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黑色碎片(10)
聽了段明修的話,段明正激動起來:“修弟的意思,是黑寒穹在我們這裏?”
要真是這樣,協助修弟找到黑家家主的他也算是立了大功,雖然身為旁支子弟,肯定能得到族裏的信任,起碼能得到比現在要多得多的資源。
段明修搖頭:“不清楚,可能吧。在找人這方面,更出色的是白家。我們一直盯着白家,前幾天看到他們突然往這個方向派出人尋找,老祖宗才把我們幾個派過來的,附近的其他城市也有家裏人。”
段明正有些失望。
原來只是一個大方向。
看來他的運氣未必那麽好,就能找到黑寒穹。
段明修冷笑一聲:“黑家那群傻子,還在北面轉呢。”
按說黑寒穹是他們的家主,和黑家人的感應是最強的,結果那些人竟然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更有意思的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不管去哪兒都沒分開過。
這是找人的架勢麽?
真是蠢死了。
等到時候其他世家先把黑寒穹找回去,這些黑家人臉上會有多好看。
“好了,事情你都知道了,平時多個心眼。黑寒穹具體在哪兒不清楚,誰知道是不是撞大運就撞到我們手裏,你多注意注意。現在先除祟吧。”
溫清站在病房裏,聽不到他們的話,不過見劉院長離開後,他們一直站着比劃,很顯然在說什麽事。
“他們還沒開始嗎?”裴靈站在他身後問。
看不見那邊的情形,但四周的氣息壓根就沒有變化,很明顯要不那邊是騙子,要不就是法陣還沒運作。
看小天師的反應,應該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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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清看了看他:“他們在談事情。”
裴靈一臉鄙視:“你們人類可真羅嗦!”
“……”
溫清沒理男人,他在想黑家那幫人,過了這麽多天,肯定已經發現自己還沒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找過來?
畢竟,他已經給了那麽明顯的暗示。
過了一會兒,溫清感覺身周的氣息開始流轉。
他猛地望向對面,法陣已經亮了。
裴靈皺起眉頭。
身為鬼王,他不是邪祟,更不是正道。這個陣法是最常見的鎮邪法陣,對他并非毫無影響。
雖然影響不大。
但他沒來由地心情不好起來。
他想起厲鬼門開的時候。
地獄裏的鬼無時無刻不想着出來,想去外面看看。當他們發現那晚的鬼門吸力比以前大得多的時候,別提多興奮了。
現實給他們兜頭澆了一次涼水。
門打不開。
外面就像有什麽東西牢牢捆住鬼門一樣,就算鬼魂用了再大的力氣,都打不開。
鬼門的形成,需要萬千鬼魂堆鑄在一起才行。換句話說,鬼門本身也是鬼魂。時間越長,鬼魂本身就被消磨得越厲害,到最後魂飛魄散。
裴靈眼睜睜看着手下那些鬼魂為了得到自由,嘶叫着沖向鬼門,和鬼門合為一體,再慢慢消磨以至于無。
他成為鬼王的時間不長,這些鬼魂卻從骨子裏敬畏他,他也下意識地護着他們。
看到厲鬼門這般難開,他急了,直接出手。
鬼門大開,鬼魂們争先恐後地湧出,不時有星星點點從門上剝離,落到他手上,身上,慢慢消失。
那是不停消散的魂魄。
有鬼魂沖出去,也有鬼自願附到鬼門上,保持鬼門的完整和擴大,直到厲鬼門漲到連他這個鬼王都能出去的地步。
結果,他剛走到門邊,外面就撞進來一個人影。
直接掉進他懷裏。
裴靈:“……”
原本他想直接把這人殺死,但目光落到少年臉上時,看到那雙緊緊閉着的雙眼以及蒼白的臉色,手就不再聽指揮,莫名其妙地把人抱到了懷裏。
雖然後來他告訴自己說是為了吃掉對方增長功力,其實……身為鬼王,他從來沒在意過功力到底能不能再增強。
潛意識裏,他覺得,只要和少年在一起,他就心滿意足。
當然,這些話,口是心非的他絕對不可能直接說出口,不然太沒面子。
正想着,小天師捅了捅他。
“我感覺不太對啊!”溫清說。
“哪裏不對?”
“這陣法用來鎮邪,可我怎麽覺得周圍的邪氣越來越濃了?”
裴靈一愣。
大陣剛運轉時,他确實感覺有點兒不悅,非要打個比方,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後來這感覺消失了,不但如此,還越來越覺得舒坦。
開始他以為是自己習慣了陣法的威懾力,聽了對方的話,才知道情況有異。
仔細體會一下,身邊流轉着的氣息确實讓他越來越如魚得水。
在溫清的眼裏,卻是四周的黑氣從一點點漸漸拉長成一絲絲,那一絲絲又漸漸加濃變粗,像細線,像細繩,以對樓的天臺為中心,不停地向那裏彙集。
突然,身後一直沉睡着的小姑娘發出了低低的呻吟聲。
甘女士猛地驚醒,狂喜地看向病床:“朵朵?朵朵?你醒了?朵朵?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
可惜小姑娘除了破碎的聲音之外,并沒有任何要醒的跡象。
甘女士叫了一會兒,發現沒什麽效果,失望地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奇怪,怎麽好像氣溫一下子就降低了?
