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來到恩人身邊,“您是從哪兒來的呀?這邊一直在打仗,您難道是雇傭兵?還是忍者?”
最後一個字眼似乎觸動了什麽,男人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你聽說過忍者?”
“聽說過的。據說在比這裏更北更北的地方,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高山,那裏終年響徹着雷聲,在那座山上居住着厲害的忍者……不過那是雷之國的事情了,和我們這裏并沒有什麽關系。我聽村裏的人們說,如果我們也有忍者的話,說不定戰争早就結束了。”
“為什麽?”
“因為忍者很厲害啊——所有人都這麽說。他們說那些有名的忍者能夠招來風雨和雷電,能從嘴裏吹出火來,手一合就能從地裏長出樹木,誰也捕捉不到他們的行蹤,聽起來簡直像仙人一樣厲害……”玲奈說着,沒有注意到恩人因她的描述而露出一點幾乎察覺不到的笑容。後知後覺地,她意識到在臉上沁開的一絲沁涼。
“……下雪了。”
山間的雪來得又疾又密。初時不過是點點如同小米般的雪粒,等兩人到了村落的時候便已密如扯碎的葦花,走在路上幾要看不見對面的人。玲奈帶着恩人回了家,她的弟弟妹妹是有些怕生的,牽着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後,像是躲在母雞翅膀底下的小雞一樣。她的恩人自顧自坐在角落裏,在火光和陰影中顯得愈發嚴肅,幾如廟中神像一般令人不敢接近。玲奈用新背回來的米和了雜糧煮了些粥,配了漬蘿蔔和藏起來舍不得吃的鹹魚——即使如此,将晚飯端過去的時候她也十分惴惴不安。
“實在是不成敬意……”
但男人并不說什麽,便拿起筷子吃了。動作十分優雅,并不發出一點聲音。
外面的雪仍密密地落着,像是要将一切都攏進它白色的衣袖裏去。小小的山村極安靜,聽不見一點人聲犬吠,只有屋中火塘裏木柴輕微的畢剝聲。
玲奈坐在火塘邊編着繩子。這是她家傳的手工,繩子編出來極漂亮又結實,拿到集上去賣還算能掙幾個錢。開始弟弟妹妹也在幫忙,到後來就困得頭一點一點,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倒去。
她将兩個孩子塞進被子裏去,回頭才意識到角落裏本來假寐的男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向這裏望着。
“你的父母呢?”
“之前這邊打仗的時候,有落難的武士……”
玲奈說到這裏也就不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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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嗎?”男人問。
“辛苦呀。但是,畢竟弟弟妹妹在邊上,就覺得無論怎麽辛苦也得活下去吧。”她說,用手中的火筷子撥了撥柴火,小小的火苗跳動在她黑色的眼睛裏,“真不知道戰争什麽時候才能停止。”
“即使戰争停止,你失去的東西也回不來了。”
“那就太貪心了啊。 ”玲奈笑了一下,“就算向神明大人這麽祈禱的話,也會被當成貪心的家夥吧……不管怎麽難看,怎麽掙紮着,我都一定要活下去。雪國的女人就是這樣子,大家都是這樣活下去的。”
于是對方又不說什麽了。沉靜的寒冷滲透進來,将屋中細小的溫暖擁在它闊大的懷中,令這小屋仿佛無邊的海洋上一艘孤零零的船,随時都要和人世切斷關系。玲奈看一看身邊的弟妹,又望一眼靠在屋角的男人。恩人似是已經睡了。玲奈無聲地吐了口氣,放下手裏的活計,揉一揉酸澀的眼睛,躺在弟妹身邊睡了過去。
她再醒來的時候一切都靜寂得過分。耳朵裏像是塞進了棉花球一樣,什麽也聽不見。她翻身坐起,才意識到屋中過分的昏暗是因為雪将窗戶封住了,可門卻并沒有掩緊,透進來一縷微藍的晨光。
坐在屋角的男人不見了。
她翻身爬起來,裹了鬥篷,踏上雪鞋,急匆匆奔出去。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很容易便見着站在遠處山坡上的那個人。他站在那裏,擡起頭望着鴿灰色的天空,猶如在等待着一個信號,一道聲音,一個遲遲不來的人。
玲奈停住了腳。她有些不敢去打擾對方,只好轉身回去,費力地從屋後的棚子裏挖出些柴火。進屋之後她便發現弟弟在哭。
“怎麽了,邦太?”
