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月的一個清晨,夏日炎炎,蟬鳴陣陣。
晴空萬裏不見雲層,驕陽似火靜懸于空。
B市多日陰雨綿綿,今天難得放了晴。校慶活動未開始,一輛低調的黑色賓利緩緩駛入校園。半開的車窗裏,露出男人堅毅有棱角的下颌線。
門衛确認過身份後,忙去放了行。
今天是B大六十周年校慶。
B大作為全國首屈一指的名校,為各行各業輸送過不少精英,每年的校慶活動也是盛況空前,地方電視臺争相轉播。
今天能受邀前來B大校慶活動觀禮的,不是各個領域傑出有貢獻的校友,就是各個龍頭企業的大佬,可是怠慢不得。
與此同時,偌大莊嚴的禮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禮堂後臺更是忙得人仰馬翻,小心翼翼地側着身子都甚是擁擠。
姜星苒在人流中擠得滿面通紅,剛出了後臺,便被貝甜甜拉到角落裏。
“星苒,東西都送過去了?”
“嗯。”
姜星苒低低地應了聲,抿起唇角,興致不高。
低頭一瞧,小白鞋上已然多了幾個黑乎乎的腳印,這讓她有些不悅。
如果不是聽了貝甜甜的慫恿,她根本不會選擇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給宋亦鳴送花。
想起後臺一陣陣的起哄聲,揶揄的笑聲,以及宋亦鳴臉上肉眼可見的尴尬,姜星苒深知自己這是做了件蠢事。
“他拒絕你了?”
貝甜甜試探地問,察覺出姜星苒神情恹恹。
姜星苒聳了聳肩膀,也不确定。
“八成是吧。”
事實是,将玫瑰花抛給宋亦鳴後,她根本沒敢看對方是什麽反應,就逆着人潮擠出來了。
到現在,心髒跳動的頻率還是慢不下來,如擂鼓。
如此大膽的事果然不适合她,她這種弱雞只能打打嘴炮,口嗨一下。
姜星苒铩羽而歸,貝甜甜這一聽就炸毛了。
“這個院草哪都好,就是眼光不好,追你的人都快排到校門口去了,什麽樣的沒有!咱不必非得在他這一棵樹上吊死,還是個歪脖樹!”
“走,校慶咱也不看了,我請你涮火鍋去!”
大學四年,姜星苒和貝甜甜關系最好,這會兒貝甜甜正義憤填膺,替姜星苒鳴不平。
想起玫瑰花裏的紙條,姜星苒挑起秀氣的眉,道:“等我下,我有東西落在後臺了。”
“要不要我陪你?”
回絕了貝甜甜的好意,姜星苒快步向後臺走去,背影纖細又高挑。
姜星苒推搡着再次擠進後臺時,本還嶄新幹淨的小白鞋早就不能看了。
後臺,宋亦鳴所在的學生會有專門的隔間,姜星苒順着記憶裏的路線七扭八繞,順利找到了挂着“辦事處”的隔間。
一門之隔,男生們的笑聲恣意誇張,偶爾夾雜着幾聲興奮的拍桌聲,完全蓋過了姜星苒的敲門聲。
“學長,可以啊,外院的姜星苒都和你表白了!不是說高嶺之花嗎?見了我們學長還不是屁颠屁颠地上趕着送花!你說她清高個什麽勁兒啊!”
姜星苒蹙了下眉,擡起的手僵在半空,呼吸都慢了半拍。
“聽說姜星苒家裏挺有背景的,一個學外語的,硬是能捧到娛樂圈去的。”
“那長相,那身材,真和明星一樣!”
男孩嘿嘿笑,下流地用手描繪出女孩身體的輪廓,引得衆人一陣哄笑。
人群中,不知是誰問了句:“宋學長,你說呢?”
姜星苒眼眸一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握緊的拳頭汗津津的。
宋亦鳴會怎麽說?
他會不會出聲勸阻,或是義正辭嚴地打斷他們?
許久,姜星苒才聽到宋亦鳴冷清沉穩的聲音。
“姜星苒嗎,剛才送花的那個姑娘?”
“哇,大神你都不知道剛才那個大美女是姜星苒嗎?”
