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胡清察覺到姚珠的目光, 遠遠的沖她招手,道, “走啦, 時間不早了, 我們也該回去了。府裏一窩子亂糟糟的事兒,我可不想處理到晚上。”
姚珠還在神游中, 不妨胡清突然跟她搭話, 腦子一下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嗯”了半晌道了句“好”,然後吩咐如玉看看有沒有什麽落下的東西, 跟着胡清出了門。門外已經停了一輛馬車, 是胡清當初去碼頭接她的那一輛,拉車的馬兒蹄子在地上蹬了蹬, 似是等的不耐煩了。
車夫在馬車旁放下矮凳,姚珠拎起裙擺擡起腿剛要登上馬車,胡清伸出手拉住了她,“今天天氣還不錯,我帶你去別的地方逛逛。”
姚珠, “爺不怕被皇上的人看到嗎?”
胡清牽着姚珠的手,“現在看到和沒看到都沒區別, 皇上早就知道爺在京城了。”然後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指着馬車道,“這馬車是個好東西,但也不是個好東西, 它能帶你去大江南北,但也能讓你粉身碎骨。”
姚珠微微一愣。
胡清道,“所以今天的馬車,還是不坐的好。”
等如玉收拾好東西出來,胡清就吩咐車夫拉着空馬車回府,自己帶着姚珠慢慢在街上溜達,如玉遠遠的跟在兩人後面,并未去打擾兩人說話。
姚珠心裏有些許竊喜。這還是她重生回來第一次跟胡清出門,而且是在她前世一直向往的京城。跟胡清一起出門和自己一個人出門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姚珠想着,嘴角的笑容掩也掩不住的逐漸放大。她如同個好奇寶寶,左看右看,又擡頭望望天,低頭看看腳下的路。早晨路上行人寥寥,卻也步履匆匆,似乎都在着急去做什麽事情,只有兩人慢慢悠悠的走着,從後面看來,頗有幾分閑情逸致。
胡市距離東街胡同并不是太遠,但也不是很近,兩人看着沿途的風景聊着天,等到日頭南斜,高高懸挂在天空時,姚珠終于知道胡清所說的不想晚上處理府內事情的意思。若是再晚點,不說路上行人紛紛,但說這個路程也叫她跑斷了腿。
到了胡同口,姚珠看到不遠處的成衣店簾子被掀開,原先跟姚珠聊天的女子正站在店門口,看到姚珠她頓了頓,似乎想要說什麽,目光觸到姚珠身邊的胡清時,抿了抿嘴什麽都沒說,轉身進了店鋪裏。
姚珠微愣,一直行走的腳步頓了頓。姚珠剛一停下,胡清就發現了,他順着姚珠的目光看向馬路對面的成衣店,“怎麽了?有什麽想買的嗎?”
姚珠下意識就想說好,但是想起成衣店那婦人的欲言又止,還是拒絕了胡清,“我昨天訂了匹布,打算給爺裁件裏衫,看到店鋪才想起來。爺等我半刻鐘,我去去就來。”
胡清看着姚珠道了句,“好。”
聽到胡清應聲,她轉身就去了成衣鋪子。若是此時姚珠能回過頭看胡清一眼,也能發現胡清眼中的懷疑,可偏偏她腦海中全是剛剛成衣店婦人的動作,思考着其中的含義,反倒忽略了身後胡清的不對。
成衣店婦人似是早就想到姚珠會來,看到姚珠她露出個笑容,但很快收斂起來拉住姚珠的手跟她小聲的交談,“剛剛那個就是你家爺吧?他對你可好?”那婦人頓了頓,希望聽到姚珠回答的聲音,姚珠只是點點頭并未說話,那婦人便又道,“不是我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他對你再好,你心裏也不能沒有一點思量。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回去的時候,看到有好幾輛馬車從胡同裏出來,中間就有上次你叫過來搬貨物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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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珠擡起頭看向那婦人,仍舊沒有說話。
那婦人卻有些急了,以為姚珠不信她,将姚珠的雙手握的緊緊的,跟她解釋,“大大小小的馬車有好幾輛,帶敞篷的不帶敞篷的,上面用黑布罩着,角角棱棱看起來像一個個箱子。馬車走過去,地上還有很深的車轍印。你好好想想,能用箱子裝的,還那麽重,除了銀子我可想不出來別的。”
姚珠點點頭,謝過那婦人道,“多謝您告訴我這些,我心裏知道是怎麽回事,謝謝您幫我關注着府裏的事,等事情完了請您吃茶。我家爺還在等着,我就不多跟您多聊了。”說完,姚珠掀了簾子走了出去。
婦人沒料到姚珠是這樣的反應,呆在原地半晌沒反應過來,随後便有些氣惱。她好心好意提醒姚珠,姚珠非但沒說感恩戴德反倒是嫌她多事一般說了這些話,如何能不讓她氣惱?她冷哼了一聲,看着姚珠的背影冷笑,道,“以為自己長得好看能攏住男人一輩子?別做夢了!有你吃癟的時候!”