另一邊天臺上的段明正也發現情況不太對。
這陣法他不是第一次布置,就算不是輕車熟路,肯定不算生手,更何況還有修弟在。以前陣法驅動時,四周的邪氣會很快清掃一空,可這次只在最開始起了點兒作用,接着那些邪氣就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一樣,紛紛反撲。
甚至連其他地方的邪氣都被吸引過來,一時間陣法的壓力大增,如同他們頭上懸着一座随時都會落下來的泰山,變成齑粉只是時間長短問題。
“修弟,這是怎麽回事?”段明正大驚失色地問。
段明修眉頭緊皺。
放在平時,他大概會認為是段明正的陣法布置出了錯。但剛剛段明正布陣時他一直在旁邊,從頭看到尾,不論位置還是手法都沒任何差錯。
偏偏鎮邪之法變成了聚邪大陣。
他眉頭一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直指眉心,喃喃說了幾個字。緊接着,他的手緩慢後撤,竟然硬生生從額頭拉出了一把晶瑩剔透的長劍。
鎮邪劍!
段明正一愣,接下來就是狂喜。
段家的主支子弟,每個都有出色的手段,有的擅攻擊,有的偏重防禦。
段明修就是主修攻擊,種種滅鬼降邪的法術層出不窮。雖然不是天師,但在世家的那些主支後輩裏面,也是很出色的了。
能夠讓他祭出鎮邪劍,可見他對接下來要做的事的重視。
段明修最大的優點就是,平時看着清冷高傲,一旦臨陣對敵,立刻會嚴陣以待,不管對方是多小的存在。
很謹小慎微的一個年輕人,和其他容易沖動冒近的同齡人差別很大。
能看到鎮邪劍的除了段修正之外,還有溫清。
不過他畢竟不完全了解這個靈異世界的各個世家,只是眼睜睜看着那個面目嚴峻的年輕人從眉心拉出一把看着就不凡的劍來。
“……”這人的腦子竟然沒被劍劈成兩半,那劍一看就很鋒利好吧?
溫清的關注點有點兒歪。
裴靈看不到長劍,卻突然全身一震,不适的感覺大大加強。
如果說陣法剛運轉時他像是被蚊子叮了,現在就像是被大黃螞蟻咬了一口,有點兒疼。
陣法中心應該出現了什麽對他不利的東西。
裴靈看向溫清:“你看到什麽了?”
溫清并不瞞他,他還指望對方能多給自己一點兒能力呢:“那個年輕人,就這樣,唰啦啦,最後,啪地一下,扯出來一把劍。”
裴靈皺了皺眉頭:“段家的手段。”
段家以身養術,大多數攻擊法術都不借助于外物,而是直接物化,溫養在身體裏。
不同的地方溫養着不同的東西。
但凡主支的後輩,都能做到這一點。
這是段家祖上傳下來的修行辦法,其他世家根本做不到。
系統雖然因為裴靈距離宿主太近,不太敢和宿主直接交流,卻并沒閑着。男人說出這句話後,它立刻就在源力處翻找新出現的對應資料,盡職盡責地把它們傳到宿主腦子裏。
溫清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是的。段家主支,段明修。”從源力處得到的資料讓他知道了對面陣法裏那兩個人的名字和身份。
“不成氣候的小家夥。”裴靈淡淡地說。
身為鬼王,他有說這話的資格。段明修确實厲害,但那些手段在他眼裏算不了什麽。
無非就是一只稍大點的黃螞蟻,僅此而已。
“你覺得他會輸?”溫清問。
“會。”
“陣裏有兩個段家的人。”
“幾個都會輸,他們能力不夠。”裴靈斬釘截鐵地說。
就像是在應了男人的話,不過十多分鐘,陣法外的邪氣已經粗大如繩索,呼呼號叫着向天臺沖去。
陣裏兩個姓段的男人苦苦支撐着。
段明修的鎮邪劍漸漸失去了光澤,現在看着灰撲撲的,一點兒都不起眼。
他自己也在心裏暗暗叫苦。
鎮邪劍受到影響,連帶着他自身都會被反噬,這次就算能全身而退,至少要休養個一年半載才能恢複。
主支資源豐厚,但子弟不只一人,彼此間同樣在競争。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養傷的期間,不知道會有多少兄弟姐妹趁機超過他,把他遠遠抛在身後。
想到這裏,他不由暗暗焦急,心境也不穩起來,鎮邪劍的劍身竟然慢慢出現了幾道細細的裂痕。
“你覺得他們還能挺多長時間?”裴靈問。
溫清垂下眼皮,沒有回答。
男人有些不高興:“我在問你呢。”
“你們鬼魂也很讨厭邪祟吧?”少年天師突然轉移了話題。
裴靈想了想,慢慢說:“不喜歡。”
邪氣能讓鬼魂感覺舒服,那只是因為邪氣在某種程度上和鬼氣有些相像,不代表鬼魂喜歡邪氣。
相反,邪氣肯定會有源頭,那源頭意味着大麻煩,每次邪氣之源出現,都會受到人間各能人志士的圍剿。在這個過程裏,鬼族也受到影響。
鬼魂喜歡自由,不喜歡被牽連,讨厭邪祟理所當然。
得到他的回答,溫清松了口氣:“我們去幫他們好不好?”
