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VIP] 和我
二人走出小區奔向附近的連鎖超市, 期間手一直牽着。
深冬的海港夜風溫柔和煦,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高聳的街燈落下如霧霭的昏黃, 斑駁的樹影悉索搖晃,空氣中滿是蕭瑟和寒涼。
林歲安的手被?他攥着揣進口袋,粗糙的指腹細細摩挲着她的手背,溫暖源源不斷地渡到她身上?,一點一點融化?了原本佯裝冷硬的心。
氛圍靜谧又美好,林歲安想起當年在濱寧的時候, 他們兩?個?也經?常像這?樣手牽手在海邊散步。
那會明晝總有說不完的話, 幼稚到天馬行空,涉及的話題林歲安新奇又懵懂,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和喜歡的人漫無目的地談天說地,她之前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惬意, 除了書本上?的知識, 她的閱歷狹窄又淺薄, 連像樣的旅行都沒有嘗試過, 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白安, 但那也是個?僅次于濱寧的小城市。
于是面對?明晝的暢享, 她能做的只有認真傾聽?,像個?呆頭鵝, 除了點頭微笑,什麽有價值的回應都提供不了。
每當這?時, 她就能深刻體會到自己和明晝的差距,清晰認識到彼此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像只被?拘在囚籠中的嬌雀, 可他卻?是翺翔于蒼茫天地間的雄鷹。
一個?身處囹圄,一個?自由遼闊。
他早已領略過世界的精彩和多樣, 偶然?間路過她的窗柩,被?她的憂郁無助短暫吸引,憐憫地施以援手,等到好奇心退散消弭,再次回歸他原本該進行的生活軌跡。
雀鳥和雄鷹,注定不能同步飛翔。
就像他和她之間,總是有時差。
林歲安落後半步跟在他身後,沉沉地盯着男人的側臉,眸光動容,眼眶漸紅。
“喂。”良久,她輕聲打破沉默。
明晝聞聲回眸應她,唇角彎着懶散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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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歲安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紅透的眼圈,那樣會顯得她很軟弱。
她垂着眼睫視線躲閃,強壓着哽咽低說:“當年……你為什麽……”
明明醞釀了好久,可話到嘴邊還是艱難的要命。
她把?“拔刺”這?事想得太簡單了,面對?明晝,她一直都在自不量力?。
明晝像是預感到了什麽,他停下腳步,望着她的目光幽暗深邃,耐心十足地等待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林歲安深吸口氣,鼻尖酸澀難耐,她頓了頓,硬撐着把?話講完:“當年你為什麽突然?消失?”
明晝沒料到她想問的竟然?是這?個?。
男人微愣,眸光瞬間黯淡。
他不能讓林歲安知道?,知道?他是在去找她的路上?被?傅超打成重傷才消失的。
當年他幾乎從鬼門關走了一圈才堪堪撿回一條命,脫離危險後昏迷了整整一個?多月。
要不是陳舒玉傾盡所有為他治療,他現在根本無法完好地站在她面前。
他太了解林歲安了,她要是知道?了當年的事,絕對?會認為都是因為她才導致的一切。
她會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現在看到她過得這?麽好,他實?在不忍心再次令她再次陷入痛苦和黑暗。
話音落地,空氣陷入長久的沉默。
手被?慢慢放開,林歲安呼吸一滞,她輕顫着擡睫,死死盯着他,卻?只看到男人面無表情的臉,他甚至連和她直視都不敢。
眼裏的希冀逐漸熄滅,林歲安抿了抿唇,自嘲一笑,她握緊雙手,轉身就要離開,可男人低啞的嗓音叫住了她。
“對?不起。”
林歲安腳步一頓,被?這?三個?字挑起無邊怒火,她忿忿轉身,赤紅着眼瞪着他,語氣是怎麽也壓不下的委屈:“明晝,我替你想了無數個?借口,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對?不起啊……”
