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朋友) (1)
像是置身一望無際的冰川。
清泉漫起, 沁涼堅.硬,隔着柔軟的衣衫朝她肌膚無聲浸透,溫窈窈暈暈沉沉的靈魂一半踩在棉花, 一半飄至半空,近乎不真實的觸覺極大地麻痹了她的理智, 她舒服地靠着這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靠枕,感覺灼.燒到此刻的身體終于有了些許纾解,直到耳邊傳來一聲,“爽嗎?”
爽啊——啊啊啊啊?!為什麽靠枕會動!
冰川碎了。
失去支撐的溫窈窈一個趔趄, 差點兒摔到地上,慌亂之中,手在半空胡亂抓了一下, “呲啦”, 一聲近在咫尺的窸窣。
她倏然清醒。
男人單手攏住被扯開的襯衫,漂亮的肌肉線條從指縫漏出,若隐若現地分外撩人,他面無表情地垂眸看她,單手系扣的動作不疾不徐, 嘴角譏諷:“看來是沒爽夠。”
溫窈窈快要瘋了。
啊啊啊啊她剛才都做了些什麽!拿他當靠枕還在他嘲笑過後上手扒了他的衣服?!
色令智昏都做不到這種程度啊啊啊!
溫窈窈捂着徹底紅透的臉,蹲在地上, 想找個坑把自己埋進去:“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先走了,然然再見。”
邊說邊踉跄起身, 貼着牆根一點點地朝門口艱難挪動大長腿,懊惱自己怎麽長這麽大個,躲都不好躲。
背後如有實質的目光無所遁形, 羞憤交加的溫窈窈頂着巨大壓力好不容易快逃到門口,被安怡然一句話定在原地:“窈窈老師,你是在和舅舅玩游戲嗎?我也要和你一起。”
說完,也學她,小手捂住小腦袋,吭哧吭哧地貼牆往門口挪。
溫窈窈:“......”
乖,別鬧好嗎?!你見過這麽狼狽的鑽地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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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時深一把将安怡然提到沙發上,敲敲她頭示意安靜,正要回去補覺,小丫頭又颠颠地跟上來:“舅舅,你還沒給窈窈老師呼呼呢。”
倆人同時一僵。
呼呼?這特麽的哪兒跟哪兒,有病得看病,他又不是神仙。
薄時深轉過身,目光定格在快成紅燒鴕鳥的少女,冷聲開口:“她不适合。”
“為什麽不适合?”安怡然眨着疑惑的大眼,“我給窈窈老師呼呼,她就說自己好多了呀,舅舅,你是大人,還有魔法,呼一小口就能抵我好多口了,你快點呀。”
催促自己親舅撩妹的樣子,像極了看劇時想要按頭親親的圍觀路人。
薄時深忍住想把安怡然嘴堵上的沖動:“她病得太重,我救不了。”
溫窈窈:“......???”
你才病得厲害!哪哪都有病!
“我沒事。”溫窈窈勉強站直,拖着毫無力氣的長腿想要趕緊兒離開,結果頭暈得沒看清路,腳下一絆,差點兒摔倒。
“窈窈老師!”安怡然立馬擔心地跑過去,氣呼呼地催促薄時深,“舅舅,你快點呀,窈窈老師都快走不成路了!”
薄時深:“......”
他錯了,他不應該仗着安怡然年紀小,在她每次生病哄她吃藥時都騙她說自己有魔法,呼一口額頭她就能快點好起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薄大總裁這次砸得不輕。
他深呼吸,秉着“寧肯犧牲美色也絕不承認自己撒謊”的原則,不耐煩地走近,低頭靠近溫窈窈耳畔:“配合一下。”
溫窈窈詫異,擡眸看他的雙眼已不似往常那般清澈,蒙着一層薄霧,明顯沒什麽精神:“嗯?”
