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VIP] 和我
林歲安神?色木然地抱着紙箱回到家門口, 剛要開鎖,門就被從裏面打?開了?。
她呆滞渙散的視線和明晝的撞上。
瞬間,眼淚無聲墜落。
明晝眉心微蹙, 擡手捧住她的臉來回查看,語氣急促:“不?是說出門買水果嘛,怎麽?到現在?才回來?”
“給你打?那麽?多電話都不?接,林歲安,我都要出門報警了?……”
“阿晝。”林歲安擡起?空洞漆黑的雙眼,直直看着他, 忽然低聲道。
明晝眼睫一動。
他明顯察覺到林歲安情緒不?對。
男人沉沉望着她, 喉結輕滾:“哎。”
林歲安倔強地抱着紙箱不?肯放下,她用力抿着唇,卻依舊抵擋不?住它的顫抖,眼淚一顆一顆往下落, 被明晝耐心的用指腹擦去。
“我今晚……今晚, 見到媽媽了?……”
這聲媽媽說出口, 她再?也控制不?住, 松開手任由紙箱墜地, 像個受委屈的孩子一般縮進明晝的懷裏。
哭得惹人心碎。
“真的……好久不?見了?。”
明晝心口一窒, 緊緊回抱住她,任由胸襟被淚打?濕, 感受着她的顫抖和悲傷。
他輕撫她的後腦,黑眸低垂, 輕聲哄她:“見到媽媽不?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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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歲安在?他懷裏搖了?搖頭?,哽咽道:“開心, 又不?開心。”
明晝将下巴擱在?她發頂,語氣輕柔到了?極點:“她過?得不?好。”
所以?你不?開心。
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她的悲傷。
林歲安痛苦地擰眉閉上眼, 沒有吭聲,算是默認。
明晝眼睫低垂,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疼惜地摸了?摸林歲安被淚水沾濕的側臉,用自己的體?溫嘗試融化那些冰冷。
良久,林歲安緩和了?情緒,悶聲道:“她現在?變得好陌生,和記憶裏那個美麗的女人一點也不?一樣,她好瘦好瘦……瘦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像姑姑那樣死掉。”
“她在?超市工作,整天被一個強勢的上司針對,住在?一間只有一扇窗,一盞燈的小房子裏,連張像樣的可以?好好休息的床都沒有,零下的溫度,身上只套了?件薄棉外套,鞋子還是漏風的運動鞋……”
林歲安吸了?吸鼻子,淚霧再?次洶湧:“她的膽子變得好小,在?車裏流鼻血了?都不?敢告訴我。”她無聲哽咽,嗓音滞澀不?已,“我以?為再?見面,她至少,至少,臉上是帶笑的。”
不?管是嘲諷的笑,還是無視的笑。
都不?會是那種……
可憐卑微到有些讨好的……苦笑。
林歲安将臉埋進他的心口,聽着裏面心髒的跳動,情緒慢慢平複。
明晝黑睫一動,他輕拍女生的後背,帶着濃烈的安撫。
沉默片刻,他忽然問:“歲安,還氣她嗎?”
他用的是氣,不?是恨。
果然只有明晝才最懂她。
她永遠做不?到真正地恨卓寧。
她只是在?賭氣。
氣她為什?麽?要丢下她。
卓寧似乎一點也不?明白,只要她還肯要她,肯帶着她,那不?管未來面對的是什?麽?樣的洪水猛獸。
林歲安都不?會離開她。
“氣。”林歲安做不?到撒謊,她自嘲扯唇,閉了?閉眼,“可她是我媽媽。”
明晝眉眼低垂,無聲輕笑。
“那接媽媽回家好不?好。”
“……好。”
第二天傍晚,林歲安帶上明晝煲的熱湯,驅車前往立誠超市。
她本想直接帶卓寧回家,卻被超市的工作人員告知女人一整天都沒來上班。
沒請假,沒交代,打?電話也沒人接。
林歲安想起?昨晚卓寧滿臉鼻血的模樣,心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她臉色一白,飛快跑出超市鑽進車裏,向陽光大道駛去。
一路上,心口的位置仿佛失去了?跳動的感覺,林歲安怔然地盯着前方,麻木開着車。
一邊祈禱卓寧千萬不?要出事?,一邊怨恨自己昨晚為什?麽?要那麽?幹脆的走掉。
想着想着,害怕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求你,求求你……”
她像只發怒的小獸,魔怔似的不?停呢喃,沖綠燈亮起?還不?啓動的車子瘋狂按響車鈴。
“求求你,不?要出事?……”
短短的半小時,對林歲安來說卻無比漫長。
比二十多年活着的每一瞬間,都要煎熬。
她不?由得想起?林豔死前的場景。
她不?要卓寧也變成?那副樣子。
上天已經收走了?她的兩個爸爸。
求你,不?要把卓寧也帶走。
車子剛在?昨晚的巷口挺穩,林歲安便沖下車,她踉跄地跑到52號門口,害怕和惶恐讓她忽略了?門上的鎖。
她用力地砸着門,邊喊邊哭:“卓寧!媽!你在?不?在?裏面!”
“開開門好不?好,我錯了?,我們回家,我帶你回家,媽!”
一聲聲的,缺失了?八年的,媽媽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詞彙,從林歲安口中傾瀉而出。
我錯了?媽媽,
在?一想到要和你面對死亡時,我就認輸了?。
我永遠都贏不?過?你,永遠也無法離開你。
因為你是我的媽媽,我愛你。
哪怕我不?願意承認,但?我希望你幸福,
要比我幸福。
“媽,你開門啊媽媽,開門,求求你……”
林歲安哭倒在?門口,直到一道女聲在?身後響起?。
“孩子,你是在?找這家的女人嗎?”
