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VIP] 和我
“她拖得太晚了?, 現在病程到了?終末期,其實?已經沒有過多的治療方案可以選擇了?,即使再進行治療, 效果也?不會理想。”
“林小姐,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林歲安閉上眼,指甲死死掐着?虎口。
她想哭,可眼睛幹澀得要命,心口空空蕩蕩,像有人把?她的心髒掏走了?一般。
林歲安低頭長?長?呼出一口氣, 沉默了?幾秒, 輕聲問:“您告訴我,她還能活多久?”
“化療效果好的話,最多撐兩個?月。”
兩個?月。
林歲安垂眸輕哼出聲,她盯着?手上掐出來的紅痕, 靜默着?, 眼睫無?措顫抖。
心口的空洞越來越深邃,
只餘深深的無?力感将?她包圍。
……
林歲安從辦公室出來後, 看見了?等在門口的明晝。
男人目光沉沉, 面無?表情地盯着?她難看的臉色, 黑眸晦暗不明。
這?段時間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虛弱, 消瘦。
他想提醒她別忘了?自己的身?體也?不好,要吃飯要休息, 才能有力氣去照顧媽媽。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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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比清楚,親情是林歲安的死穴。
她已經失去了?太多。
外公外婆, 林培宋袁,
面對他們的死亡, 從前的林歲安毫無?招架之力。
被動承受失去。
可眼下,那裏躺着?的是她的媽媽。
只要還有一絲可能,哪怕要她的命,林歲安都會同意。
他作為她的男人,此刻能做的就是寸步不離地陪着?她。
為她兜底。
思及此,明晝喉結滾動,上前抱住她,輕聲說:“告訴你個?好消息,阿姨決定配合治療了?。”
聽到這?話,林歲安空洞的眼神?起了?波瀾,可想到方才醫生的話,又飛快黯淡。
她擡手攬住明晝的腰,緊緊攥着?他的衣角,仿佛飄在海面的浮木找到了?停泊的港灣。
她嘴裏發?苦,将?臉深深埋進男人的懷中,無?聲嘆了?口氣:“阿晝,我們提前把?婚禮辦了?好不好,不用準備太多,越快越好,大家一起吃個?飯,走個?儀式,讓……”林歲安頓了?頓,難過地閉上眼,“讓我媽看看我穿婚紗嫁人的樣子。”
明晝擡手輕撫女生微涼的臉頰,喉結滞澀滾動:“好,一切交給我。”
林歲安的骨髓配型失敗,卓寧第一次化療的效果也?不好,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但女人卻比想象的要從容。
她似乎早已接受了?自己将?死的事實?,半點頹喪和恐懼的情緒都沒有。
每天坐着?輪椅到外面散心,笑嘻嘻的和醫生護士聊天,給隔壁床同病相憐的小朋友讀故事書,
還有數落林歲安亂花錢。
“這?些包和衣服肯定都很貴吧。”卓寧瞧着?林歲安又帶來那些“沒用的東西”,不禁皺了?皺眉,“你花這?些錢幹嘛,我又用不到。”
林歲安給卓寧買了?很多名牌衣服名牌包,還有她最喜歡的紅色連衣裙。
都是卓寧以前喜歡卻買不起的東西。
林歲安将?一件正紅色的大衣擱在卓寧身?前比劃,頭都沒擡:“我掙錢了?,你想要什麽我都買得起。”
“……”卓寧面色一怔,她直直望着?女生,鼻子微微泛酸。
她深吸口氣,不想讓氣氛太過沉重?,換了?個?話題:“今天年三十,你和明晝打算怎麽過?”
林歲安疊好衣服,重?新坐到床邊,伸手撿了?個?蘋果開始削皮,聞言笑了?笑:“他訂了?餐,待會就過來,今晚我們在醫院一起過。”
卓寧看着?她,聲線染上不太明顯的鼻音:“你這?孩子也?是的,非留下來幹嘛,醫院有什麽好待的,陪明晝回梧城過年多好。”
林歲安削皮的手藝極爛,每一刀幾乎是在連皮帶肉的砍,她神?色專注,語氣很輕:“我走了?你怎麽辦?”