下一秒,男人偏過頭,指尖拿開她覆在額頭的手,傾身靠近,似有若無的呼吸如清風拂過,離她只有咫尺。
極淡。
冷冽如霧。
溫窈窈渾身猛地一顫,從未有過的酥.麻從頭澆到底,克.制不住。
“薄總,小然子在你這嗎?這小丫頭怎麽能不等我就跑了——”急匆匆跑來的鄭景推開門,被眼前一幕驚得差點咬到舌頭,立刻捂眼,“對不起您繼續,我隐形眼鏡呢?卧槽丢哪兒了,現在啥也看不到哇......”
邊說邊伸出一條胳膊,摸着旁邊的牆倒着往門口走,賊亮的兩只眼偷偷眯起,透過指縫看已經分開的兩個人。
卧槽什麽情況?!這是找不到白月光就準備先拿紅玫瑰替代?!薄總你你你,怎麽能突然變渣了啊!
完了,地球上最後一個癡情男人也徹底絕種了。
鄭景扼腕嘆息,還不忘貼心地給倆人帶上門。
溫窈窈從一連串快到來不及反應的恍惚中回過神時,男人已經松開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眼角眉梢都冷漠地寫着她可以走了。
“窈窈老師,你感覺怎麽樣了呀?”安怡然迫不及待地跑過來,揚起小腦袋問她。
溫窈窈彎下腰,揉揉她頭:“老師好多了,謝謝然然。”
“那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再陪我玩一會兒啦?”安怡然高興地晃着她的胳膊,小臉寫滿期待。
薄時深:“......”
敢情折騰一圈,在這等着的。
溫窈窈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拒絕,并無絲毫好轉的腦袋依然昏沉,搜腸刮肚地在想一個合适的理由,還沒想好,低頭看到安怡然期待的眼神,極力忍到現在的不适瞬間抛到了九霄雲外,溫柔應下:“但你不能離老師太近。”
安怡然高興壞了,瘋狂點着小腦袋:“我保證離您遠一點。”
說完,抓起她的手拉勾勾,這才放心地邁開小短腿,去拿各種吃的喝的為玩游戲做準備。
剛剛犧牲美色保全形象的薄大總裁,有種自己被白嫖了的錯覺。
他頭疼地捏捏眉心,看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小魔女已經拉着溫窈窈去她的玩具王國,摸出手機,給鄭景發了條微信:【買盒999,現在。】
999?!
潛伏在門口吃瓜的鄭景難以置信,再三确定老板沒發錯,悲從中來:所以,愛會消失,對嗎?
守身如玉這麽多年的冰山男神,所有人公認的哪怕孤獨到老也絕不會變心的現世唐僧,最終,還是拜倒在了人間絕色的紅玫瑰石榴裙下......
哎,口紅都買了,杜蕾斯還遠嗎?
再下一步,就是杜蕾斯和炫邁的聯名款,根本停不下來啊!
鄭景感覺自己的信仰崩塌了。
半小時後,他拎着六支精心包裝好的Dior999,還自作聰明地在禮物盒上斜插了一朵玫瑰花,小心翼翼敲開門:“薄總,您要的東西買回來了,還需要其它嗎?”
“不用。”薄時深頂着鄭景便秘似的表情接過,正要打開,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999感冒靈什麽時候換包裝了?怎麽一小管一小管的?還贈送玫瑰花是什麽鬼?沖喜啊?
然後,表情凝固。
這特麽的都是口紅???
薄大總裁第一次因為槽點太多無處下手而無語凝噎,用那種看白癡的表情看向鄭景:“是我表達能力有問題還是你腦子有問題?”
“都沒問題啊。”鄭景茫然,恬不知恥地還不忘給自己邀功,“薄總,我特意把六款全都買了,總有一款包溫小姐滿意。”
薄時深冷笑。
他瘋了麽送別的女人口紅,尤其這人剛剛還當面吐槽了他。
“那就是你腦子有問題。”薄時深直接把口紅丢進垃圾桶,“我讓你買感冒靈,你買回來一堆口紅幹什麽?打算以毒攻毒?”
