罩着他,映出男人清晰分明的下颚,南浠驚覺,距離長達半月之久的上一次見面,他好像清瘦了一些,依然好看,卻教人心疼。
南浠忍不住又往他身前站了站。
男人側臉隐在暗影,一雙淡色的眸卻仿佛被光染上柔和,看着她時,很輕地微微下垂,仿佛把她放在了眼睛深處。
不再是初見時那般波瀾不驚。
南浠晃了片刻神。
許久,一股誘人的香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抽抽鼻子,眼尖地看到莫铮庭手裏拎的除了她的焖燒杯,似乎還有其他東西,好奇:“你袋子裏裝的什麽?好香。”
莫铮庭眼眸微動:“小龍蝦。”
小龍蝦!難怪這麽香,好想吃......她都快忘記小龍蝦吃起來啥味了。
南浠不由抿了下嘴角。
“你叫的外賣嗎?”不聽使喚的眼依然盯着莫铮庭手裏的紙袋,瞅呀瞅,剛用極大的克制力逼自己移開,就見莫铮庭把杯子遞給她,一同遞來的還有一份打包盒。
“科室訂的宵夜。”莫铮庭若無其事摸摸鼻子,聲音很輕,“訂多了。”
訂多了!那要不吃的話多浪費糧食呀!
南浠想要接過來的小爪子蠢蠢欲動,一邊違心地說着“我不餓”,一邊忍不住又往莫铮庭跟前蹭,聞香解饞:“你們科室福利這麽好的嗎?這家很貴哎,也是,你們天天這麽辛苦,的确應該對你們好一點。”
啊啊啊還是她最喜歡吃的那家!
莫铮庭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把打包盒放在架子上,和南浠解釋:“這份不多。”
南浠眼睛亮了亮。
“不多嗎?”見莫铮庭點頭,南浠仿佛再也沒理由拒絕,小爪子立刻歡快地接過來,嘴上還在做最後的掙紮,“但我只能吃三只,不能再多了。”
說完,跑廚房拿出一只碗,又找出一次性手套戴上,開始挑小龍蝦。
為什麽都這麽鮮美!還在冒着熱氣!一個個肥嘟嘟的和她招手,放棄哪個都好像是厚此薄彼啊!
少女一臉糾結,全然不是之前鏡頭下高冷明豔的疏離模樣,莫铮庭忍不住無聲笑了下,走上前,把南浠沒挑完的蓋子合上,輕聲說:“可以都留着。”
南浠幽幽看他:“那我會胖死的。”
莫铮庭對上她視線,聲音溫和:“不會。”
被他這樣看着,很難教人說出不字,南浠心跳恍若漏了一拍,這個瞬間,在初春萬籁俱寂的深夜,清楚聽到有什麽東西落在她心底。
大概是顆種子。
也許,會開出一朵花。
這天晚上,第一次開始模糊地觸摸到某種未知情.愫,心情和大腦都很嗨的南浠,吃完了一整份小龍蝦——足足十二個,想都不敢想的數量。
躺在床上時,她覺得自己瘋了。
為什麽會因為莫铮庭一句“不會”,就徹底喪失了所有理智放縱自己,更會因為他的偶然回應,所有情緒都被他輕易牽動,甚至還總是忍不住地想要關注他,連自己一直以來都絕不依賴他人的原則都碎得一塌糊塗。
南浠不敢深想,她只覺得自己貪戀莫铮庭身上某種教她安心的氣息,也許是他的醫生身份,也許是他看着自己時永遠沉靜的雙眸,也許是他不把自己當明星看或者是一個好看的女人對待的緣故。
可是,這麽多也許,都不該成為她發瘋的理由。
南浠一頭亂麻地盯着天花板,深深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冷靜冷靜。
第二天,沒想好怎麽冷靜的南浠看着密密麻麻的通告單,仿佛如釋重負,連人帶箱子住到了片場附近的酒店。
很久沒再見到莫铮庭。
進入四月,白日溫度漸升,不再是之前那般透着幹燥的冷冽,氣溫适宜,拍攝強度也愈發密集起來。
倒也沒時間瞎想。
“卡!過!”
