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尤利塞斯千年之前是人族的事情,無論是在神族這裏還是人族那邊,都算是衆所周知的。
但是其中巨細知道的人卻并不多。
他本是貴族,在聖羅大陸這樣尊卑等級分明的世界裏,這樣的出身本該享受榮華富貴,衆星捧月的待遇。
只不過這看上去光鮮的身份,本地裏卻并不見得有多光彩。
這一切的不光彩不源于其他,而在于尤利塞斯的母親。
她不是伯爵夫人,而是一名容貌豔麗卻出身低賤的侍女。
因此尤利塞斯是貴族,同時也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表面上伯爵府裏的下人并不會對他做什麽,但是背後的嘲諷和不屑卻也沒有刻意遮掩多少。
從記事到後來長大了些,尤利塞斯耳邊充斥的都是他們的冷嘲熱諷。
他們說他的母親是從奴隸場買來的貨物,不知感恩,竟還浪蕩無恥地勾引主人。
他們還說自己骨子裏流淌着和她母親一樣肮髒的血,以後也會是個不知廉恥的下賤貨。
也不知道是他們的言語說多了奏了效成了言靈,還是單純的因為尤利塞斯身體裏流淌着他母親的鮮血。
在尤利塞斯十二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因病去世了,死在了數九隆冬的寒夜裏。
而失去了生母的尤利塞斯被接到了伯爵夫人那裏,不出所料,以後他的一切都由對方全權照料。
伯爵生得一般,可尤利塞斯的母親卻的确是個人間尤物。
聽說她原是鄰國貴族豢養的寵物,鄰國滅亡之後便輾轉流落到了地下拍賣場,被伯爵一眼看上買了回來。
同樣的,尤利塞斯除了那頭發的顏色和他父親一樣之外,其餘的全然都繼承自他母親。
只不過十二歲的小少年,面容精致,唇紅齒白,像是精靈一樣好看。
他有着一頭檀木般烏黑的頭發,眉眼如畫,天生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尤利塞斯的美貌,哪怕他出身再如何低賤,卻也讓人無法忽視。
而美貌有時候可以是神明的偏愛,可在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之前,便成了原罪。
伯爵夫人和伯爵兩人是家族聯姻,平日都是各玩各的,并沒有什麽感情。
她雖是女人,但是玩得比好些男人都要放得開。城外她還有一處府邸,專門用來豢養年輕美貌的少年,用來解乏取樂。
幾乎是見到尤利塞斯的第一眼,伯爵夫人便被他的美貌給迷住了。
尤利塞斯很害怕,但是卻沒辦法反抗。
好在他年紀尚小,伯爵夫人每日把他當抱枕抱着睡覺,或者充滿愛欲地撫摸他之外。
并沒有做到那種程度。
然而尤利塞斯知道,這麽下去他會被迫落得和他母親一個下場。
――以色侍人,成為伯爵夫人的玩物。
尤利塞斯籌備了許久,在準備逃跑的前夜卻遇到了剛從外面回來的伯爵夫人的女兒。
和她母親一樣,她也對尤利塞斯一見鐘情,想要将其占為己有。
她用他逃跑的事情作為威脅,逼迫尤利塞斯在十三歲成年夜裏侍奉完她母親之後,同樣來她房間侍奉于她。
尤利塞斯表面上順從怯懦,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在十三歲成人禮成當夜,在伯爵夫人赤裸着身體壓在他身上的時候。
他從枕頭下拿出了藏着的匕首狠狠刺進了她的身體。
而後尤利塞斯也如約來到了少女的房間。用着血跡還未幹涸的匕首,同樣刺穿了她的心髒。
雷雨夜裏,尤利塞斯從密道裏逃出了伯爵府。
渾身沾染着鮮血的少年,如鬼魅一般在街上游蕩。
也是在那一夜起,他漂亮的寶石眼從澄澈的藍變成了瑰麗的紅。
紅色的眼睛,是魔族,是邪祟的象征。
一旦被教堂的人抓住,便會被當成異端鏟除。
尤利塞斯如今的記憶也停在了這裏,在自己逃出去不久後被教堂人抓住當衆施以火刑的時候。
奇怪的是,記得自己明明被綁起來了,教堂執行火刑的人也拿着火把将火點燃了。
然而不僅是衣服,就連他身上也完好無損,連一塊被燒傷的地方都沒有。
“今日是複活夜?所以火刑改日執行了嗎?”