“你這?句對?不起,就好像證實?了你當年就是故意消失的。”
故意離開,沒有隐情,她就是個?被?玩膩丢下的玩具。
明晝眼帶哀求地看着她,喉結輕滾,好似有無數的話想說出口,可喉嚨滞澀不已,怎麽也發不出聲響。
他當年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求陳舒玉帶他回濱寧一趟,他的姑娘還在那裏等他。
可陳舒玉态度強硬,堅決不允許他再次回到那裏。
陳舒玉心裏認為,濱寧是兒子所有苦難的來?源。在明晝小時候,她為了專心發展事業而把?他丢給明阆那個?畜生,等她發現端倪的時候兒子已經?受盡折磨,她花了一大筆錢和明阆離了婚劃清界限,把?明晝帶到梧城,接着她又做錯了選擇,以為只要換個?新環境就能讓明晝重新開始,可差點又把?兒子逼上?死路。
對?于這?個?唯一的孩子,陳舒玉內心充滿了愧疚和悔恨。她後悔當初一時糊塗同意他轉到濱寧,害得他再一次差點丢了命。
于是陳舒玉徹底狠下心,決定為他斬斷和濱寧的一切聯系。
她扔掉了警察從案發現場撿回來?的明晝的手機,哄騙虛弱的他去到國外治療複健,沒成想一待就是一年。
期間他鬧過崩潰過,可藏起來?的護照和身份證困住了他的手腳。
更令他絕望的是,林歲安的電話後來?成了空號。
兩?人徹底斷了聯系。
在療養院那段最灰暗孤獨的日?子裏,他偏執地怨過林歲安。
怨她為什麽不接電話,不回短信,為什麽不看他的解釋,為什麽不找他,為什麽真的舍得放下他。
所以重逢那天在病床上?,身體極度的疼痛中,他才說出了那句話。
“你不能再丢下我一次。”
別扭的把?滿心的委屈發洩出來?。
等他的身體徹底好透,終于回去時,發現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林歲安離開濱寧了。
他瘋狂打聽?她到底去了哪兒。
聽?鄰居說她家一年前出了事,具體發生了什麽卻?沒人說得清楚。
有說宋袁得罪了人被?殺了的,有說發生了車禍被?撞死的,也有說欠債不還被?債主逼死的……
各種版本,每一個?都令他崩潰不已。
而林歲安,大概率是和她媽媽一起,逃離了這?裏吧。
他茫然?無措地站在出租屋內,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全世界,滿腦子,只有林歲安。
他折磨着自己,不斷想象她當時橫遭變故是如何度過的,孤立無援,一定很痛苦無助,連他這?個?口口聲聲說會永遠陪着她的人都消失不見了。
對?她來?說無疑是背叛和捉弄,她該有多難過啊……
最後,他渾渾噩噩地離開了濱寧,生命中好像缺失了一塊極為重要的東西。
那些曾經?籠罩在頭頂的陰影和黑暗再一次出現,遮蔽了好不容易澄清明朗起來?的天空。
而唯一能驅散它們的人,他卻?再也找不到了。
所以到底是誰丢下誰呢?
沒人能說得清楚。
如今看來?,都是命運捉弄罷了。
他們兩?個?,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遭受波折。
一個?言不由衷嘴硬心冷,一個?身不由己止步不前。
他一直以來?想要的,只是待在她身邊,可就是這?麽一個?渺小卑微的願望,實?現的都如此困難。
他已經?很努力?的在走向她了。
誰能來?告訴他,到底還要怎樣才能如願啊。
“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我是你最輕易就可以抛下的人對?嘛,你真就一點都不會心疼的麽……”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掉落,像斷了線的珠子,林歲安淚眼婆娑地站在那兒,聲音破碎哽咽,臉色蒼白幾乎透明,筆直的肩背仿佛被?人打碎了,整個?人脆弱到了極點。
她終于說出深藏了多年的怨怼,滿眼悲傷地望着眼前的人,好似透過他看到了那個?狠心的女人。
明晝胸膛劇烈起伏,他紅着眼,想要伸手抱她,說一萬句對?不起,可林歲安不會再給他機會了。
“我不在乎了。”林歲安緩緩後退,“你也別再說對?不起了,我不想聽?。”
“就這?樣吧,我好累,先?回去了。”她長長嘆息了一聲,苦笑着撂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明晝,哪怕過去這?麽多年,我依舊會對?你心動。
可有些勇氣只能鼓起一次,我嘗試了,結果?卻?不盡人意。
那我寧願失去,也不想再次陷入被?愛抛棄的深淵。
“林歲安……”
男人痛苦顫抖的低吟從唇角傾瀉,林歲安聽?見了,腳步卻?不再停滞。
“林歲安!”
