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活一世
天色大亮了，滂潑大雨下了一夜，這會兒終于停了，初晴後的太陽升上日空，遠遠能望見一座彩虹橋，漂亮極了。
這樣的好天氣桂嬸卻沒時間欣賞，因為昨晚大小姐發了話，她早起要吃水晶蒸餃，喝燕窩羮，所以她起得比往日要早許多，揉面做餡兒蒸燕窩，忙活一大早。
只是這眼看到了七點，先生太太都起了，本該坐在飯桌上的大小姐卻依然不見人。
顧志國一手拿着報紙，擡眼看了眼挂在牆壁的挂鐘，面上有些嚴肅：“函玉呢？”
張淑慧皺眉叫來桂嬸：“去叫函玉下來吃飯，這都幾點了。”
桂嬸應聲上了樓。
咚咚咚——
在門外輕聲細語的喊：“大小姐，醒了嗎？下來吃早飯了。”
等了半晌，沒人回答。
“大小姐，先生、太太已經在飯廳了。”
“大小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讓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顧家是出了名的講規矩，一日三餐都定時定點，也講究食不言寝不語，行不露足，踱不過寸，笑不露齒，手不上胸。這樣嚴格的要求之下，顧家自然沒人會睡懶覺。
顧家大小姐更是把“謹守禮儀”做到了極致，也是出了名的嬌貴，還喜歡端着大小姐的派頭，自從桂嬸到了顧家工作，就從沒見這位大小姐賴過床，也沒見這位大小姐大聲說笑過，就連走路的步子都是一板一眼，不緊不慢，從容大方。她規規矩矩，溫柔賢靜，是顧志國和張淑慧培養出來的，最得意的女兒。
而這會兒都七點一刻了，這大小姐還沒起，這可是少有的事兒。
顧志國和張淑慧自然不滿意女兒如此行徑，讓桂嬸過來叫人。
桂嬸叫了幾聲無人回答，有些擔心顧函玉出事兒，想下樓去拿鑰匙來開門，誰知顧函玉突然拉開房門走了出來，嬌氣的少女穿着一條灰色長裙，長發規規矩矩梳在腦後，用一條黑色發帶綁着，她神情冷淡，目不斜視的從她面前走過。
聲音是小女兒家的稚嫩，聽着極是冷淡，“走吧。”
她雙手随意的交握在腹前，背影筆直纖細，下巴微仰，像是傲然開放的冬日紅梅，端着大家閨秀的端莊模樣，緩步下了樓。
這會兒餐廳安靜極了，顧志國一手執筷、一手翻着報紙，張淑慧也端坐在一旁，手執湯匙喝着燕窩羮。
顧函玉：“爸爸早，媽媽早。”
顧志國：“嗯。”
張淑慧不滿女兒沒有按時起床用早餐的行為，略含責備的說：“今天怎麽起這麽晚？”
桂嬸給顧函玉盛了碗燕窩羹。
顧函玉端坐着，認真說：“爸爸，媽媽，對不起。”
顧志國：“嗯。”
張淑慧：“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顧函玉：“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顧函玉：“昨晚打雷下雨一直鬧得我沒睡着，早上不小心多睡了會兒。對了，妹妹呢？已經吃好了嗎？”
她左右張望，沒看見妹妹的影子。
張淑慧：“你妹妹她昨晚也因為打雷沒睡好，雨停那會兒才終于睡下，我就沒叫她，讓她多睡會兒。”
顧函玉：“原來妹妹還在睡呢？桂嬸，水晶蒸餃和燕窩羹有給妹妹留嗎？”
桂嬸道，太太一早起床就讓她給二小姐留了，水晶蒸餃留了兩屜還未蒸，因為這樣才能保證味道新鮮，如是蒸熟了再加熱的話，味道自然就差了。燕窩也給留了一盅，只等二小姐醒了，蒸上就好。
顧函玉薇薇一笑，溫柔的說：“還是媽媽想得周到，媽媽昨晚一直都陪着妹妹嗎？”