鄭景目瞪口呆:“卧槽,您不是要送口紅啊?!!999是出了名的口紅色號诶,我交往過的所有女朋友每人都備着好幾支,我一看您發999,下意識就條件反射了。”
說到這,鄭景猛地一拍腦門:阿西吧,他條件反射有屁用,薄總又沒談過戀愛,還是個對女生一無所知的大直男,哪兒知道什麽口紅色號。
所以,他真的腦子有問題!太聰明了反被聰明誤!
鄭景頂着薄時深冷得掉冰碴的眼神,喜極而泣:嗷嗷嗷男神沒變心!他的信仰又自我重塑了!他可以一邊快樂地蹲一個男神和白月光的後續一邊暗搓搓地繼續肖想紅玫瑰了!
爺青回!
“你怎麽不幹脆買個皮炎平?”薄總裁毒舌技能持續上線,“我以為最出名的當屬這個。”
鄭景嘿嘿笑起來,不好意思地撓頭:“您和溫小姐哪兒用得着這個,何況您也沒感冒嘛,我這不就自我發揮多想了那麽一丢丢,那啥,您別急,十分鐘內保證給您送到藥。”
薄時深面無表情地看着鄭景離開時高興的猶如踩着筋鬥雲的魔鬼步伐,第一次懷疑,鄭景是不是人格分裂——就他這戀愛腦的不正經樣,是怎麽做到和工作時的嚴謹自由切換的?
教他都忍不住質疑自己當初的招聘眼光。
溫窈窈坐在地毯,目光掃過旁邊占據了一整面牆的樂高積木,微微震驚,才發現這間屋子遠比她最開始以為的大得多,那扇應該屬于男人休息室的房門一打開,裏面還有一間将近五十平的兒童房,井井有條地羅列着各式各樣的玩具,俨然一童話樂園。
“窈窈老師,你快看,這都是以前舅舅陪我拼的,這個是媽媽,這個是爸爸,這個是舅舅,這個是我。”安怡然高興地招呼溫窈窈看她的樂高藏品,面前是幾幅定制的人像馬賽克圖。
溫窈窈勉強認出男人的冰川臉,心說直接買個相框擺照片不好嗎?為什麽非要用這種奇奇怪怪的形式?有錢人都是這麽照全家福照片的嗎?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馬賽克都沒能磨滅這人的超高顏值。
“那這個是什麽呀?”她收回視線,看到安怡然認認真真地在找顆粒,俯下.身,溫柔指着一個四不像的半成品。
“這個是rarity,我的小馬。”安怡然裝好最後一塊,把它放到一旁,又從櫃子裏拖出一個比她還要高的包裝盒,謝絕溫窈窈的幫忙,自己打開,邀請她和自己一起拼,“窈窈老師,這個圖太大了,你能幫我一起拼嗎?”
溫窈窈點頭。
栩栩如生的模型圖紙在倆人面前展開,安怡然又變身成了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窈窈老師,你喜不喜歡拼圖呀?我好喜歡,可是舅舅說我太小了,拼不了那麽多,只能先給我拼一個小的,我們家最小的房間就是我的卧室,呶,你看,這個是我的床......”
有錢人的苦惱,是即使按照他家最小的房間設計出的拼圖,片數也要好幾千塊,對小朋友來說也無異于浩大工程。
溫窈窈只覺得自己昏沉沉的腦袋被突如其來的童言無忌砸得更懵了——小孩子并沒有炫富的概念,只是開心地把自己的真實生活和她分享,可這些經由童言傳遞出的只言片語,足以颠覆她過往認知,原來貧窮真的會限制人的想象力......
溫窈窈收起短暫跑偏的心神,耐心地陪安怡然開始拼圖,口罩戴久了有些悶,加上呼吸不暢,她手撐着地,想要起來去外面透透風,面前忽然多了一只修長白皙的手。
骨節分明,不過分寬大也算不上十分纖細,飽滿月牙齊整整列在修剪幹淨的指甲上,是那種足以引得手控們瘋狂的漂亮手型。
男人垂眸看着她,一雙多情的眼依舊沒什麽溫度。
溫窈窈以為他想要扶自己一把,搖搖頭,一聲“謝謝”還沒說出口,男人直接丢下手裏的一盒東西,轉身出門。
溫窈窈:“......”
