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夢之二一
晏裏這場戲拍到深夜才收工。
回到公寓時,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顧小北将他送到樓下就開車走了,晏裏乘坐電梯上去,在樓道裏,看見對面有人在黑暗裏牽着一只小柯基從門裏走出來。
他們這個公寓是一梯四戶,中間是一個類似于天井一樣的空間,四戶人家分別住在天井的四個角上。
那人和晏裏迎面撞上,小柯基“汪汪”叫起來。
樓道裏的聲控燈應聲而亮,晏裏将鴨舌帽往下壓了壓,側身讓過。
那人一邊碎碎念讓狗狗閉嘴,一邊跟晏裏打招呼:“這麽晚才回來啊?”
“嗯。”晏裏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工作忙。”
“年輕人,工作再忙也要愛惜身體的喲。”
晏裏說:“好。”
那人還想說什麽,旁邊的門突然傳來一點輕微響動,緊接着一束微光從房裏洩出來。
陳稚初穿着睡衣,腳上沒有穿鞋,像是還沒徹底睡醒,迷迷糊糊的。
“阿晏你……你回來啦?”
她每次腦子不清醒的時候,就會叫他阿晏,晏裏也懶得糾正了,嗯了聲。
那個要出門遛狗的人又說:“快回去吧,別讓媳婦久等了,這大冬天的。”
他說完,就進了電梯。陳稚初沒有聽見他的話,倒是被冷風吹得清醒了不少,問晏裏:“怎麽還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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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裏跨步過去,看到沙發上多了一床被子,被子有些淩亂,顯然是上面的人剛剛離開。
陳稚初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你……你太高了,還是我睡在這裏吧。”
被子是她今天回家剛拿的。走到門口的時候,還被沈寧攔了下來,說不準帶被子過來,不然節目組準備的雙人床豈不是白費了。
陳稚初和他商量了半天,最後沈寧又去跟編導商讨了會兒,那邊才終于同意。
陳稚初覺得編導恐怕是覺得他們這一對太難帶,徹底放棄他們了。
晏裏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陳稚初打了個哈欠,回到沙發上盤着腿坐好,她将被子整個的都裹在自己身上,只露出一個腦袋,看着晏裏把外套脫了下來,在衣架上挂好,才問他:“晚飯吃了嗎?”
“在劇組吃了一點。”晏裏擡腕看了眼時間,“這都幾點了?”
陳稚初有些不好意思:“我餓了。”
她說完,就扒開被子,從沙發上走下來,一副要去廚房裏煮夜宵的模樣。
她腳踝上的傷還沒好清,但和昨天相比,已經好多了。晏裏看她舉步艱難的樣子,不由得先她一步進了廚房,轉頭問她:“想吃什麽?”
陳稚初說:“我晚上做的飯,熱一下就可以。”
晏裏打開冰箱,發現裏面已經堆了好多東西,她晚上做的菜也多,排骨湯,清蒸魚,咕咾肉,還有各種清爽的素菜。
她都沒怎麽動,滿滿一盤用保鮮膜封好,晏裏神色微動,一碟一碟将菜端出來,有的放進了微波爐裏,有的則直接在鍋裏加熱。
夜裏的小區很安靜,除了有一些野貓在跳動,就只剩下零星一些遛狗的大叔在遛狗,陳稚初和晏裏分坐在餐桌的兩端,一頓夜宵吃得像是什麽非常正式的正餐。
陳稚初突然想到,這好像的确是她與晏裏重逢後,第一次這樣坐在一起正經地吃東西。
她想了想,問晏裏:“你明天有工作嗎?”
“不用去劇組,但下午要飛去北京,參加公司年會。”
陳稚初這才意識到,快要過年了。
過年了,他們的節目組也不放假,仍要繼續錄制。陳稚初就只有外婆這麽一個家人,兩人左右都在杭城,對她來講放不放假倒是沒有區別,只是晏裏……
陳稚初問:“那你還回來嗎?”
