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陸運倒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話，只覺得稀奇，“怎麽說，你們兩個能有什麽債……”
傅遇北在國外待了五年，這才剛回國，總共才幾天而已，和倪家大小姐似乎也沒見幾面。
難不成是出國前的事？
可沒記錯，五年前倪思喃才十七歲吧。
陸運想着想着被自己吓了一跳，那時候倪思喃可還沒成年，自己好友應該沒有這麽可怕。
“腦子不要了。”
傅遇北瞥他一眼，很清楚他在想什麽。
陸運讪笑：“我不就是多想了點。”
說話間，包廂的門被敲響。
蔣谷站在門口，還不忘詢問：“你那個計劃書寫的嚴謹嗎，都不讓我看一眼。”
倪思喃說：“你又不投資。”
蔣谷一邊覺得有道理，一邊又挺無語。
寧園的設計是偏向古典的，二樓就更加幽靜，隐隐有淡淡的竹香，甚至能聽到細碎的流水聲。
但凡有點品位的都喜歡這樣的地方。
蔣谷率先推開門，室內半景映入眼簾。
倪思喃在他身後，看不到裏面，走了兩步聽到一聲不熟悉的男聲調侃：“你債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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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右一步，看清全部。
傅遇北坐在前方，今天穿了件黑襯衣，姿态悠閑，桌前放着一杯茶，還飄着熱氣。
他淡聲說：“多話。”
陸運笑了起來，招呼他們：“快過來，在那站着幹嘛。”
蔣谷顯然和他們很熟，大喇喇地坐下來，“我還以為今天就小舅一個人在這呢。”
“你們要是不來，那我就丢他一個人在這了。”陸運搖搖頭，“嘗嘗這新茶。”
他指指茶壺，“這可是沾了你舅舅的福。”
寧園是有自己種植的茶園的，老東家是個愛喝茶的，本來也就想着種些自己和好友喝，沒想到反響不錯。
不過畢竟不是大規模種植，所以每年也就少量供應。
一般人就算來寧園也嘗不到。
倪思喃陪着爺爺喝過一點，但她并不喜歡喝茶，嘗不出來和其他茶的區別。
蔣谷倒了兩杯。
“小舅您真忙，整天沒空。”他随口說，“好不容易才在這兒碰到。”
傅遇北沒說話，慢條斯理地翻折袖口。
男人的手指修長，腕骨精瘦卻漂亮，線條流暢，光下膚色微微呈冷白色，整理時曲起手指的動作格外吸引人。
倪思喃向來愛美。
也欣賞一切好看的事物。
察覺到對面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這邊，傅遇北停下動作，擡眸看過去，“寫好了？”
他扣了下茶杯邊緣，發出一聲清響。
“好了。”倪思喃揚眉道。
她說的時候昂起頭，秀巧的下巴精致漂亮，一路連着修長的脖頸到鎖骨處。
“看起來你胸有成竹。”傅遇北語氣平和。
那當然。
倪思喃的人生裏就沒有挫敗兩個字。
秉承着這樣的想法，她将計劃書遞過去，染了胭脂紅的指甲格外顯眼，如貓眼般反着光。
“傅叔叔，您仔細看看。”
她加重了仔細兩個字，充滿暗示。
果然是年紀小，壓不住性子。
傅遇北如是想，眼眸深邃，神色如常，抽走了那份計劃書，漫不經心地打開。
原來是要投資的。
陸運聽了這麽點兒也猜到是什麽情況，趁傅遇北翻計劃書的間隙，問：“要是他不投資怎麽辦？”
倪思喃說：“不可能。”
傅遇北看了她一眼。
陸運笑了，“是什麽不可能？”
倪思喃覺得他好像還挺活潑的，看起來和傅遇北性格天壤之別，是怎麽成的好友？
她清清嗓子，“我相信傅叔叔。”
聲音又乖又嬌。
簡直是把傅遇北架子火上，陸運看得咋舌，他也聽過倪大小姐的性格，不由得同情起傅遇北來。
這大小姐可不是好糊弄的。
