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殷固回去後頭暈得厲害,他覺得是中暑的後勁還沒過去,想盛庭敘晚上應該不會回來了,幹脆洗了個澡就上床睡覺。
可他睡到迷迷糊糊聽到盛庭敘回來的開門聲,以為是做夢,拖過旁邊的枕頭捂住腦袋繼續睡。
過了一會兒,他捂頭的枕頭被人拿走,睜開眼就見盛庭敘一臉不悅地立在床前。
“殷固,晚飯呢?”盛庭敘理直氣壯地質問。
殷固捏了下臉,确定他不是做夢,驚醒地坐起來,眼角閃過一絲高興,問道:“你還沒吃晚飯?”
“吃了。”盛庭敘沒好氣地回答,随後又接道,“但我故意沒吃飽,就是留着回來吃飯的,居然什麽也沒有!”
殷固看了眼床頭的鐘,還差點到12點,他随即下床準備去給盛庭敘做吃的。
有一次林彬給了他一顆玉米糖,他晚上睡覺前沒忍住偷吃了,結果被盛庭敘償出來,就非要吃玉米。他半夜三更跑出去,好不容易在一家燒烤攤買到一根烤玉米,但買回去盛庭敘一臉意猶未盡地對着他笑,說‘你還有力氣跑這麽遠,看來我還做得不夠’。
然後他又被盛庭敘壓到床上,那根他跑了半個城買回來的玉米,掉在了床下。
殷固嘴角扯開一抹笑,盛庭敘有時就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而他慣得心甘情願,他說着下床穿鞋,嘴上說道:“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然而,今天的盛庭敘沒有那麽好哄,擋在殷固面前不讓他走,冒着渾身都不适的怒氣質問:“我有說我不回來嗎?”
殷固猛然又想起了裴遠,但說不出口他以為盛庭敘要一整晚陪心裏的白月光的話,喉嚨裏頓時啞下來。
盛庭敘對殷固的沉默充滿不滿,他思忖着想找個能對殷固發火的理由,但殷固每次都順着他的心思,他硬扯出一個來,“Esa說你把保溫筒拿回家了,明天給我送午飯,說好的每天送,你說你一個月送了幾天?”
殷固從來都沒跟他說好‘每天送’,不過盛庭敘無理取鬧時說的話,他從來不反駁,無奈地笑了一下,像給貓順毛一樣笑着問道:“那你現在還吃嗎?”
“吃你!”盛庭敘嘴裏吐出兩個字,立即剛起床的殷固又壓回床上,兩三下就扒光了殷固的衣服。
殷固被堵着嘴,好不容易抽空吸了口氣,推着盛庭敘說:“我可能感冒——”
“閉嘴!我又沒感冒。”盛庭敘立即又堵上殷固的嘴。
殷固沒空對上盛庭敘的邏輯,很快在盛庭敘的身下失去了讨論他是不是感冒的力氣。
兩人在床上折騰了一輪,盛庭敘又把他帶到浴室,最後殷固是被盛庭敘抱回床上的。
盛庭敘沒上床,立在床邊說:“我要出差,6點的飛機,我是回來拿東西的。”
殷固以為他被折騰得完全沒有力氣了,卻還是一下蹭起來,看到床頭的鐘指向3點,剛想問‘去哪兒’,可話到嘴邊沒問出口。
他怕盛庭敘承認這只是個借口,裴遠回來了,盛庭敘就不想再跟他繼續下去了,剛才他們不過打了個‘分手炮’,叫他明天送午飯也不過随口一說,都出差了還送什麽午飯!
盛庭敘要收拾的東西只有證件和貼身的衣物,殷固看着他迅速穿好衣服,嘴裏含着一萬句挽留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他和盛庭敘這幾年,盛庭敘從來沒有承認他們之間有什麽,他們從上床開始,追根究底也只是時間久一點的床伴關系,他有什麽資格阻止盛庭敘去追求真愛。
可是盛庭敘要出門時,殷固下意識地喊道:“庭敘!”
“怎麽?”
“你的護照是不是忘了?”