據她所知,晏裏這幾年除了工作的時間,一直住在北京,甚至前不久還在北京買好了房子。
晏裏擡頭看她一眼:“不放假。”
他言簡意赅,陳稚初明白他是說節目組不放假,但是沈寧一早就說過,只要素材錄夠了就行,并不強制要求他們每天都待在這裏。
陳稚初便說:“你如果想回家的話,我可以配合你,把之後的素材多……”
卻被晏裏打斷:“不想。”
他的語氣有些淡了,陳稚初乖乖閉嘴:“哦。”
晚上還是陳稚初睡的床。
晏裏洗漱完後,就直接走到沙發旁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正坐在沙發上刷劇的陳稚初:“去那邊睡。”
陳稚初其實困得眼皮都快睜不開了,但是為了等晏裏睡下自己再睡,硬是撐了這麽久。
她不停地打着哈欠,眼淚一點點從眼角溢出來,眼裏朦朦胧胧暈開層層水汽。
她把iPad放下,收起來,還是強撐着精神說:“不要。”
語氣有些執拗,但嗓音仍是溫軟的,不等晏裏接話,她又說:“我睡沙發剛剛好,不用再争啦,顯得很奇怪?”
她說着,就直接裹着被子躺倒了,眼睛緊緊閉着,一副“我已經睡着了別來打擾我”的模樣。
沒兩分鐘,頭頂突然罩下一片陰影,随之而來的還有他們卧室衛生間裏那一盒薄荷味兒的牙膏的氣息。
陳稚初的睫毛微顫,不知道晏裏要幹什麽。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你再不起來,我就抱你過去了。”
陳稚初心說,你又不是沒抱過,但這種話她是萬萬不敢講出口的。她低低地咕哝一聲:“好困。”
然後又說:“我睡着了。”
晏裏沒說話,手卻已經伸進她的被子與沙發靠背之間的那個縫隙裏。他睡衣的袖子有些寬大,蹭到了她的側臉,冰冰的,又有些癢。
陳稚初仍在裝睡:“晏裏,別鬧了。”
晏裏說:“演技太差。”
陳稚初悠悠嘆了口氣,睜開眼,猝不及防卻撞進了晏裏的眼神裏。
他俯着身子,臉距離她的臉好近,陳稚初只需要稍稍擡起頭,就能親到他了。
這個念頭在陳稚初腦子裏浮起,緊接着她又想,攝像頭還在拍着呢,這個時候攝像頭拍到的是什麽樣的畫面?
會不會錯位?別人還以為他們在接吻。
層層熱意從她的耳後根升騰起來,她偏過頭,聲音更軟了:“你起開一點……”
晏裏沒動。
陳稚初妥協:“我答應你就是了。”
隔天才吃過中飯晏裏就走了,陳稚初本來想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的,想了想,自己好像沒有這樣的立場,話問出去,好像自己多舍不得他似的。
沒想到晏裏竟然主動跟她提起,那時她正在去療養院看外婆的路上,手邊的手機忽而震動,打開便是晏裏發的微信,說他後天就會回來。
微信是兩個多小時之前發的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延遲到現在才收到。陳稚初側頭看着車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莫名覺得這很像給妻子報備行程的丈夫。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窘到了,拍了拍自己的臉,給他回:[知道啦。]
到療養院時,護工正推着外婆在花園裏曬太陽。冬日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老人記憶力不好,一直在同護工講:“我外孫女說她今天會來看我,你看到她了嗎?”
不等護工回答,她又說:“個子蠻高的,大概長到一米六多了,長頭發,有個男孩子跟她一起的。”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護工撿能應的應着,見陳稚初來了,如釋重負地朝她招招手。
陳稚初接過外婆的輪椅,讓護工先去休息,才蹲到輪椅旁笑眯眯地同外婆打招呼:“外婆,我來啦。”
外婆低頭看她一眼,愣了愣,眼眶不知怎麽就紅了:“哎,阿瑜,是阿瑜嗎?”