一旁的蔣谷倒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就沒見倪思喃這位大小姐對了老爺子以外的人撒過嬌，現在居然對着他小舅撒嬌。
可惜，他小舅不吃這套。
包廂裏茶香袅袅。
倪思喃還是第一次給人看自己的計劃書。
她找老爺子要投資自然是什麽都不需要，給個保證就行，剩下的其他人沒人夠資格。
傅遇北看得并不快，偶爾翻過一頁，紙張翻頁的聲音在房間裏襯得有些明顯。
倪思喃忍不住，但又不好打斷。
半天她看到傅遇北面前的茶杯空了，漂亮的一對眼亮起來，打斷陸運，“我來吧。”
怎麽着都是來要投資的，得态度好點。
“……行。”
陸運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倪思喃雖然不精茶藝，但在老爺子面前耳濡目染，拿出來明面上唬人還是可以的。
最重要的是，她動作漂亮。
傅遇北的視線從計劃書上移，停在她的手上。
白皙纖細的手指拎着茶壺的柄，動作輕柔，宛如古代穿越而來的大家閨秀。
他眼神深了深。
“傅叔叔。”倪思喃眉眼一彎，“嘗嘗。”
傅遇北很給面子地抿了口。
倪思喃直勾勾地盯着對面，男人反倒不緊不慢地落下茶杯，“味道不錯。”
“……”
得個好評可真難。
倪思喃心想自家爺爺就好伺候多了。
計劃書當然短時間看不完，傅遇北說了就不會随意對待，打擊她的自信心。
中途陸運有事先行離開。
蔣谷在這坐着也無聊，在和自己的狐朋狗友聊天，不到幾分鐘就重新約了個局。
這屁股就坐不穩了。
“咳咳。”蔣谷小聲說，“倪大小姐，外面有朋友在，我去和他們玩會兒。”
倪思喃掃了眼，“說好的呢。”
蔣谷保證：“下次下次。”
他生怕她反悔，和傅遇北說了一下就飛快地溜出了包廂，眨眼間裏面只剩下兩個人。
傅遇北遞給她，“拿着。”
倪思喃擡頭，剛巧上方的光落在他的袖口腕表上，反射出略刺眼的光。
她皺眉，眯了眯眼，盲人似的伸手。
手指碰上堅硬的東西，倪思喃還沒分辨出來是什麽，手腕就被圈住，頭頂有聲音落下——
“位置錯了。”
涼意順着指尖傳遞。
倪思喃從心底湧起股莫名的感覺來。
就好像……回到了那天在馬路上，和傅遇北見第一面時，令她心神不安。
傅遇北收手，垂眸看她。
半晌，倪思喃終于眼前恢複正常，收好計劃書，“傅叔叔，您要投資多少呀？”
她明目張膽地打聽。
傅遇北動作稍頓，反問：“你想要多少？”
“起碼要這個數吧。”倪思喃伸出兩根手指，至于單位就靠男人自行領會了。
傅遇北輕笑，聲音清冽：“胃口不小。”
倪思喃并不回答。
傅遇北的指尖尚還殘留剛才的細膩肌膚感，不動聲色地撚了撚，半眯起眼。
“我考慮考慮。”
倪思喃不滿意這個回答。
她撇了撇嘴，“傅叔叔，你也忒小氣。”
倪思喃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他用計劃書輕敲了一下頭頂，下意識地瞪眼過去。
就連生氣的樣子也尤為可愛。
傅遇北想起不久前在倪家見到的那次，她嚣張地打了傅成川一巴掌，趾高氣昂的模樣。
鮮活的年輕撲面而來。
“這計劃書我寫的不漂亮嗎？”倪思喃轉了思維，開始打感情牌，“準備好久的。”
她刻意提高音量。
傅遇北的眉峰輕輕挑了下，等她說完，才深深看了她一眼，聲線低沉——
“我是個商人。”
“你的籌碼不夠。”
這還要什麽籌碼？
一份詳細的計劃書還不夠嗎，倪思喃一路上都在琢磨這事，揣着莫名其妙從寧園回來。
辛禾一眼就看出來老板心情不佳，連忙退出辦公室。
倪思喃把計劃書看了一遍，确定沒什麽問題後，腹诽：絕對是傅遇北摳門。
遠在京際集團的辦公室。
喬路正在彙報，忽然聽到一聲咳嗽，偷偷看了眼，自家傅總正擰眉捏着鼻梁。
生病了？
傅遇北淡聲說：“繼續。”
投資這路不行，倪思喃徹底把這事遺忘到腦後，反正她也不是真正缺錢，工作是生活一部分，玩樂也是。
快樂了兩天之後，終于有不長眼的人打破平靜。
倪思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傅成川，心底翻了個白眼，徑直擡腳離開。
