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興豐縣, 西街,‘輕羅衫’店外,燕琛停下腳步, 望了一眼桐花, “我們去這裏看看。”
桐花聞言,擡頭看了一眼店面, 猶豫了一下,點了頭, “好。”
燕琛得到桐花的首肯, 回頭朝一直跟在身後的厲盧示意了一下,這才拉着桐花往殿內而去。
厲盧則一臉警惕的回望了各處街道, 然後手持劍柄,站在了店門口。
“喜歡哪個, 便去試試。”店內,各色绫羅錦帛懸于布架之上, 讓桐花瞧得眼花缭亂,燕琛跟在桐花身後, 看着她歡喜的神情,心中也是輕快了不少。
“你覺得哪個好看。”桐花并沒有回答燕琛的問題, 轉而向燕琛問道。
燕琛只當桐花一時間挑花了眼, 不知該如何抉擇,目光掃視了一番, 最後落在一件绛紅煙羅裙裳上,這是去遭京都流行的款式,他瞧着宮內的小主曾今穿過,想來應是不錯,擡手将煙羅裙裳取下, 放在桐花手裏,“這件,應該還可以。”
“那我便試試。”桐花自然而然接過裙裳,由着店內小二,到了內間,更換衣裳。
燕琛則等在外頭,饒有趣味的,打量着別的衣裳。
“惑哥,好看嗎?”桐花平日裏,都是一身素衣打扮,着實很少穿這種豔麗的顏色,所以她也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撐起這衣裳。
燕琛聽得桐花聲音,轉過身來,便瞧見了從後間轉了出來的桐花,桐花容貌本就妍麗,而且天生肌白,倒也極稱這绛紅之色,燕琛一眼而過,也是忍不住驚贊幾分,“很好!”
桐花聞言,面上也是歡喜了幾分,沖着燕琛道了一句,“那我回去換了。”
便是轉身,要回內間而去,此衣外披乃是輕紗所制,其隐約間,自然是能瞧見紗內肌膚,桐花轉身之際,燕琛的視線,透過绛紅薄紗,卻是隐見桐花肩胛之上似有疤痕之印,只是看不真切。
燕琛目光一凝,快走了幾步,直朝桐花追了上去。
“客人,你不能……進。”守在內間門口的小二,還來不及阻止,便見了燕琛随了桐花一并進去內間,話還未說完,門便被關上。
“惑哥?”桐花倒也是不妨燕琛會在這個時候進來,倒是愣了一下,沒明白出了什麽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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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琛冷着個臉,直接上手,捏着外衫後頸,往下一拉,露出了桐花肩胛處的肌膚,此番離得這般近,燕琛自然看得到,桐花瑩白的肌背上,一條條陳年疤印,沿着束背,莫入裙裾之內。
“這是誰動的手?”燕琛的手指,劃過桐花背上的傷痕,咬着牙,眼睛似要冒出火來。
桐花被燕琛突然的動作,也是吓了一跳,等反應過來,外披已經松松垮垮的吊在小手臂上,耳朵裏亦是傳來,燕琛的聲音。
她下意識裏,手忙腳亂的将外披挽上,然後轉過身去,直面燕琛,目光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揣揣不安。
“是許老爹,動的手嗎?”桐花的不安,給了燕琛,已切實的答案,他有些後悔了,他竟然讓黎左留了許老爹一條賤命,這樣的人,該是千刀萬刮,才能平息他胸口的怒火。
許老爹!
三個字,傳入桐花的耳朵裏,似詛咒一般,讓桐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便顫簌起來,手腳一瞬間,亦是便得冰涼無比。
“你,都知道了!”哆嗦着的話語,從桐花嘴裏傳了出來,她瞞着了這麽久的事,就這般輕易的,袒/露在了燕琛的跟前。
心慌簌簌,更是心慌意亂。
燕琛瞧着桐花的模樣,便知曉壞了事,他明明是打算瞞着此,直到桐花願意和自己說,可是你只要一遇到桐花的事,他便失去了冷靜,失了自持。
“沒事的!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他上前一步,擡手将桐花攬入懷中,肌膚相觸之間,燕琛輕而易舉的感覺到,桐花整個人在顫簌。
他緊緊環住桐花,似乎要将其嵌/入/身體一把,一遍又一遍,在桐花耳邊重複着。
良久,良久!久到外面了小二叩了三次門之後,叫嚷着要砸門而去之際,燕琛懷裏的桐花,終于安定了下來。
她仰頭,朝燕琛露出一個虛弱而無力的笑容,“惑哥,你先出去,我換下衣裳。”
“好,有事就喚我,我在外面等你。”燕琛猶豫了一下,這才松開了桐花,又是不放心的叮囑了一遍,這才出得門去,将門掩上之後,便是寸步也不離的守在了門口。
桐花很快,便換好了衣裳,推了門來,燕琛擡手接過桐花手上的衣裳,直接塞進了一旁的小二懷裏,擡手拉住桐花,什麽也沒說,便直接出得門去。
