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濃厚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漫延,跟那些已經死去良久,晚上當屍體,白天假裝活人的npc們不同,npc流出來的血中有股難以言喻的臭味,但這股血腥味卻新鮮的很,是從乘客的身上淌出來的。
頂樓辦公室的門前,橫七豎八躺着好幾具屍體,只剩下王小琪一個人抱着膝蓋蹲在玻璃門後瑟瑟發抖,她被吓得夠嗆,整個人除了哆嗦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那些屍體當中,除了孫攀峰和鄧易,甚至還有趙淺和傅忘生,不斷掃視的監視眼左右上下不斷确認屍體形貌和慘狀,而後許崇雅像是被驚動了,她從會議室裏走出來,只看了一眼地上的血,就随之嘆了口氣。
“還以為你們這一批有多聰明呢,”許崇雅道,“今天的任務本來就是死局,因為它根本不可能完成……加上站點本身具有的心理暗示,時時刻刻催促你們試一試,試一試,既然都是死,不如拼上一把,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
她說着,走到了王小琪的面前,将這姑娘垂在面前的頭發撥到了耳後,“真可憐啊,年紀輕輕的又是第一次,吓壞了吧?”
王小琪眼神閃爍着想要避開,然而許崇雅卻不打算放過她,“你知道為什麽本事比你大的都死了,但你還活着嗎?”
王小琪當然是搖頭。
“因為系統對任務時間超過三天的站點更為嚴苛,嚴苛到了存活率上,四舍五入最低最低存活率也不能低于十分之一。恭喜你,這一站進來十三個人,我又沒辦法讓那三個人裏活下個腦袋或者手臂,所以鑽個空子,最終只有你,只有你一個能活下來,我的幸運兒!”
許崇雅為她鼓掌的同時敘述視角忽然變了。
npc是不應該知道這麽多的,但許崇雅剛剛那句話中,主語明明應該是“站點”,她卻以“我”來代替站點,就好像許崇雅就是站點的眼睛、手足,甚至就是站點本身。
“你……你的意思是,我能離開了?”王小琪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她抓到救命稻草般忽然撲向許崇雅,揪住了許崇雅的手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當然能離開,”許崇雅又道,“你只是個新人,我為難你幹什麽呢,只是還有第五天的任務不是嗎?第五天的任務……”
許崇雅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她擡起眼睛往死人堆裏瞧了瞧,“你在這裏呆着,我去看看我的戰利品們。”
王小琪就跟真的傻了差不多,竟然順從地點頭,抱着膝蓋又往角落當中縮了縮。
站點以npc為眼線,npc是它某一部分的延展,能夠更加有效的布置任務,完善場景,所以此刻許崇雅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像是從站點視角又切換成了npc的視角。
她向前走了兩步,停在了一片鐵刺之前,鐵刺是站點對npc和乘客的約束,現在站點需求檢查,鐵刺自然撤去,導致屍體跟着一顫。
“好像真的死了。”許崇雅看起來是自言自語,其實是在報告站點。
忽然,站點程序像是失控,在關鍵性npc置身危險地帶的情況下忽然冒出尖刺,将許崇雅紮得全身漏血。
與此同時,所有的監視攝像頭忽然開始閃爍,待站點警覺,已經被架空了大部分的控制系統,而地上那些新鮮的屍體居然開始蛻化,最外層那片形似皮膚的東西慢慢被撕開,“乘客”們的屍體扭曲着,露出裏面真正的東西。
正是那些員工的屍體,有一兩具甚至不齊全,頭與四肢都是強行拼在一起,被外層拟态的皮膚束縛着。
而真正的乘客早就已經離開了這一層,可以說站點洋洋得意的時候,除了這一層以外的地方已經全部被乘客們動了手腳,幫助這具鋼鐵建築掌控自己的身體。
至于這一層……心髒已經在前一天的任務中被乘客破壞,再也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當然可以用來随便搞點什麽,迷惑站點的耳目。
趙淺自從聽過建築開口說話時起,就知道這東西的學習能力極強,而那些會拟态的蟲卵寄生在它體內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就算秉持着好奇的想法,建築怎麽可能不去研究,既然研究,必有成效,那些死在尖刺上的乘客屍體,就是拟态的成效。
“還好這東西心腸不壞,也沒有虐殺乘客的愛好,此時又站在我們這一邊,否則我就要擔心我這顆項上人頭了。”傅忘生摸着黑小聲說着,“看這個動靜,我們在樓上的布局應該已經被站點發現了,它正發瘋呢。”
整個建築都在微微顫抖,作為一個站點卻險些上了乘客的當,這麽丢盡臉面的事情站點要是能夠容忍,那才是奇了怪了,更何況系統本身雖然規定了死亡率,但乘客們已經在頂樓留下個王小琪讓它掌控和保護,這就意味着,其它乘客可以直接搞死,站點不需要有任何顧忌。
孫攀峰緊張的滿頭是汗,“我們這麽搞行不行啊,萬一……我是說萬一,争奪控制權的環節中是站點贏了,那我們不是會直接完蛋,好好按照流程做任務,還有一線生機吧。”
“那今天的任務是出差,你要是想做,也沒人攔着。”趙淺冷冷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所謂死局,就是對乘客斬盡殺絕,明明是無法完成的任務,你非要在這上面抱一絲希望,你在此站也呆了三天了,不覺得這種想法太蠢了嗎?”
