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家
蘇祁林看着那些人交易, 了解了大致價格和流程，暫時沒買東西，小七還要幾天，程伯正的情況也要再複查，他準備去發個電報給程家報告下消息，再回醫院, 等他們要走時過來買。
蘇祁林在路邊抽了根煙，回公交站臺坐了公交車，去郵局發了電報往醫院那邊趕去。
下了醫院附近那一站, 蘇祁林往醫院方向走, 幾個穿着黑色衣服的成年男人追着一個捂着胳膊狂奔的瘦小男人。
蘇祁林默默跟人流走近避開這些人，不和這事兒摻和。
這種情況這幾天他見過幾次，不是警察抓小偷，而是便衣在抓沒有介紹信的“盲流”。
那些“盲流”說不上好壞，可能是家裏實在活不下去了，被迫背井離鄉，也可能是犯了什麽事兒。
總之這些都和他無關。
蘇祁林在醫院附近買了點吃的，油紙包好去了醫院病房。
這幾天的治療，效果明顯, 小七已經恢複了部分聽力, 帶着助聽器能聽到人說話，程素心正在努力的教她說話, 讓她适應聲音。
“素心, 小七今兒學會了什麽？”蘇祁林進去到了小七病床前問道。
小七看到蘇祁林漆黑的眼眸發着亮光。
蘇祁林每次都會買點好吃的, 甜的，脆的，軟糯的，都是小七以前沒吃過的小吃，當作獎勵給她吃。
“小七，你說你今天學了什麽？”程素心摸了摸小七的頭發說道。
“哥哥，好吃的……”小七看着蘇祁林張嘴說道，吐字有些不清晰，卻也能聽得懂。
“真棒，今兒碰到了賣紅糖發糕的，買了兩塊，你跟大姐一人一個。”蘇祁林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來東西，給了小七和程素心。
程素心拿到有些不好意思，感覺蘇祁林把她當小七一樣，最近也跟着吃了不少零嘴。
雖然活了二十二歲，吃的東西種類卻并沒有比小七多多少。
“你也吃。”程素心給蘇祁林掰了一半道。
“你吃吧，我不愛吃這玩意兒。別舍不得，好吃，我下次出去還買的。”蘇祁林說道，他對甜食是真不感興趣。
程素心聽着蘇祁林的話，感覺跟小時候程伯正出去碰到什麽好吃的帶回家時說的話。
“哥哥，吃……”小七也拿着給蘇祁林吃。
“你吃，哥吃過了。”蘇祁林按了按小七的頭說道，小孩沒白疼，多好吃的東西，拿到手都要先給大人吃。
“你吃一口。”程素心聽着越像是寧可自己餓的睡不着也要省着東西給女兒吃的程伯正，将東西送到了蘇祁林嘴邊說道。
“我很挑剔的，你用嘴喂我我才吃。”蘇祁林側頭在程素心耳邊說了句。
程素心聽着蘇祁林這句話羞的臉通紅，這人怎麽這樣！
程素心收了手不理會蘇祁林了，拿了油紙袋低頭小口吃，滿嘴的軟糯香甜。
蘇祁林看兩人吃的滿足就比什麽都開心，在病房裏坐了一會兒，蘇祁林還沒看到程伯正。
“爸去買午飯了，就是醫院食堂，也該回來了。”蘇祁林問了程素心，程素心說道。
“那我出去看看。”蘇祁林說了句起身，便看到程伯正進了病房。
“祁林，你跟我出去下，有點事兒。”程伯正的神色看起來不太對，跟蘇祁林說道。
“素心，你們先呆着，我和爸出去買飯。”蘇祁林跟程素心說了句，和程伯正一起出去。
“爸，怎麽了？”蘇祁林出去問道。
“碰到個孩子，受傷了。”程伯正說道，聲音壓的很低，顯得有些小心。
蘇祁林暫時沒多問，跟着程伯正往外走，越走越偏僻。
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在看到程伯正帶他到了醫院角落垃圾箱旁的冬青叢看到程伯正說的那個孩子時，預感得到了驗證。
剛才他在來醫院的路上看到的抓“盲流”的便衣男子要抓的就是眼前這個人，剛才只看到個背影，是一個穿着破爛的瘦小男子。
此時近了看，看清楚了。程伯正說他是孩子，看起來的确面嫩，大概十四五歲的樣子，人瘦的很，兩只眼睛大的跟銅鈴一樣，臉有些髒兮兮的，瘦瘦小小一個蜷縮在那裏，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髒的看不出顏色，露出肉的地方，很多小傷口，一條胳膊上沒了衣服，劃破了好長一道口子，有凝固的血痂，也有新冒出的血，此時正單手抓着一個盒子裏的米飯和菜，腮幫鼓着，有些戒備的看着蘇祁林。
