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
辰武帝在位十五年,北平蒙古,西征匈奴,南收雍雞關,東逐海寇,終将風雨飄搖中的大辰安定下來,繼而休養生息三年,大辰朝再次慢慢恢複了曾經的繁榮昌盛之景,至今國力之強盛,再無出其右者,周邊各國皆俯首稱臣,民生富足,大辰朝終現四海升平之象。
然而就在這一年,韓玹卻突然退位,成王世子韓長禛登基,滿朝嘩然。
且不說韓長禛登基的奢華之象,朝廷上下忙得不可開交。當事人韓玹卻是一身輕快,交接了玉玺就連夜拖了秦柏溜出了長安城……
秦柏簡直要被他玩兒死,其時正幫着上官昭準備正月十五的宮宴,桌子上擺得滿滿當當,腦袋裏亂糟糟一團捋不出頭緒,正自抓狂,見韓玹笑盈盈而來連笑臉都無暇奉陪,只道:“看來還是程相做事妥當,你倒清閑得很,這上官昭又把我一人丢在這裏,不知道做什麽去了……”
韓玹笑着走過來,将他手裏的各色單子統統往桌案上一丢,笑道:“讓他們自己梳理去,走,表哥帶你去玩。”
秦柏:“……這個時辰,你又瘋上來了?”
韓玹拖了人胳膊便走,笑道:“保你高興。”
出了大殿,果然有宮人牽了馬來,後面竟還跟着一巨大的華貴馬車,秦柏不由一怔:“表……陛下,您這是……”
“走。”
韓玹飛身上馬,掌心一伸探在秦柏面前。
秦柏想了想,覺得不管就不管吧,反正長禛有上官昭,于是笑着伸出手來,借勢一躍騎在了韓玹身後的馬背上。韓玹一手撐起馬缰,一手拖着秦柏的胳膊攬到自己腰裏,回頭跟湊上來的秦柏接個吻,大喝道:“駕!”
秦柏一頭霧水,懵懵懂懂跟着他到了城門口,面前黑乎乎站着三個人。
韓玹:“……”
秦柏:“……”
蕭沉衍潇灑一抱拳:“陛下。”
衛長青淡淡一拱手:“公子。”
Advertisement
宋玉一聲不吭,默默望着韓玹:“……”
秦柏低聲道:“怎麽這麽大陣仗,表哥?”
韓玹尴尬的咳兩聲,笑道:“咳咳……不用送了,都回去忙你們的。”
蕭沉衍道:“陛下在,哪裏,臣在哪裏。”
秦柏小聲在韓玹耳邊道:“……蕭長使就是表哥的影子啊。”
“……”韓玹莫名聽出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當即大聲斥道,“蕭長使!京畿要地都在你的轄下,說走就走像什麽樣子!”
蕭沉衍:“大辰天下,皆陛下所轄。”
韓玹挑眉:“老子已經退位了!滾回去!”
蕭沉衍:“……”
韓玹不耐煩的擺手:“滾滾滾……”
蕭沉衍憤憤不已,不甘心的滾了。
衛長青依舊淡定的站在那裏,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韓玹:“……”
韓玹看了看後面的宋玉,笑道:“宋玉,宋統領,你也擅離職守?”
宋玉道:“臣已交接完畢。”
秦柏低聲道:“表哥你親自朱批的。”
韓玹一怔:“有這事兒?”
“有的。”秦柏道,“表哥讓他跟雲将軍的女兒結婚,他不是不肯嗎,然後你倆吵架,你就……撤了宋統領的職了。”
韓玹:“……”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那他倆要幹嗎?”
秦柏:“表哥要幹嗎?”
