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相識故人憶(4)
柳父山母周日下午就回了西甫大學的專家公寓樓, 柳錦瑟也在香樟書苑無所事事晃蕩了一天,見晚上山詣青還沒回來, 想必不是在研究院就是在醫院吧。
打了兩個電話沒人接,她就發了微信給他,自己也回了迪納。
回去的時候,從山詣青卧室順了兩個不大不小的海蒂玩偶。
因為想到租她房子那個漂亮姐姐家長得超可愛的小女娃。
香樟和迪納隔得近, 柳錦瑟這次回去的時候就沒開車。
只是回來迪納路過7棟時,腳步不由一頓, 忽然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那念頭着實是有點兒…瘋狂。
還是——真會有這麽巧的事?
柳錦瑟心裏向來藏不住事,心裏一有念頭, 就算抱着那兩只小玩偶在黑夜裏被寒風吹的哆哆嗦嗦,也掏出來手機給自家老哥撥了個電話過去。
“您好。”
接電話的是個男生, 聲音還帶着沒睡醒的困頓,只是那聲音明顯就不是她哥的而已。
柳錦瑟:“!”
“…你是?這不是山詣青的電話嗎?”
“是。我是老師的學生,”男生好像是抹了把臉讓自己清醒點, 然後才開口解釋, “老師手機在辦公室人沒在,他還在實驗室, 讓我過來休息會, 說有電話了讓我幫忙接一下。”
“……哦。”原來是這樣。
“實驗室裏不能帶手機進去, ”魏良看了眼手機頁面上備注的“柳錦瑟”, 摸不準女生和山詣青是什麽關系,“您要是有急事我可以幫您帶話,等老師忙完就給您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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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用了。”柳錦瑟忙回。
心道, 反正等她哥真把人帶回來的時候她就能知道了,萬一問了不是,不是很尴尬。
這麽一想着,也沒那麽好奇了,就随口丢了一句“那等他回家的時候我再問他吧”就把電話給挂了。
就絲毫沒顧及坐在山詣青辦公室沙發上的魏良在聽到她最後這句話後在寂靜的夜裏是如何的瘋狂淩亂,他腦袋忽然像是被人一棍子給打醒了一樣,小眼瞪的銅鈴大,看着手裏被挂斷的手機,頭頂緩緩打出來五個字:回?家?的?時?候?
可老師的女朋友不是那次在尋城遇見的那個大美女嗎?
如果他沒記錯,人自我介紹的時候說的是姓應吧?
可這個女生卻姓柳。
跟老師不是一個姓,那肯定不是姐姐或者妹妹吧?
堂表兄妹?
他覺得也不可能。
聽女孩子那麽自然的說出“等他回家的時候”,明顯是會經常住在一起的人。
誰家的堂表兄妹會經常住一起?
魏良:“……”
他面無表情把手裏山詣青的手機放到桌子上。
上次就聽尋城醫院的那個醫生說,應小姐只是回國待一段時間就會回美國的。
看來他這個老師,真的也只是個普通男人而已。
只是這瞬間,魏良就覺得老師——
讓他好失望。
……
雖然也沒休息多長時間,但魏良也确實沒心情再繼續睡了。
一是因為剛剛那個電話,二是因為身為老師的山詣青都還在實驗室裏盡心盡力,沒道理他這個學生窩在老師辦公室裏“偷懶”吧。
他到門後的洗手池洗了把臉,拿了挂在門口的實驗室白大褂兒穿上,又到了實驗室。
魏良是山詣青去年被南城大學破格特評為副教授後正式收的第一個學生、也是唯一一個。
其實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學校施(苦)加(口)壓(婆)力(心)讓(勸)他好歹收一個學生,以山詣青的性子來講,他寧可天天泡實驗室裏試驗或手術臺上做手術。
山詣青專業能力強,這是業界公認的事,懂行的人看看他發表的文章在各專業期刊上的影響因子就能知道,更別說他第一次依托學校申報課題,就能順利拿到手裏。
他們這個團隊人不算多,是在山詣青被聘回國前按照他的要求組建起來的,課題方向就是《先天性心髒病形成、發展和幹預的研究》。
最基礎的,也是最重要的。
“先天性心髒病”是兒童最常見的一類心髒病,發病率在活産新生兒中占0.6%-1%,如果沒有經過及時治療,大約就會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患兒會在出生後一年內因為各種并發症而離開這個他們還沒來得及感受的世界。*
魏良的妹妹就屬于這其中的三分之一。
因為親身經歷過自己的親人,甚至是還沒來得及成人的親人因此而離開,更因為親眼看到過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悲恸的天天以淚洗面,所以當年魏良在高中畢業時就毫不猶豫的走上了這條學醫路。
臨床和科研他本以為是兩條分叉路,可了解過山詣青之後,他才明白,這兩個就是人的兩條腿,左腿往前邁一步,右腿就必須得跟上,就像醫學界耳熟能詳的那句“在科研中發現問題,在臨床中解決問題”。
