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很久以前的過去(二)
這個宇宙果然變得熱鬧了。
那些各種各樣繁衍出生的種族們,在長久的歲月裏一天比一天強大,他們将這個世界稱之為天衍大世界、天衍星海,那些剛剛誕生在邊緣的世界,則是位面小世界。
沐不會在意世界變成怎麽樣,他是有過一時興起跑到人世或者小世界去玩耍,但更多時候,他都只是懶洋洋的找個地方呆着沉眠,不會去找尋,尋也不會想到去找他。
啓曾經說過,這個宇宙變得熱鬧之後,他們就不會再感覺無聊了。
尋并不知道無聊孤獨寂寞之類的感覺是怎麽樣的,但在啓死去後的無盡時光裏,尋很多時候都會靜靜呆在這個充斥了他氣息的宇宙裏,怔然出神。
莫尋,不要尋找。
尋曾經應過啓很多事,唯獨最後留給他的名字,尋拒絕了。他依然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何會脫口說他要叫尋,他只是感覺……啓并不應該就這麽走掉。
尋,沐,啓,他們三個一起生活了那麽久那麽久,怎麽可以突然失去一個?
尋以為自己是這麽想的,但沐卻說,如果離開的是他,尋并不會那麽難過;就如同啓走了,而沐并沒有什麽感覺一樣。
尋不明白,他現在是在難過嗎?
他看到過很多生靈的難過,他們會哭,會做出奇怪的表情,甚至會說自己感受到痛楚,然而尋卻不曾覺得有任何不适。
他只是偶爾會下意識将自己已經被稱之為神識的意志攤開,好像會有誰突然躍過來,在他的神識上打滾。
他只是有時候回過神會喊一聲啓,好像每次帶着啓出去玩,臨走時呼喚他一樣。
他只是……他只是有些不習慣,卻并不認為自己是在難過。
這是思念,想念,惦念,懷念,念念難忘,而不是難過。
……他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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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生靈稱呼他與沐為神,沐曾将自己的稱呼告知生靈,于是他被稱為沐鳳。而尋的名字卻一直不曾告知其他生靈,是以衆生都以為,只要以龍神稱呼他就好。
龍神和鳳神,就是在最初的最初,護持着無比弱小的宇宙度過了最初的那段日子。
之後,宇宙漸漸強大了,它開始孕育自己的神明,讓規則變得更為明确。
這些神稱守護的龍神、造物的鳳神與創世的啓神為三大祖神,而他們自己則是新神。祖神高高在上,新神規整法則,幫助宇宙的發展更為穩固,維護世界的穩定,同時也尋求更多的方法可以讓宇宙繼續成長。
新神沒有在混沌中生存的能力,但他們在宇宙的範圍內卻是無比強大的,他們可以劃分出位面,投影小世界,讓小世界進行衍化推算,成為一個個真實的世界後,再并入天衍大世界的無盡星海之中,成為宇宙的一員。
越來越繁多的生靈充斥在宇宙星辰之中,他們有的跟沐的某些含有他血脈的造物學習了修行之法,具有了各種各樣奇特的能力,有的開始研究法則定理,然後憑借這些東西創造出神奇的工具和藥劑。
宇宙漸漸的不需要龍神一直看顧着。
他偶爾也會回到混沌之中,卻離天衍星海很近,就那樣的沉眠着。
他這樣就會覺得,啓還在。
因為整個宇宙裏都充滿了啓的氣息。
只是……時間越久,宇宙越龐大,啓的氣息就越微弱了。
尋的龍蛋一直都沒能孵化,裏面的小生命很穩定的成長着。太過長久的歲月,讓尋沒有什麽時間概念,他并沒有覺得這顆龍蛋孵化的如此慢有什麽問題。
而後來,修煉者達到了一定程度後,他們的生命特征發生了改變,壽命變得和神一樣悠久,這之中最頂尖的那批,被稱為仙,其次為妖,最次為靈。
新神們為了安置這些生靈,合力劃分出一個單獨的位面,于是這世上又有了名為飛升的說法。那些可能會損壞到宇宙的存在,不論是生靈還是特別強大的機甲,都會經歷飛升這道坎去往那個位面,開始新的生活。
神界,仙界,凡界;神、仙、妖、魔、靈、凡,這就是天衍大世界最開始的三界六道,小世界卻不算在內。
啓的氣息變弱,尋漸漸開始在三界六道各個位面,乃至于小世界裏尋找啓的氣息濃厚的地方,來休息和沉眠。
他這樣就會覺得,啓還在。
或許是漫長的歲月模糊了時間的觀念,尋的記憶不曾有半點褪色,即便啓死去好久好久了,但他曾經在尋的‘身’上打滾,遇險,興致勃勃的說要為尋起名字,乃至于他剛剛誕生時朦朦胧胧小心翼翼的挨蹭着尋的場景,都清晰如昨日。
尋現在也知道了,嘴挨到肌膚的哪裏都叫做親吻,會送上親吻,要麽是禮貌,要麽是喜愛。
啓那個時候,表達的是喜愛嗎?