韓玹:“……”
韓玹第一天退位,第二天就發現自己竟然連自己的跟班都管不住了,不管他走到哪兒,宋玉和衛長青都跟屁蟲一般墜在後面,他的心情簡直是飛流直下三千尺。
四人出了長安城,一路雲游南下,韓玹也終于帶着秦柏把他們年少時想看的日出看了,雖然因為天氣太涼,四人在山頭上凍得哆嗦了一個早晨,可心情還算不錯。
秦柏抖着舌頭道:“雖然我們出來的不多,可是說實話,我好像發現出來玩的确不如在宮裏,冷冷冷啊……”
韓玹無奈只得把身上的大氅給秦柏披上,搓着手說:“至少不用打兔子了,咱們有吃的。”
秦柏望着遙遠的山頭上那通紅的日頭漸漸散發出萬道金光,不由勾起了嘴角,笑道:“表哥,你看那座山,前面是海,山腳下就是咱們的家。”
為了那座海寇島,那年韓玹禦駕親征在東南之地與海寇僵持了十幾個月,戰事一度陷入膠着,還是宋玉帶着十幾位死士連夜沿海盜的環城水道潛入城內,裏應外合才拿下來。之後韓玹回到長安,第一件事就是加強護城河水路的守衛,宋玉也因此一戰升任護衛統領,接下了蕭沉衍的職責。
卻說韓玹想起舊事,只覺似是發生在昨日,不由慨嘆。低頭看了看秦柏鬓角挂着晨露的烏絲,雙手捂到他凍紅的耳朵上,笑道:“等你不想走了,我們就回家。”
“嗯。”秦柏笑道。
數月游山玩水,韓玹終于親自走了一遍自己的萬裏江山,直到樹葉凋零之際,四人才到達了他們的海島,秦柏給它取名夷洲。
韓玹安排在島上開拓農耕的将士及農人已駐此數十年,二人上島時竟也被眼前的情形所驚到。這夷洲島早已不複當年戰事落幕時的蕭瑟之象,所到之處大街小巷人聲鼎沸,一派繁榮之景。
秦柏嘆道:“十年過去,一直只見這邊的供奉逐年遞增,卻不想竟已富庶至此。”
韓玹臉上挂着笑意,負手立于街頭:“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嗯。”
走過兩條繁鬧的街市,再往前是一條兩邊種滿莊稼的路,秋風習習,攜着泥土和農作物的味道,沉郁而醇厚……
路盡頭依山向水而建的豪邸,便是他們此行的終點,府邸門楣上手書“秦府”兩個金色大字,在秋日的暖陽中爍爍生輝。
秦柏笑了起來:“表哥,你寫的?”
“怎樣?”
“好看。”秦柏微微歪着頭,嘴角挂着笑意,“表哥的字,好看得緊。”
“喜歡麽?”
“喜歡。”
二人攜手進入院內,眼前是一圈格局規整的屋子,卻與平常富貴人家并無不同,只左耳房處一垂花門通向內院。秦柏信步走去,過了垂花門,入目的卻是一個風景秀美的小園林,園內亭臺樓閣,假山石林,甚至小橋流水,皆收眼底,倒與他們京郊的行宮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只是規模要大了不少。
韓玹跟着走來,牽住他的手,兩人相視而笑,一起向裏走去,果然便在最裏處山腳下,找到了他們最愛的溫湯子。
秦柏心情大好,兩人一個下午都賴在裏面再沒出來,只留下宋玉和衛長青前前後後安頓他們幾大車的行李,又去接新皇陛下送來的物事,至天色完全黑下來,才安排妥帖,幾乎累得要爬不起來。
二人很快便适應了他們的新家,晨起活動活動筋骨,飯後溜溜彎消消食,順便體察體察民情,好不快哉。兩人人上人的日子過了大半輩子,竟然終于感受到了不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生活。
不過,這日大早起來,我們有生以來從來不曾睡過懶覺的秦柏竟然賴床了,韓玹晨練完回到屋中,看心上人裹着被子睡得香甜,恬靜的睡顏籠罩在晨光中,溫暖幹淨如若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一時竟看得入了神……
直到沒眼色的宋玉闖進來:“陛下。”
“噓——”韓玹忙擺手示意。
秦柏終于睜開了眼:“早。”
大概是尚未清醒過來,秦柏盯着宋玉看了半晌,才懵懂的眨眨眼:“怎麽了?”
