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疑心病
男神走後,葉瀾發短信給費元德請假,本來只想請一天,結果費元德大手一揮直接給他放了三天。
葉瀾過意不去,自從四月手術以來,自己休的各種假好像太多了。
【葉瀾:我今年的年假和病假是不是都超了?】
【費元德:是超了,不過你前兩年一天沒休,還剩下來好多呢,放心休吧。】
【葉瀾:謝謝費總!我下半年一定努力工作:P】
【費元德:其實我本來還想給你放更長的病假,最近是敏感時期……但周四闵溫韋要來談競标的事情,他指名你必須在場。】
【葉瀾:我沒什麽要說的,去了也沒用。】
【費元德:你最好還是來一趟,畢竟我們标書交上去了,我不想最後功虧一篑。】
【葉瀾:……我知道了。】
合上手機,葉瀾長嘆一聲,把自己埋進被子裏,心煩意亂地滾了滾。
闵溫韋到底要幹嘛?私自改動他的設計也就算了,現在點名叫他,又準備搞什麽幺蛾子?
罷了罷了,周四過去一趟,當着費總的面跟闵溫韋說清楚好了,随便換麗美哪個設計師,他反正不想再接萬華的單子了。
葉瀾不明白闵溫韋為什麽這麽陰魂不散,三年前他對自己就算不得真心,三年後突然就回頭是岸,發現自己是真愛?
這樣的解釋,葉瀾自己都不信。
過去闵溫韋拒絕他的理由,現在依然成立。三年來,葉瀾還是個沒名氣的設計師,沒得過什麽大獎,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作品。就算闵溫韋知道了當初他被抹黑的真相,葉瀾覺得自己并不值得他這麽死纏爛打地糾纏。
好想逃避,像在萬華那樣,毫不留戀地辭職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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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個前任。
男神說得對,他留戀太多的事物,所以才會害怕失去。如果能做到像男神那樣灑脫,義無反顧地抛棄麗美的一切,他就不用再強迫自己跟闵溫韋見面。
可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原創設計的夢想,舍不得有知遇之恩的老板,更舍不得朝夕相處的同事們。雖然他出櫃後,盧巧巧和華晖的反應有點激烈,但他相信等風頭過去,一切都會回到平常的樣子。
新換的被套還殘留着男神的氣息,葉瀾深吸一口氣,把空氣憋在肺部,盡可能長時間地回味這個氣息。
幸好,三年前他不得不一個人面對所有的絕望和黑暗,而現在,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曾經耗費全部精力才從泥沼中死裏逃生,他沒有這個自信可以獨自一人熬過第二次。
出櫃的煩惱、前任的糾纏、同事的異常……每一樣都讓他害怕不已。
在萬華被誣蔑的陰影始終存在,随時随刻等待機會出來反咬一口。
葉瀾把自己埋進被子裏,任由男神的氣息籠罩着自己。
不管男神是準備玩玩而已,還是最終會分開,現在他在身邊就好了。
——只有這個時候,請留在我身邊。
三天賦閑在家,葉瀾把租房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卧室的雜物清理幹淨,賣掉了多餘的櫃子。以前他一個人住,為了省事兒所以每種類別的雜物單獨放一個櫃子,方便查找。現在所有雜物全部整理在一起,塞滿了兩個櫃子一個衣櫥,勉強清出一個空位放床。
聽男神的意思,東西應該不會太多。反正他家什麽都有,不夠再買就是了。
做做家務畫畫圖紙,除此之外,葉瀾還接到了失聯已久的樊越的電話。
自從赴宴的那天開始,葉瀾就再也沒聯系上樊越,已經快一周了。葉瀾不認識樊越的家人,後幾天又恰巧跟男神蜜裏調油,不小心把這事兒給抛諸腦後了。
所以接到電話的時候,葉瀾滿懷愧疚:“你怎麽回事兒啊?這幾天去哪兒了?”
“先別說我了,你這幾天給我打了這麽多電話,有事兒?”
“嗯,我脫單了!”葉瀾自己暗爽的時候不覺得,說出口忽然覺得很矯情,別別扭扭羞于出口,“就我上次跟你說的男神,我們在一起了!”
“哦,恭喜啊!你終于拜托單身的詛咒了啊,不容易!”樊越像是拿着電話翻了個身,發出一聲呻吟,“啊……好痛。”
“你怎麽了?”葉瀾立刻擔心地問。
“沒什麽,腰痛。”樊越飛快地轉移了話題,“話說,你上次被出櫃的那個事兒呢,怎麽樣啦?”