門口的厲盧想要跟上,燕琛朝其輕搖了搖頭,厲盧會意,頓下腳步,不再跟随。
二人就這般牽着手,漫無目的走在街巷之中。
“當年,我哥到了說親的年齡,相看了許多人家,只因家裏太窮,一直未有女子相配,許老爹向我爹娘提了換親之事,只礙于你我曾定下的親事,爹娘一直未允諾,後來許老爹将你林家出事的消息傳了回來,不久之後,便又再重提此事,并願意給嫂嫂陪嫁十兩的嫁妝,如此,我爹娘自然便是心動了,就在大哥成親回門之際,便将我送到了許家,那時,我才知道,我成了許中寶的童養媳。”
既然已是瞞不住了,桐花也是不願意燕琛從別人嘴裏,知曉此事,她悠悠然開口,表情淡漠,似在說着別人故事一般。
“許中寶是個傻的,我自然不願意,那時年歲又小,整日哭鬧不止,許老爹便拾了鞭子往背上抽,抽得血滋滋的,便抹上竈膛灰,打得狠了,我自然便更不願留在許家,那一年冬日,我趁他們出門,翻了牆,打算逃走,卻是運氣不好,被許老爹逮了個正着,他抽了我一頓鞭子,然後将我綁了,扔在院裏,也是我命大,竟然熬過了那一夜,可高熱不退,渾身長瘡,在床上躺了一月來餘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吃了這麽大的虧,自然也就知道學乖了,也不敢再逃了,多幹活,少吃飯,少說話,許老爹也就不打我了,去年我及笄了,月水也來了,如果讓許家的知道這事,定是要讓我和許中寶圓房的,我不願意,自然瞞下了此事,可又不知道怎麽處理,只能求着鄰裏的慶嫂幫忙,并替我保守秘密,卻沒想到,慶嫂既然和盧氏說漏了嘴。
我本來是想逃的,可是卻沒想到,許老爹那禽獸不如的東西,竟然打算桃代李僵,在我和許中寶圓房之際,先行行房,他和許氏合夥将我诓進屋內,若非我拼死反抗,只怕早已被許老爹得逞,也是屠姐姐心好,縣令大義,已罪之由,将我留在府衙數月,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那許家仍不死心,我爹娘為了子嗣,更是棄我而逃,為了避開了許家,屠姐姐幫我重換籍書,安排镖師,送我來此。”
桐花說到最後,偏頭望着燕琛,擡手摸了摸燕琛的臉,語氣帶着幾分恍惚的輕快,“我本想着,就在這清田村,為你守一輩子,卻萬萬不曾想,老天開眼,你竟活出現了,惑哥哥,我除了你以外,當真什麽都沒有,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要抛下我。”
桐花的述說,比他從為了黎左那裏得到答案,自然是更全一些,也更讓燕琛,心痛如絞,他伸手将桐花覆在其面頰的手握住,握在了心裏,心中暗嘆,在這世上,他除了桐花以外,亦是再無羁絆,只是這話,他自然不會告訴桐花。
更者,他連桐花所期許的承諾,也無法違逆的應下,所以,能給桐花的答案,唯有一個。
“我們以後,定會好好的!”
“嗯,都好好的!”桐花自然是沒察覺出燕琛言語中的小心思,重重的點頭,應肯了一聲,然後有些不好意思沖着燕琛笑了笑,“我好像餓了,去吃點東西吧!”
“好!”燕琛見桐花神色恢複如常,也是緩了一口氣,環然四顧間,領着桐花往于此最近的一家太和樓而去。
寒食未過,所以堂食并無熱餐,皆是冷食,二人便點了兩份冷面,一些小食,糕點,對付着吃了了起來。
亦不知是桐花的錯覺,還是其他,桐花用食之間,隐隐覺周遭有數道目光望來,可桐花擡頭去望,周遭卻無一異樣,只能甩除心中疑然,繼續吃面。
“吃好了嗎?”明明碗裏的面,還未動多少,燕琛慢條斯理的擱下筷子,向桐花問道。
桐花更加狐疑,還未回道,便聽得燕琛再言,“吃好了,我們就走吧!”
燕琛掏出一角碎銀,擱在了桌面上,然後起身,拉起桐花,別開長凳,就往店外走去。
“惑哥?”桐花只覺得燕琛握着自己的手,捏的生痛,仰頭望着燕琛的側臉,直覺燕琛情緒有異,她心中突突然,越發察覺不對,低頭喚了燕琛一句,腳下的步子,也是快了幾分。
燕琛并沒有回她,而是直接跨過了門檻,視線和不知何時,已守在外面的厲盧交彙。
“噓!”厲盧一聲嘹亮的口哨聲,響徹周遭,一瞬間功夫,街上的販夫走卒,頃刻間,全然圍了過來,将客棧團團圍住。
“惑哥?”桐花見道這般架勢,頓時吓了一跳。
“沒事,回去我在和你細說。”燕琛安撫的朝桐花笑了一下,然後拉着桐花頭也不會的直往縣衙方向而去。
桐花心有餘悸跟在燕琛身邊,目光微瞟之間,似有人從酒樓裏跌了出來,桐花欲扭頭細看,一只手卻是伸了過來,攔住了桐花的視線。
“不過是玩鬧罷了,沒什麽好瞧的。”燕琛目光冷然的看着就酒樓門口,他的人沖将而出,将跌出之人,一劍穿了個透心涼,沖着桐花說話的語調,卻是極致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