卓寧低下眼,沒有吭聲。
好不容易砍下最後一塊果皮,林歲安頗為滿意地舉起看了?看,随後遞給女人。
卓寧接過卻并不急着?吃,她盯着?眼前黃澄澄的蘋果,思緒一下子被拉到了?八年前。
有宋袁陪着?她的那個?春節。
當時有人送了?箱蘋果過來,她特意挑了?最大最紅的一個?,削皮給了?歲安。
這?一刻,她忽然深深感受到時光的流逝,以及對過往沉沉的眷戀。
“對了?,初六那天我們決定辦個?簡易的婚禮,記得穿上我給你買的新衣服。”
林歲安小心放好水果刀,語氣平常,似是随口一說。
卓寧倏地擡眼看向她。
她以為,自己等不到歲安穿婚紗的那天了?,
她以為,自己會帶着?這?個?遺憾死去。
卓寧苦澀地閉了?閉眼。
她清楚,孩子是在遷就她。
扭頭對上女人的視線,掃到對方光禿禿的腦袋時,林歲安眼神?微黯,但很快彎唇笑了?笑,溫柔又乖巧。
在晌午倦懶的陽光下,黑眸清透明亮。
卓寧晃了?眼。
恍惚間,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歲月,眼前的歲安變成?了?記憶裏那個?軟軟糯糯的小姑娘。
她躲在林培身?後,悄悄露出這?雙惹人心軟的眼睛,膽怯地觀察着?媽媽的情緒。
她很惶惑,為什麽媽媽不像爸爸那樣溫柔好親近。
是不喜歡她麽,是她還做得不夠好麽。
她明明是那樣的期盼,那樣的望眼欲穿,
希望女人能像別人的媽媽那般,愛她,疼她。
可她卻懂事的,什麽要求都不提。
每每想起歲安兒?時的點點滴滴,卓寧都心如刀絞。
其實?她真的很幸運。
遇到林培,遇到宋袁。
還有被歲安選中,成?為她的媽媽。
幸運到有些不知好歹。
所以上天才會如此懲罰她吧。
卓寧的情況越來越差了?,每天都會流血發?熱,被病痛折磨得沒了?人樣。
生命的流逝在她身?上成?了?具象化。
林歲安每天守在她床邊,隔一段時間就要探探她的鼻息。
她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卓寧又會再次丢下她。
婚禮這?天,林歲安早早便到病房幫她洗漱換衣服。
她拿出那件紅色的大衣,一聲不吭地套在女人瘦成?骨架的身?軀上。
明明買來時穿着?剛剛好,此刻看着?卻空蕩無?比。
林歲安緊抿着?唇,垂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握了?握女人幹枯冰冷的手,似在用這?種方式傳遞力量,給自己加油打氣。
“席上都是我和明晝的朋友,他媽媽出國?辦事了?,來不了?。”林歲安蹲下給卓寧穿鞋,笑道,“今天你最大。”
卓寧虛弱一笑。
空氣安靜下來。
林歲安蹲在那,半晌都沒擡頭,卓寧剛想問怎麽了?,就感覺到有水滴在了?鞋面上。
她心頭一滞,意識到那是女生的眼淚。
她跟着?鼻頭泛酸:“傻孩子,大好日子哭什麽?”
林歲安胡亂摸了?把?眼角,起身?扶她坐上輪椅,倔道:“我才沒哭。”
卓寧垂下眼,無?聲勾了?勾唇,不再說話。
等到了?安排好的酒店,李可文早已等在門口,見林歲安的車過來,連忙迎上來。
二人合力将?卓寧扶下車。
“阿姨就交給我吧姐,你趕快去換婚紗。”小姑娘笑得明媚。
李可文做事林歲安放心,臨走前,她蹲在卓寧面前,認真地看着?女人灰敗的臉。
卓寧此時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狀态,她完全是在靠執念支撐。
林歲安紅了?眼,顫聲叫她:“媽。”
卓寧眼眉輕動,她柔柔一笑,打起精神?回應:“哎,媽媽在呢。”
“等我。”
“嗯,媽媽會一直等安安。”
“……”
淚意上湧,林歲安癟起嘴,伸手抱住女人,像個?耍賴撒嬌的孩子,許久才放開。
婚禮一應事宜全由明晝包攬,他将?海港最高檔幽靜的山莊式酒店包了?一整天。
無?人打擾他們的喜事。
梁校接到消息從休息室出來接她:“婚紗,化妝師還有小樂他們都到了?,你和阿姨今天什麽都不用管,都交給我。”
林歲安回握住女生的手,動容地道了?聲謝。
梁校眼圈頓時紅了?,佯裝生氣道:“林歲安,再跟我客氣我就不理你了?。”
林歲安笑,不再說話。
推門進去,她就瞧見了?已經換好衣服的明晝。
他穿着?黑色修身?西裝,腰肢緊窄,氣質出衆,襯得身?形愈發?挺拔高挑,劉海梳了?上去,露出淩厲冷冽的眉骨,渾身?上下透出矜貴自持。
看見她,男人歪了?歪腦袋,眼角微挑,唇角上揚的弧度溫暖中帶着?點不好意思。
雖是小型的聚會,但也?是他倆的婚禮。
明晝緊張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難掩興奮,也?不顧在場的其他人,忍不住上前抱了?抱他的姑娘,仿佛一只求安慰的狗狗。
林歲安回抱住他,無?奈失笑:“緊張了??”
明晝不否認:“嗯,有點。”
林歲安擡手順了?順男人的後背:“沒事,有我在呢。”
我在呢。
我們在一起呢。
不管遇到什麽,都會好的。
“好啦好啦,別膩歪了?。”梁校輕咳一聲,掃了?眼對面低頭憋笑的化妝師,上前分開二人,“時間緊張,先?讓歲安換上婚紗化好妝再抱抱好不好。”
她的語氣像在哄幼稚園的小孩,明晝斂了?神?色,松開林歲安,不太自然地摸了?下鼻子。
瞧男人不好意思的模樣,林歲安軟了?心神?,她悄悄捏了?捏明晝的手,示意自己很快就好。
她走進換衣間,由梁校幫着?穿上婚紗,上好妝發?。
這?件婚紗是卓寧給她選的。
一字領,綢緞褶皺,複古泡泡袖,裙擺輕盈。
簡單,純潔,神?聖。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當林歲安從裏屋出來時,明晝還是失了?神?。
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臉,此刻在純白頭紗的映襯下,竟有幾分出塵的神?性?。
那雙如同江南煙雨的霧眸,柔柔望向他,清冷、含笑。
一如當年巷口初見時的驚豔,只一瞬便勾了?他的魂,一輩子都逃不出她的掌心,自甘淪為雀鳥的囚徒。
方才的不好意思徹底抛諸腦後,明晝目光沉沉,一步一步走向她。
林歲安學他歪頭一笑,靈動而羞怯:“看呆了??”
明晝喉結滾了?滾:“我以為見到女神?了?。”
林歲安笑了?。
明晝捧起她的手,低頭在手背落下虔誠的一吻,嗓音沉郁:“我說認真的,你一直是我的女神?。”
從初見就耿耿于懷的,白月光,朱砂痣,
是他願意一輩子低下頭顱,俯首稱臣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