“就那樣兒吧。你知道,我朋友沒幾個,親戚也都不認識。我媽反正很平靜的接受了,我們公司的老板好像還沒有要開除我的意思,就兩個同事有點怪,不過還好。”
“那就好,你可別硬撐,實在不行就換個環境。”
“不用,過陣子肯定就過去了。”
“唉,你總是這麽樂觀……”樊越唏噓了一陣,“阿瀾,那個……他能接受你沉重的愛情觀?百分之百的真心,你确定?”
想到上次男神的話,葉瀾心裏一痛:“他應該是不行的吧……”
“那你……就這麽接受了?”樊越跟他認識多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對真愛的偏執,“你堅守的愛情觀呢?他要是下一秒就反悔了,你怎麽辦?”
“我不知道……”葉瀾縮在被子裏,被套和床單上已經沒有男神的氣息了。他的目光越過工作臺上成堆的畫稿,落在兩個小藥盒上,像凍僵的人觸到了溫泉,忽而變得很柔軟,“我顧不了那麽多了,我現在很需要一個人來愛我。”
人人都知道飛蛾撲火是自尋死路,但飛蛾還是撲得義無反顧。
無法忍受黑暗,就必須抓住任何一點光亮。
如果不能獲得永遠的愛情,那麽只要短暫的幸福就好了。
我可以靠着這點火種度過以後漫長的寒冬。
周四上班,葉瀾沒了往日的熱情,掐着點踏進公司。
盧巧巧還是老樣子,把他當空氣,倒是華晖,讪笑着湊上來,帶着點讨好的意味:“瀾哥,來了啊?”
“嗯。”葉瀾有些詫異,華晖居然比盧巧巧更早接受?他以為華晖還要別扭幾天,畢竟男生比女生更難接受Gay。不過他心裏還是很開心,連見闵溫韋的陰郁都沖淡了不少。
“費總一大早找你呢,我們一起過去吧?”
“好。”葉瀾放下拎包,跟他站起來,“費總也叫你了?”
“是啊,嘿嘿。”華晖笑得很開心。
自從他畢業進入麗美,除了讨論設計圖,葉瀾聽到最多的,就是他抱怨懷才不遇。接下萬華訂單的時候,他表示了濃厚的興趣,葉瀾聯想了一下前因後果,猜到是費元德準備讓他接替自己。
這樣也好。葉瀾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闵溫韋換成華晖,與他一前一後站在總經理辦公室門口。
隔着門板,闵溫韋咆哮的怒吼依然清晰地傳入耳中:“我是收到了麗美遞交的競标書,但是麻煩費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沒有葉瀾的名字?”
費元德淡淡的聲音:“考慮到葉瀾之前新聞的影響,他現在需要的是冷處理,不應該過多地增加曝光率,所以我建議換人。我們公司的華晖也很不錯,請闵總考慮一下。”
聞言,華晖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葉瀾替他高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加油!”
沒想到費元德的建議,被闵溫韋一口拒絕:“不行!我費盡心思就是為了讓葉瀾得到萬華的認可,你換人了我做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華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來,他看了一眼葉瀾,掉頭就走。那目光令葉瀾心底一寒,好不容易才緩和的同事關系,葉瀾不願因為這種無聊的争執而重回冰點,他不敢多想,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費元德坐在辦公桌後面,闵溫韋隔着桌子站在他對面,雙手撐在桌子上,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費元德望了望他身後:“華晖呢?”
“他……回座位了。”
費元德立刻意識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用眼光詢問:聽到了?
葉瀾沉默地點點頭。
費元德“啧”了一聲,推開椅子站起來:“你們先聊,我出去一趟。”
等他關上門,葉瀾在闵溫韋開口之前搶着說:“闵先生,我覺得心很累,那個已經不能算是我的設計了,我不想署名,您另找他人吧。”
“不行,除了你,都不行。”
“為什麽?”葉瀾很困惑,“我自認為沒有這個價值,華晖是正規珠寶專業畢業的學生,他哪裏不好?”
闵溫韋在辦公室裏來來回回走着,像只困在籠子裏的雄獅,葉瀾遠遠地跟他保持距離,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既然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那我就直說了吧。三年前誣陷你的事情,我确實不知情,是死老太婆讓人做的。我也是當上執行總裁之後,有機會接觸到一些封存的檔案,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當年沒相信你,是我不對。”他頓了頓,“我來找你,一方面是想彌補當年的過錯,另一方面,是想請你幫忙來着。”
“幫忙?我能幫上你什麽忙?”
