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從公主的床上醒來(二)
葉肆通過系統知道的不過是這個世界的大體走向,而且還是秦虞重生前的那一世。如今的命運軌跡已變,對于即将發生的一切她亦是滿懷茫然。諸如此刻,她所以為的阻攔并沒有發生,秦虞那張似笑非笑的面龐以及眼眸深處的那一抹古怪雖讓她心生惶惑,可也掩蓋不住知道自己仍舊能自由出入的喜悅。
春日好,街上來往的是那輕衫短帽、跨着金骢馬的少年郎。這蘭陵盛會于京中士子心中,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情,舉辦之處是邵陵王秦魏在都城的別業。這別業坐落在了半月湖的南側半月山上,從高處可以望見那淡煙隐隐、白霧橫江的勝景。府中正對着湖的那一側,有一座用太湖石堆砌起來的假山,上有一座三面欄杆的小樓,匾額題着“觀月樓”三個大字。正是那群士子吟賞煙霞的佳處。
葉肆倚着欄杆,仿佛沒有聽到那些士人的高談闊論,她的目光落在了遠處的湖光山色上,春色在衣袂間,而風流意态則是随着上下翻飛的楊花撲入了樓中。這邵陵王秦魏是不會登場的,葉肆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遺憾,不能夠一睹這京中士子傾慕的風流王爺的風采。人逐漸地增多,坐落在了假山上的小樓閣自然不能夠将人都裝下,一位藍衣的小厮将人請了下去,沿着曲折的青石小徑,最後走入了一個桃花園子中,石塊壘成的假山別有風致,潺潺的溪流順着山體流淌下來,彙入了一道溝渠中,一池水清澈見底,上頭浮動着點點嫣紅的桃花瓣。
這才坐定,耳畔忽地響起了一道驚喜的呼喚,順着諸人的目光望去,那道拱形門處有兩個青衣小厮簇擁着一位孱弱的少年郎走了進來。少年瞧着不過十六七歲的樣貌,面如冠玉,唇若丹朱,頭戴着偃月竹冠,一身白布道服,踏文履,持麈尾。“這位是——”葉肆偏了偏身子,小聲地問随在自己一旁的小厮山青。
“爺,您忘了?他是尚書令崔大人的獨子、散騎侍郎崔清佑崔大人。”山青小聲地應道。
崔清佑這名字耳熟得很,可葉肆實在是想不起來他與何事相關。搖了搖頭,取過面前的酒樽啜飲了一口,便将此事抛到了耳後。山青可沒有讀懂自家主子的心思,他左右瞧了瞧,見沒人注意這頭,又說道,“爺,這位崔大人可算是您的競争對手呢,在這京中,他與您齊名,當初他也是驸馬人選,可是咱殿下偏偏看中了您。”梗在了喉中的酒差點因為山青的一番話吐出來。葉肆的指節輕叩着面前的案幾,匿了那崔清佑一眼,暗忖道,難不成上一世的謝元暢是在崔清佑的跟前丢盡臉面?
她正在沉思,那頭的人已經端着酒盞朝着葉肆走來。“元暢兄,看這霞彩映紅,微露輕勻的桃花,如嬌怯新妝之美人,不吟詩一首麽?”
葉肆不太會作詩,至少跟才名遠揚的原主謝元暢比起來,她是遠不如的。她瞪着這個嬌弱的如同女人般的少年郎,眉眼間隐隐有幾分不滿。好歹我也是驸馬爺,是你這等人能夠稱兄道弟的!當然葉肆可不敢挑事。“元暢兄是覺得小弟這酒不夠香醇麽?”崔清佑的臉上是那淡如清風的笑容,他本就是一個焦點,如今還有個謝元暢,諸位士子怎麽能不湊這麽個熱鬧?