複活夜是那些教堂信徒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那一整天都是不允許殺生的,哪怕是家禽也不行。
尤利塞斯思索了許久,覺得只有這個可能他今日才得以僥幸存活。
骷髅管家将被尤利塞斯扔在地上的杯子撿起來,又喚了血仆進來将沾染了鮮血的毯子給重新換了。
這不是尤利塞斯第一次這麽詢問,每一次他變回初始狀态醒來之後他都會這麽問上一句。
要是他不這麽問了,骷髅管家可能才會覺得奇怪。
“主人,今日不是複活夜。這裏也不會有人能夠傷害您。”
“這是您的城堡,這裏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連同我還有剛才進來的仆從。這裏的一切都是屬于您的。”
尤利塞斯有些驚訝地看向骷髅管家,盡管它根本沒有什麽能夠看清楚神情變化的臉,可他潛意識裏覺得對方是不會欺騙自己的。
也不敢欺騙自己。
“都是我的?”
“是的,主人。”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思索着什麽,又似乎只是想要努力消化這一件聽起來很天方夜譚的事情。
“……盡管聽起來很荒謬,我好像并不懷疑。”
“從剛才我就發現了,你雖然長得很醜,但是我覺得你是值得信任的。”
“主人,我覺得長得難看和能否被信任并不存在什麽絕對的因果關系。”
骷髅管家沒忍住這麽吐槽了一句自己的主人,而後見尤利塞斯撐着旁邊的棺材準備起來的時候。
他立刻眼疾手快地過去,輕輕将他從裏面抱了出來。
“您之所以對我這般信任,是因為我們之間早在很久之前就簽訂了主仆契約。”
“您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背叛您的。”
骷髅管家在之前其實只是一架普普通通的骷髅,沒什麽意識,更沒有智商。
它生前是人還是其他什麽種族它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在它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瞧見的便是尤利塞斯。
它不算多強大,甚至很脆弱。遇到稍微強一點兒的對手,這麽一拳頭下去它就能散架。
可是因為它是尤利塞斯覺醒神格後第一個締結契約的仆從,尤利塞斯對它要比其他使魔仆從寬容信任許多。
小少年聽到骷髅管家這話後頓了頓,擡眸又看了對方一眼。
“如果是這樣,那我選擇仆從的眼光可真差。”
“主人,準确來說不是您選擇了我,只是當時您覺醒神格的時候,周圍只有我一個骷髅尚且還有些氣息。”
“是我不自覺聽從了您的召喚,這才有幸與您締結了契約。”
尤利塞斯是一個典型的顏控,整個城堡除了骷髅管家之外,其他的血仆都生的貌美。
哪怕她們的用處只是行走的人形血包而已。
“那就好,至少我的審美沒出毛病。”
尤利塞斯這麽說着的同時,覺察到了自己從剛才清醒時候到現在就顯露出來的幾顆獠牙。
倒是不至于劃破他的口腔唇舌,但是他就是覺得不自在。
“我的牙齒怎麽變得這麽尖銳?你的牙齒也和我一樣……哦抱歉,你沒有牙齒。”
“這是您用來刺穿獵物的武器,是血族力量的象征。”
尤利塞斯對骷髅管家的話聽得一知半解,他微皺着眉,用指腹輕輕摩挲了下尖尖的牙齒。
“那我可以把它收起來嗎?”