“他說他跟他爺爺出來，他爺爺跟他走散了，沒介紹信，這會兒受傷了，肚子餓的很，我就把給素心他們買的飯給他了……”程伯正說道。
蘇祁林沉默，這小孩也說實話，他現在正被人到處找呢。他倒是有眼力，找上了程伯正。
程伯正這樣的人，膽小，老實，沒見過什麽世面，可是心地卻是一頂一的好，心性善良，明知道會麻煩，可是遇到這麽個受傷的陌生孩子，硬不起心腸不管。
這也是程伯正讓蘇祁林佩服的地方，普通的底層勞動者，再窮苦困頓，也安分守己，保持着最初的善心，這種品格讓他們好欺負持續保持困頓，又值得放心結交。
之前蘇祁林避開也是因為不想惹麻煩，此時程伯正已經管上了，他得想辦法處理了。
這人的确年齡小，不過，到底是單純的“盲流”還是一個有事兒在身的壞人，還說不清楚。
“爸，這事兒我來處理，你先去給素心他們去食堂買飯。”蘇祁林想了下說道。
“那行，你小心些。”程伯正說道，他對蘇祁林很是很信任的，
“醫院外面那幾個穿黑衣服的人是要抓你吧？你偷東西還是打人了？”程伯正一走，蘇祁林看着那小孩問。
“沒有，沒有！大哥，我真不是壞人。”那小孩忙搖頭吓的要東西也不吃了。
“不是壞人，怎麽有人想抓你？你說實話，叫什麽名字，多大了，什麽情況，我看幫不幫你吧，別撒謊。”蘇祁林眯眼看着小孩說道。
“我說實話，叫顧安平，十六了，我和我爺爺出來逃荒，我爺爺沒了，我就在這兒給人幹活掙錢養活自己，今兒不知道怎麽被人發現了，要抓我進收容所，他們都說收容所不是人待的地方，求求大哥，千萬別讓人來抓我去！”那小孩求着蘇祁林說道，眼看着快哭了。
“顧安平？”蘇祁林聽到這個名字，感覺特別熟悉，想了下，有點印象，這不是他原來世界裏一個頗有名氣一直長居富豪排行榜前十的房地産老總的名字嗎？他還在新聞上見過他的樣子，都是西裝革履成功人士的樣子。
這個小孩不會是那個人吧？
名字一樣，年齡看上去也能對上，這位老總出了自傳，自己投資将自傳拍成了電影，蘇祁林看過，開頭就是乞丐一樣在街頭被人追着抓的情形，從流浪孤兒到白手起家的富豪，可以說非常勵志。
蘇祁林仔細看了下，這小孩的五官，和那個記憶中的男人，有些重疊。
“聽口音你家在封城鄉下？”蘇祁林問了句，他記得那位老總的家鄉在封城附近，電影裏有演，他在那邊投資了不少公益項目，被當新聞報了出來。
“嗯嗯，是的。大哥，我們是一個省的，求你行行好。”顧安平說道。
蘇祁林打量着顧平安，這小孩年齡小，社會經驗不多，但是已經有了能屈能伸的本事，這邊可憐巴巴的說着，另外一邊眼珠轉着，身體已經做好了準備，蘇祁林有預感，一旦他不同意要拉他去找人，他恐怕要先把手裏的一盒飯倒在他身上，然後撒腿就跑了。
若是這小孩是一般人，蘇祁林最多給他買點藥擦擦，再給點飯錢，當結個善緣。
現在看起來，小孩不簡單，又有可能成為未來大亨，做一個合作夥伴，當個小弟，也不錯，就當投資也行，具體投資到什麽程度，就看後面怎麽發展了。
以後他若是做生意做大了，也不可能是一個人單槍匹馬的來，總要有些可信機靈的人做幫手。
“我信你不是壞人。這樣吧，我給你弄點藥去，再拿一身衣服，你先收拾下，否則還是會被人認出來抓走的。”蘇祁林腦袋裏轉了一圈兒對顧安平說道。
“謝謝大哥！謝謝！”顧平安給蘇祁林磕頭。
“你先吃飯，躲好了，我去給你弄藥和衣服。”蘇祁林說道。
蘇祁林離開，顧安平扒拉着盒子的飯看着蘇祁林的背影，邊吃邊像猴子一樣蹿了出去。
蘇祁林在醫院裏買了消毒止血的藥，又去旅館裏拿了一身他自己備用的衣服來到醫院那個角落，卻發現那裏人影子也沒有了。
蘇祁林也沒意外，要是人還老老實實的呆在原地，才不正常。
蘇祁林看了一圈兒，往前走去。
“人走了？那我也走了。”蘇祁林喃喃說了句，從冬青叢裏鑽出個頭。
“大哥。”顧安平鑽了出來叫蘇祁林。或許是吃過東西，比剛才看起來精神了一些。
