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北境, 拉維爾堡壘。
伊蓮諾睜開眼睛。
同分.身所在的南方海域不同，北境的天亮得特別晚。
因此盡管她睡了不短的一段時間，窗外仍舊彌散着秋日清晨金色的薄霧。
換好衣服、披上刺繡鬥篷之後, 少女慵懶地将金發撩到肩後，拉開窗簾, 看向了窗外被晨曦抹上一層淡金的雪原。
就在這時, 伊蓮諾聽見頭頂上方有一陣細微的響動。
她擡起頭, 卻對上了一雙鮮紅的瞳眸。
伊蓮諾：……？
她眨了眨眼睛，看清了這對紅眸主人的全貌。
俊美的血族倒挂在她房間窗棂的上面，一雙巨大的蝠翼籠在背後, 好似陰森的哥特式建築上的雕塑。
那張極漂亮的臉此刻倒懸着, 柔軟的淺銀色發絲低垂下來, 将早晨清冷的日光濾得細碎，灑入了玫瑰色的眼瞳裏, 平白多了幾分妖冶的潋滟。
“諾亞。”伊蓮諾輕喚血族的名字。
“早，冕下。”諾亞保持着倒懸的姿勢, 伊蓮諾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早。”伊蓮諾閑散地打了聲招呼。
“我打算帶您逃走。”諾亞抿了抿唇, “你不該被關在這裏。”
伊蓮諾戲谑地眯起眼睛, 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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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 将血給你喝嗎？”
血族的雙翼輕顫了一下, 比冰雪還要蒼白的眼睫, 也輕輕忽閃。
少女發間的清香随風拂過諾亞的鼻尖。似乎聯想到了某種馥郁而隐秘的味道，血族的喉結下意識地滾動了一下。
伊蓮諾沒去看諾亞。
“他們倘若追過來, 你一個血族能攔住嗎？”
不能。
血族啞口無言。
“所以，我暫時還會留在這裏。”金發少女的唇角毫無溫度地翹起，“能麻煩你幫我泡一杯紅茶麽？”
血族華麗典雅的聲音染上了幾分頹敗的低啞：“冕下，這是我的榮幸。”
于是, 伊蓮諾窗戶上的吸血鬼裝飾就這麽消失了。
等待諾亞上茶的時候，伊蓮諾窩在鋪着厚厚皮毛的安樂椅裏，将注意力投注到了南方的海域。
南方海域。
北方天才剛亮，這裏的太陽已經高懸于天幕，在一望無際的湛藍海面上投下粼粼的金色光斑。
自從知道黑暗神故意接近她、欺騙她之後，伊蓮諾便不再對他敞開心扉了。
她直接将自己說過的“喜歡”封存在了記憶深處。
這次前往太陽的旅程，也不過是一場交易：她為他取回了力量，而他也會幫助她取回力量。
現在伊蓮諾正穿着舒适的長裙，斜倚在卧榻上吹着海風。她的頭頂撐起了光明精靈特有的綴着月光石的金紗傘，遮住了南方略顯熱烈的陽光。
而站在一旁的精靈大祭司，為她遞上了一杯藍色和綠色漸變的飲料，裏面還有用元素魔法制造出的冰塊，看上去霎是清涼。
伊蓮諾垂眸，用神術制造出了一個金色的吸管，插進杯中悠閑地喝了起來。
大祭司對這個折線形的東西頗為好奇，但他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女神看，只得匆忙瞥了一眼，記下了它的構造。
至于光明精靈的茶飲行業在未來迅速發展，就是後話了。
亞撒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伊蓮諾的身後，将雙手閑閑地擱在了伊蓮諾的卧榻上。
伊蓮諾仰起頭，眸光便和那一抹深幽的濃翠撞了個滿懷。
她別過臉去，低聲：“你離得太近了。”
大祭司也帶着無言的抗議盯着亞撒，眼神好像能把後者給剜了一樣。
亞撒微微直起身，站在了伊蓮諾的旁邊。
三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間有種詭異的安靜。
伊蓮諾認為這嚴重影響到了她享受這個美好的上午，便将大祭司和亞撒都從甲板上趕跑了。
她眯起湛藍的眼睛，将一只胳膊枕在腦後，眺望着遠處的海面，感到賞心悅目。
可就在這時，她的手掌心忽然一陣涼絲絲的微癢。
似乎有什麽東西輕柔地觸碰了一下她的掌心。
而且這種觸感和氣息都讓她感到非常熟悉。
伊蓮諾将手攥成拳頭，想要抓住它。卻抓了個空。
她回過頭來，也什麽都沒看到。
不過，就憑剛才熟悉的氣息，伊蓮諾就可以斷定——
一定是黑暗神那個家夥！
“出來。”
她帶着幾分微嗔，看向了身旁的虛空。
“？”
一根觸手遲疑着從虛空中浮現出來，輕柔地纏上了她的手腕。
伊蓮諾注視着面前的觸手。
同類似于深海怪物的、冰冷滑膩的觸手不同。
這只觸手更像是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由純粹的黑暗組成之物。但看過去又不是全黑，就好像給虛空加了一小塊濾鏡，伊蓮諾透過它能看到遠處藍色的大海和天空染上了濃墨般的黑。
但當她反手握住它時，卻又感覺到它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眼睛所見的即将從虛空中消失的模樣。
掌心和手腕涼絲絲的。
伊蓮諾不得不承認，這可比精靈加冰的果茶手感舒适多了，正好解暑。
她揪着觸手，在掌心百無聊賴地玩着。
黑暗神：……！
她不僅要rua觸手外側光滑的表面，還要用指尖戳觸手內側細密的吸盤。最終，少女的指尖還頗為好奇地撫上了觸手與虛空的斷面處。
“……只是投影麽。”她遺憾地說。
觸手一副放棄治療的模樣，癱軟在她的手心。
剛才乖乖聽話離開甲板的亞撒，再一次走了過來。
身形颀長的銀發青年走到伊蓮諾面前，擋住了她眼前的陽光。
一片幽冷。
觸手從伊蓮諾的指縫蹿了出來，控訴般地在虛空中扭動了一下。
亞撒漂亮的眼角也不可抑制地抽動了一下。
“因為是投影而遺憾麽。”亞撒淡淡地說。
“？”伊蓮諾仰頭。
“沒什麽。”亞撒迅速地搖了搖頭。
……現在大概會吓到她吧。
他走到伊蓮諾的身後，給她捏起了肩膀。
“……伊蓮諾。”
伊蓮諾“嗯”了一聲。
等等，他什麽時候給她捏起了肩膀？
她本應該拒絕的。
可他捏的實在太舒服了。
伊蓮諾體內鹹魚之魂覺醒，癱在原地不動了。
觸手悄悄地從她掌心滑了出來，給少女捏起了膝蓋。
“你剛剛叫我名字，”伊蓮諾後知後覺，“是想說什麽？”
亞撒沉吟了一會兒。
“要不然你猜一下？”
“是想說‘喜歡我’。”伊蓮諾勾起了唇角。
不管他想不想說，她都想聽。
人就是如此奇怪。
說着要劃清距離，卻還是希望被他捧在心尖。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她對他也抱着同樣的感情。
“猜對了。”亞撒低下頭，流銀般的長發落了她滿肩，“該怎麽獎勵你才好。”
這并不是一個問句。
低沉華麗的聲音落下，涼薄的唇瓣便攫住了她的耳尖，輕輕吻着。
從耳尖滑落到她的眼角。
她的眉眼也印在那清冷神眸的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