尋後來在漫長想念啓的日子裏,曾經也認真的思考過,他是不是該在再次找到啓後,也回以相同的親吻,來表達,他其實也很喜愛這個同伴呢?
既然啓那樣表達過自己的喜愛,尋覺得自己也應該回報。
再後來……
含有啓的氣息越來越少了,但每一次找到的地方,他的氣息都變得更凝聚。
尋覺得,或許啓終于完成了開拓宇宙護持宇宙的責任,可以重生了。
大概很久吧?
忽然就有那麽一天,尋找到了啓的氣息,那是在一處山谷,對于凡人來說無比劇毒之物開了滿地,尋順着那條充滿甜膩香氣的毒草之路進入山谷。
柳暗花明,轉角處,藍袍的青年靜靜負手,黑發如墨,蒼白的指尖輕觸面前一樹粉色花瓣,垂眸輕嗅,神态安詳,修眉長眼,翩若蝶羽的長睫指向地面,美的就像是一副畫卷。
啓……
“便是躲在萬毒谷,也難清靜。”啓忽然開口說,他溫和幹淨的眉眼在睜眼的那刻,被濃濃的戾氣浸染,眼波流轉間既是輕佻又滿含了深濃的惡意。
“還不出來,叫在下請你不成?”
尋沉默了片刻,而後走了出去。
尋想過他和啓再相遇的各種情況,但卻沒想到,再次相遇的時候,啓已經不認識他了。
“啓。”尋低低的念着他的名字,啓卻挑了眉眯起眼,笑的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你是誰?又是從哪裏得知我的名字?”
啓不認識尋。
尋有那麽一瞬間感覺到茫然,但很快,他想,啓損失了那麽多的意識,他或許只是忘記了。
啓的全名叫北城啓。
這個星球的人類傳承時間還太久,仍然是古代王朝的模樣,而北城啓則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醫,也是一個性情乖戾救人條件苛刻的毒醫,在江湖上的名聲能止小兒夜啼。
啓變得和以往不太一樣。
他并不喜歡尋的靠近,這讓尋感覺到困惑和不解。
是不是因為他貿然改了啓留給他的名字呢?
尋想到走過人間時,看到那些犯了錯的生靈會忏悔與讨好,于是他默默的回憶了一下啓所喜歡的東西。
啓并不喜歡太過安靜,而這座山谷卻那麽平靜,只有毒花毒草。
尋走到外界,上達雪山之巅,下到無盡深海,他禮貌的向此方生靈請求他們移居,大部分拒絕了,但也有小部分答應了。
山谷內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生靈,有雪山雕,有豺狼虎豹,有蛇鼠蟲蟻,也有各種魚類。
北城啓幾乎是一夜醒來,山谷內就多了很多不速之客。
這讓他幾乎氣炸了。
那個死賴在他的萬毒谷內趕不走的家夥,沒有征求他的同意就敢這麽做?!誰給他的膽子?!
