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燃着淡淡檀香的閨閣內,洛沅斜倚在卧榻上,一頭長長的青絲披散,滑落。黑的極黑,白的極白,竟渲染出了幾分水墨丹青般幽若的意境。
青玉已經出去了,此刻室內只餘她一個。
她閉目養神,纖長的睫羽微微顫動,顯露出了她紛亂的思緒。
在深宮那麽多年,縱然再天真單純,她也早早的學會了掩飾自己的心思,心思再多,表面也要不動如山,平靜淡然。不然,她也活不了那麽長時間。
雖然最後還是死了。
一入侯門深似海這句話,在她看來,那深宮已不是海了,那就是一鍋染缸,那麽小的地方,幾個位份,如何能滿足的了那如過江之鲫般蜂擁而上的女人?
進一步高高在上,退一步卑微如泥。
階級的差距如此泾渭分明。
後宮藏污納垢,前朝後宮,兩個地方天差地別卻緊密相連。如她這般家世顯赫的世家嫡女,在後宮,想要承寵極為容易,但是要是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奢望常寵不衰,那就只有淪為帝王牽制前朝的傀儡,可悲又可憐。
偏偏那端坐在龍椅上的男人,不論有多少真心,總是會有無數的女子為他犯傻。
這些女子或是天之嬌女或是小家碧玉,再者就是美貌絕倫,她們總是以為憑着她那一腔真心和一股腦的憧憬,就能俘獲那天下最尊貴的男人的心……
這般可笑的期望……
所以最後,她們都死了。
餘下的人,也已經不複從前。帶着一手血腥,被權勢尊榮迷了眼睛……
思及此,洛沅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微帶着諷刺的笑容。
所幸,她從來不是那等愚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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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開眼睛,流麗的桃花眼深不見底,粉嫩的紅唇微勾。
這突如其來的重生,實在是讓她始料未及,驚喜有之,內心的陰霾卻也是絲毫不減。
這可笑的人生,可悲的宿命,她卻是還要再經歷一遍。
不過這一次,她擁有了提前開局的權利。
且看這一次,她如何一層層的撥開那背後之人的面具!
洛沅眼眸越發幽深,純黑色的瞳孔,似要把周圍的光線全吸入瞳孔。
室內的氣氛凝滞。
——碰碰——
一聲敲門的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也敲破了室內的凝滞。
她迅速的收斂了眼中的情緒,按着太陽穴,面無表情的開口:“進來。”
端是一股冷豔高貴的範!
好吧,她承認,就算再怎麽妝扮的心機深沉,高深莫測,她的本質還是個……比較活潑的人?
不過誰讓她張了一張一看就是高貴冷豔,風情萬種,風姿綽約……(以下省略一萬字。)的臉呢!╮(╯_╰)╭
在這個時候還胡思亂想,腦洞大開的她也是感覺醉了!
絲毫不知洛沅複雜的內心的青玉推開緊閉的門,走了進來。
“小姐,老夫人身邊的臘梅剛剛過來傳話說今天老夫人身體不舒服,說是不用過去請安了。”
洛沅看到青玉,擺出來的冷豔高貴一下子崩盤了,想到剛剛醒來時的舉動,頓時就有些尴尬,她略微手忙腳亂坐起身,“哦?哦……咳既然如此,現在去傳早膳吧。”
她扯着幹巴巴的嘴角,只覺得自己在後宮中鍛煉了幾年,完美無缺的演技都被她給吃了。不過好在還是繃住了。
她的語氣淡淡,半點沒有剛剛起床時的親近和依賴,顯得格外冷淡。
不過,青玉看着自家小姐耳根的一抹紅暈,很是貼心的沒有露出“小姐不要裝了,那麽戳劣的演技我都不忍心拆穿你”的類似等等的表情。
她眼中閃過一道笑意,自然的無視了洛沅稍顯局促的舉動和幹巴巴的笑容。
“是,我這就去。”
青玉點頭,打開門,走了出去。
敏銳的聽着身後小姐好似松了一口氣的舉動,青玉微微挑了挑眉。
現在的小姐……
洛沅看到青玉轉身離開,松了一口氣。
她實在有些不知道怎麽面對青玉了。
青玉在上輩子為了救她,正值少年風華就喪了命,她陪伴洛沅走過了童年少年順便還以死結束了洛沅的少年,對于洛沅來說,這世上除了那人,就只有青玉是她可以信任托付生命的人,一朝醒來,回到少年時期,她對于青玉更是有了一種勝似親情的感情,尤其是她自覺比青玉年長,醒來之時的舉動,雖然現在想想自己極力安慰自己是情有可原,可是在不知情的青玉眼裏,豈是一個犯病可以言明?一下子就讓她感覺面子裏子掉了個精光。
青玉可是比洛沅還要小一個多月的!