下午,拍完一場外景,南浠坐那休息,習慣性地想找朱佳佳,突然想起什麽,又默默閉上了嘴。
算起來,她和莫铮庭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聯系了,當她刻意疏遠,倆人的關系就像陷在原地的單箭頭,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十天前。
所以還找手機幹嘛,也沒什麽好看的。
南浠索性合上眼補覺。
不遠處,小蜜蜂似的朱佳佳正在替不喜交際的南浠維護人際往來,給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們一一送上飲料,都是按照每人口味提前準備好的,笑嘻嘻說着“小浠姐請客,老師辛苦啦”,路過黎霏的休息室,也大方地分給她助理幾杯,在心裏默數:一,二,三——
果然,還沒走遠,就聽到小公主在罵:“我不喝這家奶茶,難喝死了。”
啧啧,聽聽這欠揍的語氣,你不讨人煩誰讨人煩。
朱佳佳餘光瞥到其他喝得很開心的演員們面露不悅,得意地翹了翹眉毛,在心裏朝小公主翻了個白眼。
整個劇組都知道南浠和黎霏不合,千人千張嘴,指不定誰會再亂傳話編排些“南浠欺負後輩”的黑料,反正朱佳佳不能讓別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挑她家小浠姐的不好,她就要用表面上的大度來襯托某些人的小肚雞腸,哼。
不過大家眼也不瞎,南浠雖然話少人冷,但卻演技出衆,事兒也少,根本不是外界謠傳的那般不好接觸,就連一個頂七八個好使的助理都比和主人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公主助理強。
更何況,小公主本人是真不好伺候。
南浠拍完,有場黎霏同場景的單人戲,大燈位置光線啥的都沒變動,小公主看完回放,卻不高興了:“怎麽把我拍得這麽黑?!沒給我打光嗎?!”
燈光師舉手示意自己在線。
黎霏眼一瞪:“不行,剛才的光線不好,我要重新拍!”
無辜躺槍的燈光師看向導演,劉凱川不耐煩地揮手,讓燈光組按照她想要的效果調。
一調調了個沒完沒了。
南浠都睡完一覺了,起來,見黎霏還在磨叽,重新蓋上毯子,蒙着臉,也沒睡,只是盯着暗下來的天空出神。
薄絨質地的毛毯模糊了她的視野,整個世界都随之安靜,仿佛在此刻蒙上了一層無形的薄紗,但某個形象卻分明變得更加清晰。
忍不住又嘆了聲氣。
合上眼,努力睡覺。
傍晚下起雨,打在棚頂,沙沙作響,最終還是沒能調到自己想要的柔光效果的黎霏被迫放棄,拍攝轉到室內,南浠被突然湧進的嘈雜驚醒。
她半眯着眸,從朱佳佳手裏接過手機,解鎖屏幕時,看到日歷顯示——4月3號,小雨。
明天清明。
本就低氣壓的心情愈發沉了下來,跌入谷底。
南浠摩挲着屏幕,點進微信,在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發了條僅自己可見的私密朋友圈——而在離這條朋友圈不遠的下方,有斷斷續續的數十條私密狀态,從四年前到現在,記錄着少女最崩潰時無人可訴的絕望情緒。
半小時後,南浠和黎霏的對手戲開拍,這場忽然而至的小雨影響了室內光線,燈光師緊急做出調整,而且不忘吸取剛才教訓,特意給黎霏的位置多增加了光源。
沒想到小公主還不滿意。
“為什麽我還是這麽黑?!”拍完一鏡,黎霏跑到監視器,看了幾秒找到“源頭”,立刻沖燈光師嚷嚷,“你們就是故意的,她為什麽那麽白?!”
燈光師:???您自己長得黑怪我們打光不好?有本事你也長那麽白啊!倒省得我們天天給你造假了。
“要不,您和南老師換下位置,再看下效果?”燈光師好聲好氣“給建議”。
黎霏答應。
等這次拍完,黎霏才終于明白燈光師為啥要這樣做——特喵的她居然比剛才還要黑!而南浠依然白的自帶反光板!
氣死她了!
