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現在是冬日, 陽光哪怕照在身上也不暖和。王老大的家是土屋，很低矮，屋裏只有一個不大的窗子, 還被高粱杆封了起來。屋裏很陰暗，只門口有不大的一片陽光照在地上。
一個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老太太, 就坐在角落的小木凳上, 一臉慈愛的看着胖男孩。
青妩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哪怕已經寒暑不侵，還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鬼魂這種物種。
王老太穿了一身灰布衣裳，小腿上纏着繃腿, 穿着雙黑布鞋, 頭發梳的平平順順, 沒有一絲碎發。察覺到青妩的視線，直直的看向青妩, 目光淩厲了起來：“你是誰？！來我家做什麽！”
大白天的還真是見了鬼了。
青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位王老太，一手握着曹弼給的金剛符, 一手從玉墜中取出一瓶靈液服下, 潤一潤自己因為過于緊張有些幹澀的喉嚨。好在王老太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只站在王大寶身後緊緊盯着她。
“大娘, 我沒有惡意。”
王老太并沒有放松警惕：“我從來沒見過你, 你一個陌生人到我家來做什麽？”
青妩想了想, 右手食指中指夾起一張金剛符，靈力一轉, 金光大盛。
王老太驚叫一聲，用胳膊擋住眼睛，臉和手被金光灼傷還是不肯離開孫子半步：“你是被老大兩口子請來捉我的？”
青妩收起金剛符，上前幾步：“不是, 我只是路過，發現這家有點不對勁就進來看看。您放心，我見您身上沒有孽果，所以我不會傷害您的。”
王老太這才放松了不少，将手臂放下來：“這是我孫子，我當然不會害我孫子。”
在天元界，修行之人一旦死亡魂魄很快就會進入輪回，像是什麽奪舍重生是不存在的。即使強行留下魂魄，魂魄也會一天比一天虛弱，直至消亡。魂魄要想留下來，只能依靠吞噬他人魂魄，壯大己身，才能減緩消亡的速度。
可是一旦這樣做，魂魄就會有雜質，這些雜質會讓魂魄失去清醒的意識，陷入瘋狂。最終也免不了魂飛魄散的下場，還會失去輪回的機會。
反而是普通人，死後魂魄能在世間盤桓一段時間。不肯投胎滞留在世間的也有，顯然眼前這位王老太就是其中之一。
青妩語氣嚴肅了幾分：“你已經死了，人鬼殊途，強行留在這裏，對王大寶也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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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太很是不甘心：“我也知道我已經死了，可是我不甘心啊，我要是不看着我孫子，我怕大寶被老大兩口子給教壞了！那兩口子都不是東西，要是大寶跟着他們長大，我不放心。大寶是我親手養大的，我得看着他。”
青妩原本還以為這王老太不肯投胎，是因為怨恨王老大兩口子，沒想到是不放心小孫子，可是她再看一心撲在小人書上的王大寶，他臉上可沒有半分失去祖母的悲傷。只怕王老太的愛孫之心白瞎了。
“你就不恨你兒子？”
“恨，怎麽不恨，可是他是我兒子，我能怎麽辦？反正我也已經死了，以後就當沒這個兒子。我只有大寶了，大寶是個好孩子，他娘不讓我和老頭子吃飽飯，大寶會偷偷給我塞吃的。他和他爹不一樣，大寶是個好的。”
好的？青妩對王老太的眼光不敢茍同。
“我記得你還有一個兒子，王老二？他給你和老伴辦了喪事，你就不去看看他？”
“我們都已經分家了，我跟老大家過。老二再好，現在也跟他老丈人家近，我這個當娘的不知道排第幾。還是大寶好。”
青妩覺得王老太落到現在的下場還是有原因的，她哪怕沒見過王老二，但至少王老二願意給爹娘辦喪事，看看王老太現在身上穿的。嶄新的衣服，頭發也梳的整整齊齊，這肯定是入殓用了心的。
搖搖頭，對王老太的眼光不予評價。
“王大寶看不見你，就算是長歪了你也沒辦法。說句不好聽的，王大寶長歪了才好呢，他爹不孝順你，以後他長大了不孝順他爹，你的仇不也算是王大寶給你報了？”
王老太一聽這話就跳了起來：“不行，我孫子可不能長成他爹那個樣子！他看不見我也沒關系，我等過兩年攢點香火給大寶托夢，一定不能讓他跟他爹一樣！”
實在不怎麽該怎麽說，不過好在看上去王老太沒什麽威脅。
“大寶，吃飯了！”
王老大兩口子端着飯菜往這邊來，青妩就對王老太道：“只要你沒有害人的心思我是不管的，只是你記得不要跟你孫子太親近了，你身上陰氣太重，對他沒好處。”
王老太哪裏還聽的進去她說的話，只顧着瞪走過來的王老大兩口子。