不過,以後還是把青玉當親妹妹來待吧。再來幾次,洛沅的臉還要不要啊!
她長出一口氣,細白的手輕輕撫摸着鬓角。
不過,既然已經掌握了主動權,那很多事情就需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不急,還有時間……”她喃喃自語,修長白皙的手遮住了那雙略顯晦暗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沒有怎麽改,現在正處于被我家黑米核桃兩個喵圍在一起睡覺覺的狀态,所以……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求親風波
永安候府。
書房
書房內布置的簡單素淨,唯有窗外一枝探入的海棠花,為這平淡的室內徒自增添了一抹素麗。
現任永安侯爺洛清遠此時焦急的在書房裏踱步,他已年過四旬,年輕時挺直的脊梁被歲月壓垮,布滿風霜的臉上,還可依稀看出年輕時的風采。
所有和洛清遠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向來雍容,有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如今卻是不知道為了何事而如此焦急。
洛清遠時不時擡頭看向門口,臉上焦急的神色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沉澱平靜了下來,除了時不時的望向門口的視線,他已經重新變成了那個平淡雍然的永安候爺。
不一會,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吱呀
守門的小厮推開了書房的門,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疾步走了進來。
洛随謙頓了頓,平複了一下稍顯急促的呼吸,方才放慢腳步走了進去。
“見過父親。”
他朝着此時已經端坐的洛清遠行禮。
“不知父親如此焦急的喚孩兒來此是所為何事?孩兒回府之後,立馬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他微微垂下眉眼,聲音不疾不徐,順便解釋了為何此時才來。
“你先下去吧。”他朝着門外的小厮擺了擺手,看着書房門重新關閉,而後才轉開視線,看向了他的兒子。
“你也已經及冠,有些事也是時候該讓你明白明白,今天你我所說之事……估計要不了多久這京城該知道的也都要知道的差不多了。”洛清遠嘆氣,眉目緊皺。
洛随謙見父親如此凝重,神情不由也肅穆了起來。
“接下來的話你無需顧忌,你我父子相談,你只需說出你的想法,這喏大的候府終歸還是要交到你手裏的。”洛清遠道,想着今天發生的事,搖頭神情複雜。
洛随謙擡眼看向正襟危坐的父親,許久才徐徐嘆出一口氣。
“父親請講。”
洛清遠略微點了點頭,然後重組了一下言語,開口徐徐道來:
“當今已垂垂老矣,宮中更是從前幾年開始便斷斷續續傳出皇上病重的消息,到了現在更是已經連朝會都缺席了半年之久,如今朝堂之上太子監國,太子文韬武略,性情穩重,背後卻沒有母族支持,勢力單薄,再加上陛下如今刻意放縱諸位皇子,前段時日更是頻頻召見幾位皇子入宮意味不明,引的幾個皇子蠢蠢欲動……”洛清遠看着洛随謙,微垂的眼睑不着痕跡的看着他,不放過一絲動作,“不知你對此是何想法?”
洛随謙聞言眼皮一跳,沉下思量。
室內氣氛沉默。
思量許久,洛随謙擡頭直視父親,神情淡淡,從容不迫。
“太子終歸乃是國之正統,且有治國之才,陛下雖說頻頻召見諸位皇子,卻也不曾有所動作……如此形勢,永安候府便只做保皇黨足矣。”他不好揣測聖意,但是他知道如此說,父親必定神會。微微擡眼,他沉着鎮靜道:“想必父親也是這樣想的吧。”
洛清遠不置可否,眉頭松開了些許,追問。“那若是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洛随謙眉頭一跳,沉默了下來。
洛清遠不緊不慢的繼續道:
“今日下了朝堂之後,劉大人拉着我去了流風樓……”
洛随謙一驚,愕然道:“劉大人?可是三皇子的舅家禮部尚書劉鑫?”
