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吳顯貴進屋鎖了大門,見唐招弟已經睡下,便蹑手蹑腳摸進向傑房間。
向傑躺床上,只開了臺燈正看書,聽到他進來也沒擡頭。
吳顯貴把空調風調小,躺倒向傑旁邊,用腳碰向傑的腳。
向傑移開:“幹嘛,還不回房睡覺?”
“聊聊呗,代王。”
向傑合上書,躺下:“吳三兒的事沒什麽可聊,他已經被開除了。”
“說好不改變歷史的,咱們以前可沒這出啊。”
向傑:“沒這出開除,還是沒這出私自收客人錢的?你為什麽要縱容他這麽做?我還沒質問你呢!”
吳顯貴:“他還小嘛,不懂這種事的嚴重性,你好好教訓他,他以後就懂了。”
“小?22歲還小?他都帶兩個徒弟了,就這種素質能把徒弟教好嗎?”
“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麽嗎?”吳顯貴道:“我最佩服你理財、辦事特別細致,井井有條,我就做不到,連做菜都弄得手忙腳亂的,你從來不會。”
“那是因為你笨。”
“對,我和吳三兒一樣,沒什麽文化,做事不夠細致,道理也懂得少。”
向傑打斷:“我可沒說你沒文化,別瞎想。”
“我說實事嘛,我就是讀書少,但是只要別人講的道理對,我也是會聽的。”
“吳三兒已經觸及底線了,你出去打聽一下,哪家公司員工背後亂收客人錢還不被開除的?如果不是家裏親戚,我都可以報案,以詐騙罪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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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顯貴沉吟片刻,他知道自己口才不如向傑,什麽時候說理都說不過他,但這一次,他必須想辦法說清楚。于是換種方式說:
“一個公司有規範章程,員工都應該遵守對吧?”
“當然。”
“可是,有沒有允許範一次錯誤,給一次機會改正的呢?”
“你什麽意思?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當然不是,我是說,公司的規定和國家法律還是有所不同,國家需要嚴格的律法約束,但是公司的任何規定,目的都是讓公司更好的生存下去,而不是以開除人為目的。”
向傑冷笑:“所以呢?不用殺一儆百,大家一團和氣,想亂收錢就亂收錢,把公司搞垮為止嗎?”
“我的意思是,一個公司的規定,面對的對象永遠都是人,規定是死的,但你管理的人卻更加複雜,人是可以避開很多規定做一些你根本不知道的事,這些事反而更傷害你的公司,所以……”
“所以你就是為了他要改制度?”
“你聽我說嘛,”吳顯貴覺得向傑有些激動,可能真是被吳三兒氣壞了:
“我們做老板的,廠子底下發生什麽事,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為什麽?因為員工們是一條戰線,老板是另一條線,因此,老板總是需要一雙可靠的眼睛。我記得有本書叫《傑克韋爾奇傳》裏面說,如果通用集團要倒閉了,他作為CEO,可能最後一個知道。那書是你給我看的,有印象吧?”吳顯貴也是看過不少牛人傳記的,這種東西平時拿來吹吹牛、教訓人挺管用。
向傑:“嗯。”
“吳三兒因為身份特殊,他可以作為我們在公司內部的另一雙眼睛。你別看不起這雙眼睛,關鍵時刻非常有用。”
“誰都知道他是你家親戚,難道還不防備他嗎?”
“吳三兒那德行,像是需要防備的人嗎?在員工眼裏,他就是我抓進米袋的老鼠,而且靠着他還享有特權。廠裏員工私下什麽貓膩,他比誰都清楚。連誰藏了顧客半桶機油他都門兒清。”
向傑啧啧道:“你培養的員工就這種素質。”
吳顯貴:“修車工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沒辦法要求他們每個人都素質高。他們就是那種見錢眼開,什麽小錢都不放過的性格。不過你相信我,吳三兒是可以教化,改過自新的。”
“不可能,這樣還不開除,我沒法對其他員工交代。”
“可是你知道,一旦失去這雙眼睛的後果嗎?”
“什麽後果?”
“其實我沒告訴過你,4S店剛成立的時候,我們因為技術問題讓一個人入了幹股。”
向傑:“對啊,後來沒多久他還把我們告了,之後又撤訴,退出。”
“對,那人借着培訓員工的機會,想把我的技術骨幹全部挖走,甚至和一些員工連合同細節都談妥了,我卻全然不知,如果沒有吳三兒報信,我公司早就被那人搞垮了。”吳顯貴說。
向傑皺眉:“那人還是我推薦的,怎麽會是這種人?你以前幹嘛不告訴我?難道懷疑我和他串通?”