“你可能也知道,我爸臨死前讓老太婆在我成年前暫代董事長的職位管理萬華,可到現在我才剛剛當上執行總裁,離董事長的位置差了十萬八千裏。我爸剛死那會兒,我怕老太婆下黑手搞我,就先服軟示好,主動提出把名字最後一個字改成她的姓。我本來想,若是老太婆識趣,我就頂着她的姓孝順她一輩子,讓她安度晚年。現在看來,既然她這麽沒眼色,那我也沒必要手下留情了。”
葉瀾聽得雲裏霧裏:“不是,你說這些……跟我有什麽關系?”
闵溫韋看了他一眼,停下來:“我已經暗自跟董事會的那幫老家夥們接觸過了,他們願意支持我,但需要我證明有足夠的能力比老太婆做得更好。秋季新品發布會是個很好的契機,只要我拿出的設計比老太婆的更受歡迎,我就能以此作為突破口,接觸萬華更多的大客戶和管理事務。但是萬華現在到處都是老太婆的人,萬華內部的設計師,很難說會不會是老太婆的眼線。”他深吸一口氣,“所以我需要你,你其實不願意親自參與設計也無所謂,我只需要你挂個名,其他的交給我就好了。我怕別人會背叛我,只有你,葉瀾。我只信任你,求你幫我這一次。”
“我……”
“我會想辦法讓你署名的設計通過終審,作為主款飾品之一推出,你肯定會因此揚名國內,成為知名珠寶設計師。之後你若是想來萬華幫我,我保你成為主設,若你想去別的地方,我也絕不攔你。”闵溫韋循循善誘,“名歸你,利歸我,你看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哪兒都不會去,麗美挺好的。”
“你!”闵溫韋幾步沖到他面前,雙目發紅,胸口劇烈地起伏。葉瀾以為他要動粗,下意識閉上眼睛等待拳腳相加。
半晌,他聽見闵溫韋咬牙切齒地問道:“因為覃溱?”
葉瀾一愣:“什麽?”
“我問你是不是因為覃溱!”闵溫韋瞪着他,聲音像是從牙關中勉強擠出,“你拒絕我,是不是因為他?”
“不……”沒等他解釋,闵溫韋已經狠狠地摔上門,沖了出去。
葉瀾松了口氣,此時此刻,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他頹然靠在牆壁上,腦子裏被灌進太多的信息,頭痛欲裂幾乎要炸開來。等了幾分鐘,他才推門走出總經理辦公室。
費元德和華晖都不在,嚴卉倒是回來了。剛剛被爆出出櫃新聞的時候,嚴卉是少數對他沒有差別的人之一,葉瀾對她很感激,特意停下來跟她打了個招呼。
“葉瀾,你……”嚴卉遲疑着,細長的眉毛糾結在一起,“你別怪巧巧。”
“嗯?我沒怪她。”
“那就好,這孩子心思單純,等緩過來就好了。”
“放心吧,是我自己的錯,我不會責怪任何人。”葉瀾笑笑。如果你長得其醜無比,出門吓到了別人,別人因此而厭惡你,雖然生得醜不是你的錯,但你能因此責怪別人,強迫別人接受嗎?你不能,你沒有沒有這個資格。
“你別這麽說,巧巧她……”嚴卉猶豫了一會兒,“她其實暗戀你很久了,本來打算在七夕節表白……結果你……”
她嘆了口氣:“如果說你有什麽錯,那就是掩飾的太好了,別人真的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晴空一聲霹靂,直接把葉瀾雷在原地。他剛剛聽到了什麽?
盧巧巧……暗戀他?
所以他以前每次上班都看到盧巧巧在照鏡子?所以她每天那麽熱情地請自己吃糖?所以她知道自己出櫃後反應這麽大?
竟然都是因為盧巧巧喜歡他?
葉瀾恍恍惚惚地朝座位走,完全不知道等會兒該怎麽面對把自己當空氣的盧巧巧。
經過闵溫韋的臨時辦公室,熟悉的怒吼又隔着門板傳來:“……你每年死皮賴臉地到我們家來過年,不就是想從我們家撈點好處麽!你這次纏着葉瀾不放,又是為了什麽?哦,你說你讨厭珠寶行業,那你倒是說說,葉瀾一個珠寶設計師,你愛他什麽?”
葉瀾猛然停下腳步,紛擾登時消失,靈臺一片清明。
安靜了一會兒,似乎是對方在講電話。闵溫韋聽完,發出一聲急促的冷笑:“覃溱,你他媽果然是為了報複我才跟他在一起。卑鄙!葉瀾他知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