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6.30
黃妙雲又去買了墨條, 這一次她順便做了點肉丸子帶過去犒勞大黑,吃人的嘴短,希望大黑以後吃了她的食物, 不要暴露她的身份。
備好了東西,黃妙雲便打着買東西的名義上街了, 她才往儲家族學門口溜達過一圈, 大黑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到巷子裏了,駕輕就熟地躍上車, 趴在她腳邊蹭來蹭去。
狗鼻子很靈, 大黑很快就聞到了食盒裏的肉丸子,拿嘴去拱食盒。
黃妙雲喂了肉丸子給它, 大黑嘴巴咧開, 吃的一本滿足。
“吃了東西, 就要幫我跑腿。”黃妙雲等大黑吃完了肉丸子, 把裝好的墨條, 塞到它嘴巴裏。
大黑咬着東西,麻溜地下車了。
黃妙雲的馬車駛離巷子,遠遠地瞧見大黑将東西送到了儲崇煜身邊, 一人一狗在樹蔭下, 色調明亮, 像一副有顏色的畫。
樹下, 儲崇煜從狗嘴巴裏拿出綢布袋子裝着的東西,他打開一瞧, 果然是墨條。
斑駁的光點透過樹葉的縫隙, 打在少年郎白皙瘦削的臉頰上,他透紅的嘴唇,淺淺地揚了起來, 眼尾也微挑着,整張臉,燦爛而明淨。
儲崇煜又讓大黑聞了聞,幾樣東西是不是同一人送的。
大黑“汪汪”兩聲,表示肯定,并且吐着舌頭,歡樂原地轉圈圈。
“她喂你吃的了?”儲崇煜蹲下,摸着狗頭問。
“汪。”大黑激動地回應了一聲。
“好吃?”
“汪汪汪汪汪汪!”
“這麽好吃?”儲崇煜眉頭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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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汪汪!”
就是這麽好吃!
儲崇煜收好墨條,步伐輕快地回了學堂裏。
他很好奇黃妙雲為什麽會送他東西。
他好像不值得她這麽對待。
誰都知道,他是儲家的假少爺,卑微如塵埃。
炎炎夏日,蟬鳴不斷,學堂裏用冰消暑,但仍舊難以掩熱意,不少學生們都打着扇子。
儲崇煜坐在學堂裏,額上冒着薄汗,他沒有扇子,便也沒打扇子,手裏悄悄把玩着墨條,無聲地翻看着詩經。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
接下來的幾天,黃敬言還瞧見儲崇煜缺了扇子等物件,因他常常去黃妙雲的院子,順便也當做閑話說與了她聽。
黃妙雲則借着出門的機會,帶上肉丸子和儲崇煜需要的東西,順便摻和上其他的文房用具,去會見大黑。
第三次和大黑見面之後,大黑送完了東西追上了馬車,它的爪子扒上黃妙雲的手臂,似乎想表達什麽。
黃妙雲不解,大黑躺在車上,四爪彎曲,翻出黑亮的肚皮,他的肚皮上,貼着一張紙。
儲崇煜寫了一封信給黃妙雲。
黃妙雲揉揉大黑的肚皮,小心翼翼地撕了信下來,上面只寫了三個字“你是誰”。黃妙雲眉心一跳,她就知道儲崇煜遲早會問,可她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
要不……就不回答了,儲崇煜也沒有什麽缺的東西了。
黃妙雲拍了拍大黑,示意它回去。
大黑下了車,撒丫子跑回了族學,儲崇煜摸了摸它的肚皮,什麽都沒有,黃妙雲偷着送東西他,大抵是怕人發現了指責她私相授受,但……悄悄透露給他也不肯,難道只是為了感謝上次他的救命之恩?
儲崇煜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車馬,嘴角微抿。
不對,她撿他的碎玉,是在他救她之前,不是為了謝他。
儲崇煜回族學之後,又摔壞了一個鎮紙。
鎮紙只是個小物件,便是沒了,硯臺也能暫時替代。
但黃妙雲還是打算送給他。
在送去之前,黃妙雲準備了一封信,用左手寫的信,歪歪扭扭的字,像剛學會握毛筆的人。
信上說,初初讀書,為萬事俱備,買齊數樣文房用具,誰知學三月有餘,不見進益,料想不是讀書的料子,一應紙硯,賣了折價不舍,扔了可惜,就近棄在族學巷外,随狗叼去族學,贈與讀書人,有緣者得之,萬望勤勉舉業,珍惜筆墨。
這封信中,黃妙雲給自己僞造了一個“讀不進書的粗笨書生”形象,且字跡醜陋,不顯女子的娟秀,儲崇煜誤以為是個男人,便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黃妙雲喂完了大黑,便讓它将東西送了過去,且讓馬車在路邊停留了一會兒。
儲崇煜揭下信,讀完一笑,字跡滑稽,故事也編得有趣。
他很快便回了信,也僅三個字“我教你”。
大黑載着信,進馬車之後,娴熟地露出肚皮,蜷着四爪,搖了搖身子。
黃妙雲一見端正的楷書三字,眉頭挑了一下,她怎麽敢讓他教。
打發了大黑,黃妙雲回家的時候,一路思索如何回應儲崇煜。
她思來想去又繼續編了個故事,說家中為她謀了一樁婚事,未婚妻将要過門,忙于六禮諸事,無暇讀書。
儲崇煜看後,難得眉眼含笑。
荒謬,滿口胡言。
姑娘家上哪兒娶妻去。
他并不戳破,回信問婚期,說願贈幾張“囍”字送到府上作為賀禮。
黃妙雲哪裏敢收,便說婚期臨近,“囍”字早已備好,家中再無處可貼。
過了一段日子,黃妙雲都沒再讓大黑送東西,故意給儲崇煜一種“我忙于成親”的錯覺。
沒成想,黃妙雲有一日上街沒去儲家族學,在別處碰到了大黑,它肚皮上還貼着信。
黃妙雲揉狗頭,問它:“你這只傻狗,難道滿大街找我呢?若是找不到怎麽辦?”