音量拔高,風聲陡然?停止,地上?的樹影猶如猙獰的鬼魅,四周靜谧到讓人心顫。
林歲安死死咬着下唇,強忍着哽咽,加快步伐,天地間只能聽?到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明晝沒有追上?來?。
她不禁想起以前每次發生争執,都是他率先?後悔,放下自尊厚着臉皮來?找她。
看來?,他們真的回不去了。
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直至林歲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風聲重新占據蕭瑟的夜晚,月亮被?烏雲遮擋。
天氣預報說海港明晚會下初雪。
明晝盯着虛空看了許久,眼淚無聲滑落,他失神地垂下眼,接連不斷的水汽打濕了視線,他站在原地,身形微躬,肩頸塌了,擡手輕輕觸了下眼角,落寞得仿佛被?抛棄的小孩,默不作聲地掉着淚,眼眸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他無意識地扯了下唇角,黑睫輕顫不已。
還想着明晚約她吃飯來?着。
那天晚上?,林歲安破天荒想喝酒,想把?自己灌醉。
醉了,糊塗了,是不是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等梁校回來?的時候,茶幾上?倒着兩?瓶空的紅酒瓶,而林歲安正扒在馬桶上?嘔吐。
動靜很大,伴随着低低的抽泣和嗚咽,像只哀傷的小獸,聽?着痛苦不已。
梁校心頭一頓,也不顧脫鞋了,連忙跑進洗手間。
只見向來?清冷沉靜的女生此時淩亂地癱軟在地,她仰着頭胡亂哭着,上?氣不接下氣,臉上?滿是眼淚,衣服上?沾着酒漬,魔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一個?人的名字。
“歲安!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喝成這?樣?”梁校摘掉包,慌亂地蹲下扶起她,語氣焦急。
聽?到梁校的聲音,林歲安頓了一下,她擡起紅腫迷離的雙眼,像看見了救星,抽噎道?:“校校……”
聲音無助到了極點。
梁校兀地心尖一顫,她立馬應了聲,緊緊抱住她。
“校校,他跟我說對?不起,他竟然?跟我道?歉……”林歲安抓住她的手,呼吸急促,“為什麽呀,為什麽偏偏是對?不起,我,我要的不是他的道?歉啊……”
“為什麽連一句像樣的解釋都不給我呢,我很好哄的,他哪怕騙我,哪怕随便編一個?理由,我都能立刻原諒所有所有……”
林歲安越說越委屈,那些壓抑的情緒借着酒精全都發洩了出來?。
“歲安……”
她的痛苦太過洶湧,梁校不由得也被?感染,心口酸澀,可她卻?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用力?抱她,給予此刻破碎的女生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暖。
“我好想他啊,好想好想,八年,沒有一天是不想的。”林歲安閉上?眼,仿若喪失了所有的力?氣,倚靠在梁校懷裏,嗓音嘶啞,“校校,我好讨厭自己,讨厭忘不掉他的自己。”
她痛苦地閉上?眼,發出無力?的泣訴:“我該怎麽辦啊……”
梁校鼻尖一酸,跟着紅了眼眶,她輕撫林歲安顫抖的肩背,無聲地安慰。
林歲安第一次不要命似的喝成這?樣,她身體弱,免疫力?一直很低,不出所料,哭過之後她便陷入了昏迷,梁校連忙撥打120将?人送到醫院。
直到第二天晌午林歲安才悠悠轉醒。
依舊是梁校陪在她身邊。
“感覺好點了嗎?胃裏還難受嗎?”見她醒了,一夜未睡的疲憊陡然?消散,梁校立刻起身查看她的情況。
林歲安膚色蒼白近乎透明,她本就消瘦,折騰了一回顯得更憔悴了,兩?只烏黑的眼眸失去了神采,直直看向梁校,啞聲說:“對?不起啊校校,讓你擔心了,我沒事了。”
梁校根本不信她沒事這?話:“跟我你還這?麽客氣,林歲安,你昨晚快吓死我了。”
林歲安聞言輕笑,咽了咽幹澀的喉嚨:“以後再也不會了。”
沉默下來?。
梁校倒了杯水給她,沉吟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個?長痛,以後還會糾纏着你嗎?”