“藥給你帶來了，我先給你把傷口消毒處理下，你再去換衣服。”蘇祁林點點頭說道。
蘇祁林在野外工作，處理簡單的傷口以前經常做，很快就給顧安平處理好胳膊上那一道大傷口用紗布裹上了。
“衣服你等會兒找個地方換上。”蘇祁林道。
“謝謝大哥。”顧安平說道。
“你的傷口有些深，還需要換藥，不然化膿腐爛，你這條胳膊就廢了。後面幾天你等天擦黑時，來這兒我給你換藥。”蘇祁林說道。
“大哥，你叫什麽名字？你的大恩大德，我不會忘記的，等我将來發達了一定報答你！”顧安平看着蘇祁林道。
“我叫蘇祁林。碰到就是緣分，你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林哥就行。我現在也是離鄉背井，在外地，你沒有介紹信，身份不合法，我沒辦法收留你。你原來的地方不能住了吧，你準備怎麽辦？還在這裏繼續偷偷摸摸的□□工？”蘇祁林道，問了名字，算是有心報答了。
“現在天氣熱，我随便貓在哪個橋洞都能對付一夜。我再試試看，還有沒有地方能找到個吃飯的工作。”顧安平說道。
“嗯，你自己小心些。這裏是衣服，有幾塊錢，還有兩個饅頭，你帶身上。”蘇祁林将東西給顧安平。
“謝謝林哥！”顧安平接到東西看着，朝着蘇祁林鞠躬。
蘇祁林沒跟顧安平多說什麽，朝周圍看了下，回小七病房那邊了。
房間裏還有別的病人蘇祁林沒好說那情況，只是朝程伯正點了點頭。
說來也是程伯正的運氣，竟然遇到了未來大佬，有了一飯之恩。
後面幾天，蘇祁林除了晚上和程素心陪床，出去考察，多了一樣事兒，就是給顧安平換藥，顧安平對蘇祁林又多信任了幾分，兩人交流了下，蘇祁林對顧安平也多了解了幾分。
他之前在那邊的“批發市場”給人搬過貨物，算是熟悉的人。
這也方便了許多，蘇祁林跟他又了解了下那邊的情況。
臨到離開那天，蘇祁林叫了顧安平一起去了“批發市場”那邊，蘇祁林将之前早就看重的東西買了下來打包，算是試水，買了一千來塊的東西，整整兩大包，看着不大，卻很實在，蘇祁林一個人提着有些費勁，還好有顧安平幫忙，兩人一起将東西運到了火車站，蘇祁林買了回去的車票将這些東西弄了随車托運。
“我之後可能會常來這裏，給你留一點錢，你做個本錢看能做點什麽。等我來時，我會來這個市場這邊買東西，到時候我們再見。”蘇祁林跟顧安平說道。
他再給了顧安平五十來塊，能保他一兩個月的生活，就看他怎麽利用了，這也是一個考驗。
做了托運後，蘇祁林去醫院那邊，給小七辦理了出院，和程素心他們一起再去了火車站趕火車回家。
經過這幾天的治療，小七的聽力一直在穩步恢複，助聽器還是需要帶着的，繼續吃藥，練習聽力，過段時間再去複查。
程伯正的情況也類似，靜養起來，吃藥吃一段時間來複查。
就算蘇祁林不來進貨，也是要來省城這邊幾趟的。
當天下午時，他們到了慶豐縣，蘇祁林将程素心他們安排在了秦老師那裏，他去從收舊貨大哥那裏騎來三輪車将他托運的包裹領了，叫了程素心他們一起回去。
因為提前發電報說了哪天回來，家裏早就準備好了飯菜，柳瑞芳派了小五去村頭看着，看到人影子，小五飛快跑回家給柳瑞芳報告了，柳瑞芳去熱菜熱飯，其餘幾個姑娘跑出去接人。
好幾天沒見的姐妹，想念的緊，小七被一個挨一個抱了個遍，腳沒沾地的回到了程家。
“沉了，又吃啥好吃的了？”柳瑞芳接了小七抱了抱，感覺小女兒重了些。
“今天媽做了一盆晉糕，放了紅棗大紅豆，可甜了，就給你準備的。媽還下了血本，做了紅燒肉，悶了好久呢，裏面放了土豆。”小五對小七開心的比劃着說道。
“你們先別說話，讓小七說。”程素心說道，小七回來還沒來得及表現下，就被抱來抱去了。
“媽，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在衆人期待的眼神下，小七在程素心的示意下叫道。
聲音稚嫩，有些別扭，一字一頓的，像是擠出來的，卻是讓幾個人激動的眼淚都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