山詣青雖然年輕,但名聲在行業內很招人,比如他八年制臨床醫學在讀期間就以第一人稱發表了二十幾篇文章在國內外專業期刊上,比如他在畢業前就能跟導師以第三作者身份一同編著專業書,比如在他還做主治的時候就因為“快而精”的手術能力而聞名業界,更比如四年前他去斯坦福讀Ph.D.都能進歐美先心病權威人物Dor.GT的研究團隊…
……
魏良當時也是抱着碰運氣的心态給山詣青發的郵件,能收到回複被山詣青選到門下讀博士,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反複确認了好幾遍郵件裏的名字又打電話過去确認才确定下來自己真的是那個幸運兒。
剛開始他忐忑過他雖然能成為他的學生,但他會不會根本就懶得管自己,畢竟…大家也都知道他是真的不太願意收學生。
可後來的日漸相處,魏良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對于專業上的東西,山詣青向來是傾囊相授的。
這一年多以來,他從崇拜他的專業逐漸變成崇拜他的整個人。
只是在這一晚,這份崇拜開始出現裂痕了。
人無完人,魏良思忖着。
但說真的,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就說不出來的那種。
魏良到了實驗室裏,就給山詣青說了剛剛的那通電話。
後者除了“嗯”一聲外,再沒說別的了。
就搞得他更郁悶。
山詣青的注意力本來一直在眼前的顯微鏡和電腦顯示出來的數據上,可實在架不住魏良那麽大個一男人一直時不時用像是小媳婦似的眼光瞟他。
他側了側頭,隔着鏡片看了他一眼。
後者忙假裝無事,轉回頭繼續看瓶裏的顏色變化。
山詣青:“……”
看來那次在尋城自助餐廳門口有眼力勁又有話就說的魏良确實是他的錯覺沒錯,本質上還是那個下雨天連問自己是不是在給女朋友說話都得想老半天的人。
山詣青自覺自己看起來應該沒那麽不近人情吧,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很多人都怕他。
“有話就說。”
山詣青淡淡開口,一邊看着顯微鏡下的動态變化,一邊拿筆在紙上記錄着,時不時還要看一眼電腦上的數據對比着,可謂真·一心三用。
魏良還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沒想到竟然又被山詣青發現。
只是話到嘴邊,實在是問不出來,畢竟——八卦自己老師有沒有女朋友還行,要是八卦自己老師有幾個女朋友,好像就不太行了。
但既然他說了“有話就說”,那他要是回“沒有什麽話要說”就明顯是在敷衍說謊了。
身為一個學生,還是老師唯一的一個學生,這顯然是個大忌。
所以魏良到最後,雜七雜八的東西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還是撿出來了一個其實自己一直想問,一直好奇,又不太敢問的問題。
“老師,我其實有個問題真的想問你很久了,”魏良抿了抿唇,看起來真的有點兒緊張,“就是…老師你當時為什麽會選我做你的學生呢?”
山詣青聞言,臉上的神色寡淡如常,只是魏良等半天,也沒聽見他回話。
不過這次他心裏并沒有上次一樣,內心os很多東西,就很耐心的等着山詣青回話。
果然…
天泛魚肚白的時候,終于聽到了山詣青略帶了些疲累的聲音。
“因為你是那百封郵件裏,唯一一個寫了我想要的那句話的人。”
一夜沒閡眼的山詣青從研究院裏出來的時候才真的感覺到了累,連門衛劉健康都意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看見他這種神色,忍不住擔心多問了兩句他有沒有事。
山詣青嘴唇泛幹,但聲音還算正常,笑着跟他說了句沒事,刷卡出門坐上了叫好的車。
上車給司機說了地址就直接睡死了過去。
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沒有讓他稍微恢複一點精神,反而是更覺得累了。
司機叫醒他,他付了錢下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把地址說成了迪納公寓。
山詣青一手扶着車門一手揉着太陽穴有些無奈的哼了聲笑,随後重新坐回車裏靠到座椅上,閉眼低聲說了句:“麻煩師傅再到香樟書苑。”
只是剛說完,卻聽他這側的玻璃窗被人從外輕敲了兩下。
山詣青睜開眼側頭看過去,就見應如是抱着應棉朵站在車外一臉訝異又笑盈盈的看着他。
應棉朵沖着車窗裏的他直揮着手,隔着緊閉的車窗,依稀還能聽見她興奮叫他“醫生叔叔”的聲音。
山詣青臉上不自覺露了笑。
給司機師傅道了歉,開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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