誰不知道大銀幕對臉和皮膚的要求都極高,劇組又不肯給她後期磨皮,黎霏只能在打光上多下點兒功夫,沒想到結果還是和她預想的千差萬別,一上鏡就跟現原形的前置攝像頭似的,把她本人拍醜了不止一倍,偏偏就南浠一人還皮膚好的和私下裏沒差,要說沒鬼,她才不信。
黎霏忍不住憤憤瞪了南浠一眼,拿話擠兌:“就知道在背地裏搞些小動作賄賂人!”
南浠這會兒心情不好,黎霏這句話正好撞她槍口,她神色冷下來,寒冰般的墨眸直視着就知道作的小姑娘:“不想拍就滾。”
“你!”黎霏氣得想拿指甲撓她。
“行了!”劉凱川厲聲喝道,由着這位大小姐胡鬧了這麽久,他也終于沒了耐心,劇本一摔睨着黎霏,“讓你們來是拍電影不是來走秀,電影要的是真實,你臉都磨得不像本人了,哪兒還有半點真實感?!”
燈光師在旁邊适時添油加醋:“黎老師,我們真沒那麽大能力差別對待,您要是對自己的臉不滿意,要不找化妝師再補下妝?”
黎霏氣炸了。
合着就是說她沒南浠白沒南浠皮膚好沒她好看是吧?!那她打的美白針玻尿酸都特喵喂了狗嗎?!
小公主又生氣又不服,拍完,立刻吩咐助理給她預約全套的美容保養,依然不解氣,給她哥打電話。
“哥~”電話剛通,黎霏畢生演技的巅峰——假哭——又開始十年如一日地上演,“我不要拍電影了,嗚嗚嗚,我要你撤資,我要去拍電視劇!”
黎朗皺眉:“怎麽了?”
“他們都欺負我!”黎霏委屈巴巴噘嘴,“不讓我摳圖不讓我用替身,還不給我磨皮打光加濾鏡,每天都把我關在這至少拍十個小時,我都熬出黑眼圈了!還長痘痘了!”
黎朗:“......”
“哥,你給我投幾個大IP嘛,我要當女一號。”黎霏進組之前也是個心高氣傲的科班生,想和南浠一較高下混個電影咖,結果還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吃不消了——拍電影真的是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累!導演天天擱那吹毛求疵,無敵嘴炮王,還硬逼着她向南浠多看齊,聽說後面還要把她們送到山溝,真聽真看真體驗,媽呀,這是拍電影還是演員變形計?!
她才不要去什麽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她當初是腦子被門夾了嗎?為什麽會腦抽得花錢來這破劇組買罪受!
還好現在止損還來得及。
“哥,你就讓我去拍電視劇嘛。”黎霏撒嬌,“反正拍電影也是賺錢,拍電視劇也是賺錢,拍電視劇還賺錢快呢。我同學說他們倆仨月就能拍完一部,中間還能軋戲呀用替身呀,可輕松了,像咱家這種有錢有人脈的,我還能自己帶編劇團隊,把戲份都加我身上,一部電視劇注水有三四十集,我一年再随便拍個四五部,觀衆們一打開電視就能看到我,我不紅誰紅。”
面對黎霏的異想天開,黎朗只沉聲說了幾個字:“不想拍就回學校上課。”
黎霏瞬間蔫巴了,委屈巴巴地拖長音喊了聲“哥~”,繼續撒嬌:“我拍我拍,我就是不想拍電影嘛,你把錢撤出來送我去拍電視劇就好了呀。”
按照黎霏對她哥的了解,只要不涉及大原則,對她有求必應的黎朗鐵定會答應,黎霏幾乎已經預見到導演面臨資金短缺的困境以後,跑上門求她繼續演,說不定還會給她再加點戲,到時候她再勉為其難地答應,回劇組當當女一,就連南浠都只能給她提鞋。
不想,白日夢做一半,被黎朗一句話澆滅:“不會撤資,要麽不拍,要麽留下,你自己決定。”
話落,電話徑直挂斷,留給一臉懵逼的黎霏一陣忙音。
黎霏氣得抓狂。
她哥是被劉導下降頭了嗎?!當初就只定個女一號和劇本大綱的劉凱川和制片找上門,她哥二話不說就同意投資,說什麽相信這部電影一定能在國際上拿獎,場面話說得一套一套的,搞得她也信以為真立馬屁颠屁颠地擠進劇組演戲。
結果呢?結果特喵的她哥還真是!
