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紙人
陸道林早已預想到會出現這場面,以往他行事隐蔽,不會在一個地方多停留,也是提防被人發現行蹤。
看來幾年前的那個陣法已經被人查出蛛絲馬跡,來者恐怕不能輕易打發。
陸道林轉念一想,好在這次來的是個黃毛丫頭,對他構不成威脅。
他面色不虞,沒将這黃毛丫頭放在眼裏:“你一個小丫頭,還是早些回去,免得到時候說我欺負小輩。你再糾纏,我可沒有不對女人下手的講究。”
張三鳣臉色微變,什麽小丫頭,她女兒都三歲了!
“少廢話,幹脆點,要是不打就和我們回去接受審判吧。”
“我沒那閑工夫和你們耗。”陸道林沖着司闕使了個眼色,這就轉身要走。
想走?可沒那麽容易。張三鳣并起雙指,大喝一聲,“起!”
随着她的右手擡起,預先布下的符陣發動,一道無形的屏障将四人劃分在一塊封閉區域內。符陣并無攻擊性,僅僅只是起隔離作用,外界無法看到內部發生的事情,也防止內部的人逃走。
陸道林回頭,眼中隐隐有些兇狠,張三鳣不依不饒的态度點起了他的怒火,這回非要出手教訓教訓她不可。
陸道林眼色一厲,先下手為強,擡手便打出一道符。符篆懸在半空無火自燃,一道火龍自火苗中沖天而起,向着張三鳣沖去。
張三鳣身手靈活,閃身避開來,手中青鐵劍斬向龍頭,青鐵劍像是碰觸到堅硬的內芯,當即火花四濺,火龍在攻擊下轟然潰散。
大片火花還未完全消弭,高溫熱浪席卷四周,張三鳣當即打出一道水符,登時蒸汽蒸騰,彌漫在狹小的空間內,濃厚的蒸氣發白,一時間迷得在場所有人雙眼什麽也看不清。
狄斫站在角落,卻感覺到有人靠近,他現在不能動手,只能步步後退。
“你是陸道林的徒弟?”狄斫看着出現在他面前的司闕,他似乎沒有惡意,但還是因為立場動了手。
狄斫冷聲道:“你師父行傷天害理之事,你就這樣跟随他?”
司闕态度卻随性:“他傷天害理總會有報應的,這是他仇人的事,你們把他抓回去又能做什麽?把他關在牢裏,供他住宿,還要管飯的嗎?”
狄斫耳中聽得這些話,忽然覺得怪異,這是一個尊敬師父的徒弟會說的話?
張三鳣那邊正打得激烈,陸道林這麽些年總有些手段,見他們似乎要越靠越近,狄斫心中警覺,恐怕陸道林要使陰招了。
就在陸道林雙手掐訣,張三鳣一劍揮去打斷他的施術,二人間的距離驟然縮短,陸道林面上浮起一道詭異的笑容。
“小心右下方!”狄斫适時出聲提醒,就在話音落下那一刻,陸道林垂下的袖子中飛出一道紅光。
張三鳣一個靈活的後空翻避開了這一擊,那只紅毛鼠飛快地回到了陸道林的袖子裏。
陸道林終于注意到從一開始就站在一邊的狄斫:“你是什麽人?”
狄斫面色淡然:“實宗,狄斫。”
“實宗?輪回殿陽使板爺是你什麽人?”陸道林想起當年那被暗算成功的地府使者,眼前這人難不成是來尋仇的?
狄斫坦然認下:“正是先師。”
陸道林冷笑一聲:“呵,你師父倒是不怕丢人,連自己輸了的事情都告訴徒弟。”
“若是因為鬼蜮伎倆,那輸就算不得輸。師父告訴我的絕不是輸贏,而是告誡小心下作手段。”狄斫一句一句辯駁回去,雙眼微微眯起。
四周有些異樣,那對師徒似乎又暗地裏做了什麽小動作。
一片強大的陰氣籠罩在陣法之上,此地陽氣本就不盛,現下越發陰冷得厲害,盛夏三伏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張三鳣有所警覺,迅速退到狄斫身邊,連陸道林也不再理會:“阿斫,小心,她來了。”
“什麽?”狄斫尚未明白她說的是什麽,就見屏障之上印下一只血手印,轉瞬即逝。
竟然有鬼不懼怕陣法?
