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雁過不留聲3
宋彩心想不是說了不要來接麽,怎麽還是來了。不過還真是虧得人家來了, 不然自己至少要走兩公裏才能到車流量大一點的路段。
于是宋彩上了車。他只見過陳蔚然的助理一面, 還沒說過話, 基本上等同于沒有印象,便客氣地問:“你是陳總的助理嗎?”
對方點頭:“是的。”
宋彩:“我記得你姓徐啊,那我叫你徐哥吧。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本來我跟你們陳總說了不需要來接的,沒想到他還是叫你過來了, 沒耽誤你的事情吧?”
對方:“沒有,我反正也沒什麽好忙的。”
宋彩把自己的地址報給了他,又問:“要不然我直接用手機給你導航?”
對方:“不用的,宋先生家我去過, 之前送陳總去的時候記住了路。”
宋彩:“不不, 我最近搬出來住了, 是新地址。”
對方立即說:“新地址我也知道的,陳總跟我說過, 本來想叫我去幫忙的, 後來被別的事耽擱了。”
宋彩心想陳蔚然果真周到,這個助理也很會做事,竟然連領導朋友的地址也熟記于心。
兩人在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倒也不算尴尬,只不過在提到陳蔚然時對方不大願意多說,宋彩心想自己應該是多嘴了,人家現在是下班時間, 出來跑一趟已經很勞煩了,還跟人叭叭叭提什麽領導。
車子就這麽行駛了半小時,宋彩看着外面,竟然是一條車流量更少的小公路,路兩邊斷斷續續會出現年久失修的路燈,要麽閃,要麽直接不亮。
宋彩問道:“還沒到嗎?來的時候也只開了半小時。”
對方答:“快了,怕堵車,就繞了條小路。”
宋彩“噢”了一聲,打開了手機導航。
這時候架在空調通風口的手機跳出來幾條語音,那助理卻不點開聽,宋彩便問:“是不是你們陳總的消息?他總喜歡瞎操心的,你跟他說就快到了。”
對方看了一眼手機:“不是,肯定是我哥們兒找我打麻将的。”
宋彩笑笑:“徐哥還有這業餘愛好呢,要不然你聽一下吧,別因為我的事影響了你的安排。”
對方應了一聲,點開了一條語音。
“呼叫張老弟,呼叫張老弟,今天三缺一,快點來!”
駕駛座上的男人飛快地點掉了語音,不着痕跡地踩深了油門。車裏一時靜默無聲,空氣都似乎凝固。一股子涼意竄上宋彩脊背,不僅因為這語音裏的“老張”,還有他手機導航上顯示的,距離住處仍有二十多公裏的提示。
宋彩脖子僵硬,問道:“你不是姓徐嗎?”
男人方向盤一轉,把車子開進了一道溝旁。他按下電子手剎按鈕,又粗魯地撇開安全帶,拉下車門就要去後座拽宋彩。
溝裏沒水,但宋彩從反向奔出車門時被溝旁的坑坑窪窪崴了腳,跑得不快。男人随後追了上來,對着手機那頭說:“地點改了,你們朝北邊開兩三公裏,我車就停在路邊的溝旁,正把這小兔崽子往樹林裏頭攆!”
宋彩哪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什麽人,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這要還是在書裏世界就好了,先甩他一張網紅強推起泡網!
男人距離宋彩只有一步之遙,把手機塞進褲兜裏就去抓宋彩的後領,誰知宋彩正巧被一截露出地面的樹根絆倒了,男人于是被宋彩絆倒了,兩人前後腳摔了個嘴啃泥。
宋彩爬起來要跑,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腕。宋彩手裏還拎着從餐廳帶出來的港式點心,于是先把一份腸粉扣在了他臉上,又補上一個香噴噴的菠蘿包。兩只脆皮乳鴿腿原本是特意給陳蔚然留的,因為他喜歡拿那個蘸辣椒粉吃,這回他沒福氣了,宋彩便趁男人抹臉的當口把乳鴿腿戳進了他嘴裏,辣椒粉包一撕開就吹了出去。男人的眼睛被辣椒粉迷了,當即疼得“嗚嗚”叫喚起來,既想擦眼睛又想抓宋彩,恨就恨一個人只被允許長了兩只手。
不遠處樹枝上停着的小鳥看見宋彩掙脫了男人,開始朝着大路的方向跑,一顆心終于安放回了胸腔,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宋彩沒跑多遠就遇上了那男人的同夥。幾個小青年大晚上的戴着清一色黑口罩,個個手提鐵棍,下了車之後氣勢洶洶地就朝宋彩逼了上來。宋彩心想你們做事能不能細心一點,光蒙着臉就有用嗎?車牌號能不能也遮一下撒?