她怎麽不知道一向以賺錢為唯一愛好的資本家什麽時候變成不求回報的慈善家了?!騙子!大騙子!她當初絕對是腦子進了水才會錯信她哥對她的寵愛,真以為她哥是為了成全她的電影夢!
黎霏從自以為掌握着劇組生死的金主爸爸,轉眼之間成了可有可無的棄子,落差太大,心情郁郁寡歡,以至于晚上拍戲時接連被卡。
南浠和她對手戲最多,瞧見她這樣,索性收起劇本去一旁休息,路過她時,冷聲提醒:“不會演就別演,耽誤所有人的時間。”
黎霏下意識就想發作,突然記起自己現在的處境,淚汪汪地撇了撇嘴,沒敢吭聲。
突然轉性的小公主看上去甭提多委屈了,衆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心說這又玩的哪一出,難道大小姐的劇本玩多了想cos下白蓮花?啧,別說,演得還挺像,比剛才演技可好多了。
不過黎霏在劇組的口碑一向不怎麽樣,此刻看她吃癟,衆人并不覺得值得同情,反而都有些幸災樂禍。
五分鐘後,收拾好情緒的黎霏返回片場,南浠起身,随風飄起的裙擺輕蹭過桌腳,在黎霏面前站定:“我忙,沒時間陪你在這浪費功夫,最後三次機會,演不好滾蛋。”
黎霏拿眼瞪她:“你以為我不想快點收工啊,劉凱川個死胖子,偏心眼兒,你演的是坨屎他都覺得好,我演出朵花他都覺得爛,我還沒怪他和你一鼻孔出氣,你居然還反過來怪我。”
南浠冷笑:“你怎麽不想想,本來就是坨垃圾,再怎麽裝,它都變不了一朵花。”
黎霏:“......?!!!”
南浠竟然罵她?!還罵她是坨屎?!
黎霏在南浠面前向來腦子不夠用,等反射弧終于跑完一圈,就看到已經揚長而去的南浠對導演示意ok,被成功激起的怒火瞬間轉為好勝心,再開拍,明顯比剛才進入情緒快得多,不等用到南浠給她的第三次機會,就得到了劉凱川的一聲“過”。
她立刻提起裙擺要找南浠算賬,急赤白臉地繞着片場搜了一圈,罪魁禍首已經不見了。
夜色黑沉,南浠坐在保姆車上,靠着車窗,感覺積壓了一晚上的喪情緒在此刻達到頂峰——這場趕在清明來臨前結束的戲份,有一場鏡頭,是需要南浠演出酗酒的姿态,劇組準備的酒是真的,南浠借戲麻痹情緒的喝酒也是真的,唯一不可控的因素是沒想到黎霏會NG那麽多,以至于每次一丁點地積累下來,竟堆積成了遲來的醉意。
長發遮蓋了少女已經微微染色的臉,她眯着眸,額頭抵着冰涼的窗戶,盯着窗外黑黢黢的夜色,呓語:“為什麽我總是能看到你呢......”
“小浠姐,你在和我說話嗎?”朱佳佳沒聽清。
南浠短暫地清醒過來,搖頭,閉眼揮去老在她眼前晃呀晃的莫铮庭,輕聲開口:“送我回家。”
......
“莫醫生。”走廊傳來一陣噠噠的腳步,被夜晚的穿堂風裹挾入耳,莫铮庭轉過身,面前多了一個護士裝扮的姑娘,看着不熟。
“這是病人送您的錦旗,您需要我幫您挂到辦公室嗎?”小護士心跳瞬間加快,仰頭看着高她一頭的清俊男人,手心濡濕,藏在口罩下的臉緋紅。
下一秒,就被男人禮貌拒絕:“不用。”
小護士嘴一下子癟了下去。
“哎喲別哭別哭,莫醫生不接我幫你接。”許一鳴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笑嘻嘻哄還在對着莫铮庭背影難受的小護士,“甭想了,院草心裏只有病人沒有女人,你要不怕疼,犧牲一下來個骨折啥的?再欽點莫醫生給你接骨,說不定還能讓他對你另眼相待——卧槽,疼疼疼!”