大黑也不知道黃妙雲說什麽,就在她腳邊躺着,等她撕信。
黃妙雲拿下信,僅兩個字“婚否?”
“……”
黃妙雲回了府,大黑也跟去了黃家所在的坊,她怕它被張素華和尤貞兒瞧見,也為了不暴露家宅所在,便沒許大黑完全跟進來。
她依舊用左手寫字,回道:婚了,嬌妻甚美。
第二日,黃妙雲就在坊間發現,大黑在附近轉悠呢,她走過去一瞧,果然又有信,儲崇煜說:字有進步,可以讀書。
黃妙雲:“……”
她這都用左手連續寫了多日,沒進步才怪。
黃妙雲留下一句“家業甚重,無暇讀書”,便沒再回複儲崇煜只言片語。
大黑也好些天沒去黃家坊間,直到黃妙雲出門替姜心慈抓藥的時候,又儲家附近看到了大黑。
大黑一瞧見她,定定地看了兩眼,便轉身跑去了族學。
黃妙雲:“……”
大黑再回來的時候,肚皮上又多了東西,還是言簡意赅:有子否?
黃妙雲心說,儲崇煜怎麽問得這麽細致,連孩子的事都要問一問,她覺得不必回,又覺不回儲崇煜會失落,便回道:将有。
大黑這次沒有隔日再送信,他很快又跑到黃妙雲身邊,給她傳信,這次儲崇煜說:某不才,略識得幾個字,可替小侄取名。
黃妙雲腹诽:我孩子的名字,哪裏用得上你取!再說你怎麽知道是小侄,萬一是侄女呢!
她想了想,還是回說:兄臺有何高見?
儲崇煜問道:不知兄臺與嫂模樣如何?
黃妙雲狐疑,取名字還和長相有關系?若是長得醜的,難道名字也難聽一些?
她憋了一肚子壞水,回道:我五大三粗,絡腮胡子,滿臉黑痣,你嫂子身材纖細,皮膚白皙,笑容可親。
儲崇煜看到黃妙雲的形容,托着腮,笑意越甚,開始走神。
黃敬言在隔壁瞧了他一眼,心道,旁人都說儲崇煜和儲歸煜是雲泥之別,但這泥巴笑起來的樣子,倒比雲還美。
他回家之後,就跟黃妙雲說了:“我還是頭一次見他笑,崇煜表哥長得挺好看的。”
黃妙雲眼底藏起笑意,她知道儲崇煜長得好看。
儲家真假嫡長孫換回身份之前,因儲崇煜模樣異美,不像世子夫人也不像世子,便一直有風言風語說,當年孩子怕不是被人調了包,侯府衆主子,也心生懷疑,後來才有了尋回儲歸煜那一出。
他的好看,是公認的。
黃妙雲又有點點好奇,儲崇煜知道她是個“絡腮胡子,滿臉有痣”的壯漢,又待如何?
不日,她便收到了儲崇煜的信,信上沒交代給孩子取的名字,道:忘了問兄臺姓甚,但願侄兒随母。
黃妙雲又好笑又好氣,直接忽略了前半句話,只在意後半句——儲崇煜這是嫌她醜!
她一時間動了意,便去照照鏡子,甚美,這才放心地丢開鏡子,不提姓氏,回道:你嫂子貌若神女,有子必定像她。
儲崇煜看完信,将紙條揣袖子裏之後,眼裏還泛着笑意。
黃妙雲這怕是在誇她自己吧?
儲崇煜閉上眼,回憶着黃妙雲的相貌,一個淺淡的輪廓先出來,漸漸眉眼越發清晰,的确是好看的。
美若神女。
她的孩子像她,定也是極好看的。
随後有一段日子,兩人各自忙碌,沒再通信。
忽然有一天,黃妙雲又收到了儲歸煜的信,他問她:近來安好?
黃妙雲像是習以為常朋友的問候,不覺意外,寫下兩字:甚好。
她最近很好,姜心慈的病情日漸好轉,已能在院子裏走出薄汗再回去,夜裏不再整夜整夜地難以入睡,言哥兒總是在她這裏蹭飯,似乎胖了,黃懷陽因為她常去書房,和她說的話逐漸多了,略會講一些黃家舊事,只是仍不提他和姜心慈之間的事,尤貞兒母女也安寧了不少,整日侍奉老夫人,沒有鬧騰。
一切一切,都安寧了下來。
黃妙雲在“甚好”兩字後面,又加了兩字——你呢?
儲崇煜:不太好。
黃妙雲這次拿着紙條詫異了,儲崇煜還是第一次,向她表達他的情緒。
她握着毛筆猶豫不止,到底還是問了:如何不好?
儲崇煜卻沒有回音。
作者有話要說: 黃妙雲:網絡一線牽,珍惜這段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