一連摔了兩次,宋彩的腳腕和膝蓋都疼着,心想人家四個輪子我只有兩條腿,跑也是白跑,不跑了!于是停下來問那幾人:“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我沒跟人結過仇。”
那幾人也警惕地剎住腳步,其中一個小青年說:“你叫宋小彩,對嗎?”
宋彩覺得奇怪,宋小彩這名字是帶着親昵意味的,就家裏老人和陳蔚然會這麽叫,怎麽打家劫舍的也這麽客氣?他道:“應該是吧。但是我什麽地方得罪你們了,要打也叫我知道自己為什麽挨打吧。”
那人狠狠呸了一聲,又立刻遮着臉轉到了其餘人後頭,開始捯饬口罩。宋彩聽見他嘀咕:“媽的,把口水吐口罩上了!”
宋彩:“……”
其餘幾人:“……”
那人大概是這次行動的總策劃,自己吐口水前沒搞清楚狀況,卻把這筆賬記載了宋彩頭上,兇神惡煞地說:“都怪這小子廢話多,那就新賬舊賬一起算!哥兒幾個先別管我,替我狠狠揍他!”
那幾人應聲,朝着宋彩揮舞鐵棍。宋彩哪會由着他們打,扭頭鑽到了路邊的林子裏,有樹作擋箭牌,加上天黑,那些棍棒一時還真瞄不準目标。
先前那位吐口水的小青年——姑且稱他為總策劃,眼見打不着宋彩,氣得親自提了棍子,對幾人道:“你們是不是舍不得打?啊?老子自己來!”
樹上的小鳥飛了下來,陰影裏一個高大挺拔的人形漸漸顯出輪廓。那位總策劃說完之後使了至少八成力,瞄着宋彩的身影猛地一掄。
只聽“咣”一聲悶悶的響,總策劃先生的鐵棍迎上了樹幹。鐵棍被彈回,不偏不倚地敲在了他自己的腦門上。
宋彩在樹後,看見可憐的小青年直挺挺仰躺倒地,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你……還OK嗎?”宋彩忍不住問。
那家夥沖宋彩豎起中指:“我艹你大爺……我跟你沒完……”
宋彩無辜道:“可這跟我有關系嗎?你是自己打的自己。”
其餘那幾人見狀都有些尴尬,似乎因為頭頭太脆而感覺到沒面子,開始竊竊私語。
“這還打不打?我怎麽覺得很傻呢。”
“是啊,不瞞你們說,我剛才沒憋住,笑了一聲。”
“我也是。”
“咳,不行,我們得嚴肅點兒。”
有人問地上的那位還打不打了,要打就趕緊起來吧,他這樣躺着旁人都沒幹勁兒。那家夥的中指便轉移了方向:“你們,少廢話,打!老子肯定腦震蕩了,疼!暈!腦殼頂上嗡嗡發麻!你們倒是給老子報仇呀!”
那幾人一個接一個唉聲嘆氣,只好又舉起了鐵棍。
宋彩的白影在昏暗的樹林裏蹿來蹿去,那幾人便也跟着深一腳淺一腳。但宋彩被腳腕的疼痛感拖慢了速度,那幾個小青年卻都生龍活虎的,不到二十秒就攆了上來。
眼見火燒眉毛,前方突然出現了另一個影子,摸索着鑽進了林子。宋彩看不出來那是誰,心想可能是開車路過的人跑進來小解的,便沖他喊:“別進來,出去出去!”
然而那人正是先前被他吹了辣椒粉的開車的哥們兒,眼睛現在是不太好使了,耳朵卻還靈得很,一聽見宋彩的聲音就來了氣,身殘志堅地朝他撲了上來:“姓宋的王八蛋,我他媽弄死你!”
“啊!是你!”宋彩一個緊急剎腳,在他撲上自己之前抱頭蹲到了地上。
又是“咣”一聲響,那人凄慘地:“哎呀。”
——也直挺挺仰躺着倒地了。末了還抽搐了一下,口齒不清地問:“誰他媽,打我……”
打他的那個小青年直撓頭,右手虎口被鐵棍震得發麻,甩了幾下,轉身問同夥:“我這算故意傷害嗎?”
同夥也問:“那你是故意嗎?”