張淑慧：“嗯，我擔心媛媛一個人睡害怕。好了，別說話了，吃飯吧。”
顧函玉看着張淑慧緩緩點頭，乖巧的嗯了聲。
她端坐着，拿着瓷白的湯匙喝燕窩羹，瓷白的臉龐溫和幹淨。
張淑慧對長女很是滿意，畢竟是她親自教養出來，有着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
早飯過後，顧志國有個學術研究的會要開，早早便出了門。
張淑慧下午約了幾位太太去美容院做護理，這會兒在家歇着看報品茶，正巧讓人送的一批鮮花到了，張淑慧心情很好，想到小女兒，讓桂嬸把花瓶拿了過來，和顧函玉倆人在後面院子裏插花。
顧媛媛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她蹦蹦跳跳的下樓來，一路走一路喊：“桂嬸，桂嬸，我餓啦！”
桂嬸遠遠就聽到聲音，給她端來一杯熱好的牛奶，溫度剛剛好，“二小姐你先喝點牛奶，餃子和燕窩馬上就蒸好了。”
顧媛媛抱着牛奶喝了一口，牛奶沾到唇邊，讓她看起來有些迷糊的可愛。她皺着眉頭：“我不想吃餃子，我想吃牛肉面，桂嬸做的牛肉面最好吃了。”
桂嬸為難的說：“可蒸餃和燕窩是太太特地讓你給留的呢……”
顧媛媛扁扁嘴，想了想，無奈道：“好吧，我不吃牛肉面了，牛肉面不重要，媽媽最重要，不能辜負媽媽的心意。”
顧媛媛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到了後院的張淑慧和顧函玉耳中，張淑慧溫柔的笑着說：“這孩子。”喜愛之意溢于言表。
顧函玉微微勾唇：“妹妹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張淑慧滿意點頭，眉宇間又流露出些許憂郁，應該是在為之前失去的十七年時光而可惜。
顧函玉的妹妹顧媛媛在十七年前因為一次失誤被人抱走，彼時顧媛媛才一歲半，這一走便是十七年，直到不久前才終于找回。
這時顧家才知道，顧媛媛在十七年前被賣給了一個無法生養的普通家庭，養父養母分別叫做張偉和王珍，顧媛媛也跟着張偉改姓張，取名張媛媛，媛即緣，張偉和王珍都覺得能擁有張媛媛，是一種特殊的緣分。
張媛媛被接回顧家後，她說養父母雖然是将她從人販子手裏買來，但這些年來對她很是不錯，經過她的再三懇求，顧家終于同意不再追究張家的責任。并且，顧媛媛還可以回去探望張偉和王珍，算是感謝這些年來他們對顧媛媛的養育之恩。
顧媛媛也因此有了兩個疼愛她的爸爸媽媽，只是不能再跟着張家姓張了，改名為顧媛媛。
顧媛媛長了一張極像張淑慧的臉，她很漂亮，眼睛圓圓，臉也圓圓的，瓊鼻櫻桃唇，身材嬌小纖細，她還有一頭長而軟的長發，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像是能将人醉死在裏面。
她性格單純、可愛、善良，她喜歡在院子裏奔跑、笑鬧，她的那頭長發便随着她的奔跑而在陽光下起舞。
自從顧媛媛回到顧家之後，顧家便多了許多以往沒有的歡聲笑語，這是以前所沒有的。
安靜的顧家仿佛活了過來。
……
桂嬸将水晶蒸餃和燕窩擺到餐廳，顧媛媛卻一臉開心的說要曬太陽，要去院子裏看着媽媽和姐姐一起吃早飯，桂嬸有些為難，顧家極重規矩，吃飯不在餐廳去在後面院子……
“二小姐，這不合規矩。”
“規矩？什麽規矩？”顧媛媛一臉懵懂的看着桂嬸，吃飯還要什麽規矩嗎？
張淑慧已經聽到顧媛媛的話，揚聲道：“愣着幹什麽，端過來吧。”