“……”倘若不是建築物以黑暗為掩護,孫攀峰找不到趙淺的身形,就算找到了也肯定打不過,否則他一定要将趙淺的嘴縫起來,讓這位相貌堂堂除了嘴哪兒都讨人喜歡的大佬永遠變成個啞巴。
要幫這座活體建築和站點争奪控制權,乘客能做的已經全部做到了。
這樣大型的現代化場景,裏面的所有東西都是要與電源相連的,不管是監視攝像頭還是燈光,沒有電源就是廢物一個,自然也就等于蒙上了站點的眼睛,束縛了它的手腳。
但建築卻不同,需要電源的東西在這座建築體內只是它的一個器官,既然是器官,就具有生物機能,電源有或沒有都不重要。
如果建築自己去切斷電源,造成大規模的場景失靈,站點一定會提高警惕,如果是乘客動手,優勢就大得多。
一來,乘客本身就是與站點作對的,他們想破壞站點的耳目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二來,乘客與站點當中的詭谲事物交手時,很容易造成誤傷,随手砍壞電線,砸破燈泡之類的,也不會引起懷疑。
只是一旦乘客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完,剩下的部分就得交給建築自己,能不能奪回全部的控制權,直接将站點程序逼退下線并替代它的位置,這座建築還得再接再厲。
乘客身體之下的顫動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就偃旗息鼓,随後又是些乘客們聽都聽不懂的動靜,趙淺和傅忘生倒是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黑暗中大概沉默了兩個小時後,孫攀峰聽到了啃餅幹的聲音。
“……”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還能心大到留意自己是否餓了的人,除了那兩位大佬,也沒誰了。
然而趙淺這一啃搞得乘客們下意識吞唾沫,這麽大的運動量,又好幾個小時沒吃飯沒喝水,不餓才有鬼了。
半分鐘後,孫攀峰又聽到鄧易的聲音,“餅幹還有嗎?分我點。”
“……”行吧,反正生死大事自己一個人操心也操心不來,孫攀峰自暴自棄,“我也想吃。”
黑暗中不辨時日,就連表盤都看不清,而手機屏幕散發出來的光跟之前一樣會被吞沒,乘客當中也有數秒的,但周圍嘈雜,又不是兩三分鐘那麽短,數着數着自己也不知道哪兒跟哪兒了,放棄都比重新再來劃算。
渾渾噩噩吃了睡睡了吃,大概過了有小半天,頭上的燈忽然就亮了,乘客們眼前齊齊一白,短時間內都以為自己被晃瞎了。
未知的黑暗中還有人說說俏皮話,現在燈火通明,反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因為很難确定,剛剛的戰役中誰勝誰負。
但趙淺卻好像胸有成竹,他閉着眼睛對着頭頂道,“出個聲,讓我看看你是否還活着。”
話音剛落,整棟建築忽然開始潰散坍塌,巨大的轟鳴聲後,四分之一的水泥鋼筋裂開傾倒,在乘客的眼前袒露出一個繁華世界。
建築物拼拼湊湊的電子音再度響起,“我。自由了。”
方才那一戰的驚險與殘酷從這嶙峋峥嵘的巨型創口中可以窺見一斑,當乘客适應光明之後重新睜開眼睛,都被這建築物為了自由壯士斷腕的氣魄給震驚到了。
它寧可元氣大傷,不要那四分之一的身體,也要将站點對自己的掌控完全剔除,一絲半點的根系都不留下。
建築似乎不能理解趙淺的信心,茫然了片刻又道,“萬一……我輸!你們,死。不怕麽?”
“你不會輸,”趙淺幾不可查的笑了笑,“你會學習,會進步,會向往自由,而站點卻僅僅是止步不前的死物,所以你一定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