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VIP] 不是
明晝無奈閉上眼, 歪頭假寐:“陳女士,有點道德好嘛,醫院不得喧嘩。”
陳舒玉精致幹練的妝容細看已經花了, 她昨晚接到王斌的電話後連夜從梧城趕過?來,明晝一直在昏迷,她便坐在病房裏守了他一夜,連口水都來不及喝。
她氣。
氣臭小子回老家都不安生,更氣自己?,當?初就不該賭氣同意他回濱寧的, 應該再強硬一點, 直接把?他送出國。
那個人?……快出獄了吧……
陳舒玉眸光黯淡,嘆了口氣,語氣疲憊道:“打架原因?我聽警察說了,你沒錯, 剩下的交給我處理吧。”
明晝眼皮微動, 緩緩掀起看向陳舒玉, 瞳色深如墨, 看不出在想些什麽?:“陳女士, 這好像是你第一次承認我沒有錯。”
陳舒玉眼睫一顫, 沒有說話。
靜默了半晌,她踩着細高跟, 轉身離開病房。
明晝盯着房門看了幾秒,随後偏頭望向窗外。
陽光明媚, 樹影婆娑,蟬鳴連綿不絕, 藍天和白雲好看的讓人?眼熱。
終于放晴了。
明晝斷了一根肋骨,渾身多處軟組織挫傷, 額側縫了幾針,其他也沒什麽?大礙,他并不不好奇陳舒玉要怎麽?處理,他對他這位女強人?母親的手?段很放心。
明晝被迫放了假,在病房待了一周左右,單人?病房裏只有他一個人?,他無聊到只能和查房的醫生護士說話。
陳舒玉來過?幾次,身後帶着名西裝革履的律師,問了幾個問題,明晝實話實說,還把?自己?上次在圖書館錄的監控視頻給了他。
再次得到關于傅超的消息是在他出院那天。
Advertisement
陳舒玉身着一身米色長裙,氣質娴靜溫柔,和在工作中雷厲風行的模樣大相徑庭,她坐在床邊削蘋果?,淡聲說:“那個臭小鬼的父親想要私下和解,我沒同意。”
明晝捂着胸口小心穿衣服:“他打算給多少?”
陳舒玉将蘋果?遞給他:“五十萬。”
五十萬,傅良弓說出這個數字時?,陳舒玉差點在警局笑出聲兒來。
明晝也不由得扯唇笑了下,這才想起問一嘴:“那現在是什麽?個情況?”
陳舒玉一看就不會?削水果?,倒像是在剁皮,明晝瞅了眼形狀嶙峋,果?肉沒剩多少的蘋果?,忍了忍還是接了過?去。
陳舒玉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水果?刀:“我讓龍律師上訴了,可以?告他個故意傷害,你傷情鑒定雖然是輕微傷,但?臭小鬼主觀惡意,又已滿十八歲,判個拘役或管制一年還是不成問題的,往後他的檔案上就得背條污點。”
明晝咬了口蘋果?,酸到眉頭緊皺:“他爸不可能什麽?都不做吧?”
陳舒玉冷嗤:“那個老流氓當?然不可能不管,他私下找到我說再加五十萬,湊一百萬把?這事了了,我說你給八百萬,不然沒得商量,他氣得差點動手?,果?然父子倆一個德行。”
八百萬,把?白鑫會?所賣了都湊不齊,還敢到陳舒玉面?前叫嚣。
如果?傅家的那點錢就可以?自稱是濱寧的地頭蛇,那以?陳舒玉的資産,可以?直接當?土皇帝了。
“反正?你別管了,打你的那幾個我都不會?放過?的。”
陳舒玉起身幫他收拾行李,忽然想起件事,擡頭盯着他:“你不是愛沖動和沒事找事的人?,更不會?在拳館以?外的地方?輕易動手?,監控視頻我看了,當?時?在圖書館裏你和他只是肩膀碰了一下,他朝你揮拳,你完全可以?避開,為什麽?要打他?”
不愧是在商場浸淫多年的老狐貍,陳舒玉的眼睛不是一般的毒,更可況,她了解明晝心高氣傲的脾性,在梧城被衆心捧月多年,回到濱寧這個小地方?肯定誰都看不上,就算被傅超言語挑釁明晝也不會?動手?打他的,因?為那樣會?髒了自己?的手?,會?掉價。
她這個兒子,最是眼光高。
明晝咽下嘴裏的果?渣,叼着蘋果?彎腰穿鞋,一副拒絕回答的模樣。
陳舒玉皺了皺眉,猜測道:“他哪得罪你了?”
“單純看他不爽,行了麽?。”明晝忍着胸口的悶痛,起身背上包就往外走,打算把?問題糊弄過?去。
陳舒玉當?然不信,她抓起手?包跟上去,扯住明晝:“你現在住哪?”
明晝微頓:“幹嘛?”