狄斫一瞬間的驚愕,又很快看清了形式。那女鬼并不是不懼怕陣法,她顯然是不能碰觸的,每一次她的手掌碰觸在屏障上都會發出一聲哀嚎,并迅速退離。
但即便是被陣法所傷害,她仍是堅持不懈地靠近,徘徊在屏障周圍,口中念着:“在哪……藏到哪裏去了……在哪……”
她在找人。張三鳣與狄斫對視一眼,她是在找害死自己的人。這裏是宇翔的停車場,她找到了這裏,毫無疑問是來找楊發的。
“該死,現在怎麽辦?”張三鳣有些糾結。狄斫不能動手,他只是跟來确認情況的,她一個人對付陸道林和他徒弟勉勉強強,再加一個非敵非友無差別攻擊的女鬼,結果就很難說了。
“有些不對勁,我想再看看情況。”狄斫的目光緊盯着圈外的女鬼,張三鳣則盯着圈內的兩個人,謹防偷襲。
那女鬼沒有找尋到她要找的人,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是圈內有什麽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嗎?
狄斫将視線轉移到陸道林和司闕身上,如果他們身上有楊發的東西,那女鬼感應到,可就難打發走了。他沒有錯過陸道林見到女鬼面上的驚詫,他也是沒有想到女鬼會突然出現的。
“你們身上有楊發的東西嗎?”狄斫出聲問道。
陸道林淩厲的目光掃過狄斫,忽然一笑:“有又如何?既然有她來了,那老朽就不奉陪了。”
他忽然咬破中指,在張三鳣立起的符陣屏障上畫了一道符咒,很快屏障破開一個大洞,陸道林轉身将一樣東西抛在了張三鳣面前:“這個,送給你們了。”
張三鳣敏捷地往後退了一大步,落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寫着生辰八字的紙人。那是給楊發做的替身,就是為了防止女鬼複仇。
女鬼在屏障破開的第一時間就向着這個方向沖來,她對那對師徒視而不見,直直地沖向張三鳣,那紙人在她眼中俨然就是楊發本人。
張三鳣匆忙避開,紙人卻像是被無形的繩子牽引,跟随着她的腳步,将女鬼一直引向她。
好在張三鳣此次做足了準備出來的,手裏頭符夠用。一道雷符打出,驟然亮起的雷光劈向女鬼,偏了一點,好在是擊中了。張三鳣眉頭卻依然緊皺,那女鬼锲而不舍,幾道符下去,明明已經命中卻并不能将她擊退,這種感覺令她有些抓狂。
此時女鬼越來越狠厲,攻擊越來越狠,狄斫忽然出聲道:“攻擊紙人!”
聽到一旁傳來的聲音,張三鳣驚覺問題出在了紙人上,她并起雙指,将手中的符紙投擲到紙人上,那紙人很快焚燒起來,楊發的氣息随之消失。
女鬼意識到極大的危險,張三鳣的手朝着她的方向一揚,火舌便順着方向撲去,即将燒到的那一刻,女鬼消失在原地。
那對師徒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張三鳣不由得怒道:“狗東西,跑得真快!阿斫,好在這次有你。”
狄斫擺擺手,他沒幫上忙本就有些愧疚,聽她這樣說更是羞愧。
張三鳣收回四下散落的符紙,簡單清理現場:“對了,你怎麽知道他的後招?看樣子,你師父和他還有舊仇?”