片刻的安靜中,姜星苒仿佛聽到宋亦鳴輕聲笑了下。
“姜星苒?這姑娘簡直和她送的玫瑰花一樣——”
“一樣俗氣。”
宋亦鳴說着,拿起桌子上的花,唇角勾起得意的笑。
姜星苒呼吸一凜,像被施了定身術,腳下生根了一般,完全動彈不得。
因為宋亦鳴的這句話,人群中不時爆發出喝彩聲和倒吸冷氣的聲音。
被衆人視為女神的姜星苒,在他們學長這裏就是俗氣的存在,這讓他們怎麽怎麽能不興奮?
門外,姜星苒的心都沉了下去,明明是難耐的悶熱,姜星苒心裏卻生出一陣寒意。
她曾經和貝甜甜說過,宋亦鳴的聲音就像山間清泉,清澈透亮。
而現在,他就用這把優越的嗓子,說出最傷人的話——
她是俗氣的,和玫瑰花一樣。
宋亦鳴這是将她的心意和尊嚴丢在腳下踩。
姜星苒垂下眼眸,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挑起,唇角抿成一道直線。
和玫瑰花一樣俗氣嗎?
可她比玫瑰花還要棘手。
下一瞬,臨時搭建的隔間門砰的一聲彈開,打斷裏隔間內的喋喋不休。
“學生會開會,誰他媽……”
咒罵聲戛然而止。
見到來人,剛剛還神采飛揚的衆人此刻都震驚地睜開眼,瞧着門口立着的姑娘。
女孩一頭柔軟的黑發披在肩上,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巴掌大的小臉精致姣好,細長的眉似遠山含黛,桃花眼如含了水般多情。
這是一張糅合了清純與妩媚的臉蛋。
女孩清淩淩的桃花眼眼尾,還綴着一顆精致的小小淚痣,增添了幾分柔軟和細膩。
修身的碎花連衣裙包裹出女孩纖細妖嬈的曲線,連衣裙下一雙長腿筆直白皙。
正是去而複返的姜星苒。
在場衆人都很有說壞話被抓包的自覺,紛紛低下頭,不敢與姜星苒對視。
姜星苒挑着一雙眸子,一一掃過在場的人,最終将視線落在宋亦鳴身上。
宋亦鳴顯然也是極其錯愕,一張清俊儒雅的臉上滿是無措,一如她送花給他時的尴尬。
姜星苒一步一步走到宋亦鳴面前。
一把搶回宋亦鳴手裏的花束。
姜星苒聲音冰冷,“花沒有什麽豔俗高低之說,人倒是有三六九等之分。”
“幾個大老爺們湊在一起八婆,拿女性開玩笑,我還真是大開眼界,嘆為觀止。現在我就站在你們面前,你們怎麽不敢說了?”
衆人被姜星苒怼得啞口無言,又不敢作聲。B大誰人不知,姜家有權有勢,得罪了姜家沒有好下場。
姜星苒看了眼手裏的玫瑰花,再看宋亦鳴吃了憋的臉,一聲嗤笑。
她當時是豬油蒙了心還是沒帶隐形眼鏡,竟然覺得宋亦鳴和別人不同。
有什麽不同?都是那種自以為是的男人。
“我看編導系大名鼎鼎的宋亦鳴,也不過如此。這花我送錯了人,你也不必這麽為難,裝給誰看呢,惡心!”
撂下這句話,姜星苒雲淡風輕地掃了宋亦鳴一眼。宋亦鳴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看着姜星苒挺直背,大步流星離去。
出了隔間就是垃圾桶,姜星苒面容冷峻,将玫瑰花裏夾着的紙條翻出來後撕碎,一大束花看也未看就扔進了垃圾桶裏,全然沒有注意到角落裏的高大身影。
許久,西裝革履的男人從陰影處走出。垃圾桶上面,靜靜躺着一片妖冶火紅的玫瑰花瓣。
玫瑰花香馥郁撲鼻,空氣中還殘留着女孩身上淡淡的香。
煙霧缭繞中,男人沉着一張臉,撿起一片花瓣放在手中把玩。
寬大的掌心中,玫瑰花瓣單薄貧瘠,已呈要枯萎之态,又是那麽熱烈地開着.
男人合上掌心,眼神黝黑深遠。
堂堂姜大小姐,原來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