洛清遠凝重着臉色點了點頭:“正是此人。”
“他可是代替三皇子來拉攏父親?”洛随謙皺眉,“三皇子雖然文采斐然,但是與其餘幾位皇子相比太過平庸,父親直接推脫了便是。”
三皇子的平庸那說的是各個方面的。
親母雖然是妃位,不過不受寵,占了個妃位也是因為她生了個皇子。舅家禮部尚書,正二品的官兒,不小,卻不似戶部兵部有錢有權。外在他正妻家族乃清流一派,向來是那個有理,那個正統站那個,愛惜羽毛,講究名聲,不胳膊肘往外拐就不錯了,還指望它往裏拐。
如此這般,一腳踏上去估計就要沉。
洛清遠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道:
“他沒有明說,但是他要替三皇子求取你妹妹。我言明膝下無女,想要沅兒再承歡膝下,要多留幾年,拒絕了他,但是我看他怕是不肯善罷甘休。”
話說完,洛随謙便已是面色鐵青,被觸及到了死.穴,他眉頭皺的死緊,清俊的臉上露出些許怒氣。
“如此手段真是可恥!那三皇子明明已有正妻!”
“妹妹是絕對不能嫁給他的,唯今之際,想要避開他們以聯姻把永安候府綁上船,恐怕就只能讓妹妹先行定親或者找個借口,把妹妹支出京城,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來暫且安置下來。”
說着說着,洛随謙的神色平靜了下來,最後更是重歸沉着鎮靜,思索出了解決的辦法。
洛清遠贊嘆的點了點頭,眉頭徹底舒展開來,“你也已經大了,這件事交給你去辦,永安候府絕對不能憑聯姻就被綁上任何一艘船!”說到最後,他的言語犀利,擲地有聲。
“是,請父親放心。”洛随謙心情激蕩,連忙底下頭,眼神眼中微微泛起的霧氣。
不過他躲的快,一直看着他的洛清遠豈會不知道,洛沅母親早逝,只留下了洛沅一個女兒。洛清遠對亡妻情深義重,為了洛沅,他連為他生下庶長子的側室,都沒有擡為正妻,生怕洛沅受了委屈。就連這唯一的兒子,他也只是把他過繼到了亡妻的名下。
他身體也已經大不如前,現在也該讓他接手這喏大的永安候府了。只盼着他能念着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善待洛沅,讓他到了地下,能于婉兒交待……
洛清遠眼中似有光亮閃過,他閉上眼睛,轉身背對着洛随謙,擺了擺手。
“好了,你去吧,順便和沅兒商量一下,她若不願……就随你吧。”他嘆氣,話中似有不忍。
洛随謙一征,想了想小妹那狗脾氣,無奈的一笑。
這是父親不忍心想讓他去做這個壞人啊。想到小妹的脾氣,指不定會說出“我不願意他還能勉強不成”的話,他就扶額輕嘆,頭疼。
“父親,我……”
“你不願意?”不給他推脫的機會,洛清遠猛地轉身,瞪他一眼。
“……好吧。”洛随謙告饒,“我這就去。”
“哼,臭小子……”洛清遠罵道。
“父親,我先告辭了。”
“快點去,勸不了你妹妹別回來見我。”洛清遠轉過身,故作淡然的擺手。
“是。”洛随謙不再磨蹭,既然父親執意要讓他當這個壞人,那麽……當就當了!