“當然可以,這對于您來說輕而易舉。”
他試探着将那饑渴感壓制住,在壓制住的同時,那獠牙也的确緩緩地收斂了回去。
又變得和平日一樣的貝齒潔白。
“這個是收回去了。可是我還是餓,還是覺得很渴。”
骷髅管家犯了愁,剛才他為尤利塞斯準備的鮮血按理說是品質最高最甜美的。
可是他都沒有咽下去一口。
既然這樣的都沒辦法喝下去,其他的血仆以他這般挑剔的口味可能更是難以下咽。
他思考了許久,這才提出了一個很冒險的提議。
“……主人現在還沒有恢複成神之後的記憶,也不記得和神主結怨過。”
“既然這樣,您要不要試試神族的血?”
神族的血最是純粹甜美,畢竟沒有沾染過絲毫污穢,品嘗起來至少口感絕對有保障。
他知道尤利塞斯嘴刁,沒有能夠入口的食物再餓他也不會将就。
現在他又剛清醒過來,身體最是虛弱。如果不及時補充能量,別說他撐不下去,到時候其他血族也會因為沒有神力提供而失控暴走。
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神族?是指教堂那些人信仰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嗎?”
“算是。”
“那算了。我寧願餓死也不會去碰他們的,喝他們的血我光是想想就覺得惡心。”
骷髅管家像是早就知道尤利塞斯會這麽說,它歪了歪頭,繼續說道。
“主人,瞧您說的。就算您想飲用神明的血,以您現在這樣虛弱的狀态也很困難的。您打不過。”
“不過您可以退而求其次,選擇天使的血來解解渴。”
它一邊說着一邊引着尤利塞斯往地下牢籠裏走去。
下面牢籠裏關着的都是尤利塞斯之前收集的一些活藏品,有力量強大的魔獸,有與正統精靈屬性相克的暗精靈。
“這些是什麽?”
“您的藏品。”
尤利塞斯看着被關在暗處囚籠裏的奇奇怪怪的種族,眼裏只有好奇,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可害怕的。
“這個是神族嗎?”
他指了指一旁蜷縮在籠子角落的少女。她有一雙深藍的眼眸,沒什麽光亮,但是那容貌卻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不是,她是暗精靈。被族人抛棄了,是您心善将她買回來養着的。”
“您原本是想要把她放出來的,只是她的力量很容易失控,只好暫時關在裏面了。”
骷髅管家解釋着的同時,微微彎腰請尤利塞斯往一旁拐角處的密室過去。
和關着暗精靈的那處密室不一樣,這裏光線要好上許多。
尤利塞斯現在是人族形态,倒是不怎麽讨厭光。只是一時之間從暗處過來,眯着眼睛好一會兒才适應。
骷髅管家走上前一步,伸手将蓋在籠子上的黑色綢布取了下來。
那是一個用金子打造的巨大籠子,很像豢養鳥雀的籠子,光亮映照着在尤利塞斯的眉眼之上。
裏面關着的人也很像鳥雀,卻又并不是普通的鳥雀。
他有着人的模樣,人的四肢,要真用鳥雀來形容,只能說是一只人形鳥雀。
他的頭發是黑色的,在月色映照之下顯得綢緞般順滑。
神族的天使最高級別便是六翼,在整個王城之內,也只有柏西剛剛達到這樣的級別。
然而眼前的人也是少見的天使六翼。然而他的羽翼并非是純白聖潔的,上面全然被沾染上了夜幕純粹的黑。
鴉羽一般,光是看着便讓人覺得壓抑沉悶,很不舒服。
青年的臉在羽翼的遮掩下看不着切,淩亂的額發下,只有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凜冽又冷漠。
他的感知很敏銳,從他們來的時候便覺察到了。
無論是血族形态的尤利塞斯,還是現在人族形态的尤利塞斯。
他都不懼怕分毫,在看到小少年疑惑地看過來的同時,他也掀了下眼皮直直地對視了過去。
骷髅管家朝着尤利塞斯彎腰行禮,姿态優雅從容。
“主人,這才是您的食物。”
“……這就是神族?”
“唔,和普通的神族不大一樣。”
“他是世上唯一的六翼堕天使,我想應該會勉強合你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