桂嬸再次确定了顧媛媛在張淑慧心中的地位，這才将早飯百去院子的白色圓桌上，桌子上還有些散落的花束，顧媛媛便開開心心的趴在小圓桌上用早餐，一邊看着張淑慧和顧函玉擺弄花朵。
這些剛送來的花朵很新鮮，幾乎沒有一點瑕疵，連花瓣都是新鮮漂亮的，還能看見上面的露珠，或許是剛從地裏采摘回來。
她先是看了看張淑慧，最後被動作優雅的顧函玉吸引，她修理花莖，剪掉多餘的花枝，再将一朵朵花組合整理到一個花瓶中，層層疊疊，花團錦簇……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總之很漂亮。
張淑慧含笑看着小女兒：“睡好了？要是沒睡夠吃了飯在去睡會兒。”
顧媛媛吃了個水晶蒸餃，搖搖頭，含糊說：“睡好啦，不睡了，有媽媽陪着我，我睡得超好！”
張淑慧欣慰又幸福的笑了。
顧函玉看看顧媛媛。
張淑慧對顧媛媛是真心疼愛，像這種在院子裏吃早飯的事情，二十年來就沒在顧家發生過，顧家是個講究規矩的家庭，尤其是張淑慧，對顧函玉的要求到達了極致，她七點必須穿戴整齊坐在飯桌上，過了飯點就不會再開飯了，除非有特殊情況。
她垂頭擺弄花枝，只是眉頭輕輕皺了起來，沒人察覺。
張淑慧親手插了三瓶花，其中一瓶放在丈夫的書房裏，另外兩瓶讓保姆放去顧媛媛房中。
顧媛媛說：“謝謝媽媽。”
顧函玉道：“妹妹，這是媽媽親自為你準備的花，花農一大早就送來的，很新鮮，可以養好長一段時間，很漂亮吧。”
顧媛媛遲疑的說：“是很漂亮……”
她看起來并沒有很開心，也沒有很喜歡。
張淑慧道：“怎麽了？”
顧媛媛搖搖頭，說：“沒事啦，這些花雖然漂亮，但我不喜歡這樣的，我不喜歡把花摘下來放在瓶子裏，總覺得花兒也有生命，也會疼，看着有些可憐。而且放瓶子裏它們就只能活幾天，要是在地裏的話，它們就可以自然生長，遵循自然規律，能多開一段時間呢。”
張淑慧一愣，随即便笑了出來，揉揉顧媛媛的腦袋，感嘆小女兒太善良，心思太單純，這樣的心性，在将來可能會受到傷害和欺騙。
顧函玉道：“妹妹這麽可愛，沒人舍得傷害她。”
張淑慧憂心忡忡的說：“世上險惡，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函玉，你要多照顧媛媛。”
顧函玉微笑着看向顧媛媛：“我知道，我會照顧妹妹。”
顧媛媛道：“媽媽，我沒那麽脆弱，我已經長大了，可以保護自己的呀。別擔心我了。”
張淑慧暗想有自己和丈夫在，總會護着小女兒不受傷害，點點頭，又看着瓶子裏的花，已然沒了興致，連自己手上的也随意扔到一旁。
她叫來桂嬸，吩咐道，讓花農以後都不用再送花來，改送盆栽，考慮到顧家沒那麽多花盆，還讓人出去采買了一批回來。從這以後，再沒有被傷害的花朵送到顧家來，顧家所有的花都是種植的，順應自然，不再是養在花瓶裏供其腐爛。
顧媛媛果然高興起來：“謝謝媽媽，媽媽您真好！”
張淑慧笑容溫和，揉了揉小女兒的腦袋，小女兒善良單純，她自然要保護她這份難得的純良，她又吩咐桂嬸：“既然媛媛不喜歡，那這些花就扔掉吧……”
顧媛媛皺起眉頭：“扔掉啊，好可惜的……”
幾枝花而已，張淑慧感受不到可惜的心情，她只是憂心小女兒太心軟，輕易就會被哄騙。
張淑慧笑了笑，讓桂嬸将花抱下去，這次沒直接說“扔”，大概是怕小女兒為此憂心，可态度不言而喻，差不離了。桂嬸在顧家做事多年，對張淑慧了若指掌，此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扔掉。
“都放我房間吧。”