他再次向着洛清遠行了一禮,擡腳轉身離去。
聽着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洛清遠才又轉過身來。
他看着窗外鮮豔的海棠花,良久一嘆,“……只願我永安候府能安然度過這……”
他神情惆悵,似有隐憂。
——
☆、生病
初秋時節,天氣有些微寒。
洛沅剛剛從上輩子死回來,縱然身體還是十七歲,年輕健康,心理上卻是總是覺得蔫蔫的。在冷宮裏的一年多,把她一貫養尊處優,精心保養的身體都給一點一點的虧空了下來,心思郁結,心理上的巨大落差更是直接從精神上表現了出來。
她不覺得自己是個心理脆弱的人,要知道,她上輩子是最膩歪那些進了宮之後,對花落淚,對月自憐,嬌弱的似是一陣風就能吹倒,喝個茶都要咳嗽的妃嫔,哪天皇上沒有進她的宮裏,就要風寒,心思郁結,咳血,思念成疾……感情皇上還是個十全大補丸,在床上滾一圈還延年益壽不成。
對比那些人,她還覺得自己挺沒心沒肺的。最起碼皇上不去她那裏她照樣是活蹦亂跳的。
她是個好動的。
在冷宮,前前後後就那麽個地方,吃都吃不飽,想要維持之前那種後宮随處走,時不時去看看那個宮妃,時不時又去瞅瞅那個,基本是不可能的。沒有條件,更沒有體力。
但是就在她回到這裏,擁有了年輕健康的身體之後,摩拳擦掌的準備到處跑跑,看看這個時候的京城的時候,她又出了新情況。
十七歲的洛沅标準是養在深閨的嬌小姐。普通大家閨秀有的臭毛病她都有,她們沒有的,她也還是有,并且如果沒有重生這個意外,這些臭毛病甚至還會死皮賴臉的一直存在,并且随着環境的不同而穩步增長。
在你依舊光鮮亮麗的時候,這些臭毛病就是那綢緞上簇擁的鮮花,無傷大雅,甚至成為你的優點,輕而易舉的讓下面的人找到它,慶幸你還有缺點可以被他們用言語攻破,一層層的甜言蜜語包裹着它,或真心或假意的奉承來從你身上得到他們想要的。當然在皇宮這個複雜的環境裏,多的是拿假話當真話來說的人。
當她高高在上時,臭毛病也被甜言蜜語越養越多,但是一旦她從高處跌落,這些所謂的臭毛病就成為了別人用來瓦解她,攻擊她的最為鋒利的刀口。
一年多的冷宮,從一開始磕磕碰碰到最後的默默忍受,所有的臭毛病就像一根根刺,被拔出,被洗刷,然後傷口默默長好,不留痕跡。
回到這裏,縱使觸目可及的全是熟悉的一切,熟悉的人,熟悉的物,但是她卻總是能從一些不經意的細節處發現: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她卻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面對這一切,她甚至還會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矯情一點說,那就是她雖然覺得自己還是原來的自己,但是看着周圍熟悉的人年輕的面容,想着重生前那一張張成熟的面孔,她總是覺得自己就像是搶了十七歲洛沅的人生,搶了她的父親,搶了她的哥哥,搶了她的青玉,搶了她的人生以及一切。
于是本該活力四射,年輕健康的身體,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她病了。
洛沅對于此,特別無奈,尤其是在強制卧床不起的今天。
流金銅爐裏的香料靜靜燃燒,淡淡的香氣充盈了整個房間,精巧奪目的拔步床上,撩開的幕簾被挂鈎挂起,露出了床上的人。
洛沅一頭青絲披散,雙目微斂,靜靜垂下的睫羽就像是停在花枝上的蝴蝶,靜止不動。
良久之後,實在是不想睡了,洛沅睜開眼睛,朝着外間喊了一聲。
“青玉,進來陪我說說話。”
聽見聲音,青玉停下手中的活計,微微側頭,朝着旁邊的小丫鬟低聲吩咐了一聲,轉身進了裏間。
“小姐。”青玉無奈的喚了一聲。
“坐下來再說。”洛沅挪了挪,拍了拍床邊的空位。
青玉微勾唇角,沒有推辭,順勢坐了下去。
看着青玉坐下,洛沅眉間露出點點笑意,在她坐下來的一瞬間,抓住了青玉修長白皙的手。
一瞬間的緊繃,瞬間的放松,沒有露出一絲破綻。
青玉眉眼漾着淡淡的笑意,“小姐想聊什麽?”