“她沒在?家哦。”
林歲安一怔,忙回頭?看向出現的陌生奶奶,她胡亂摸了?把臉,語氣急促:“對,您知道她去哪了?嗎?”
奶奶渾濁的雙眼定在?林歲安臉上,頓了?頓,随即嘆了?口氣:“她昨晚被救護車拉走了?,現在?應該還在?醫院。”
“你是她女兒嗎?”
林歲安失神?地站起?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确定的再?次詢問:“您,您說什?麽?,她怎麽?了??”
奶奶打?量着她,聲音冷了?些:“我昨晚給她送吃的,發現她倒在?地上,就打?了?120把她送醫院了?。”
說罷,她不?悅轉身,小聲嘟囔:“媽媽生病了?都不?知道,什?麽?孩子……”
“……”
呼吸驟然一停,林歲安差點沒站穩,她擡手扶住牆,臉色白得吓人。
心髒越跳越快,她難受地半蹲下身子,深呼吸好幾下才慢慢緩過?勁。
她踉跄地走出巷子,坐進車顫抖着掏出手機,撥打?卓寧的電話。
“嘟嘟”聲響了?好幾下,在?林歲安以?為沒人會接的時候,電話通了?,緊接着一道陌生的聲線在?耳邊響起?。
“請問是卓寧女士的家人嗎?”那人問。
林歲安忙回:“是,我是她女兒。”
“那就好,卓寧女士一直不?讓我們聯系親屬,但?她的情況必須得讓親屬知曉……”
林歲安無意識地舔了?舔唇,突然有些耳鳴,那人的聲音忽近忽遠,缥缈的讓她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她深吸口氣,啞聲問:“她得的什?麽?病?”
對面頓了?頓:“您先來過?來吧,我們當?面和您聊,海港大學附屬醫院。”
電話挂斷,林歲安痛苦地閉上眼,心口又悶又堵,她俯趴在?方向盤上,額頭?抵着手背,靜默片刻,擡手抹了?把眼角。
她強撐起?精神?,開車駛向醫院。
“急性白血病,看樣子她不?舒服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來醫院看,已經發展到末期。”
身着白大褂的主任醫生滿臉沉重的對她說。
在?聽到白血病這三個字時,林歲安感覺心口的位置再?一次空蕩起?來,她皺了?皺眉,痛苦地閉上眼。
白血病,在?電視劇電影裏,好像得這個病的最後都是已死亡結束。
卓寧也會麽?。
林歲安以?為自己會崩潰,可她卻意外的平靜。
她抿了?抿唇,睜開眼看向醫生,低聲試探:“她還能活,多久?”
“不?治療的話,最多一個月了?。”
林歲安想也沒想便否定了?這個可能:“必須治,您告訴我該怎麽?治,不?管多少錢我們都要治。”
“化療,等配型成?功的骨髓移植,但?……”
但?現在?等待配型的病人太多,以?卓寧的情況來看,即使化療,她也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治,必須治。”
林歲安眼前泛熱,她吞咽了?一口,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指尖輕顫:“我是她女兒,我和她配,不?管怎麽?樣,我都要她活着。”
好好活着。
醫生看她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無聲嘆了?口氣。
等明晝接到電話匆匆趕到醫院時,林歲安正獨自坐在?走廊上。
夜晚的病房彌漫着壓抑的寧靜。
身形單薄的女生垂着腦袋一動不?動地坐在?冰冷的等候椅上,雙手緊握,視線盯着不?知名的虛空,臉色在?昏暗的光線裏依舊蒼白得驚心。
明晝呼吸一停,深色的瞳仁定定鎖住林歲安瑟縮的身影。
她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惶恐不?安地等待懲罰降臨。
他輕着步子走向她,慢慢在?她面前蹲下。
林歲安下意識擡頭?,
四目相?對,眼淚無聲滑落。
明晝盯着她,眼神?深邃,他擡起?手,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痕。
嗓子幹澀無比,有些說不?出話來。
林歲安松開不?安緊握的雙手,勉強扯起?唇角笑了?下:“來啦。”
聲音嘶啞,落在?男人耳朵裏,令他眉頭?輕蹙。
明晝喉結滾了?滾,他緊了?緊下颌,伸手包住女生冰涼的手,沉聲喚她:“歲安。”
林歲安努力睜大眼,企圖将眼淚驅散,她不?想讓明晝擔心她:“嗯?”
“肚子餓了?吧。”
“我們吃飯好不?好。”
“……”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打?碎了?林歲安強裝的堅強。
她死死咬住唇,可喉嚨深處還是冒出一聲哽咽。
明晝心疼地将她壓進懷中,安撫性地揉捏後頸肉,聲音很?輕:“吃飽了?才有力氣陪她。”
“阿晝。”她攥緊男人的衣領,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支撐她的藤枝。
“我在?呢。”在?你身邊呢。
“我好像,又要失去她了?。”
“我好怕。”
明晝鼻尖一酸,他收緊摟着她的力道,聲音低得仿若呢喃。
“不?怕,安安不?怕。”
這一刻,向來只有把別人怼的無話可說的男人,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可以?痛苦林歲安的痛苦,
卻無法代替她,承受她的痛苦。
這令他感到深深的無力。
失去至親的痛,林歲安經歷過?太多。
可不?代表就能麻木。
它會像糾纏在?心髒上的藤蔓。
每到夜深人靜,受傷委屈,孤獨寂寞的時刻,
藤蔓便會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