姚珠掀簾子出來,在人群中鎖定胡清的身影,他正雙手背在後面看着高處的旗幟,旗幟上的字對比鮮明,露出旁邊客棧的名字。似乎是察覺到姚珠的目光,他轉頭看向姚珠,嘴角輕輕揚起來,露出個清淺的笑容,然後朝姚珠伸出手。
姚珠幾步上前,将手遞到胡清的手裏,絲毫不在乎過往行人的目光,“爺不好奇剛才那人跟我說了什麽嗎?”
胡清道,“好奇自然是好奇,但是我尊重你的隐私,若是你不想說,完全可以不必告訴我。”
姚珠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她扣着胡清的手心慢慢開口道,“小事而已,有什麽不可對人言,不過是打着關心我的旗號企圖看我的笑話罷了。爺可還記得我當初說的夢?”然後她側臉看向胡清,見胡清點了點頭這才又開口道,“那黃粱一夢,夢裏的人來人往,夢裏的形形色色,每個人臉下都藏着另外的一副樣子。她們口中說着關心擔憂,心下卻都是嘲諷和幸災樂禍,遇見了那麽多,這人也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若這些都可以稱作隐私,那這事間可就沒有光明的事情了。”
胡清微怔,腳步也停了下來,看着姚珠沒有說話。姚珠也停下腳步,眼中帶着戲谑的看着胡清,雖然嘴角仍舊帶笑,可是笑意卻并未達眼底。胡清卻突然笑了,伸出手撫摸向姚珠的頭頂,道,“倒是爺着相了。罷罷罷,等進了府,你想知道什麽盡管問,爺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姚珠拿下胡清摸自己頭的手,“不是我想知道什麽,是爺想告訴我什麽。我不想以後什麽事都要去猜度猜忌,也不想以後什麽事都按照別人安排好的道路去走。那樣的人生沒有一點希望,那樣的我也不過是個空殼子。”姚珠對上胡清的眼睛,定定的開口,“我雖然懶散不愛管事,也不願意去想那麽多,但是不代表我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爺,我姚三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個随您擺弄的傀儡娃娃,那些給如玉準備的嫁妝箱子您送到哪裏都好,但是有一樣我得提前說明,我姚三是不會再随您安排了。”
胡清想要再說些什麽,姚珠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要開口的話,“為什麽每次爺遇到困難,想到的都是把我送走呢?我雖然不是爺的正室,可到底是與您同床共枕那麽多日子。雖然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我姚三不是那樣的人,也不想別人認為我是那樣的人。若是爺這次還下決心這樣做,那我離開的那一日,便是我與爺的緣分盡之時。”
胡清猛的一震,手直接僵在原地,半晌沒有任何動作。他複雜而又晦澀的看着姚珠堅定的眸子,眼中波濤洶湧,裏面暗流湧動,頗為費解。若是姚珺或者他後院的任何一位姨娘,怕是會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動身前往,可是姚珠……
他忽然有些懂了,自己為什麽總是在送走姚三後,還不斷的想着她念着她,似乎她從來就沒有離開他身邊一樣。而且在慢慢将她遺忘的時候,突然就會有她的消息傳來,讓他不得不再去考量去思考該如何安置她。而對別人,無論他初時多喜歡多寵愛,可是離開後,時間總是會慢慢沖刷掉別人與他相處的一點一滴,最後化為塵埃,泛不起任何漣漪。
胡清慢慢揚起嘴角,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化為爽朗的笑聲在東街胡同中回響。旁邊街道上的行人和胡同兩側偷偷打開門扉的門房都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着胡清,可胡清像是沒有發現一般,高聲大笑着。
姚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眼中帶着猶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阻止胡清。正在姚珠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胡清伸出的手掌重新落在她的頭頂。不過與剛才不同的是,他此刻的手指叉開,沿着頭皮将姚珠所有的頭發梳理到身後,強迫着姚珠擡起頭,目光對上胡清的眸子。
胡清眸中含着笑意,深深凝視着姚珠,堅定的開口,“爺現在才發現,爺是中了你的邪,只怕此生你都要對爺負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