洛沅露出了近似讨好的笑容,漫不經心的輕輕搖了搖青玉的手,“我真的沒有生病,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想出去逛一逛,你陪我一起去好麽,求你了。”她露出可憐巴巴的臉,為了求得同情,甚至還硬生生憋紅了眼眶,水光欲落未落,看着着實可憐。
可惜青玉鐵石心腸,一點不為所動,她靜靜的看着洛沅道:“小姐,大夫都說你心緒煩亂,心煩氣躁,既然你不願跟我說心裏事,你就要好好吃藥,什麽都不要想,待你身體稍微好些,我就懇請侯爺放你去莊子上轉一圈,但是在病好之前,出去這件事,在我這裏,你就不要想了。”說完,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小姐你把我當姐妹看,你就聽我的,如果你不願,你硬是要出去,除了侯爺和老夫人,奴婢也管不了你。”
聽着青玉又自稱奴婢,明知道她只是為了她好,洛沅還是一急,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就滾了出來。
“我都說了你不是奴婢!我都說了當你是姐妹,不許你用奴婢自稱了,怎麽就這一件小事,你就又回去了,你莫不是不拿我當姐妹了?”
說着,許是傷心惱了,覺得自己這樣對她,她還當自己依舊是奴婢,明明她十七歲的時候說什麽青玉都依她,寵她,現在換了自己卻受到這樣的待遇……想着便又羞惱又傷心,腦子短路一抽,淚珠子是越落越兇,看着緊緊握着她的手,臉色一紅,憤憤的松了開來,罷了又覺得這雙手就跟她主人一般可氣,重又握住,随後憤憤再甩開。
顧不得理會她這番動作,看着洛沅順着白皙臉龐滾落的晶瑩淚珠,青玉眼睛裏不由閃過一絲慌亂,顧不得拿手帕,直接就伸出被洛沅甩出的手,撫上面前滾落着淚珠的臉上,輕輕的抹去淚水。
可是越是有人哄,洛沅就越是覺得委屈,前幾日憋屈在心中的郁氣随着今天的開口傾巢而出,淚珠子擦都不及,鼻子越來越酸,嗓子都哽咽了。
她夾雜着哭音,斷斷續續的說着:“你、你是不是覺得我、我變了!?陌生了?!更無理取鬧了?!”
“還喜怒無常?!你是不是嫌棄我?”
她越說越起勁,理直氣壯的指責青玉,半點都沒有想起來一開始只是青玉不答應她出去,她非要出去的情況。
“沒有。”
青玉被她的哭聲給哭的亂了心緒,看着洛沅眼睛都要哭腫了,一臉“你是不是不愛我了”的委屈憤怒,還結結巴巴斷斷續續的說着,蹙起眉,見實在止不住她眼淚,索性收回了手。
感受到臉頰上的手不見了,原本洛沅已經漸漸止住的眼淚突然就又跟開了水閘一樣流了下來,這次是真傷心了。
“你連給我擦眼淚都不擦了,你……果然是嫌棄我讨厭我了……你怎麽這麽……呸,你才讨厭……讨厭!”
“……”青玉
“嗚嗚嗚……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竟然敢嫌棄我,你嗚……呃!”
她突然一下子止了聲。
“好好,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沒有下次了,不要哭了好麽?”耳邊青玉的聲音低沉又悅耳,帶着淡淡的寵溺意味。
淺淺的呼吸吹拂在耳側,兩條柔軟的手臂緊緊的圈着她的軟軟的腰肢,溫暖的體溫瞬間便撫平了洛沅剛剛一腔的不安,不經意間,暈紅爬上了她被淚水沖刷的臉上。
這是……作弊!!
☆、待修
“你感受到了嗎?”她收緊雙臂,“奴婢是不會抱着小姐的。”
被青玉的動作給驚呆了的洛沅眼淚都忘了,一雙已經泛腫的眼眸呆呆的睜着,盯着眼前青玉的後背,呆呆愣愣的,許久才有些笨拙的伸出手臂,有些猶豫,最終輕輕的環抱了上去。
“我……”她啓唇,忽然就有些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絞盡腦汁想了很多,不知道該如何挽回自己逝去的形象,最終憋出來了一句,“我是不是挺丢臉的啊……”
話落之後,想起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臉不由更紅了,紅暈從耳際一路蔓延,攀爬上了白皙的臉頰,還有越燒越紅的趨勢。
形象這種東西,一不小心它就跟節操一樣消失了╮( ̄▽ ̄)╭
青玉臉上不由露出點點笑意,緊了緊手臂,淺淺的笑了一聲,沒有回答那個問題。
但是她的好意并沒有被洛沅理解,已經陷入羞恥感中的洛沅自動自發的扭曲了這個笑聲的意思。
“……”洛沅
她一定是在笑她!嘤嘤嘤…… 容她先去死一死!