北城啓找到了尋,這個自相遇起一直冷漠飄渺令人捉摸不透的冰冷家夥,側頭看他的時候,那雙仿佛承載着宇宙一般深邃但冰冷的眸子,恍惚間竟然令北城啓感覺到一絲絲溫柔。
“啓,喜歡嗎?”尋指向那些興致勃勃參觀新住處的生靈們,安靜的注視着北城啓,輕輕的說。
“呵~喜歡?你将在下的萬毒谷弄成這幅鬼樣子,卻問在下是否喜歡?”北城啓眯了眯眼,冷笑着一把掐住試圖落在他肩頭的一只天音鳥,兇厲的殺氣讓周圍的小動物們受了驚,尖叫着一哄而散。
天音鳥在他的手上拼命掙紮嘶鳴,尋看向那只鳥,面無表情:“你捏疼他了。”
北城啓随手将天音鳥扔下,這只可憐的鳥連忙撲扇着翅膀飛走了。
尋沉默的看着這一切,又沉默的看着北城啓冷冰冰的表示,他最好帶着那些動物一起從他的萬毒谷滾蛋,不要讓他再看到他。
“你可知道……你究竟有多麽令在下惡心嗎?莫名其妙的貼過來,怎麽說也無法讓你離開,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甩不掉……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讓在下感覺想吐。”
北城啓當時的厭煩,真的很深很深。
尋卻不理解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明明在之前,啓曾說過,他們最好能時時刻刻在一起啊。
他找到啓後,真的這麽做了,為什麽啓反倒讨厭他了呢?
但是啓那麽說了,尋也只好真的離開,讓啓如願。
不論什麽時候,尋都做不到拒絕啓的要求。
尋想弄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麽,他去問了沐。
沐對他的問題感覺到好笑,金色的鳳揚起修長的頸,鳴叫的聲音節奏短促一頓一頓,卻是在笑話他,哪怕尋一直面無表情用平靜的目光看着他,也不能阻止沐的笑聲。
“你也太笨了,啓既然都已經轉世,肯定是不記得你們之間的事情了。既然如此,你這樣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肯定會讓啓感覺戒備不安……”沐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小夥伴是有多麽單純的,雖然看着冷酷,但其實就如同一張白紙,但他的沉默與表現在外的冷漠,總是會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麽,因為……他也不知道需要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需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訴啓,讓啓相信你并沒有惡意。”沐這麽跟尋說。
他并沒有說錯,但他卻想不到,尋連怎麽表達善意都是不太清楚的。
一直以來,尋都沒有必要去接觸其他生靈。
在很久遠很久遠的最初,只有他們三個存在的那時候,尋即便是安靜的呆着,沐與啓也會來找他說話交流——雖然大部分時候來的都是啓。
而在啓離開之後,尋也沒有必要去和世間的生靈交流。
那些生靈,乃至于萬千世界,或者構成宇宙的天衍大世界都太過于渺小了。
尋帶着沐的告誡若有所思的回到人間,找到了啓。
啓在沐浴。
北城啓在那個莫名其妙的人離開之後感覺到了久違的放松,愉快的繼續自己的生活,高興了救人,不高興了就閉谷不見客,就這樣過了一年的時間。
他已經忘了曾經有一個突然出現沉默寡言的男人,總是默默跟在他左右。
他也萬萬沒想到,那個不知名的男人再次出現時,會是在他沐浴的時候,直接闖進了房間裏。
驚怒交加的北城啓躲在浴桶裏,一雙流波溢彩的漂亮眼睛因為憤怒而染上亮晶晶的色彩,深沉的黑色在那點點星光的照耀下,讓他的眼睛就像宇宙星空般美麗神秘。
“啓。”尋依然是沒有常識,他即便感覺到了北城啓似乎比以往見到他時更為憤怒,但也沒想到這是因為自己出現的地點與時間都不太對。
北城啓怒極反笑,森冷道:“閣下可真是挑了個好時候來,在下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你……未曾想你居然還會出現。”
“我沒有惡意。”尋這麽說。
他平靜無波的聲音和平靜無波的表情加上平靜無波的眼神,毫無說服力。
“沒~有~惡~意?”北城啓挑眉看了看縮在浴桶裏的自己與衣着整齊的尋,嘲諷道:“閣下還不若待在下收拾齊整後,再來說此話吧。”
尋眉目閃過困惑,啓越來越嚴重的怒火,讓他感覺到了一點不知道怎麽辦的無措。
之後,他做了一件北城啓根本沒有想到的事情。
尋走到了浴桶前,在北城啓憤怒又強自冷靜的戒備神色中,俯下了身。
嘴唇相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