啊啊啊她剛才怎麽會以為他是要幫她?!她啥時候也被這人傳染上自戀的毛病了。
本來就紅的臉瞬間更燙了。
溫窈窈捂着羞紅的臉,蹲在地上緩了好久,直等到被生理心理雙重壓力造成的灼熱感有零星消散,才撐着地站起身,正要出去,餘光看到男人放在這的東西。
是盒感冒藥。
溫窈窈眼眸微微一閃,拿起這盒仿佛還帶有男人體溫的感冒藥,擡眸,只來得及看到男人背影一角,被穿堂入室的風帶起薄薄的衣衫弧度,純白質地,柔軟地貼在脊背。
看上去好像也沒有那麽那麽冷漠。
她下意識抿緊嘴,疾步跟了上去:“謝謝。”
男人已經坐在沙發,正在翻看文件,聞言不冷不熱地一擡眼皮,語氣淡淡:“不用謝,安怡然抵抗力不怎麽好,我是怕她被你傳染。”
“我知道。”雖然這人總有靠說話都能把人氣死的本事,但溫窈窈卻沒再和他計較,再次誠懇地道了聲謝,“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
一劑藥吃完,又連着喝了兩大杯熱水,溫窈窈這才感覺那股占着她腦袋不走的昏沉感有所緩解,她坐在安怡然不遠處,幫她找拼圖,過了會兒,許是感冒藥發揮作用,困意陣陣襲來,抵擋不住的她支着頭,身子蜷縮在外套裏,想要眯一會兒,卻是不小心睡着了。
等睡醒,房間裏只剩下了她一人。
牆上時鐘已經悄無聲息走了一個小時,門敞開着,地上放着拼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拼圖,溫窈窈慌忙站起,正要去找安怡然,一個小花貓蹬蹬蹬地跑進屋,興奮地撲進她懷裏。
“窈窈老師!”小姑娘揚起小臉,被塗花的臉上只露出一雙烏溜溜黑的大眼睛,“我現在好不好看?是不是和你一樣好看啦?”
溫窈窈哭笑不得,抱起小姑娘放到地毯上,找出濕巾給她擦臉:“本來就很好看呀,怎麽把臉塗成這樣了?”
“我在外面找到的新畫筆。”安怡然伸出小手,給溫窈窈看被她拆開的畫筆,“紅紅的,潤潤的,我就塗臉上了。”
溫窈窈看清她手心的“畫筆”時,愣了下。
這不是口紅嗎?
還在奇怪薄時深這怎麽會有女孩子的東西,就看到安怡然晃着小短腿,把明顯嶄新的口紅丢到了垃圾桶裏,忙制止,卻聽到小姑娘奶聲奶氣說:“窈窈老師,這都是我在外面的垃圾桶裏撿到的,要是被舅舅看到,他會訓我的。”
垃圾桶???
難怪,不過誰這麽敗家啊,剛買的新口紅還沒怎麽用就扔了,這不是浪費錢嗎?
