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你呢
覃溱頓了兩秒,然後才像是聽到什麽匪夷所思的話一樣側目看他。
葉瀾馬上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上次來吃的時候還是你點的菜,現在你反過來問我菜單是什麽意思?
覃溱從進餐廳開始就一臉陰郁,被他這麽一看,葉瀾幾乎立刻就想繳槍投降。他縮了縮脖子,眼角餘光瞄到對面的粉色氣場,好像又被刺激到了,直挺挺地迎上了覃溱的目光。
覃溱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本想嘲諷的話語便生生止住了,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陰郁的臉色也緩和了一些。
他慢慢地低下頭,在離葉瀾毫厘之間停下。彼此的發絲纏繞在一起,他的呼吸輕柔地吹在葉瀾臉上,硬是把葉瀾的臉從櫻花粉逼成了豬肝紅。
覃溱恍若未見,用溫柔得可以滴出水的聲音,專心介紹起面前的菜單:“Appetizers,意思是前菜,Foie gras,你最愛的鵝肝,要點嗎?”
葉瀾想反駁鵝肝是葉瑩的最愛,而不是他的,又怕破壞掉這美好的氣氛。覃溱極少用這麽溫柔的聲音對他說話,還貼的那麽近,溫熱的氣息讓他半邊耳朵都酥掉了。
他愣愣地點頭,只想再聽男神多說幾句。
覃溱笑了笑,指尖下移:“下面是主食,你想吃什麽?”
葉瀾剛想說“你把主食都念一遍我再選”,正巧葉瑩聽到了覃溱的話,立即大方地表示:“哎呀你們還沒選好?我們已經研究好菜單啦,小寶貝兒我幫你點吧!”
說完,不等葉瀾的反應,葉瑩直接招來服務員,噼裏啪啦說了一通,完全不像剛才知道這些英文意思的人。
解決了點菜問題,覃溱自然不用再裝模作樣地念菜單,他把菜單合上遞給服務員,葉瀾還一臉不舍地盯着菜單,目送着它被服務員拿走。
等服務員消失在轉角,葉瀾才正眼看葉瑩,疑惑地問:“小寶貝兒?”
葉瑩叫他一向是“寶貝兒”,葉瀾剛開始很不适應,聽了多年終于勉強習慣了,如今不知為何她在前面加了個“小”字,聽得葉瀾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呀,我已經決定了,”葉瑩眉眼彎彎,“以後管你叫‘小寶貝兒’,管覃醫生叫‘大寶貝兒’!”
聞言,兩個覃醫生皆是抖了抖。覃健柏寵溺地笑了笑,覃溱則是一臉複雜地看了眼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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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四人桌有一瞬間的沉默。葉瀾盯着面前的餐盤,光可鑒人的釉面上倒映出一張生無可戀的面孔。
服務員送上餐前酒,及時打破了沉默。覃健柏挑了個合适的話題,重新打開了局面:“小瀾,瑩瑩告訴我,你是個珠寶設計師?”
葉瀾怔了一下,葉瑩果然是戀愛中的女人,把家底兒都交代了吧……他在心底嘆息一聲,理了理思路,恭恭敬敬地回答:“嗯,是的,不過我沒有專門學過,都是上不了臺面的野路子。”
“這一門行當還講究什麽專業不專業,放在幾十年前,打首飾是老工匠代代相傳的手藝。那些大學開設的課程我看過,都是名不符實,噱頭居多。”覃健柏不以為然,又對葉瀾微笑道,“我聽說你是從首飾作坊學起的,這很難得。”
葉瀾頓時對這位初次謀面的——後爸?公公?不管是什麽的長輩好感激增,他有些感激,用比之前更為尊敬的語氣說:“您對珠寶也有研究?”
“嗨,說不上研究,就年輕的時候耳濡目染了些。你是走什麽風格?古典?自然?現代?”
