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陸昇無法判斷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他只知道他是被甜絲絲的食物香味勾醒的。
一想到空空的肚子和可愛的食物,連起床氣都可以不藥而愈——事實上即便沒有好吃的他也不會有起床氣,因為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是陸沉。
對方應該是從h城日夜兼程趕回來的,盡管沐浴露的香味顯示他已經收拾過自己,身上卻仍還帶着未曾完全散去的戰鬥過後的氣息。陸昇從來不敢讓陸先生知道,他在內心深處有多麽深切地迷戀那樣的氣息。令人既戰栗又興奮,既想要去征服又想要去臣服。
他不由自主地擡起頭,想要更靠近他一點,叫了一聲“陸先生。”
陸沉坐在床邊,伸出手,停在他指尖的蝴蝶飛到陸昇枕邊,長長的卷須時舒時卷,時不時地碰一下陸昇的耳垂,“醒了?你已經睡了三天。”
他把還在努力仰頭的男人按回被子裏,順手給他掖了下被角,指腹似乎不經意間擦過陸昇的側臉,又自然而然地收了回來,看着對陸昇态度親昵的蝴蝶。
蝴蝶是他自身的一部分所化,所見所遇都能與本尊互通有無,情緒自然也是同出一源。這小生物對人的态度尤為敏感,若是旁人對它有一絲戒備,它是絕不會如此親近的。
面對自己當日如同監視一般留下來的東西,不僅毫無防備之心,甚至滿溢着喜愛之情。這個被他從戰場上撿回來的俘虜,從一開始就渾身都包裹在謎團裏,随着時間的流逝,不僅沒有露出什麽端倪,反而越來越神秘。
借助蝴蝶的感知,此前基地所發生的一切陸沉相當于親眼所見。無論是黃丹的所作所為,還是後來星野花重音的入侵以及陸昇的反擊。陸昇的領域場瞬間打開的時候,即使遠在h城的他,也無法不為那樣龐大的異能力洪流而動容。
卧榻的另一側躺着一個s級。
他曾親自窺探過他體內,沒有發現神格;他們曾同寝同食多日,陸沉可謂對陸昇的喜好一清二楚,愛吃甜食愛吃肉類不太愛吃雞蛋黃,卻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強者的氣息。
直到在地窖裏,陸沉還在考慮趕回基地以後如何處置黃丹的時候,這個人在傷痕累累的情況下毫無預兆地出手,星野花重音甚至什麽沒能做出什麽反抗,就像垃圾一樣被随手扔到了不知道哪個角落。
幾乎同一時間,陸沉當機立斷,對城外仍在試圖拖住他的米勒·加爾發動攻擊。
其實新盟與炎組交戰多時,雙方對彼此的長處和短處都一清二楚。這次米勒與星野分兵,說白了就是在逼只自己孤身一人的陸沉二選一。
他們的目的無非在于讓陸沉陷入兩難,反正無論他選擇哪邊,最後大傷元氣的都是華國和普通人類庇護所,對新盟百利而無一害。
這點身為炎組首領的陸沉心裏很清楚,也根本沒打算坐以待斃,即便在己方高階異能者匮乏的狀态下,出發去h城前他還是布下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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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卻被還貼着“新盟間諜”标簽的陸昇送了一個意外助攻,以陸沉的決斷力,幾乎毫不猶豫就趁勢立刻用安排好的誘餌将米勒·加爾“請”入了自己先行創造的、沒有任何元素可以為米勒所用的牢籠之中。
沒有元素就等于折了對方翅膀。沒有力量s級也就只是困獸。
他當時本來有機會在耗盡米勒的力量之後将他一擊必殺。然而基地中蝴蝶傳來來的感知卻顯示解決星野後的陸昇已經失去意識,他的異能沒有約束,正處于暴走狀态。
陸沉略一權衡,最終只将米勒重創就撤離h城率先趕回基地,讓之前帶來的兩組異能者在h城善後。
還不知道自己搭檔星野已經铩羽也不知道陸沉離開原因的米勒·加爾只當自己能力終究夠強,最終才能找到空隙借助風元素之力逃脫,雖然付出了重傷的代價,新盟一時之間可能無法再大張旗鼓地擴張勢力,但只要命還在,自然有的是治療系異能者可用。
況且他認為自己這一次也試出了陸沉能力的底線,認為之前他能夠擊退自己和星野的聯手純屬僥幸。
——這真是一個美麗而致命的誤會。
陸沉獨自回到基地的時候,衛波和袁峰還在滿基地地翻來覆去找人,整個基地燈火通明,充滿了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的那些異能人士的喧嘩聲。
他并沒有去見他們,而是直接前往之前星野藏身的地點。達那裏的時候,陸昇的異能還處于無人控制的爆發狀态中,整個人都被包裹在金色的光芒中,而他身周的空間則全部被扭曲成怪異的形狀。
一處又一處的空間裂縫時不時地在周圍打開滲人的空洞,随時打算把誤闖這附近的一切送到這世界上不知道哪一個角落裏去——也可能對面所到達之處根本就不在這個地球上。