顧函玉還記得，面對這些即将被扔掉的鮮花，上輩子她是這麽說的。
顧函玉喜歡花，喜歡在房間裏擺滿花束，喜歡滿屋子淡淡的花香，她喜歡将新鮮的花朵插在瓶子裏養兩天，然後取出來用繩子捆好挂在窗口、牆壁，讓它們自然形成一束束幹花。
其實不僅她喜歡，張淑慧和顧志國也同樣喜歡，不然花農就不會每隔幾天就給顧家送來新鮮的花來，顧家這諾大的別墅裏，就連走廊都放有花瓶。
顧函玉不舍得将它們全都扔掉。
只是被顧媛媛那麽一說，還想将花擺在房間裏做裝飾的顧函玉就顯得過于“心狠手辣”了，她怎麽舍得讓這麽漂亮的花兒受傷，僅為滿足自己的私欲。
顧函玉還記得當時顧媛媛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贊同，但她到底沒指責她什麽，只是用可憐又不忍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在說：你怎麽不饒了那些可憐的花兒呢。
張淑慧也略含責備的看她一眼，似乎在說她怎麽這麽不通人情。
顧函玉不是舍不得這幾朵花，扔掉幾支花而已算什麽大事，她私心裏真正的想法，是嫉妒張淑慧對顧媛媛特殊的寬容和疼愛。
這一世的顧函玉沒有再急切的說出那句“都放我房間吧”，她看着眼前母慈女孝這一幕，眼睛裏已然多了些別的東西。
無數字幕在她眼前閃過：
【媛媛真的好善良啊，連對一朵花都這麽有愛心，真的是小天使。】
【媛媛說得沒錯，那些花不摘下來的話可以漂漂亮亮的活好久好久。摘下來作為擺設沒幾天就枯萎了，然後被扔掉，想想真的好可憐。】
【媛媛真是個有愛的女孩子，連這都想到了。】
【以後我家也不要擺這種花了！】
【顧媛媛也太好笑了，怎麽連個花都要可憐一下，花不就是拿來做擺設的嗎？】
【呵呵某些沒愛心的人當然不懂。】
【媛媛就是個善良的小天使！】
【媛媛的酒窩好可愛啊，想戳戳。】
【顧媽媽人也好漂亮好溫柔哦，真的好有氣質！】
【顧媽媽和媛媛走出去都像兩姐妹。】
【我媽媽要是像顧媽媽這樣優雅溫柔就好了。】
【就是顧函玉看起來有些假，跟個假人似的。】
【我不喜歡顧函玉，感覺她怪陰森的，有些可怕。】
【顧函玉看起來好死板，一點不像媛媛那樣靈動可愛。】
此刻的顧函玉不像第一次看見這些彈幕那樣激動、疑惑、恐懼、氣憤，她足夠冷靜，像什麽都沒看見似的，連嘴角的笑容都沒有絲毫起伏。
她連自己死後彈幕的狂歡都見過，何況這些？
這個時候的她已經知道自己只是《守護甜心》裏的惡毒女配，女主是比她小兩歲的親妹妹顧媛媛，而男主是她未來的丈夫，現在的未婚夫。
就像所有的童話故事一樣，男女主會有個幸福快樂的完美結局，他們會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而惡毒女配只配一個凄慘結局，死了也會被人拍手叫絕。
她沒想到自己死了，又活了，得到了重來一世的機會。就連她死後看過的那個黑框屏幕也跟了過來，所以重生回來的她再次看見了那些彈幕。
顧函玉上輩子落得那樣一個結局，她甘心嗎？不。
“放我房間吧。”
重來一世，顧函玉再次說出了同樣的話。
果然，這話再次說出口，顧媛媛微驚的眼神就看了過來，一副不忍又不好多說什麽的模樣。張淑慧也看向她，皺起眉毛，眼裏有些責備，應該在說她怎麽一點也不知道心疼人？
彈幕也從對顧媛媛的誇贊和喜歡突變。
【？？？？】
【顧函玉是怎麽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