雖然花的不是她的錢,但自小節約的溫窈窈還是本能肉疼了好一陣。
陪安怡然玩過游戲,溫窈窈精神恢複了許多,等到準備走的時候,額頭已經沒那麽燙,她牽着安怡然的手,推開門,正想和男人打聲招呼,腳步倏然放慢。
男人依然坐在同一個位置的沙發,單手支着額頭,一只手裏還拿着沒看完的文件,安靜的仿佛一尊俊美的雕像,與方才只可遠觀的疏離不同,此刻褪去冷淡的男人星眸微阖,長睫低垂,冷白皮的肌膚恍若透着淡色的光,被窗外暮色剪出沉睡的剪影,熠熠如世間最美的星辰。
溫窈窈放緩腳步,沖安怡然“噓”了一聲。
“窈窈老師,你看我給舅舅畫的畫好看嗎?”眼看快要走到門口,安怡然突然拽拽她,指着還在沉睡的男人,貼近她耳畔,用自以為壓低的小奶音小聲問她。
男人被吵醒了。
他懶洋洋地睜開眼,先是用那雙沒有聚焦的星眸冷淡淡地環視了一圈,定格在她倆身上,而後重新閉上眼,拿手掌遮住眼睛,像是在留戀未散的睡意。
溫窈窈順着安怡然的視線擡眸,看到男人只露出挺鼻和薄唇的下半張臉被畫成了大花貓,“撲哧”一聲,沒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算起來,倆人前前後後偶遇了好幾次,他留給她的印象永遠是教人望而卻步的冰山形象,禁欲且高冷,何曾這麽狼狽過。
男人被再次吵醒,徹底散去睡意的星眸恢複到了往常淡漠,默不作聲地看着她,目光裏摻着“有話就說”的不耐。
溫窈窈指指他的臉。
薄時深蹙眉,雖不明白自己這張臉有什麽值得人笑的,卻依然誠實照做,指尖剛摸到下巴,瞬間明白了。
“是你畫的嗎?”他沉着臉看向大眼眨呀眨的安怡然,抽出紙巾,開始擦臉上黏糊糊的東西。
安怡然點頭,滿臉都寫着“我真棒”的驕傲:“舅舅,我給自己也畫了呢,但窈窈老師說我不畫就很好看,你幹嘛擦了呀?”
薄時深心說我不擦難道留着扮小醜過年,他扔掉染色的紙巾,又抽出幾張,簡單粗暴地一股腦招呼到自己臉上:“因為醜。”
溫窈窈眼睜睜瞅着嫌醜的男人把自己臉搞成了比剛才還要糟糕的大花貓,忙松開安怡然,給他找濕巾:“你那樣擦擦不幹淨。”
說完,按住他的手,把濕巾裹着指腹攢成小小的一個尖,習慣性地準備輕柔擦上男人臉時,猛地反應過來他不是需要自己照顧的幼兒園小朋友,忙手足無措地停下,紅着臉遞到他手裏。
薄時深淡淡瞥她一眼,難得地沒毒舌,接過來擦幹淨。
安怡然噘嘴:“舅舅,你是在說我給你畫的畫很醜嗎?你平時不都誇我畫畫可好看嘛。“
好不好看也分在哪兒畫的,畫牆上門上電腦上薄時深都能忍,這畫臉上醜不啦叽的,薄總裁很難昧着良心忍下去。
薄時深用濕巾洗了把臉後,站起身走過去,抱起不高興自己傑作被一鍵清空的小丫頭:“是好看,但畫臉上的畫不叫繪畫,叫化妝,和你平時學習使用的顏料技術不一樣,你想學,可以等再長大一些。”
安怡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溫窈窈鬼使神差般地停下了準備離開的腳步,看向男人——男人側對着她,微低頭專注地哄着懷裏的小姑娘,嗓音和語調聽上去分明和平時沒什麽區別,清淡淡的低沉如霧,可挂在眼角眉梢的溫柔,柔和下來的俊臉,無一不彰顯出,他也有極其柔軟的一面。
這柔軟,像是藏在雪湖深處的唯一一朵花,不濃烈,不張揚,只有離得近了,才似有若無地捕捉到些許。
她思緒飄得有些遠,以至于薄時深哄好安怡然後,偏過頭,發現溫窈窈人不僅沒走,還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語氣瞬間冷了一瞬:“我想你可以走了。”
溫窈窈倏然回神,窘迫地無以複加,胡亂點點頭正要出去,忽地一頓,回身看着薄時深,幾秒天人交戰的猶豫過後,才鼓足勇氣指指他的臉:“那個,還沒擦幹淨,這裏還有。”
還有???