原主謝元暢唯一厭惡的人就是那位襄城殿下,與崔清佑無多少往來,對他那明裏暗裏的挑釁也視而不見,直至後來自暴自棄,讓崔清佑得意了一把。葉肆可不能讓劇情朝着這方向發展下去,她接過了崔清佑手中的杯盞,一仰頭飲盡。
“爺,您——”山青瞧着她的動作,有些驚愕,正想開口,卻見葉肆一擺手。
捋平了衣襟,葉肆一挑眉,眼眸中竟是那悠然自得的閑适,氣質清淡如池上月華,不止是崔清佑,恐怕在場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夠入她的眼中。她踏出了一步,伸手拂落肩上的桃花,又向前一步,攀下一枝春湊到了鼻底輕嗅,在衆人的注視下,她開口低吟道:“平生懷抱向誰傾?我與桃花說此情。醉裏憑欄還一笑,紅塵有幸識君名。”
“好,好一個紅塵有幸識君名!”啪啪啪的掌聲忽地從一側傳來,随着一陣朗笑聲傳入,一位約莫二十七八歲的錦衣男子撩起衣擺跨入了園子中。“倒不知讓四郎生出如此感慨的是花還是比花還嬌豔的人兒呢?”邵陵王秦魏,在這一番話入耳之後,葉肆就可以肯定此人就是那位圖謀造反的九皇叔。皇室人丁凋敝,尤其是嫡傳的這一脈,當初的先皇在傳弟或者傳子上猶疑了好一會兒,皇位最後落在了小皇帝的手中,可是邵陵王以及如今成為太皇太後的那位未必甘心。
原本不應該出現的邵陵王忽然間現身,讓這蘭陵盛會更是熱鬧了一陣。葉肆還抱着中途退場的念頭,等到最終離開邵陵王的別業時候,夜幕已經降臨,只剩下巡城的金吾衛在清寂的街上來來往往。昏昏沉沉的,葉肆喝得并不多,可那酒後勁十足,要不是山青扶着她,恐怕早已經跌在了地上。
張燈結彩的樓中傳來了靡靡之音,葉肆驀地頓住了腳步,卻見山青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尴尬和為難。那站在樓下的妖媚女子已經幾步上前招呼,這清貴的公子她們向來不願意放過。青樓,各種小道消息的集散地,葉肆确實有一探的念頭。可沒等她揮開山青的手,便聽到了那沉重的語氣響起:“爺,這事情要是被殿下知道了……”還沒等山青将話說盡,葉肆便打了個激靈,那昏沉的腦袋也在一瞬間清醒了很多。面前的妖媚女子頓時如同毒蛇猛獸般,葉肆連退了好幾步才捏着袖子擦擦額上的冷汗。
她必須要回到公主府去的。
黝黑的巷子中只有幾盞昏黃的小燈,各位大臣的府邸大門都緊閉着,像是已經沉入了夜夢中。一陣風吹來,懸在了門前的燈籠搖搖晃晃,葉肆一偏頭忽地瞧見了“大将軍府”四個大字。這大将軍在前世……蘭陵盛會不久後就被揭露通敵賣國滿門抄斬了,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成了一樁懸案,将軍府裏唯一一個幸存的、極具将才的人最後投靠了邵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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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青不明白自己主子為什麽忽然在這将軍府前停了下來,他正打算開口詢問,驀地聽見了一道疾呼:“前面有人,快,截住他!”山青的動作很快,他立馬就如同一陣風掠了過去,游走了幾招便将那個妄圖潛入将軍府中的人扣住。摘下了蒙面的布巾,山青訝異地喊了一聲,“爺,這是将軍府的人。”
“搜身!”葉肆下了指令,就算是将軍府中的人這麽鬼鬼祟祟一定有古怪。從那蒙面人的身上搜出的東西證實了葉肆的猜測,那僞造的通敵書信都在這蒙面黑衣人的懷中。山青面上露出一絲鄙夷,一個手刀将人打暈了,問道,“爺,這個人怎麽處置?”
“拖回府中嚴加拷問。”葉肆踢了地上的那一攤肉,冷聲道。沒有通敵的明證,這位大将軍就不會被人逼死,也就不會有那自毀長城的舉措,這樣算不算幫了那位殿下一個大忙呢?兩者的關系總應該會稍稍地緩和一些吧?葉肆并不想涉入皇權鬥争,她做的一切可都是為了完成任務服務的。
沒有丢襄城殿下的臉面,還幫她抓到了一個小人,嗯,大概能讨賞。
眉眼眯成了一道月牙兒,口中哼着歡快的歌謠,絲毫不理會一旁背着黑衣人一臉苦逼相的山青。公主府的大門一閉,側面的小門倒是開了一條細縫。葉肆慢悠悠地晃入了府中,只希望那位殿下已經就寝。對府中的布局還是不大熟悉,又不願意驚動其他的人,葉肆晃悠了好一會兒,才尋到了自己醒來的那間屋子。
游廊上懸挂着的紙燈散發着黯淡的光芒,屋子裏頭黑黢黢一片。
葉肆一推門,吱呀一聲響,吓得她縮到了一邊。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合上門。
那位應該是睡了吧?葉肆捂着唇掩住那即将溢出的笑聲。
“驸馬偷偷摸摸地做什麽?”靜谧的夜中這一道冷冷的嗓音不啻于驚雷在頭頂炸響。
卧槽?這位殿下沒睡?為什麽不點亮燭火啊?難道是一個心思幽暗、喜歡坐在夜色中的變·态公主?葉肆被自己的腦補吓着了,僵硬地站在了原地,直到那猝然間亮起的燭火在眼前搖動還沒能夠回神。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後天出去浪,八成是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