邦太坐在那裏,哭得一抽一抽的。他伸手抓住玲奈的袖子,怯生生地道:“妹妹不醒……嗚……”
玲奈吓了一跳。她顫抖地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額頭,觸手的高熱讓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泉?泉?”
她低聲喚着妹妹的名字,慌亂地将她半抱在懷裏。怎麽辦,這麽大的雪肯定是不能去外面找醫生的,但是燒得這麽厲害……
“給她蓋好被子。有幹淨的布嗎?”
低沉的聲音在玲奈身後響起。她猛地回頭,才發現恩人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屋裏,正俯身看着燒得滿臉通紅的小女孩。
“有,有的……”
玲奈慌亂地說,将妹妹放回床鋪上,又拾起一邊薄薄的被子将她裹好,這才從籃筐底部翻出些幹淨的細白布。男人接過她手中的白布,到外面用雪沾濕了,回來敷在小孩子的額頭上。
邦太跪在一邊看着,也記不得哭,偶爾慣性地抽泣一聲。男人看了他片刻,說:“讓這孩子也多穿一點。——我去找些草藥。”
“可現在雪太大了——”玲奈一邊将鬥篷圍在弟弟的身上一邊說着。她不知道怎麽辦好,但恩人似乎絲毫不介意外面的大雪,只是在出門前,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這孩子的名字是?”
二
宇智波斑
他在等的鷹一直沒有來。
其實斑素來是不承認自己在等的。只是某人會定期派傳信的忍鷹過來,時間長了就成了某種習慣。他開始在旅途中注意擡頭觀望天空,注意是否有翅膀投下的影子。
那鷹不知是誰訓練的,落下來的時候總是有禮而節制的,并不過分靠近也不過分疏遠,等到他看過信再多一會兒,确認沒有回信便展翅飛走了——這鷹的禀性和柱間全然不同。柱間肯定是不會這麽冷淡的。他會帶着那種爽朗的笑容,不動聲色地靠過來,講着那些亂七八糟的小事情:男人喜歡那些發生在村子裏的小事,那些和厮殺以及戰場毫無關系的、充滿了日常生活的無序和雜亂的小事,就像他寄來的信一樣——岩上的落日很漂亮。天氣暖了,燕子回來了。孩子們在學校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之類之類。這些事情像是柱間會注意的,或者他希望分享給斑的,就好像這樣做了,斑就并未和木葉過分疏遠。
這自然是柱間的一廂情願。
斑知道這點,可是他已經習慣于等待柱間的信,習慣于展開折疊仔細的紙條去閱讀上面熟悉的筆跡,習慣于想象柱間落筆時候的神态。習慣是可怖的,它不知不覺地滲透進來,像一根弦一樣拴在肋骨的最下端,一根無論他走到哪裏都會牽系着他的長長的線。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厭惡這種感覺。
而那只鷹仍然沒有來。
他立在白茫茫的山坡上,遙望着鴿灰色的天空,雪暫時停了,但或許還有一場雪在雲層中孕育着。遠山成了淡墨所染的微弱輪廓,幾乎和淡白色的天空融為一體。這沒有盡頭的雪和木葉那裏迥然不同。在他們那裏是很少下雪的,即使偶爾落雪也很難積住。上一次記憶中落雪的時候——他還在木葉的時候——柱間仍和他一起。那時候他們之間的分歧尚處于隐而未發的狀态,兩人心中都隐隐約約有了預感,但他們都避而不談,就好像一旦形諸于口就再無更改的餘地。那一日他坐在廊下注視着雪飄落于庭中,又轉瞬即逝,僅剩下些許的濕痕,仿佛一切都将如此消逝一般。那時柱間從後面将他擁住了。
「如果你要離開的話……至少告訴我吧。」
那句話是真的曾經在他耳邊回響過,還是某種記憶的錯位?他想不起來。能憶起的是親吻,漫長的、纏綿的、帶着不舍和留戀的親吻。如果那其中含着懇求,也和他們的對話一樣,是沉默無聲的。
現在斑會想起那些以前的事情。他會想起泉奈,想起柱間,想起宇智波的族人,想起曾經誘惑着他縱身蹈火的虛僞理想。他無數次地尋找,妥協,放棄,再次尋找——但最終等待他的只是同樣的失敗。因陀羅說,不要忘記你和我一樣只是人類。
但如果放棄了宇智波的高傲,宇智波斑還剩下什麽。如果放棄了苛責,他的所有尋找是否還有意義?
忽然響起的孩子哭聲将他從遙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那聲音是從他寄宿的人家中傳出來的。斑微微眯起眼,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