傅成川上前一步，“思喃。”
倪思喃後退，和他拉開距離。
“你應該收到道歉了吧。”傅成川微微一笑，“我已經警告了那邊，以後也不會和對方見面。”
“過段時間，京際會正式啓動雲和天境的項目，你和老爺子那邊提一聲，參與其中對你我都有益。”
倪思喃的注意力都被雲和天境吸引走。
這項目早半年前就有公開過消息，是度假酒店的開發，聽這名字就知道足夠誘人。
“我記得……”
“你說。”
倪思喃淺淺一笑：“這是你叔叔的吧？”
傅成川感覺好像被插刀，抿着唇，一時半會竟然沒說出話來，“我也是傅家人，自然和我有關。”
倪思喃饒有興趣地嗯了聲。
她倒要看看今天的他又能怎麽騙她。
傅成川軟着聲，充滿安撫意味：“所以我們的聯姻利處很多，你應該很清楚，而且在我們這個圈子，有什麽真情，以後我也不會幹涉你。”
表面夫妻遍地開花，毫不奇怪。
聽到這，倪思喃只覺得無趣。
怎麽都不知道換個思路來，好歹有點新意啊。
傅成川見她轉身要走，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伸手去拉住她胳膊，沒想到被她直接甩開。
“別碰我。”她從旁抽了張紙。
“倪思喃。”他剛剛還語氣溫和，現在看到她的動作，眼神變冷，“這整個南城，傅家的地位你應該最清楚。”
“你覺得現在退婚以後，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還是你選蔣谷那個游手好閑的？”
倪思喃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傅成川的操作真是每時每刻都在提醒她，趕緊把這破婚給退了保平安。
“傅成川。”
倪思喃冷笑，“我可以再讓你照照鏡子。”
她毫不留戀地離開原地，丢下傅成川呼吸加促，他真是從來沒見過比她脾氣還差的女人。
倪思喃一離開就和周未未微信上吐槽開。
“你說傅成川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都說了多少遍我要退婚，他怎麽聽不懂人話……”
她沒看路，徑直撞上前方。
“哪個不長——”
倪思喃大小姐脾氣發到一半停住，緊盯着面前的男人，手機裏微信提示音響起。
是周未未的消息來了。
倪思喃冒出點心虛，“真巧，傅叔叔。”
“是挺巧。”傅遇北似有深意地看了眼。
昏黃燈光下，他拿着手機站在走廊盡頭，光線自頭頂落下，将他整個人都染上淡淡的金色。
“……”
倪思喃腹诽，該不會自己剛才一連串辱罵傅成川的話全被他聽到了吧——
每次欺負他侄子他都在。
面前男人的襯衫鈕扣系到頂端，一絲不茍中透着嚴謹，加上淡漠的表情，越發顯得矜貴。
太正經。
倪思喃搖搖頭，殊不知這表情被看得一清二楚。
傅遇北忽地故意逗她，“我都聽到了。”
倪思喃“哦”了聲。
聽到就聽到，還說出來幹什麽，要給他侄子找回面子不成？
她的嘴角幾乎能挂油壺。
傅遇北居高臨下，将她生動的表情盡收眼底，凝視她的眼眸裏是無人發現的幽深。
他明知故問：“生氣了？”
倪思喃心想當然生氣，這還是被傅成川的叔叔碰見，兩個人是一家人，連帶着她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太高興。
但她慣會賣慘。
“其實我有點難過。”倪思喃垂眼，睫毛長而卷，“傅叔叔，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歡？”
當然——不是！
自己這麽好看，哪個不喜歡，倪思喃自己給自己回答。
她的小算盤打得響亮，要是能騙到免費投資，完美至極。
傅遇北瞧着她這反應，低笑了聲，語氣意味不明，“傅叔叔給你撐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