盛庭敘的護照放在床頭櫃裏,但是他沒有拿。
“不出國。”
“那,那你路上小心。”
殷固暗自捏緊的拳頭,盛庭敘驀地頓住了要出門的腳步,回過頭看了他半晌,突然走回來立在他身前問道:“你想說什麽?”
“我——”殷固除了一個‘我’字再也說不出口別的,仿佛被盛庭敘看透了此時充滿了不甘的內心,他咬着牙裝作若無其事地微笑,“沒什麽,你一晚沒睡,別太累了!”
“殷固!”盛庭敘突然彎下腰,掐着殷固的下巴,“是不是裴遠回來了,你就開始有什麽想法了?我告訴你,什麽也別想,坐好你現在的位置就行了,懂嗎?”
盛庭敘的話就像一盆零度的水,潑在殷固心上,只剩下一片冰涼,他把攥緊的雙手藏在被子下面,勉強地露了一個微笑,“我懂。”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懂了什麽,只是他害怕盛庭敘再說下去,他會只剩下狼狽和不堪。
盛庭敘像是終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捏着殷固的下巴狠親了一口,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的關門聲響起,仿佛把殷固從漫長的夢中叫醒。
五年前,殷固相依為命的父親突然病重,正趕上他大學畢業,本來打算考研,但為了照顧父親他毅然放棄考研,可最終他父親還是不治去世。
之後他去找工作,因為錯過招聘季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想重新考研卻發現已經完全看不進書。他一個人面對着只剩他一個人的房子,想着這世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孤伶伶地活下去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殷固都過得很頹廢,他到處打零工做兼職,數着天混日子,那時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跟娛樂圈扯上什麽關系,但事實就是這麽神奇。
一次他在商場兼職,正好遇到商場在搞歌唱比賽,通過可以領獎金。
殷固為了200塊獎金上臺去唱了,不想一曲驚豔了評委,最後他拿到第一名,領獎時才知道這是一個全國歌唱選秀的海選,主辦方極力鼓勵他繼續參賽。
就這樣,殷固被說服,最後還糊裏糊塗進了決賽,認識了和他一起參加比賽的裴遠。
裴遠是當時參賽的人中最耀眼的一個,但殷固會注意裴遠卻是因為盛庭敘。
那時盛庭敘像跟班一樣跟在裴遠後面,那時的盛庭敘才20歲,朝氣蓬勃,透着閃閃發亮的少年氣,如同一顆撞進他黑暗裏的星辰,讓他找到了重新面對未來的勇氣。
殷固不相信一見鐘情,但就從他見到盛庭敘的第一眼起,他的視線就不自覺地追随着盛庭敘,甚至他為了靠近盛庭敘去接近裴遠。
裴遠幽默風趣,熱情大方,和他成了朋友,連帶着盛庭敘也和他算是認識了。
不過,殷固很快發現盛庭敘對他充滿了敵意,每當他和裴遠靠近時,盛庭敘就會擠到中間,或者帶走裴遠。他抱着不純心思,自然地理解了盛庭敘的心思,盛庭敘對裴遠很明顯是特別的。
那時他知道自己的初戀不會有結果,只想在比賽結束前,可以多跟盛庭敘在一起,哪怕是一起給裴遠加油,一起陪裴遠吃飯,一起跟裴遠打游戲,他用盡了一切可以靠近裴遠的機會。
就這樣,他們各懷心思地混在一起,直到三個月後比賽結束。
殷固最後得了第六名,基本沒什麽戲了,他也沒有打算進娛樂圈,可簽裴遠的公司卻意外地要簽他。
本來他是想要拒絕的,但是想到如果和裴遠一個公司,說不定還能經常再見到盛庭敘,他抱着這樣的心思答應了。
後來,殷固才知道他的老板就是盛庭敘,公司是盛庭敘為了捧裴遠開的,簽他大概也是看在裴遠的面上。
不然他們睡了四年,盛庭敘怎麽連個公平的待遇都不願意給他?