狄斫應道:“他是慣犯,當年沒少做這樣的事情。閻王早已看他不順眼,讓我師父去處理他。”
張三鳣第一次聽狄斫提起地府的事情,驚奇道:“閻王要抓人?抓了人投入地獄去嗎?”
狄斫想了想:“對。”
“可惜了,當年竟然沒抓着。”張三鳣扼腕嘆息,“這回竟然又沒有抓到!”
狄斫安慰道:“總會抓到的。”
張三鳣撇撇嘴:“閻王要抓他,怎麽不直接讓他死了算了?”
“修道者,多少都有天道庇佑的。”狄斫搖搖頭,“沒走在正道上,早晚也會被反噬。”
接下來幾日,張三鳣繼續追查陸道林的下落,幾乎不見蹤影。
狄斫也有自己的任務,等再見到張三鳣已是四天後。
張三鳣在自己的座位上對狄斫招手,等狄斫過來站定,她從包裏拿出一樣東西,放到還未反應過來的狄斫手中。看着手中的異型魔方,狄斫滿眼驚訝,她笑吟吟道:“上回我見你挺感興趣的,我又讓我丈夫做了一個,你不是收了個小徒弟麽,給孩子玩去吧。”
驚訝過後,狄斫認真地說道:“謝謝。”
張一味探了個頭在兩人中間,啧了一聲:“這麽着,我看你倆現在就能去醫院驗個DNA,我懷疑你才是她親弟弟。”
張三鳣柳眉豎起:“你放屁,我比他還小三個月呢!”
“竟然都不反駁是不是親的,看來兩位是異父異母的親生兄妹無疑了。”張一味拱手抱拳,“打擾了。”
那對早已成人多年的姐弟,在某些方面依然幼稚如初。狄斫忍不住嘴角翹起,将魔方收到了包裏。
回到家中,也行正坐在桌前畫符,狄斫給他布置的一百張任務還未完成。狄斫放輕了動作,視線移到了桌子另一邊,房子的主人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畫符不是件難事,依樣畫葫蘆就行。也行不會拿筆,狄斫就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帶着他寫,一遍記不住就多寫幾遍,十分有耐心。
當年狄斫可沒有這麽好的待遇,板爺扔給他一沓符,就留他一個人在小房間裏自己畫,不會就一筆一筆模仿,照着抄總會吧?
也行很認真,至少看起來很像那麽一回事,狄斫放下東西,坐在旁邊看着也行,秦霄蜀就坐在沙發上看他。
察覺到那道視線,狄斫轉過頭去,秦霄蜀自然地垂頭避開他,将注意力放回到書上。
“你是哪裏不舒服嗎?”看到秦霄蜀的手一直放在腹部,狄斫好心問道。
“有一點,不礙事。”秦霄蜀沒有擡頭,并不把它當一回事。
狄斫回過頭,過了幾秒,像是想起什麽,又看向他,問道:“你上次吃了東西,之後呢?”
“嗯?”秦霄蜀滿臉茫然,什麽之後?
“你吐出來了嗎?”狄斫停頓幾秒,“還是說,上了廁所?”
秦霄蜀臉色一變:“……”
他忘了正常人還有這樣一回事。
狄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走過去将手放在他的胃部,那裏冰冷一片。
“你這個人……”狄斫欲言又止,臉色有些難看。他一把将秦霄蜀拉起來,對看向這邊的也行說道,“你繼續。”
也行乖乖把頭轉過去。
狄斫将秦霄蜀帶進衛生間,他的手放置在秦霄蜀的胃部,稍稍用力,在他身上的幾個穴位按揉。
被人揉着肚子感覺很奇怪,秦霄蜀渾身僵硬,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很快,一股惡心感湧上來,秦霄蜀腦中有的沒的全散了個幹淨,捂住嘴,将狄斫推了出去,反手關上了門。
等将胃裏的東西清空,秦霄蜀臉色難看地走出衛生間,對上狄斫嚴肅的臉。
“你以後,什麽東西都不許吃了。”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