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太依賴她了
馮宜歆并沒有機會欣賞這樣美麗的月色。
彼時,她正走出片場,身上穿着一套黑色小西服,高高瘦瘦,天生的衣架子,行走的禁欲氣質。
經紀人徐雯是個年近三十歲的美麗女人,穿着同版的白色小西服,顯得幹練優雅。她保持着跟她同步調的默契,彙報着明日的行程:“明天九點出席《宿命》的開機儀式,十點要拍《尚生活》的雜志封面,中午馮董約你一起吃午飯,下午三點要去《唐皇》劇組拍戲……”
真真是一段非常忙碌的行程。
馮宜歆已經習慣了,只在聽到《唐皇》劇組微微擰了眉頭:“那部劇我不是推了?”
徐雯合上行程安排表,沉聲說:“姚小姐親自出面,你後來同意了。”
姚小姐叫姚晶,曾是馮宜歆的化妝師,後來得了她的青睐,步入演藝圈,現在已然是娛樂圈四小花之一,因了身材性感火辣,人稱“妖精”。她接拍《唐皇》這部古裝權謀劇後,力邀馮宜歆出演一個角色,當然,多是為《唐皇》造勢。
馮宜歆有了點印象,沒再說什麽。
她不說,徐雯是有意見的:“姚小姐現在算是小有名氣了,也沒必要事事拉着你,而且,你已經幫了她太多了。”
從一文不名到現在紅火一時,馮宜歆用自己的名氣以及資源成就了她。
雖然她簽在星皇娛樂,是為星皇娛樂掙錢,但她亦多有不滿。
馮宜歆對姚晶的好,透着點不正常。
這是她絕不想看到的。
馮宜歆似乎知道她的隐憂,只紅唇扯了扯,帶着點譏笑的意味。
她沉默地坐上了車。
司機是個憨厚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胖乎乎的臉,說話總帶着笑,非常的喜氣:“徐姐,小姐晚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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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這樣打招呼。
他叫姚大年,是姚晶的父親。
徐雯并不喜歡他,幾次想把他辭退,但馮宜歆不同意。
馮宜歆的性子很怪,看順眼的人很怪,比如姚大年,比如他的女兒姚晶。
姚大年沒得到兩人的答話也不覺尴尬,兀自啰嗦着:“我剛聽阿晶說,明天小姐會去她的劇組拍戲了,嘿嘿,這樣我也能見到阿晶了。我這些天在電視上看她都瘦了好多,小姐你去了,幫我勸她多吃點啊,她現在只聽你的話嘞……”
他是個慈父。
他妻子早逝,唯有這個愛如珍寶的女兒。
一提起她,滿心滿眼的驕傲和幸福。
馮宜歆垂下眼眸,不想聽,覺得聒噪,但并沒有冷聲打斷,而是低低回應了:“嗯。”
她偶爾會過分心軟。
沒有緣由。
她想起了父親,想起了姚晶,想起了餘桑桑。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微信申請,依舊沒有通過。
她笑了下。
沒有緣由。
翌日
餘桑桑起的很早,先是做了早餐,再是把程思悅喊醒:“快起來,身體好了,就去拍戲,《唐皇》的劇,姚晶擔任女主角,九成要火,你也去刷刷存在感。”
“刷什麽存在感?不過是個龍套,別說臺詞了,能露個臉也難。”
她對這種龍套角色向來嗤之以鼻,自然,也不抱任何期待。
餘桑桑到底還是樂觀些的,把她搖醒了,笑着哄道:“話別說這麽死,人生啊,充滿了奇跡。”
她這麽說,也就真遇到了奇跡。
兩人在劇組幹等了大半天,受盡了白眼,下午時分,竟然得知影後馮宜歆要過來。
程思悅幾乎是片刻不能等,拉着餘桑桑到了劇組大門口,翹首以待。
當一輛黑色保姆車緩緩停下來,當穿着一身黑□□紗連衣裙的馮宜歆下了車,她一步當先,沖到車前:“馮宜歆!”
馮宜歆聞聲看過去,冷淡的目光掃過她,落到了餘桑桑身上。她顯然意外會在這裏遇見她們,驚了一秒鐘,才收回了心神,淡淡吐出兩個字:“有事?”
程思悅是有大事的。
在經歷了談薇薇上位、自己被經紀人厭棄、淪落到演龍套等一系列挫折後,她只想跟馮宜歆修補同窗情誼來借勢出頭。
“我們談談。”
她看了看周邊人,還有些不好意思:“換個地方談談,如何?”
不如何。
馮宜歆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跟她談,但餘桑桑是她的興趣,所以,她目的性很明确地說:“想談什麽,讓你的助理約時間跟我談。”
這還是想餘桑桑做她的助理。
程思悅心裏不爽,有種所有物被觊觎、被争搶的危機感。
可她能反對嗎?
不能。
她受夠了現在困窘的日子,沒名氣沒資源的處處受人輕視,還是在餘桑桑的面前。
過去,這些低聲下氣、受人白眼的事都是餘桑桑受的,她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心疼又無奈。
她保護不了餘桑桑,給不了她殊榮和優待的生活。
也許她成了像馮宜歆一樣的人,就可以了。
所以,沒人可以阻擋她的野心。
至于馮宜歆,不過是一個輕狂自傲的女人,想要得到餘桑桑來滿足自己的好勝心。
她施舍她一段時間,又如何?