“當然不是。”
确實是。
吳顯貴嘴上說不是,當初心裏的确有這個懷疑。人是向傑介紹的,不得不讓吳顯貴懷疑向傑在其中是否有牽連,但他更願意相信向傑并不知情,他始終覺得向傑不會害他,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因此故意瞞着向傑怕他通風報信。
“怕你又多心瞎想,而且我還要應付他,他那會兒攪得天翻地覆,說是要告到我傾家蕩産,幸好吳三兒經常在廠裏蹲他點兒,剛鬧起來的時候,他就把那人在辦公室的所有東西全搶走,拉回自己家。他要是稍微晚半小時,證據都給那人弄走了。”
“吳三兒怎麽知道他把證據放辦公室?”
“他不知道,但是他就是想幫我,所以幹脆連他辦公室衛生紙都不放過,全運走,倒是幫了大忙,他和五個技術骨幹私下簽的協議全在裏面。要不我真要完蛋,他掌握了我們違背4S店章程的證據,我手裏有他非法商業競争手段的證據,最後大家商量,他撤訴,我補償他一年工資,他退股走人。”
向傑唏噓:“原來還有這事,我可跟這事沒關系啊,你那時幹嘛不來問我?”
吳顯貴見向傑終于有松動,加把勁道:“我相信你何必問?吳三兒好聽點,是你的心腹,第三只眼睛,說不好聽,就是你手中一顆占位不錯的棋子,如何利用這顆棋子發揮最大作用,這就是管理公司的一點經驗,任何規章制度都做不到。你不能要求一個小公司清澈如水,只要運作正常,向着預定目标快速發展下去,就是好的,否則你花費很大財力在管理成本上,反而束縛企業發展速度。”
向傑偏頭思考吳顯貴的話。
他自己也清楚,他的性格不比吳顯貴适合做老板。
吳顯貴有一種天生的領頭氣質,哪怕同樣穿着工服的修車工站一起,總會讓人覺得,他就是這幫人的頭兒。
工人都願意服從他。
向傑覺得就算自己再聰明,都只适合做他助手,而且心甘情願當他助手,他那種領袖魅力,卻無論如何學不來。
“你倒是來做好人,現在我在管理公司,他這事鬧得太大,我也騎虎難下。”
吳顯貴:“我沒有做好人,這好人還得由你來做,否則他會怨恨你,産生很強的負面情緒。我剛剛在外面把他臭罵一頓,明天我會去跟他講,我幫不了他,最後原諒他的事你來做。”
向傑轉轉眼珠子:“吳三兒的事很難辦,即要找個理由原諒他,還要讓大家服氣,這麽困難的事要我幫你,那我得提條件?”
“什麽條件?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答應你。”
“你表姐結婚的事,錢你必須給你媽。”
這次輪到吳顯貴不淡定了:“憑什麽?一馬歸一馬呀,我不可能為了吳三兒白白花掉兩萬塊!”
“不是為吳三兒花,是你表姐結婚,你媽花錢。”
“那更不行,我不是心疼我的兩萬塊,我是心疼我媽,我媽存錢多不容易,你都不知道她受多少苦……”吳顯貴說着,想起媽媽每天那麽勞累,突然有些哽咽:
“你不明白農村有多苦,我們沒有固定收入來源,想掙點現金很難,我爸又成天不幹活,我小時候沒吃的,我媽為了給我做魚湯,大冬天去河裏敲冰捉魚,手都凍壞了,留下後遺症,現在左手中指也不靈活……小傑,你不明白做兒子的有多心疼……”
向傑一時沉默,他自然不明白母親為了兒子奉獻一切的感覺,他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這個。
輕拍吳顯貴的背,向傑說:“你媽媽年紀大了,她的錢想怎麽花做兒女不應該幹涉太多,你為什麽就不能睜一眼閉一眼算了?”
“我做不到,我心疼。”
“你知道人生最怕什麽?最怕遺憾,你媽媽對你大舅的情誼我能看出來,她想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補嘗你大舅早逝的遺憾。錢都是身外物,能讓自己有生之年不留遺憾,總算花得其所,你覺得呢?”
吳顯貴悶悶不說話,想想向傑說得有道理,但又覺得虧得慌:“如果真要交換條件,那也不能輕易放過吳三兒。”
向傑:“那是當然,我還正想怎麽教訓他呢。”
“我跟你講,我以前是這樣收拾他的,保證他再也不敢……”吳顯貴把以前用的損招告訴向傑,最後還意猶未盡問:“你還有什麽好方法嗎?”
向傑一向鬼點子多,論起整人,吳顯貴和他不在一個級別。
兩人就這樣在被窩裏商量怎麽收拾吳三兒,商量到大半夜。
有時,化解矛盾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找第三個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