宋玉看一眼韓玹,見韓玹無奈的點了點頭,才道:“剛剛府衙使人送了信過來,皇帝陛下和上官大人來了。”
韓玹蹙眉:“這孩子怎麽回事兒?還沒斷奶麽?”
秦柏偷偷笑了笑,緩緩坐起身來,肩頭的衣服卻順勢滑了下去,露出了大半個胸膛,宋玉面無表情的看看他胸前菊花朵朵開,目光坦然的移向別處。
韓玹皺眉看着他,忍無可忍道:“沒事了就滾,看什麽看!”
“是。”宋玉一躬身,靜靜轉身離開了。
韓玹:“……”
秦柏樂不開支,笑了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宋玉跟了你幾十年,你也嫌棄了他半輩子,你們主仆二人也算楷模了。”
“這小子就是缺根弦!”韓玹憤憤道。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替秦柏把衣裳拉起來,“怎麽賴床了?要不你再睡會兒,我讓他們過了午後再來。”
“還不是表哥……”秦柏一句話截了半頭,臉色卻紅了起來,低聲道,“好歹千裏迢迢趕來的,你又使性子,也幾個月沒見上官了,你先出去吧,我這就來。”
韓玹伸手往他被子裏摸了一把,笑道:“可是舒坦了?”
秦柏笑道:“老胳膊老腿的了,表哥行事也注意着些,如今不用上朝,你倒越發的瘋了,這麽下去如何頂得住?”
韓玹心下一陣發熱,俯身捋開秦柏臉頰的發絲,在他額頭吻了吻,低聲道:“不知道是誰又叫又喘,叫着表哥還要還要來着……”
秦柏:“……”
二人穿個衣裳穿了半個時辰,等得宋玉都要崩潰了才終于開了門,所以用過早膳沒多久,韓長禛就帶着上官昭委委屈屈的到了。
看着這張與韓玹當年一模一樣的臉,秦柏對他溫柔得連韓玹都想吃醋:“皇上一大早過來,用過早膳了不曾?我叫人替你做些你愛吃的糕點來?”
韓長禛依舊委屈的小眼神兒看着兩人,卻不說話,上官昭笑道:“陛下說想試試這裏的鄉味兒,路上買了包子吃。”
秦柏:“……”
衛長青很有眼力見的讓人去預備糕點了,秦柏便又對上官昭道:“上官大人一路辛苦。”
韓長禛:“我才最辛苦。”
秦柏:“……”皇帝你真的沒斷奶嗎?!
韓玹:“皇帝,你登基不到半年,一聲不吭就敢跑出來,真是沒人管你了是不是!上官昭,你這先生怎麽當的?一聲不吭扔下文武百官你們自己跑了,有沒有個當皇帝的樣子!”
“皇伯父……”韓長禛緊緊抿住唇。
韓玹冷笑:“幹嗎?還想哭?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子嗎?自己都是當爹的人了,你哭啊,哭一個給老子看看……坐都別想坐一下給你轟出去信不信!這裏老子家,不是你長安城。”
韓長禛扭過頭,可憐巴巴看一眼上官昭:“先生……”
上官昭朝秦柏使個眼色。
于是我們當今皇帝陛下,一點點蹭到秦柏跟前撒起嬌來:“秦叔,我沒吃飽。”
“啊,真沒吃飽啊?”秦柏一下子就急了,忙把韓玹推到一邊去,“好了好了,來都來了,好歹先叫皇帝用了早膳,來,我們那邊兒去。”說着拉了韓長禛到桌邊去坐了。
韓玹:“喂,多大了你還慣着他!”