以餘桑桑對自己的忠誠,想要她回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她自信地想着,點了頭:“好。”
馮宜歆與她擦肩而過。
如一陣冷風穿過。
程思悅的心抖了下,壓下那種不安感,拉着餘桑桑到偏僻的牆角,半是撒嬌,半是懇求:“桑桑,你也看到了,那鄭導分明是看不起我,竟然讓我演個乞丐,我現在淪落到演乞丐了,不行,我不能這樣下去了,你看馮宜歆想你做她助理,要不,你就給她做一段時間,跟她拉拉關系,讓她幫幫我?”
這是什麽邏輯?
她做馮宜歆的助理,就能讓她幫她?
馮宜歆這麽給她臉的嗎?
餘桑桑被她的話逗笑了:“思悅,你這捷徑走不通的。馮宜歆又不是那種會給人走後門的人,即便給了,那也要那人有實力。聽我的,你就是實力不到位,踏踏實實努力兩年總會出頭——”
“努力兩年就是扮演乞丐這種角色嗎?”
程思悅打斷她的話,發起眼淚攻勢:“我今天姨媽期,本就難受死了,還要穿上髒兮兮的乞丐服,在太陽下曝曬,你對我那麽好,心疼我、愛護我,忍心看我吃這些苦頭嗎?”
自然是不忍心的。
她是她的恩人,相處日久,像是姐妹,見她落一滴淚,也要跟着難受的。
餘桑桑為難了,秀眉緊鎖,沉默不語。
程思悅見她似有松動,握住她的手,繼續可憐兮兮地說:“我也不是立刻讓你去請她幫忙,就是你先做她助理,照顧她幾天,等她心情好了,你試着提一提,如果她不幫忙,我就死心,好不好?”
她說到這裏,抹了下眼淚,又開始自我譴責:“我知道我這麽做是不對的,不該走捷徑,應該踏踏實實,可我沒辦法,我沒有背景,沒有後臺,沒有資源,蹉跎到現在,我不年輕了,再不抓住機會就完了。而且,托人幫忙,也算不得走捷徑,人情社會裏太常見了,你找童姐給我安排行程,不也是做了美食甜品讨好她嗎?”
她在勸說人的事情上,還是有一套的。
餘桑桑想,她這些嘴上功夫用在拍戲上,用在人際交往上,也不至于混到現在這個程度啊!
不過,暫時做馮宜歆的助理,讓她自己闖一闖,似乎也是個主意。
童姐說了,她太依賴她了。
所以,跟在馮宜歆身邊一陣子,沒了她在身邊,興許對程思悅也是一種成長。
餘桑桑想到這裏,同意了。
程思悅高興地擁抱她:“太好了,桑桑,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她那麽開心,那麽滿足,那麽親密地抱着她。
走出來的馮宜歆臉色冷冷。
微黃的落日下,她一身麻布僧衣,面色寡然,竟然是個和尚的造型。
餘桑桑震驚了,上下打量着她。
馮宜歆确實是在扮演一個男性角色,《唐皇》裏女主的心頭白月光。他們很是相愛,談婚論嫁之時,他突然落發為僧。而女主大悲不已,幾次三番前來質問。
彼時,“他”就是出寺院去見她。
“他”穿着暗灰色麻布僧衣,清寒素樸,光着頭,少了頭發的裝飾,五官更顯英氣、立體。
“他”的身材修長瘦削,寬大的袍袖在微風中擺動,透着幾分遺世獨立的氣質。
“他”看破紅塵,神色寡淡而漠然,但當雙手合十時,眉眼微垂,顯出幾分內斂和沉靜,又是一個慈悲的和尚了。
餘桑桑看迷了眼,情緒有點激動,心中暗暗贊嘆:無怪乎她來演和尚。太考驗顏值和氣質了。她本就偏英氣,神色寡淡,氣質禁欲,演一個和尚再合适不過。而她也有溫情,這應該是她的演技在發揮作用,全身投入角色時,仿佛真的是那個癡情又絕情的和尚了。
他是被逼着落發為僧的。
因為他心愛的女人也就是女主被唐皇看上,即将選秀入宮。
這是一場權力介入的橫刀奪愛,他慘敗了。
可惜女主并不知情。
她天真爛漫,熱情活潑,一襲紅衣似火,更添嬌豔動人的風姿。
可此刻,她那張嬌豔精致的臉挂着淚痕,細白的手指扯着他的僧袍,聲聲泣血似的質問:“你不愛我?那你愛什麽?什麽又是愛?你告訴我,什麽是愛?”
“他”不動聲色地扯開她的手,雙手合十,微微低頭,低沉的聲音似無奈、似嘆息:“愛……是一種對世間萬物、衆生百态的慈悲。”
她還在質問:“你以慈悲對世人,竟要獨傷我麽?”
“他”沉默了。
長久的沉默。
畫面像是靜止,“他”看向遠方的青翠山巒,眼神悠遠而深邃,湧動着無人理解的深情。
餘桑桑幾乎要落下淚來,搖着程思悅的手,小聲喃喃:“你看到了嗎?這才是演技,演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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