“我?我還算不上風格啦……說實話,我畫的原創很少……”葉瀾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低下了頭。
“年輕人嘛,多鍛煉是好事。”覃健柏像是沒看出他的窘迫,依舊不疾不徐地與他談論着珠寶設計,葉瑩碰到感興趣的話題提問兩句,桌上的氣氛還算其樂融融。
葉瀾本以為覃健柏是為了葉瑩才找了些珠寶設計的知識臨時磨槍上陣,但随着交談的深入,他發現覃健柏對珠寶設計不僅很懂,而且有深厚的底蘊,只是他掌握的珠寶信息有些過時。這讓葉瀾信心大增,打開話匣子為他介紹起現下流行的珠寶款式和寶石品種。覃健柏認真地聽着,偶爾詳細詢問,更多的是稱贊葉瀾想法獨到,有自己的見解,以後必成大器。
無論得過多少獎,獲得多少次褒揚,葉瀾知道自己骨子深處,總覺得低人一等。他初中沒讀完便被迫辍學,嘴上不說,心裏到底有遺憾。後來他去首飾工坊當學徒,雖然也算是小有所成,但終歸沒有一張大學畢業證,去哪裏應聘都沒有底氣。
好不容易遇到個知己一樣的闵溫韋,在知道他的情況後立即對他棄之如敝履,把他本就不那麽結實的心狠狠敲碎一次。同公司的華晖,表面上對他尊重客氣,但葉瀾知道,華晖心底對他做主設很是不屑,時不時就要感慨一番懷才不遇。他身邊的人,能做到最好,也不過是如費元德那般依仗他,絕對不會像覃健柏這樣直白地贊許。
葉瀾說着說着便有些得意忘形,等葉瑩把甜點都吃完了才堪堪止住話頭。覃健柏适時地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溫和地提醒他們該回去了。
葉瀾意猶未盡,但決計不敢表露出來,只好點了點頭。
覃健柏又叮囑覃溱:“小溱,送小瀾回去。”
葉瀾一驚,臉色刷得變白,不敢轉頭去看覃溱的臉色。
男神向他抱怨過很多次跟副院長的不對盤,而眼下他卻在男神的面前跟副院長把酒言歡……想到這裏,葉瀾又困惑起來,在覃溱的口中,副院長是個強人所難的壞蛋,而此時坐在他對面的覃健柏嘴角含笑,體貼儒雅,哪有一點壞蛋的樣子?
覃溱完全沒搭理覃健柏,自顧自站起來,微微彎下腰,像身披铠甲的騎士向公主邀舞那樣,對葉瀾伸出右手。
葉瀾回頭看了眼對面二人,葉瑩靠在覃健柏的肩膀上,笑得一臉甜蜜,像趕蒼蠅般揮揮手:“趕緊走,我接下來還有活動,大寶貝兒說要教我打網球!”
覃健柏笑着點點頭,葉瀾這才放心與二人過道別。
拿好随身物品,葉瀾轉向覃溱,臉頰飛紅,扭捏地把手伸過去。覃溱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葉瀾借勢站起來,立在他身側。
覃溱對葉瑩點頭示意,連個眼神也沒給覃健柏,直接帶着葉瀾走出餐廳。
雖然走得匆忙,坐進車裏,覃溱反倒不急了。他雙手放在方向盤上,一臉若有所思,完全沒有要發動車子的意思。
葉瀾的腦子早就被一團亂麻般的四角關系攪暈了,想開口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說他也是剛知道葉瑩的新男友是男神他爸?男神會相信嗎?思來想去,葉瀾還是決定再搶救一下:“呃,抱歉……我媽沒跟我提過她和你爸的關系……”
覃溱的手指一下一下點着方向盤,聲音平靜:“不怪你,你覺得……怎麽樣?”
“怎麽樣……”葉瀾想到之前那份被葉瑩毅然舍棄的鵝肝,又想到熱愛長裙的她特意換的裙褲,心裏漸漸有了決斷,“我覺得我媽這次真的有很認真地對待這份感情,她真的很喜歡伯父。”
他猶豫着,還是說了出來:“我媽是未婚生子的未成年媽媽,三十歲之前只顧着賺錢,經濟獨立之後,才開始有空閑談戀愛。她交過好幾任男朋友,都無疾而終,她嘴上不說,可我知道,她其實內心很自卑,覺得自己一沒讀過書二帶着我這麽大個兒的拖油瓶,很難找到真愛。你可能會覺得有點怪異,她的性格有時候喜歡撒嬌粘人,像個長不大的小姑娘一樣,不是個穩重的家長。”
葉瀾垂下眼眸,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在別的小女孩撒嬌粘人的時候,她每天起早貪黑賺錢養我,從來沒得到過一絲寵愛。現在她年紀大了,只想找個人疼她,體會一下被愛的感受。她前幾任男朋友都是看上她年輕漂亮,當小三玩玩而已,根本沒想過長久,所以我希望伯父能善待她,如果覺得不合适,也請不要傷害她。”
覃溱靠在車椅上,專注地聽着。等他說完,覃溱轉頭看他,問了句不着調兒的話:“那你呢?”
“我?我什麽?”葉瀾迷茫地擡頭,不是在說葉瑩女士麽,怎麽到他身上了?
覃溱避開了他的眼睛,又轉回頭去:“說了那麽多你媽和我爸,你覺得你和我怎麽樣?”
葉瀾轉動着鏽蝕的大腦,不明所以,只好木讷地道謝:“謝謝你今天願意來,還同意假裝是我男朋友,我覺得你真是個好人。”
覃溱擡起下巴掃了他一眼,臉色不善,眉頭微聳,像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麽:“我沒裝。”
“啊?”葉瀾一臉茫然,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呆呆地仰頭看他,像只等着投喂堅果的蠢倉鼠。
覃溱瞪了他半響,終于放棄似得洩了氣,重重地靠在頭枕上,用手臂蓋住眼睛,半是別扭半是羞惱地說:“我覺得你媽說的有道理,親上加親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