沒說完,他自己反被狠狠踩了一腳,白球鞋上霎時多了一髒腳印,“去死吧許一鳴,你怎麽不把自己摔骨折!”
“卧槽小祖宗,我這不是幫你出主意嗎?不願意就不願意,咋還上手了呢!”許一鳴又心疼又憋屈,見炸毛的小護士還要踩他,忙抓起錦旗逃竄。
emmm女人真可怕,踩他球鞋時一點都不可愛!不可愛!
許一鳴把錦旗往腋下一夾,追上莫铮庭:“庭哥,明天休息,今晚出去嗨啊。”
說着,習慣性地想要和華天那樣勾肩搭背,記起莫铮庭不喜歡和別人肢體接觸,又讪讪放下,跟在莫铮庭後面關門:“我攢了個局,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就差你這樣的帥哥養眼了,來啊來啊。”
卻遭到了無情拒絕,“有事。”
“卧槽哥,你該不會又要放棄休假來醫院值班吧?!”許一鳴有時候都懷疑莫铮庭是不是屬貓頭鷹的,一天二十四小時感覺二十個小時他都在醫院,幾乎分不清他上的是夜班還是白班。
見莫铮庭搖頭,許一鳴這才嘿嘿笑起來,摸出手機随口說:“哥,給我朋友圈第一條點個贊,集齊288個贊吃飯打八八折,咱科就差你沒給我點了。”
莫铮庭拿出手機。
“對,就這條。”許一鳴湊過去,指揮着莫铮庭點完,突然記起從沒有在同事們活躍的評論區裏見到過莫铮庭,驚恐,“哥,你該不會從來不看朋友圈吧?!”
一個不玩微博不刷頭條的2G斷網男神,會刷朋友圈的概率有多大?許一鳴心裏大概有了點13數。
果不其然,回應他的是莫铮庭淡淡擡眸的默認。
許一鳴:“......”
卧槽槽槽,那些自從莫铮庭來醫院,在朋友圈發自拍頻率大大提高的小護士們知道這件事嗎?他要不要委婉地提醒一下?!
啧,還是算了,萬一再被踩幾腳。
許一鳴繼續用看山頂洞人的目光看着莫铮庭:“哥,你最近不做手術時總是手機不離身,我還以為你終于連上網了。”
莫铮庭倏地一頓。
指尖還停留在屏幕。
一陣風過,湧進這個瞬間仿佛安靜下來的房間,男人站在月光投下的影子,眉目微垂,無聲定格的眼底似有雲墨翻滾。
映出屏幕上一張美豔絕倫的臉。
少女側對着他,眼眸微阖,唇角彎着一抹慵懶随意的弧度,風情和澄澈交織,像在雪地上起舞的精靈。
屏幕暗下了。
莫铮庭收起手機:“走了。”
背影轉瞬消失在走廊,無聲隐入黑暗。
一刻鐘後,陷入沉睡的小區迎來晚歸的腳步,男人擡眸,看了眼只亮着寥寥數盞燈的樓宇,落在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十層,只一瞬,收回視線,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走進電梯。
按鍵上亮起唯一一個數字,勻速上升,卻在即将抵達時,向來果斷的手指,難得遲疑了。
然後神使鬼差地,放在了十層的按鍵。
“叮——”電梯緩緩打開,距離從未停頓的11只有一步之遙。
軌道偏離。
仿佛有一絲看不見的悸動,在這個瞬間,無聲點燃。
莫铮庭目光越過安靜的走廊,微愣,克制着此刻驟起的波瀾。
昏黃的光影下,少女長發垂在一側,彎着腰,眼睛定定地盯着門上密碼,動作慢吞吞的,像在思考。
南浠聽到動靜,瞬間緊繃的身子站直,下意識就拿起包做出防禦姿态,努力定睛認出是莫铮庭以後,輕輕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