“再大也是孩子嘛,你跟上官大人說話去。”秦柏擺擺手,拉着韓長禛噓寒問暖起來。
韓玹:“……”
韓長禛側過頭,朝着上官昭擠了下眼,一臉的吊兒郎當相。
上官昭:“……”
一時用過膳,事情就這麽過去了,衛長青親自給兩人安頓了屋子,于是皇帝陛下樂呵呵的住了下來,并且一路風塵仆仆,累得夠嗆,要去小睡一覺。
上官昭幫着安頓好,想着的确久不見韓玹,想去見上一見,卻被拖着走不開。韓長禛把伺候的下人們都轟出去,一件件褪去衣衫露出精健的身軀,笑道:“先生,一起。”
上官昭忙退後一步:“陛下,此處使不得。”
“來啦。”韓長禛胳膊一拽,身體一撲,便将上官昭壓在了床榻上,低頭在他唇上吻了吻:“其實,皇伯父早便知道了,矜持什麽?”
上官昭拼命掙紮,眉頭好看的蹙了起來,雙眸竟自染上了愁緒:“陛下,不可……”
韓長禛見他掙紮的厲害,不敢強迫,頓了頓道:“那先生親親我。”
上官昭逃出禁锢,坐起身胡亂喘息,韓長禛看着他的樣子又有點熱血上頭,胳膊用力把人箍住,低頭便吻了上去……
“唔……陛下……”
韓長禛放開他,閉上眼睛頂住他額頭,啞聲道:“先生,吻我……”
“嗯……”
……
韓玹和秦柏沿着田間的小路緩緩而行,偶有秋收的農人直起身來,往這裏看上一眼,拭一把額頭的汗水低頭繼續勞作,秦柏長長感嘆:“皇上可真是得了個好天下,這說走就走真是叫人羨慕,表哥當初南征北戰……又愁官民衣食,簡直操碎了一顆心……”
韓玹笑道:“他還有他的事情要做,我們如今該做的都做了,他該來羨慕我們才是。”
“也是。”秦柏道,“皇帝到底還小,你看他任性起來比你當初還要魯莽,表哥真的放得下心?”
韓玹伸手把人攬入懷中,視線落在田間顆粒飽滿的作物上,淡淡道:“有什麽不放心的,就算上官昭看不住他,不是還有程引和寧卓然麽?”
秦柏笑了起來:“聽程相說,皇上倒也勤勉,想來我們畢竟剛過來,是他放心不下罷,這一點兒上倒是像大表哥,有些話憋在心裏只不肯說,只行動間見章法。”
“嗯。說起來,還是你說他可以了,我才把事情提起來的。”
秦柏哭笑不得道:“我第一天說他可以了吧,表哥第二天就找程相寧相去議傳位的章程去了,太也快了些吧?”
韓玹笑道:“其實,在當初他勾引太子迷上賽馬,終把那小子送到了馬蹄之下我便想傳位與他了……”
“他那年才十五歲!”秦柏怒道。
韓玹扭過頭看向秦柏,湊過去吻上他額頭,低笑道:“十五歲也不小了,你十五歲時,不就把身心都給了表哥了麽……”
秦柏怔了會兒,忙追上韓玹腳步,拉他胳膊道:“不是!明明你自己說的,那年我們在蔔天河放河燈的時候,你喜歡上我的。”
“沒有。”韓玹看他一眼,認真道,“你先喜歡我。”
“有的!”秦柏道,“還有先皇給祖母過生日帶我們去狩獵那次,你還因為昭芫公主跟我吵架,你明明喜歡我。”
韓玹:“才不是喜歡,我只是怕你選錯人。”
“就是,那次在北關,你說你愛我!”秦柏扯過韓玹的胳膊,認真看着他。
韓玹目光閃爍,終于被戳了軟肋,吵不過了,低聲道:“啊……好吧。”
“你先喜歡我!”秦柏甩開他的手,自顧往前走去。
韓玹左右看看,見路邊金燦燦的野菊花開得正旺,左右看看無人,偷偷摸摸蹭過去掐了一朵,忙跟上秦柏腳步,拉他胳膊笑道:“小柏,送你。”
秦柏回過頭,看着他手中晃來晃去的小黃花,終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