陳舒玉掏出手?機,翻出一個電話撥過?去:“去把?你的東西收拾好,晚上跟我回梧城。”
明晝兀地皺起眉,眼神一變,立刻反駁:“我不走。”
陳舒玉剛要開口,電話那邊被接通,她用眼神警告他,走到一邊通電話:“喂,明早我不飛海港了,機票幫我退了,我要帶明晝回去。”
“還有,幫我聯系一下留學機構。”
……
陳舒玉雖然在刻意壓低嗓音,但?留學兩個字還是清晰地落到了明晝的耳朵裏,他想也沒想便背着包大步流星走出住院樓。
“先這樣,等我到梧城再聯系你。”
見少年走了,陳舒玉忙挂斷電話追上去。
“給我站住!”她斥道。
明晝步履不停,走向停在路邊的出租車,問了句司機能不能走,得到肯定答複後打開後門就要坐進去。
關門時?被陳舒玉阻止,她冷冷地望着他,沉了口氣,也跟着擠了上去。
車內空間狹窄,空氣仿佛越發?稀薄。
沒人?說話,司機沒好氣地問了句:“去哪啊?”
又安靜了幾秒,明晝盯着窗外,頂了頂腮,悶聲道:“到劉家水餃。”
那是林歲安請他吃飯的地方?,就在出租屋街對面?。
汽車啓動,行駛了一段距離後,陳舒玉淡淡開口:“回家養傷期間可以?想想要去哪個國家。”
明晝面?無表情地打斷她:“我不走,我要留在這。”
“明晝,別胡鬧了。”
“是誰胡鬧!”
少年陡然拔高的聲音讓場面?凝滞了片刻。
他胸膛劇烈起伏着,眼裏遍布血絲,似乎在極力克制怒火:“不管我做什麽?你都要反對,我打拳你說不務正?業,我想畫畫你說沒出息,我哥們你說他們是狐朋狗友,我他媽被你丢過?來差點留宿街頭,好不容易适應了你又要我出國,陳舒玉,我他媽到底怎麽?做你才滿意啊?”
“明晝!”陳舒玉厲聲叫他,“這是你和我說話該有的态度嘛!”
“我哪句話說錯了?你這個年紀不學習去地下拳場打拳不是不務正?業是什麽??畫畫你學過?麽?,想一出是一出,還有鄭碩那幫人?說他們狐朋狗友都是輕的,就是一群小流氓!整天打架泡吧,拉着你飙車,你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了……”
“我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不清楚麽?!”
明晝忽然伸出手?,狠狠指着左手?腕,整個人?都在顫抖,赤紅雙眼低吼道。
陳舒玉垂眼看向少年手?腕處幾不可見的淺淡疤痕,呼吸一滞。
“……”
她移開目光,仿佛被人?兜頭澆了盆冰水,方?才的氣焰霎時?消散。
空氣陷入死寂,司機尴尬地輕咳一聲,将車在路邊停好:“到了。”
陳舒玉思緒回籠,她低眉深吸口氣,付好錢率先下了車。
明晝下颌緊繃,調整好呼吸才開門下去。
車駛離,母子倆站在街邊,彼此之間隔了好長一段距離。
水餃店剛開門,沒有客人?,明晝下意識瞧了眼裏面?。
說實話,他現在好想見到那個瘦弱的身影。
特別特別想。
林歲安清冷疏離的眉眼在腦海閃現,跟紋在他心上似的,揮之不去。
她清清淡淡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可以?治愈他的一切煩悶。
少年心頭泛起細密的酸澀。
不知道一周沒見,姑娘有沒有擔心他。
明晝喉結艱澀地滾了滾,他擡腳越過?馬路,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陳舒玉默默跟上。
越往裏,空氣越濕冷,還能聽到不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響,以?及漁船汽笛的轟鳴。
陳舒玉打量着四周的破敗居民樓,皺了皺眉:“我給了你兩千,你就租這麽?個地方??”
明晝頓了頓:“來那天做了個慈善。”
“……”
母子倆其實很像。
不管是長相還是脾氣。
又剛又烈。
出租車上的争吵時?常發?生,但?很快又能正?常交談。
大抵中國的家庭都這樣吧。
生氣時?撿最傷人?的話語做劍,巴不得将彼此撕扯得血肉模糊。
好了後又相互依存,擰巴到了極點。
宛如最痛苦的循環,逃不開避不掉。
走進樓梯間,黴味夾雜着潮氣鑽進鼻腔,明晝面?色如常,陳舒玉看他這幅樣子覺得十分新奇。
她這個兒子從小嬌生慣養,是有點潔癖和強迫在身上的,往常在家,阿姨打掃的不幹淨他都會?嫌棄,這會?兒住在這種地方?倒一點怨言都沒有。
來了才一周啊。
轉變這麽?大的嘛。
少年的腳步在即将踏上二樓和三樓之間的平層時?猛地一頓。
陳舒玉跟着停下,疑惑地擡頭看過?去。
只見三樓一戶人?家門口,蹲着一個樣貌清麗的少女。
女孩抱着自己?的肩膀,聽到動靜沒什麽?朝氣地擡頭,膚色白得像紙,她黑黝冷寂的眸光在觸到明晝時?,倏地蕩漾起波瀾。
在這個連光都照不進來的樓梯間,黯淡的角落,少年和少女一上一下,四目交纏,望着彼此的眼神,比盛夏的太陽都要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