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胡清趕過去的時候, 姚珺正躺在床上,她胸前的衣服上沾滿血跡, 在靠近心髒的方位插着一把匕首, 匕首全部推進身體裏, 只有手柄露在外面,上面沾染着血跡, 觸目驚心。
姚珺看到無情, 露出個虛弱的笑容,她的唇角沒有任何血色,笑起來更是讓人心疼。胡清上前幾步, 握住姚珺的手,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
然後一疊聲吩咐下人,“去請大夫, 去準備熱水和傷藥……”
“爺,”姚珺笑笑,目光投在胡清的臉上,“不用請了,我怕是……等不到了。這件事怪我識人不清, 怨不得……她人。沒想到我……與她朝夕相處十來年,卻是到了最後才認清……她是什麽樣的人。”
胡清剛要開口, 被姚珺握住手阻止了,“爺,什麽都不用說了,只求爺一件事。”她看着胡清慢慢開口, “我從小到大,除了惠州和并州沒有……去過其他地方,沒想到,好容易出來一趟,竟還客死他鄉。爺,等我死後,能不能……把我的屍體送回惠州?我不想在死後還在外漂泊……還是家裏好。”
胡清點點頭,眼中漫起氤氲。
姚珺慢慢笑起來,嘴角翹起,露出潔白的牙齒,如同當年聽到要嫁給胡清時一般,“願來生,你我再不是夫妻……”
說完,她閉上眼睛。
胡清慢慢擡起頭,看着姚珺帶着笑意的容顏。她的面容溫和,仿佛只是在夢裏睡着了。
胡清将姚珺的手塞放在她身體一側,慢慢轉身,開始詢問事情發生的經過。原來,姚珺雖然惱恨氣急,卻仍是對姚珠和胡清的所說有了幾分相信,也對魯媽媽所言有了懷疑。姚珺摒退衆人,打算問問魯媽媽事情具體的發展經過。她想,她不是信任姚珠,也不是相信胡清,她只不過不想蒙在鼓裏而已。
而魯媽媽虛心,以為姚珺是要跟她對峙,是要跟她清算所有的一切,在姚珺厲聲喝問時,殺心頓起……
“魯媽媽呢?”胡清問道。
時光荏苒,轉眼間已經過去了三年。今天正是清明時節,原本該紛紛雨落的節日偏偏豔陽高照,胡清心裏頗不是滋味。
他緩緩走在路上,随從胡福手腕上挎着裝了白燭紙錢的籃子,牽着兩匹馬跟在後面。此時微風拂過,胡清停下腳步,歪了歪頭看向不遠處的山丘,“那座山什麽時候住了人?我記得去年過來的時候還沒看到人煙。”
語氣平淡的不像是問句,反倒是他在自言自語,說罷也不等後面的胡福說話,又開口道,“等祭奠回來,我們去那裏看看,不知道那山上的杜鵑開了沒有。”
胡福自然不會多說什麽,認命的拎着籃子亦步亦趨跟上胡清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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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墓碑前,胡福将蠟燭點燃,将紙錢拿出來在蠟燭上引了火放在原先準備好的盆裏,這才起身把位置讓給了胡清。胡清蹲下身子,将籃子裏的紙錢拿出來一點一點的放到盆裏燒着,目光落在墓碑上,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胡福見怪不怪,知道他們爺是要耽擱不少時間緬懷故人,牽了兩匹馬跑的遠遠的。
胡清伸出手摘掉墓碑上風吹過落在上面的枯草,也不管地上髒不髒,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往盆裏放紙,一邊喃喃自語,“平常覺得日子過得很慢,沒想到轉眼又是一年。今年的清明不給力啊,都沒下雨,搞得爺也不好落淚,你是不是又要跟爺生氣啊。”胡清頓了頓,又道,“你在地下過得好不好?聽人說,死去是要入輪回的,你是不是已經入了輪回又重新到了世上?不知道你兩三歲時是什麽樣子,是不是像你七歲的時候那樣,爺從你家莊子外面走過,你都誤以為爺要偷你家的棗,還問爺,懂不懂的‘瓜田李下’……”
胡清嗤笑出聲,語氣中已經帶了哽咽,“爺不懂,所以,你能不能教教爺……”
胡清仰起頭看天,陽光正照在他的眼上。胡清眨眨眼,用袖子遮住眼睛,低低咒罵了一句,“該死的太陽,照的爺眼淚都出來了。”
良久,胡清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将胳膊從眼睛上放下。睜開眼,沒料到正對上一雙漆黑中泛着亮光如同黑葡萄一般的兩只眼睛。
那眼睛眨巴眨巴兩下,又眨巴眨巴兩下,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沾了沾胡清臉頰上的淚水,拿到眼前細細撚了撚,接着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做了個鬼臉嬉笑道,“這麽大人了還哭鼻子,羞羞羞……”
胡清愣住。
不過兩歲的女娃娃小鼻子小眼睛,伸出小舌頭“唉”了一聲,朝着遠處喊道,“阿娘,阿娘,有人給你上墳了!”
“胡安安你說什麽,你知道上墳是什麽意思嗎?誰教給你這麽說的?”不遠處的溪水旁爬上來個婦人,她在身上擦着濕漉漉的雙手,捏住女娃娃的耳朵,“是不是狗娃教給你的?我說過不讓你跟他玩,你怎麽又跟他鬧一塊去了?”
胡安安捂着耳朵“啊啊”大叫在原地轉圈。
胡清聽到熟悉的聲音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由全身僵硬,只能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等胡安安終于從她阿娘的魔爪下逃脫,頭也不回的竄到胡清的身後,抱住胡清的大腿探出頭來看向她的阿娘。
姚珠這才注意到旁邊的人,定睛一看不由同樣怔在原地,半晌,她伸出手将額前的亂發撩到耳後,張了張嘴道,“你來了啊!”
是肯定的語氣,沒有任何詢問的意思。
胡清點點頭,道,“是,我來了。”
“我來接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