男人奇怪地看他一眼,仿佛在說:“你腦子有病?”
鬼魂不喜歡邪祟,卻也不見得喜歡人類。君不見一有鬼出現,不管有沒有行兇作惡,人們都會尖叫着逃開,甚至找所謂的“高人”來鏟除?
邪祟和人類互掐,這對鬼族來說,無異于狗咬狗,袖手旁觀才正常。
兩人這時候的音量并沒有刻意壓低,但甘女士一心挂念着女兒,根本沒注意他們在說什麽。
她只覺得病房裏越來越冷了。
是她發燒了嗎?
正疑惑時,她看到朵朵的眼皮竟然動了動。
醒了?
甘女士又是高興又是疑惑,生怕這次像剛剛那樣空歡喜一場,拉住女兒的手小心翼翼地叫着:“朵朵?朵朵?你睜眼看看,我是媽媽啊!”
小姑娘的眼皮顫抖半天,最終緩緩睜開了。
甘女士喜極而泣,壓根就沒注意到,女兒的雙眼漆黑如墨,根本看不見眼白。
她伸手按動病床頭的電鈴呼叫護士。
女兒醒了,意味着身體轉好,說不定再做個例行檢查就能出院。
一時間,甘女士心裏的彷徨壓抑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輕松和喜悅。
她不知道的是,她轉頭按鈴時,朵朵從床上直直地立起來,懸在空中,黑色的雙目冷冰冰地盯着她。
緊接着,小姑娘的雙手擡起來,像被無形的絲線牽扯一樣,猛地向甘女士的後腦插去,速度奇快。
下一秒,血濺人亡。
如果病房裏只有這對母女的話。
可惜,現在病房裏除了她們,還有鬼王和天師。
鬼王并不在意人類的死活,天師卻不一樣。
甘女士剛轉過來,視野裏就飛速撲過來一道黑影,緊接着是什麽東西撞擊到肉體上的沉重的噗噗聲,再然後……
等她看清時,就看到朵朵斜飛出去,重重撞到牆壁上。
先前還站在窗邊的那個俊秀的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她身前。
她失聲叫道:“你把我女兒怎麽了?”說着一把推開少年,就往朵朵的方向跑。
少年猝不及防下被她推了個趔趄,反手把她牢牢抓住。
甘女士拼命掙紮:“你幹什麽?你放開我!你敢傷害我女兒,我和你拼了!”說着用手撓,用腳踢,甚至還張嘴去咬。
少年被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得手忙腳亂,一邊急急地解釋,一邊伸手去擋,胳膊很快就被她抓出幾道血痕。
裴靈本來正站在窗邊譏諷地看着這邊,看到小天師被抓傷進而被踢打時,他臉色一變,冷哼一聲,一只手淩空一抓!
甘女士只覺得身體不受控制,直接飛到了那個俊美男人面前。男人死死扣着她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掐死。
就在氣都喘不上來時,少年沖過來,拼命掰着男人的手:“裴靈!放開她!她只是個普通人,禁不住你的力氣,你趕緊放開!”
裴靈轉頭看少年臉上急出來的汗,滿腔的怒火一下子散了。他覺得沒意思,自己憤怒是為了少年,而對方根本不在意。
他一松手,甘女士得到自由,整個身子掉到地上。
清新的空氣重新沖進肺部,她撫着脖子不停地嗆咳起來。
朵朵浮在半空,身子轉向他們,舉着雙手再次飛過來,嘴裏發出了單調的字眼:“死!死!死!”
聲音嘶啞蒼老,哪還有一個稚齡小姑娘的清脆甜糯?
裴靈正心情不好,小姑娘的動作撞到槍口上,他一揮手,怒喝一聲:“滾!”
朵朵就像是撞到無形的牆面上,被反彈回去,整個人仍然浮在空中。
甘女士尖叫一聲:“不許……咳咳……傷害我……咳……女兒!”
短短的幾個字咳了兩次才說全,可見裴靈剛剛用了多大的力氣。
裴靈一挑眉,嘲笑地看着她:“你女兒?你瞎嗎?”
甘女士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溫清一邊幫她拍着後背,一邊急急地說:“大姐,您看清楚,您女兒會在空中飛嗎?”
甘女士一愣。
剛剛事情危急,她根本沒想那麽多,只是出于母性想着絕對不能讓這兩個人傷害自己的朵朵。直到溫清的一句話,她才駭然意識到,朵朵是浮在半空中的!
能不借助外物僅靠自己就能飛在空中的,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