小青年搖頭:“他突然就出現了,我剎不住。”
宋彩無語,那位總策劃先生更無語。
加上開車的這哥們兒,他們一共就來了四個人,現在雙方還沒真正交手,他們的戰力就只剩一半了。
宋彩趁機奔到總策劃先生的旁邊,拾起他丢在地上的棍子,卡在脖子上。說實話,要不是小青年們拿着棍子,宋彩真以為他們是陳蔚然派來逗他開心的。于是也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你們別鬧了,現在你們頭頭的命就攥在我手裏呢,你們有兩個選擇,其一是放棄整治我,帶傷員去醫院,皆大歡喜;其二是你們繼續整治我,但結果是可能會有另一位傷員出現,且肯定會有一位傷更重的傷員出現。”
一個小青年問:“其二是啥意思?”
宋彩無奈地解釋:“就是你們今天不走運,整治我會被反咒,而且只要你們一動,我就用鐵棍勒死這位哥們兒!”
那兩個尚且站着的果真商量了起來,氣得總策劃差點“詐屍”。他因為被卡着聲帶而略顯沙啞的聲音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性感,嚷嚷道:“你們還真考慮!別聽他的,這王八蛋就是個馕貨,你們盡管揍他!”
宋彩噗嗤一笑:“行,那我讓你看看誰是馕貨!”
說着擡起鐵棍,用頂端瞄準了他的太陽穴——敲一下,最多叫他暈一會兒,能避免他煽動群衆情緒就行。
這位總策劃被剛才同夥的那一悶棍敲重了,到現在都爬不起來,也沒力氣和宋彩抗衡,苦于自己選了幾個豬隊友,只好什麽事都親自指揮:“救我,快過來救我呀!”
對面那兩個同夥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也不相信宋彩真能有膽量下死手,于是一前一後奔了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遠處高大男人的暗影倏忽一動,下一瞬間就能直接要了那兩人的命。可就在他要動手之際,跑在前頭的小青年也被樹根絆倒了,手裏的棍子正中靶心——只不過這靶心不是他瞄準的宋彩,而是宋彩瞄準的總策劃——的“人中”。
可憐的總策劃“嗷”地一嗓子坐了起來,捂住了腰以下、大腿以上的某個部位。
這還沒完,後頭那小青年由于沒有保持“安全車距”,加上受到視線影響,被前頭小青年的腳給絆倒了,自己磕着了門牙不說,手裏的鐵棍也砸在了什麽東西上面,發出了金屬的“铛铛”聲。
他捧着門牙呢囔發問:“砸、砸哪兒了?”
望着“詐屍”之後又重新“挺屍”的總策劃,前頭趴在地上的小青年哭喪着臉說:“還能是哪兒,我砸他老二了,你砸我棍子上了,還彈了兩下,就等于砸了三下他老二!”
空氣再次凝固。
很顯然,那位總策劃現在的情況很不好。雪上加霜、火上澆油、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的那種不好。
宋彩揉着眉心,默默扔掉了鐵棍:“算了,你們這樣內讧是不行的,有什麽矛盾說開了不就行了,何必以我為借口,三更半夜跑出來互毆呢。你們看看他都成什麽樣了,打那裏很痛的,以後別這樣了。”
小青年:“不是,我們真是來揍你的。”
宋彩:“那你們還要繼續嗎?我真的會反咒邪術,在我一位朋友那裏學的,他族群裏頭有一支巫人隊伍。”
這種胡話本來不該有人信,但這兩個小青年不知道是智商不行還是被今晚的邪乎事搞得懷疑人生了,愣了片刻之後竟然真的忌憚起來。宋彩趁機往相對的方向走,不敢走太快,怕那兩人認為自己是在逃。
可惜兩個小青年不像他想象中那麽笨,一合計,還是朝他追了上來。宋彩只好發足疾奔,一邊跑一邊掏出手機撥打緊急電話。
電話還沒接通,身後突然傳來了兩聲崩潰的“啊”,宋彩扭頭一看,那兩人不知怎麽回事全都趴在了地上。這時電話也接通了,對方道:“你好,這裏是110報警服務中心……”
宋彩緊繃的神經總算松了松,他轉回頭,繼續跑。
兩個小青年雙雙爬了起來,互望一眼,伸手去摸面前那道看不見的牆。
“啊啊啊啊啊!有鬼啊!那家夥真的會反咒術!”一人嗷嗷叫了起來,害得另一人也渾身汗毛倒豎,呼出來的氣兒都是涼的。
他二人幾乎吓破了膽,朝着停車的地方狂奔而去,也不管躺在地上的同夥了。
遠處傳來車子啓動的聲音,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宋彩不跑了,踟蹰着返回了小青年“挺屍”的地點,摸出手機郁悶地撥打了120。
某處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鳥鳴聲,有些歡快。宋彩回頭的時候正瞧見一只小鳥撲騰着飛上了樹頂,繼而消失在微弱的天光裏——真的是鳥——盡管他那沒由來的預感告訴他,剛才那個地方似乎站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