林歲安垂下眼,盯着微微泛起漣漪的水面,眼神無光,微笑着搖了搖頭:“不會了。”
梁校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自從和那個?初戀相逢之後,林歲安展露了太多以往沒有出現過的一面。
悲傷的,糾結的,痛苦的,歇斯底裏的……
愛讓一個?人變得不像自己。
可如果?是如此折磨的愛,那她寧願林歲安永遠冷漠無波。
在門診輸了半天的液,林歲安恢複了點精神。
她讓梁校帶她回家,明天還要跟着團隊到濱寧進行拍攝,她得收拾出差的行李,幸好所有事宜都在昨天之前确定好了,只需要再把?拍攝裝備過一遍就行。
“還怕個?屁啊,你都虛成這?樣了,給我請假在家休息!”車裏,梁校皺眉罵道?。
林歲安睇去一個?安撫的眼神,說:“放心吧,我真的沒事了,今晚睡一覺就徹底好了。”
“林歲安,你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有多差嘛,能不能別總這?麽拼命,讓身邊的人擔心你……”
因為擔心她的身體,梁校的語氣不自覺染上?強硬。
“我知道?。”林歲安看向窗外,淡聲打斷她,語氣陷入低迷,“正是因為知道?我的身體有多差,才想着在還活着的時候多做些我想做的事,萬一哪天死了,我也能少些遺憾。”
“呸呸呸!”梁校在路口停下車,眼圈泛熱,“別瞎說,你會長命百歲的!”
“快點呸呸呸!”
林歲安無奈,跟着她呸了三下。
“那你到了那邊,記得千萬別逞強,不舒服就停下休息,別遇到什麽都往上?沖。”梁校見拗不過她,囑咐道?。
“知道?啦,梁校女士。”
“你啊,讓人不省心。”
林歲安失笑,以往都是她扮演擔心囑托的那一個?,什麽時候身份颠倒了。
回到家,林歲安被?攆去卧室休息,睡覺前,她點開了微信。
一整天,明晝的對?話框毫無動靜。
他和她似乎真的再也沒了糾纏。
林歲安深深看了許久,她熄掉屏幕,心口的位置泛起鈍鈍的疼痛。
她将?臉埋進被?子,用憋悶讓自己短暫失憶。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來?,屋內已經?陷入昏暗。
幾片可憐的雪花撞向玻璃,瞬間消失不見。
林歲安眨了下眼,走到窗前看了會。
下雪了。
今年海港的初雪。
聽?說一起看初雪的人,會天長地久。
林歲安稍愣,随後垂眸苦澀輕笑。
她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灌下,梁校去酒吧了,但微信上?說今晚會早點回來?陪她,明早她親自開車送她去公司。
林歲安回了個?好,正好鎖掉手機,梁校卻?突然?發了張截圖給她。
她好奇點開,等看清上?面的內容,眸光兀地一怔,她忽然?冷笑出聲。
裝死了許久的吳雨微終于在朋友圈發了條動态。
沒想到竟然?是和沈子宵的官宣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