那種強大到讓人無法忽視也耀眼得令人無法忽視的氣息,即便是陸沉也無法不慎重對待。當他在考慮如何才能分解這些空間裂縫的時候,卻忽然發現,陸昇的唇上,依然停留着他的蝴蝶。
安靜地、愉悅地、悠然自得地,絲毫沒有身處狂風暴雨中心的危機感,如停留在夏日晴空下溫柔的海面。這對這種陸沉的造物中對危險最敏銳的生物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只看了這一眼,陸沉收起異能,也沒有打開領域場,徑直走到了昏迷中的陸昇身邊。
果然,盡管他進入了那些猙獰空洞的狩獵範圍之內,充斥着天地的令空間都能扭曲的力量在他身周不斷發散,然而卻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即使在昏迷失控的狀态下,這個男人包括他的力量對他陸沉,都絲毫不設防,甚至充滿了親昵與渴望,才會在面對走近的陸沉時,無人掌控的能量甚至自覺的收起了獠牙,生怕傷到他一絲一毫。
這讓他想起之前陸昇在地窖裏回答被星野花重音附身的袁峰那些話,他說“我不是誰,我只是陸先生的追随者。”“抱歉,我只屬于陸先生。”
“你到底是誰?”将陸昇抱起,陸沉低頭看着他的側臉,因為他的靠近,暴走的能量開始自動乖乖地往回收束,此時沉寂下來的陸沉下意識地靠在他胸前,五官精致完美,微鎖的眉頭和肅然的表情帶着一絲禁欲的氣息,像一尊神祗精心雕琢的心愛玩偶。
可以想象,當那雙掩蓋在鏡片下的眼睛睜開時,被灌入七情六欲的雙眸會變得多麽惑人心神。
陸昇的手垂下來,擦過陸沉的衣料,手腕上那個似乎是金粉紋上去的印記驀地閃爍了一下,然後重又歸于暗淡。這個形狀與花紋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只是這世上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
這只是陸沉年少時的一時心血來潮。那時世界還沒有變得一團亂,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炎組少當家,當時炎組不過是華國一個尋常的組織,為他的父親所有。
炎組當時的徽紋陸沉并不怎麽喜歡,他的父親曾經跟他說,等他領導炎組之後,可以自己設計新的徽章。從那時起,這個徽紋就已經在他腦海裏成形并日趨完善,但還未等他自然繼承炎組世界就陷入了異能者的風潮,繼而各種覺醒,這種小事,早就被丢到了腦海深處。
也只存在于他腦海深處。
他從未留下任何設計圖稿,這世上沒有誰會知道。可這個男人手腕上的印記,卻連細節都跟他記憶深處的一模一樣。真的會有這樣的巧合嗎,還是說,你真的是命中注定,為我而生?
把人帶回基地,又處理了一團亂的事務後,陸沉讓袁峰和衛波分別提交了事件報告,把當時發生的一切尤其是蝴蝶未能感知到的東西一一補全,這之後一直到三天後現在,沉睡中的陸昇終于醒來。
看着他望向自己既神秘幽深卻又全然信賴毫無防備的眼神,陸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頭發。于是就見這個明明一副精英模樣且強大不下于他的男人眯起眼睛下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掌,露出滿足的神情。
他沉默片刻,又揉了揉,陸昇發質柔軟,摸起來手感還怪好的。然後才将之前放在床頭的一碟東西往前推了推,“餓了吧,先吃點點心,你睡得太久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
小小一個碟子,上面放了三塊圓形的糕點,半透明的皮包裹着顏□□人的餡料,之前聞到的甜絲絲的味道正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光賣相就非常動人。
眨了眨眼,陸昇慢慢開始清醒過來,他沒有問自己身上的傷痕為什麽都消失無蹤,也沒有問黃丹或者星野花重音的下落,而是自然地伸手去拿點心吃。
——陸先生親手推過來的好嗎,還很溫柔地摸了他的頭發!更重要的是,那點心裏面的餡料分明是冰淇淋。
一口咬下去,糯糯的表皮和冰爽甜蜜的餡料味道在舌尖瞬間彌漫開來,陸昇頓時覺得幸福得無與倫比,“這是什麽?”
陸沉看着他的樣子,笑了笑,“冰淇淋月餅。”
“月餅?”
“馬上就要到中秋節了。”陸沉頓了頓,看着把碟子推向自己,試圖讓自己也吃一塊的陸昇,心想,天選時代以來,已經沒有人再去過這樣的節日了。記憶裏,屬于親人的背影也早已模糊,所謂團圓,不過是一個很遙遠和無意義的概念。
無論是普通人還是異能者,不管是新盟還是炎組,所有人,都在生和死之間掙紮。為了更強大的力量。哪裏還有人,會為了一桶冰淇淋,或者一塊月餅,露出幸福和滿足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