再後來,盛庭敘和裴遠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在他簽進公司的半年後,裴遠突然跟公司解約出國了,盛庭敘仿佛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渾身透着一股全世界都不順他眼的冷漠。
而他和盛庭敘在一起的那天,大約在裴遠出國的一個月後,他記得那天突然下起暴雨,他沒帶傘,就躲在公司樓下等雨停。可沒有等到雨停,等到了喝醉的盛庭敘。
盛庭敘一個人從樓上下來,搖搖晃晃地直接走進雨裏,徑直往馬路上闖。
他以為盛庭敘是因為裴遠想不開,要自尋短見,連忙沖上去把人拉回來,結果盛庭敘卻是喝了酒,見到他驀地緊緊地抱着他不放,嘴裏不停地罵着裴遠混蛋。
殷固把喝醉的盛庭敘帶回家,給他換了衣服擦了頭發,還煮了醒酒湯。
就在他把醒酒湯端給盛庭敘時,盛庭敘突然拉着他的手問:“殷固,你覺得我怎麽樣?”
殷固愣在當場,慌張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盛庭敘把他抵到牆上,貼近他說:“你要是覺得我也不錯,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你說什麽?”
“我說我想跟你睡!”
殷固很久之後才明白,盛庭敘的想法就和他表達的意思一樣,并不是對他有那麽一點喜歡他,只是想跟他睡而已。
而他們一睡,竟睡了四年。
這四年來,殷固和盛庭敘莫名過得相安無事,雖然盛庭敘沒有在工作上給他什麽優待,但生活中盛庭敘對他還不錯,雖然脾氣不好,喜歡對他呼來喝去,可他甘之如饴。
他以為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能在盛庭敘心裏占到一席位置。
可惜他還沒熬到那一天,裴遠就回來了。
這一刻殷固才幡然醒悟,這幾年盛庭敘對他的‘不錯’只是他自欺欺人罷了。
他因為心裏全是盛庭敘,可以放下自尊,把自己卑微到塵埃裏去讨好盛庭敘。
盛庭敘若是對他,哪怕有一點喜歡,都能發現他這四年過得有多小心翼翼,他辛苦得來的角色被随手轉給別人,他有多不甘。可惜盛庭敘從來不知道。
他再多的努力也架不住盛庭敘不愛他。
殷固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捂住頭強迫自己睡覺,不想再去想盛庭敘。
結果是他既睡不着,腦子裏還全是盛庭敘,就算他和盛庭敘只是做了四年的床伴,到了要結束的時候他還是舍不得,舍不得當年撞進他眼裏如同星辰耀眼的少年,舍不得這四年他捧在心尖,不顧自尊去愛的男人。
可是,盛庭敘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既然不用出國,國內去哪裏需要趕淩晨6點的航班?盛庭敘又不用買特價機票。
這不過是盛庭敘離開的借口而已,他或許應該慶幸盛庭敘現在還願意對他找借口。
“殷固,你該醒了。”
殷固嘴裏念了一句,掀開被子狠狠往自己臉上拍了兩巴掌。
接着他下床,雙腿不禁一晃又跌回去,他心裏狠狠罵了一遍盛庭敘混蛋,扶着腰重新站起來。他打算去衣帽間把他的衣服都收起來,等盛庭敘開口他就離開。
這幾年他的衣服有一半是盛庭敘給他買的,因為嫌棄他的衣服太廉價,他全都收起來,可想到要走就走得徹底,與盛庭敘有關的都不要留。
他又把剛收好的衣服重新挂回去,挂的時候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櫃,發現在衣櫃的最裏面一件盛庭敘的外套,口袋裏有什麽東西。
他鬼使神差地把衣服取下來,發現口袋裏有一個精致的盒子。他知道不應該碰盛庭敘的東西,但他沒忍住把盒子拿出來,打開一看是一塊手表,裏面還有一卡片。
他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拿起來,不到半掌大,很精致,上面手寫了一行字。
小遠,我願時時刻刻在你身邊。落款:敘。
殷固提着一口氣再也落不下去,他慌忙地把卡片和手表放回原處,像是小小的盒子會吃人一般,連同衣服也挂回了衣櫃深處。
這會兒他已經沒力氣收拾了,驀地扔開箱子坐在換鞋凳上,雙手捂着臉,腦子裏怎麽也忘不掉剛才看到的那行字。
——這塊手表,是盛庭敘什麽時候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