阿瑜是陳稚初媽媽的小名,陳稚初頓了頓,握住外婆的手,笑着說:“是。”
人勞勞碌碌走到老,最想念的卻是從前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想要記起的那些日子。
這不是外婆第一次發病了,甚至陳稚初如今已經能夠很平淡地去應對了,但每次遇見,心裏的難過還是如夏日臺風般洶湧襲來,密密麻麻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努力壓住眼裏的淚意,臉上扯出一抹笑來,又應了一聲:“是阿瑜。”
外婆也笑,緊接着又想到什麽,問陳稚初:“初初呢?還有晏裏那孩子,說今天來看我的……”
“他們念高中,功課太忙……”
“再忙也要休息的呀。”老人似是有些不認同,說道,“你把電話給我,我給他們打個電話。”
想了想,又問:“你有初初的電話嗎?你這次回來孩子知道嗎?不是我說你,那麽小的孩子,你一丢就是那麽多年,初初她爸也不管她,要不是……”
眼見外婆又要數落起來,陳稚初忙道:“有的,有電話的。”
外婆像是不信:“那你打給她。”
陳稚初騎虎難下,在心裏思索着打電話給鐘茗,讓鐘茗假扮自己蒙混過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可是她撥號過去,停了好久那邊都沒有人接。
她又打了一遍,還是沒有人接。
外婆見她磨磨蹭蹭,嘆了口氣:“你對這孩子從來不關心,你看,她連電話都不願接你的,我早就說過……”
陳稚初眼一閉,點開晏裏的電話,轉頭對外婆說:“可能沒看見手機,我打電話給晏裏問問。”
外婆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像個小朋友,陳稚初走過去摟住她的脖子,撒了個嬌,軟聲道:“您再等一等嘛,不用擔心,初初她現在很好。”
語音落下,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淡淡地:“喂?”
她的手機聲音開得大,剛剛恰好就在外婆耳邊,外婆顯然也聽見了,溫聲喚道:“小晏啊。”
北方的冬天,比起南方來,要冷太多了。
晏裏的粉絲們大概早就從黃牛那裏得知晏裏今天要飛北京的消息,機場裏擠滿了來接機的小姑娘們,顧小北拖着行李箱跟在晏裏後面,看到前頭那人在洶湧的人流裏,還在發呆。
是,他是在走路,可是魂早就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去。
晏裏腦子裏一會兒是陳稚初外婆那一聲“小晏啊”,一會兒又是陳稚初躲開外婆,小聲央求他求他幫忙的樣子。
“外婆不記事了,以為我們還在念高中……”
“晏裏,你幫幫我好不好?雖然說騙人不太好,但是外婆她……”
她的語氣有些急切,像是要哭了。
那時晏裏剛從飛機上下來,冷風刺骨,凍得他握着手機的手指都有些僵硬了。
陳稚初還在說:“你就跟她說我去辦公室幫老師批改試卷了,接不了電話,晚一點會給她回過去。”
晏裏忽然問:“那你會嗎?”
陳稚初愣了一下:“什麽?”
晏裏說:“會回嗎?”
陳稚初抿了抿唇。外婆過一會兒就不記得這件事了,自然不需要再回,但是她知道,晏裏說的不是這件事,而她知道他在指什麽。
她嘆了口氣,軟聲讨饒:“晏裏……”
“騙子。”晏裏淡淡地道。
聽筒裏陷入一片寂靜裏。
陳稚初有些難堪地咬住唇,好半晌,才低低地說:“你要是不願意,我……”
“等我一下,”晏裏擡眼看了看前方熙攘的人潮,打斷她,“我剛下飛機,晚點回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會不會覺得這章有點虐,因為我自己寫的時候還挺難過的,但,相信我,很快就會甜起來啦!因為到這裏,其實晏裏已經在逐漸想明白自己的感情,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順便說一下,我開微博了:@小甜嘤呀
歡迎來找我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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