羞恥的都要冒煙的洛沅動了動,最終身體力行的表現出了何為縮頭烏龜。把滾燙的臉頰使勁埋進了青玉清涼細膩的脖頸之中,不肯再擡頭。
存在即為合理,縮頭烏龜這種生物果然還是有其存在的意義的……
感受着緊貼着敏感的脖頸皮膚的臉頰,青玉撫着洛沅青絲的手有一瞬間的停頓,然後在洛沅快察覺到的時候,恢複了正常。
滾燙的面頰貼上了溫度偏低的脖頸,那種溫暖的溫度,如燎原之火一般從接觸到的地方燃起,從那一小片肌膚開始,有些灼熱的吐息噴吐在那裏,溫度沿着脖頸一路蔓延,恍惚間,青玉甚至有種快要被融化的錯覺。
很溫暖的感覺……她想。
此刻,埋首在青玉脖頸的洛沅沒有看見,手上動作極其溫柔的青玉白皙的臉上是一片如墨般幽深的晦暗,她白皙的臉在光線昏暗的室內,透着一種冰白的質感,雙眼墨黑,晦暗不定,靜靜的看着面前的白玉屏風,沒有一絲波動,只有手上的動作依舊如往昔一般溫柔。
良久,終于恢複了的洛沅,感覺到臉上的溫度漸漸褪去,輕輕推開了青玉,離開了那個讓她莫名眷戀的懷抱。
她低頭,不着痕跡的抹去了滿臉的淚水。
“咳,沒事了……我剛剛有些無理取鬧了。”她低頭,小聲承認錯誤。
感受到溫度從滾燙逐漸冷卻,青玉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心中失落一閃而過。
回過神來,眉角眼梢的晦暗如潮水一般退卻,僵硬的勾了勾嘴角,嘗試了幾次,在洛沅擡頭的瞬間,青玉又重新變回了那個溫柔的人。
心中郁氣随着眼淚流出,剛剛還有些有氣無力的洛沅只感覺自己精神滿滿,渾身上下用不完的勁,恨不得立馬繞着院子跑三圈。
當然,如果她能出去,繞京城跑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她偷眼看了看低垂着眉眼的青玉,默默的咽下了差點說出口的話。
剛剛才因為這個事情丢了臉的洛沅實在是不想舊事重提,堅決避免回想剛剛自己鼻涕眼淚一把的事情。
但是……
她看着青玉沉默無言的臉,嗫嚅半天,最終還是拉扯上了青玉放在腿上的雙手,小聲說道:“剛剛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她有些不好意思,迎着青玉沉靜的視線,側過了頭,“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眼淚就越來越兇,我止也止不住……”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是越來越小,最後都幾不可聞。“對不起……”
青玉低頭看着洛沅拉着她的手,然後視線順着手臂向上,最後專注的看着洛沅的側臉。仔細的觀察她略微游移的視線,嘴角微抿的弧度,臉頰蔓延的薄紅,和她每一寸肌肉每一絲的顫抖。專注的,貪婪的,眼神莫名。
然後在洛沅忍不住轉過來的時候,勾起愉悅的唇角,顏色莫名嫣紅的唇角甜蜜的勾起,眉角眼梢都帶着一股隐晦的笑意。動了動蠢蠢欲動的雙手,她抑制住了想要伸手染指的沖動,反手抓住了洛沅此刻出了一層細汗的手。
“不用道歉,我并沒有生氣。”她輕輕的說着,看着洛沅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她直視着洛沅的雙眼,認真的說:“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就算,你騙了我,只要是你,我就永遠不會……她默默的說着。
洛沅的心輕輕一動,青玉淺淺的承諾猝不及防的闖入了腦海,撞擊在了她心髒中最柔軟的地方,然後一直一直回旋……她眨了下眼睛,瞬間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心緒沉澱了下來,看着青玉,靜靜的,眉眼舒展開,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她試圖把它當做玩笑話。人口中說出來的話,特別是承諾,不可能每個都是真的,很有可能只是別人随口一說而已。但是青玉認真的姿态讓洛沅有點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從她口中聽到什麽樣的答案,她覺得青玉可能只是随口一說,不能當真,但是這個承諾太過美好,她有些貪心的想要從青玉口中聽到一個答案,同時給她一個後悔的機會,于是她開口問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她笑的一臉輕諷,剛剛那個小心翼翼道歉求原諒的少女如同幻影一般碎裂,二十六歲的洛沅第一次在青玉面前露出了她冰山的一角。
“這意味着以後我如果欺騙你,背叛你,傷害你,你都沒有了選擇的權利,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原諒我,等到你被我欺騙到麻木的時候,你連轉身走開的機會都沒有,這種承諾,你确定你能一始終如一嗎?确定你永遠不會生我的氣,永遠包容我放縱我的一切?”把激蕩的心情從激烈的話語中發洩出來,回過神來,洛沅曬笑一聲,按耐下心中隐隐的期盼,有些後悔一時口快了。
現在的青玉才十七歲,一直生活在這裏的她并沒有二十二歲在皇宮中成長起來的她成熟。成熟的青玉永遠不會說出這麽絕對沒有回旋餘地的話,而不成熟的青玉卻不可能會把這個近似與嚴苛的話實現到底,尤其是在這遠比上輩子複雜的多的她身上。
她隐瞞的東西太多,顧忌也太多,承擔不起那份太過純粹的承諾,卻更忍受不了不純粹的承諾。
如果完成不了的話就不要給她那個奢望!