嘆了一口氣，青妩擡腳離開，這一趟也算沒白走？
沒在王家耽誤多長時間，青妩又在村子裏轉了起來。
“青兒姑娘！”
青妩回頭：“卞曲道友。”
卞曲大步走過來：“青兒姑娘可有什麽發現？”
青妩朝王家示意：“我剛從他家出來，那家的老太太還沒走，算不算是發現？”
“算，當然算。”卞曲四下看了一圈，“都出來有一會兒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坐，順便交流一下消息？”
青妩只猶豫了一瞬很快就答應了下來：“那我們回村長家吧，估計師兄也快回來了。”
“好。”卞曲走在青妩身側跟她搭話：“青兒姑娘是上清宗弟子，我聽說上清宗的宗主和長老都很和氣，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些都是公開的事實，沒什麽不能說的，青妩就道：“上清宗弟子之間的關系也很好，沒什麽資源之争。卞曲道友是想進上清宗嗎？上清宗不限弟子年紀，你現在也可以去試試，只要心性過關，就能進上清宗。”
“恐怕暫時是不行了，出了紫雲秘境我就要找個地方閉關，也不知道等我進了元嬰期，上清宗還收不收我。”
這話有點像是推脫，青妩也就不再接這個話題。
卞曲又挑起話頭：“看着青兒姑娘年紀不大，是早就進上清宗了嗎？”
“嗯。”青妩加快了腳步，她不知為何對卞曲生不出防備來，這讓她有點不安。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她不熟悉的東西，或許就有什麽術法或者藥物能影響她的感知，然後達到什麽目的。
畢竟對她而言，卞曲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她和秦唳親近還可以說是十年朝夕相處培養出來的感情，她會信任秦唳，有時候又會覺得他深不可測，恐懼他。但始終相信秦唳不會傷她性命。
而眼前這個人呢？第一次見面她就有種親近感，沒有一點感情基礎的親近反而讓人懷疑。
“我們快些回去吧，說不定師兄已經在村長家等着了。”
卞曲點點頭，似乎也察覺到青妩的排斥，他不着痕跡的向旁邊挪了一步，離青妩稍微遠了一些。
回到村長家，曹弼已經回來了，正站在村長家門口往這邊張望。
“師兄，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曹弼先是看了眼卞曲，沒發現什麽不妥，這才将目光放到青妩身上：“這附近就這麽大地方，我一會兒就轉完了。快進去吧。趁着其他人沒發現我們出去，我們先來聊聊。”
私底下又給青妩傳音：“小師叔怎麽和卞曲一起回來了？”
“路上碰見了，就一起回來了。你是不是遇見什麽事情了？回來這麽早。”
“沒有。我們與卞曲不熟，我一直關注着他，發現他回村了，我也跟着回來看看。考核不重要，小師叔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曹弼一直關注着卞曲發現他果然往青妩身邊湊了，他哪裏還能放心的下？
“小師叔，明天我們還是一起行動吧。”
“好，謝謝曹弼師侄。不過你不用太擔心了，我身上有護身的東西。”
兩個人當着卞曲的面也不方便多說，很快就進了曹弼和卞曲住的屋子。
全程卞曲的面色都很平靜，好像一點也不知道青妩兩人當着他的面傳音一樣。
曹弼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張白布平鋪在桌上：“這是我畫的地圖。”
青妩兩人圍了過來。
曹弼拿着一根炭筆放到上面：“這裏就是村外那座山。林子太茂密了，我沒畫全，只畫了外圍。這邊是村子，村子的大概格局我已經畫出來了。你們看這條河從山下繞到村子東側，正好将村子圍了起來，形成了一個聚陰陣。”
青妩又拿過炭筆，看了一下王家的位置，在上面畫了一個圈：“我今天去了王家，王家剛死的那位老太太，現在還在他們家，不過沒見到前幾天死的那個老爺子。除此之外沒見到其他不妥。”
說完，青妩兩人的目光又放到了卞曲身上，看看他有什麽發現。
卞曲沉吟了一下問：“你們發現村裏的墓地了嗎？”
墓地？青妩和曹弼面面相觑，對啊，轉了一圈了，村子裏死人葬到哪裏了？
“我沒在田裏發現墳堆，一個也沒有。這也沒什麽，畢竟将人葬在田裏會占用良田。”卞曲指了指地圖上的山，“這是最好的選擇。但這裏有一個問題，這個村子的姓氏很雜，說明不是一個宗族的。這樣老人們一定不會葬在同一個地方。我們都是從山上下來的，你們在林子裏見過墓碑嗎？”
他将目光放到曹弼身上，曹弼剛從山上下來。
曹弼摸着下巴：“還真沒有。不過萬一這邊習俗就是不立碑，不要墳頭呢？”
青妩否定：“這不可能。沒墓碑還說的過去，要是連墳頭都沒有，以後祭拜都找不到地方。可能是我們沒發現他們葬老人的地方。那王老太才被王老二帶回家，想來還沒下葬，我們跟着他們家不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