這什麽垃圾口紅,比油彩還難卸。
薄總裁一棒子打死了這個高奢品牌的所有産品,冷着臉接過溫窈窈遞來的濕巾,按照她手指的方向開始擦,卻因為沒有鏡子,距離沒擦幹淨的地方總差了那麽一點點。
溫窈窈有一丢丢強迫症,一着急,捉住薄時深的手,引着他來到眼尾下方。
男人皮膚極白,幹淨透澈,近在咫尺的距離将男人優越眉目倏然放大,每一寸細微的紋路也一覽無餘地在她眼底展開,看不到絲毫毛孔,細膩如上好羊脂,也正因如此,那點口紅留下的痕跡就愈發分明,在眼下一點,靜悄悄地映襯着淺棕色的深邃星眸。
溫窈窈專注地幫他擦去最後一點口紅,看到一顆不甚分明的淚痣露了出來,沿着眼周暈出的淺淺粉色,停在尾部,淡淡地戳人。
總算擦幹淨了。
她如釋重負,像是把一排微微錯邊的書對齊,心裏舒坦了許多,正要和男人說聲搞定了,一擡眸,跌入了一汪深不見底的清潭。
男人靜默看着她,眼底依舊沒什麽情緒,清亮瞳孔仿佛流光暗湧的寶石,無情也似多情地在虹膜上裝滿獨她一人的身影。
太近了。
他這雙眼,真的會給人一種親昵的錯覺......
溫窈窈再直,也是個有七情六欲的女生,被這樣一雙眼注視着,哪怕明知道男人一張嘴就能氣死人,還是本能地心跳漏了一拍,慌亂收回視線:“好、好了。”
薄時深“嗯”了一聲,淡淡掃了眼少女倉促離開的背影,回憶起剛才咫尺距離時少女漆黑如墨的雙眼,心思微動,仿佛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卻又沒能抓住。
周末,斷斷續續下了一周的雨偃旗息鼓,天光放晴,溫窈窈感冒已好徹底,早上起來後去圖書館看了會兒書,回到宿舍時,肖潇正窩在電腦前吃外賣,沖她指指門口的網球拍,含混不清道:“窈窈,下午打球去吧,我約好場地了,這破天,可把我憋壞了。”
溫窈窈點頭,打開窗,在透亮的陽光下微微眯眼,盯着碧空如洗的藍天出神。
工作有着落後,壓在心上的大石頭也終于落了地,爸媽一直想讓她回離州,進一家沒那麽辛苦的公立幼兒園過安穩生活,可她不想在本該奮鬥的年紀蹉跎歲月,現在拿到愛洛的offer,待遇又那麽好,應該可以讓爸媽安心了吧。
等她再多接些兼職,努力賺錢攢夠一套小房子的首付,把爸媽接來,她的人生目标也算是實現一小半了。
溫窈窈輕舒一口氣,仿佛透過觸手可及的天幕看到了逐漸清晰的夢想,不自覺彎起眼,深深吸了口帶着花香的清風,轉身回屋。
出發前,倆人換衣服,鏡子裏映出少女姣好的身體曲線,修長如高貴天鵝,溫窈窈低頭系鞋帶,被運動內衣遮擋的雪胸輕輕晃動,從沒來得及系扣的領口露出精致鎖骨,隐約可見一只翩飛的蝴蝶。
“窈窈,你可真是致力于把自己往平胸打造啊。”懶得運動的宅女楊孟凡一邊吃着水果,一邊豔羨地瞅着四條大長腿,“這乍一看,都快比肩肖博士的ipad胸了。”
肖潇不以為意:“我這叫高級感,行走的襯衫架子,穿什麽衣服都好搭。”
“雖然有道理,但我還是想要窈窈的胸。”楊孟凡笑嘻嘻說出心裏話,趕在害羞的溫窈窈系扣之前,飛快戳了戳,“卧槽,這手感絕了!我他媽的要是個男人,摸一下都能石更!”