“我确定。”青玉看着洛沅明明期待卻糾結的表情,舒展開眉眼,淺淺的笑着。
“這次就算了,記得下次承諾要想好…………咦?你說什麽!”洛沅詫異的睜大眼,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确定,我是洛沅的,不是嗎。”她看着洛沅瞪大眼睛,愉悅的笑着,說到洛沅,她擡頭微笑,一字一頓,頗有深意,“你不就是洛沅嗎?所以我是你的。”
“真的?”洛沅傻傻的問着,想要再次确定一下。
“真的。”
洛沅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一點也沒有大家閨秀的含蓄,相當不矜持,像是走路撿到金元寶一樣,不,是稀世珍寶!
“這可是你說的的……我會一直記得,你可不許反悔啊。”
她開玩笑似的說着,或許言語中的東西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但是誰在乎呢?既然她都承諾了,那麽她隐瞞的一切都可以深深的埋在心底,不用和任何人說,不用讓任何人知道,因為總有一個人會因為她是她,而原諒承擔她的一切謊言和隐瞞。
她笑的一臉無所畏懼。
最後的最後,那個好像絲毫不知道自己到底給出了怎樣的承諾的人笑容中帶着無邊的寵溺與包容的看着洛沅臉上肆意的笑容,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嗯,不會反悔。”
一旦答應,就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洛沅非常不矜持的撲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早就碼好了,原本想明天放上來的,但是越來越不對勁,索性發上來了,哈哈哈~
求收藏啊大人,你們看到我揮舞着的小手帕了嗎?
☆、重新開始
郁氣散開,洛沅也就不糾結什麽秘密不秘密了,她已經回來了,上輩子的事情就讓它随風而去吧,她還指望着以後随心所欲的生活呢,可不能讓這些東西毀了自己的打算。
想罷,她朝着青玉秀了秀自己的肌肉,證明自己真的沒事,再被關在屋子裏,沒病也要待出病了。
青玉經歷了剛剛的事情,看了看她臉色,發現那股子虛弱确實從眉眼之間一掃而空,她也不想拘着洛沅,最後以防萬一把之前看病的大夫又請了過來,大夫隔着簾子,用線探完脈之後,說了沒事,她才放下心來。
“我就說了沒事了。”洛沅對着鏡子,朝着背後替她绾發的青玉努了怒嘴。
“對了,等下我們去哪玩啊,這麽長時間沒有出門,外面有什麽東西我都給忘了。”洛沅開着玩笑,半真半假的說道。
可不是,進了宮之後她都有多少年都沒有出來了,未出閣時,常逛的地方那麽多年早就記不清了。幸虧還有青玉,不然她估計是要迷路啊。
青玉的雙手靈活的把手中的頭發挽了個花樣,插上一根通透細潤的青玉簪,沒有多想,邊調整位置邊答:“才幾天而已,小姐前幾天才出去逛過。”
洛沅眉梢有一瞬間的遲疑,很快笑了起來,掩飾了過去,她朝着鏡子裏的青玉嗔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