溫窈窈差點兒嗆到,臉頰蹭的一下燒了起來,即使天天跟着這群只會口頭開車的污女們耳濡目染,也依然沒學會厚臉皮。
“別說是男人,老娘是個直女都快被窈窈掰成蚊香了,又軟又甜的大美人,誰不想要。”肖潇風情地沖溫窈窈抛記媚眼,見她愈發臉紅,笑着打住,“以後也不知道便宜哪個臭男人。”
“就是。”楊孟凡大口咬着黃瓜,瞥見溫窈窈起身時露出的半只蝴蝶,“咦”了一聲,“窈窈,你身上那塊粉色的蝴蝶是什麽?紋身嗎?不對,你這麽乖怎麽可能會紋身。”
說着,好奇湊上前,想要看清楚。
溫窈窈下意識想要擡手擋住,猶豫一瞬,松開,難為情地小聲說:“是胎記。”
“卧槽果然人長得美就連胎記也是好看的。”楊孟凡的反應遠遠出乎她意料,“我剛才還以為是紋身,這胎記也太會長了叭,淡粉色的像只蝴蝶。”
溫窈窈不自在地微微避開舍友近在咫尺的直視,搖頭:“很醜。”
“哪裏醜了啊,你這要算醜,我們這種黑色的都得去做激光祛除手術。”楊孟凡真心實意道,“窈窈,你從來不穿低領衣服,該不會是真覺得它醜吧?別鬧啦寶貝兒,你從頭到腳都是美的。”
“就是。”肖潇一把勾住溫窈窈肩膀,“別總裹那麽嚴實,浪費你這好身材。”
溫窈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以為她們是在安慰自己——小時候和媽媽一起去公共澡堂,本來玩得好好的小夥伴在她脫下上衣後,哇一聲哭了起來,指着她的胎記說害怕,彼時根本沒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何不同的溫窈窈,在後來越來越多的朋友問她是不是有吓人的皮膚病時,學會了慢慢包裹自己。
這麽多年過去,她早已不記得那些人看她時既同情又憐憫的目光,卻記得這麽一塊格格不入的皮膚裸露出來,會引來別人異樣的關注。
于是只好藏得更深。
溫窈窈系上衣領扣子,确定鎖骨都不會露出來,紮起馬尾,帶上球拍出門。
體育館離她們學校不到一千米,正值周末,人挺多,兩個腿長顏美的姑娘同時出現,難免會引起不少人注目,剛到網球場,就有男生湊上前,借着和她們切磋球技的托詞,想要溫窈窈微信。
然後被她一句“你自己沒有微信嗎?”堵在了原地。
肖潇笑得肚子疼。
哈哈哈鋼鐵直女的腦回路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一種存在,拒絕人于無形啊!
全程都不在同一頻道的溫窈窈詫異地看眼肖潇,不明白怎麽還沒開始打,她已經累得蹲在地上起不來了。
肖潇笑夠了,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站起來發球。
溫窈窈長臂一伸,一記漂亮的揮拍,熒光黃的球呈抛物線輕松越網,肖潇差點兒沒接住,直呼窈窈手下留勁兒。
她忙點點頭,稍稍退後幾步,眯眼瞄準小黃球的運動軌跡,随之繃緊的手臂在陽光下反着耀眼的雪白,流暢優美的肌肉線條若隐若現。
沒打一會,旁邊傳來一陣嘈雜,克制着激動的人聲由遠及近:“校花?!”
溫窈窈沒聽清,更沒有自戀到對號入座,直等到肖潇接球失誤結束一局,才意識到場外一直站着個人,像是在等她說話,她禮貌笑笑,沒認出來對方是誰。
“卧槽校花你也太牛逼了,球打這麽好,都能參加職業比賽了!”一身足球服的男生看得目瞪口呆,一大堆真情實感的彩虹屁不要錢地往外蹦,等吹完,才腼腆一笑,“沒想到能在這碰到你們,你們一會兒打完球有時間嗎?我就在這踢球,我們俱樂部的比賽,挺多球迷的,你們要喜歡看球可以随時過去,離得可近。”
踢球?
溫窈窈這才記起,是之前聚會時的一個學長。
正想拒絕,遠處有人吹哨,似是在催促男生趕緊過去,他戀戀不舍地高聲說了句“來了來了”,緊接期期艾艾地看着溫窈窈:“校花,你一定要過來看啊。”
說完,朝倆人揮揮手,這才踩着猶如中了五百萬大獎的步伐興奮離開。
溫窈窈收回視線,低頭撿球,周遭摻着人聲球聲的喧嚣漸漸遠離,沒過多久,忽然地,又以比之前愈發嘈雜的高頻湧入她耳,像是有明星出現引發的騷動。
她不甚在意地直起身,走到合适位置,正要發球,指尖驀地一頓。
身穿深藍球衣的男人站在陽光下,身材颀長,挺如雪松,綠茵場上的草坪淺淺沒入他腳邊,彌漫出混着荷爾蒙的清淺草香,沿着他裸露在外的小腿肌肉輕輕蕩漾,男人漫不經心地雙手抱臂,氣質一如既往的禁欲疏離,算不上好看的統一隊服被他穿出了高定質感,神色冷漠,對周圍嗷嗷尖叫的注目禮熟視無睹。
溫窈窈呼吸微微一窒,和男人視線有短暫交接,只一瞬,看到他淡淡收回。
“咦,那不是木森老板和他的帥哥朋友嗎?”肖潇遠遠看到鐘言,揮揮球拍,和他打聲招呼,而後擰開一瓶水,在溫窈窈旁邊坐下,“他倆人是不是剪頭發了?咋感覺頭發變短了?”
肖潇這麽一說,溫窈窈才發現,男人頭發是比之前見他的時候要短,接近板寸,削弱了一雙星眸自帶的多情,淩厲更甚。
好像也更貼合他今天走的運動風。
而當他擡起頭,沒了遮擋額頭的碎發,俊朗立體的五官就愈發凸顯,不管從哪種角度,都擔得起球場外一群女生的瘋狂贊譽。
“果然板寸才是檢驗帥哥的唯一标準。”肖潇是标準的顏控,頓時興致勃勃地收起球,托着腮欣賞帥哥,“媽呀,也不知道這麽一大帥哥,以後飽眼福的是哪個小姑娘。诶,我和你說過沒?他有個白月光。”
溫窈窈搖頭。
“聽說他找這個白月光找了好久,還沒找到,愣是到現在都沒談過戀愛,啧啧,也太癡情了。”肖潇感慨,“他怎麽不想想,萬一他白月光長殘了呢。”
溫窈窈的注意力都被肖潇的前半句話吸引,湧上腦海的第一念頭,就是他這麽冷的人,原來在感情裏竟如此執着。
教人不禁好奇,這個能被他喜歡的女孩,是何等出色。
“但我還是覺得他有點傻。”肖潇又開始了經典的肖氏語錄,“這麽帥的臉,不造福幾個單身姑娘多可惜啊,只守着個心裏的白月光,萬一一直沒找到,單身一輩子多暴殄天物。”
溫窈窈“撲哧”一聲笑起來,想說戀愛又不是生活的全部,親情友情.事業已經占據人的一大半生活了呀,還沒開口,遠處一陣驟然爆發的尖叫,排山倒海地從足球場蔓延。
像是有人進球。
她擡眼,看到男人冷靜地站在球場中央,正對面的球門裏,對手的守門員正對着失之交臂的球懊惱惋惜,與一衆歡呼奔跑的隊友不同,率先拿分的男人臉上似乎依然沒太多情緒起伏,只是在進球後和鐘言握手撞了下肩,而後調整位置,全神貫注地盯着對手,即刻投入比賽。
陽光從他頭頂的天幕直直揮灑,勾勒出男人極具美感的肌肉線條,溫窈窈仿佛能看到他滾動的喉結。
一下,又一下,交替着額頭沁出的汗,無聲沒入藏在球衣裏的胸膛。
不知怎的,溫窈窈忽然就想起,那天撞進男人懷抱,他身前與她曾親密接觸過的皮膚,很石更。
耳朵不受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