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韓玹一大早便醒了過來,見丫頭已在帳外伺候,便吩咐她去預備熱水。低下頭,見秦柏還在懷中睡得香甜,長長的睫毛在眼下遮出平靜的暗影。韓玹支起胳膊撐着頭,靜靜看着秦柏的睡顏,想着一夜瘋狂,心髒都忍不住的顫抖,胸口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情愫在兜兜轉轉,卻無處可去,他終于發現,他是真的愛上了自己的表弟……
“玹表哥。”
“醒了?”韓玹回過神兒,見秦柏正平靜的看着自己,嘴邊的話竟是無論如何吐不出來,便伸手摸他額頭,問道:“可有哪裏不舒服?”
秦柏咬了唇,低聲道:“下面。”
“痛?”
“不痛。”
韓玹不放心,伸手探了下去,感覺到秦柏掙紮閃躲,忙道:“別動,讓表哥摸摸可有傷到,已讓人備了熱水,我帶你去洗洗……還好,沒有傷了。”
秦柏難堪的道:“我自己洗便好。”
“聽話。”韓玹起身下地,想要抱了秦柏去後頭。
秦柏蹙眉,急道:“玹表哥!”
韓玹只得扶住他,退步道:“好吧,不抱,我扶你去。”
秦柏身子剛剛起來,腳下一軟竟差點跌倒,韓玹忙将人攬入懷中,低笑起來:“難為你了,不痛,只是不舒服?”
“嗯。”秦柏嘆口氣不再掙紮,任憑韓玹給他洗了澡,連那裏面都認真沖洗過了,才各自穿戴起來,到帳前做晨間功課,再一起用早膳。彼此都如約好了一般,再不提夜間之事,只各自神色間有些不同以往。
一時那紮那王果然親自來了,竟還帶着秦姮文一起:“兩位舅舅,早。”
韓玹笑道:“正想着去同表姐夫和表姐道別,你們竟親自來了,快進帳中說話。”
“不了。”紮那王朗聲道,“知道你們今日要啓程趕路回京,就不耽誤了,你們自去收拾,我和你姐姐閑來無事,送兩位舅舅一程,也帶你姐姐到北關游樂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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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柏也認真拱手道:“有勞姐夫。”秦柏認真打量秦姮文,見她氣色尚好,唇間更帶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心下才微微定了。
紮那王摸摸後腦勺,看一眼秦柏,迅速別開了視線,道:“去吧去吧。”
紮那王果然沒再進帳,秦姮文倒是跟了進去,同二人說了無數道別的話,讓他們路上照顧好自己,保重身體。
秦柏與姐姐作別,難舍難分,待得秦姮文離開,韓玹竟見他暗暗抹了一把眼睛,忍不住寬慰道:“這幾日看着,紮那王對表姐倒是有情有義,如此,我們也該為表姐高興才是。”
秦柏已經恢複如常,笑道:“我知道,姐姐過得好,我便放心了。”
紮那王帶着他手下的勇士,一路護送韓玹和秦柏出了北關,并送了二人數十裏方各自作別,秦姮文和秦柏依依惜別,韓玹便親自與紮那王道謝。
“送君十裏終須一別,紮那王,有緣再會!”
紮那王笑道:“再會,我聽姮文說了不少你們小時候的事,知你們一起長大情意非常,如若同胞的姐弟一般,日後你也不必同我見外,只叫姐夫便是。舅舅此去,一路風雨艱難,路上行事當小心為上。”
韓玹道:“多謝姐夫挂心。”
紮那王驅馬而來,與韓玹緩步并行走在前頭,低聲道:“你是出自皇室之人,本王無須多做叮囑,只有一句話說與舅舅聽,你二人對我王弟有救命之恩,此情我紮那将永記在心,他日舅舅若有用得着姐夫的,只須你說一聲,刀山火海,我紮那絕不退縮!”
韓玹跳下馬背,與紮那王躬身行禮,鄭重道:“姐夫情意,韓玹将銘記于心。”
“請!”紮那王笑道。
韓玹這才躍上馬背,拱手作別:“再會。”
秦柏與秦姮文作別,此時也已回來,身後竟還跟着一二十來歲的青年,一身勁裝,目光如炬,韓玹道:“這位是?”
秦柏笑道:“姐姐身邊的血影護衛,玹表哥應當聽說過吧?”
“就是他?”這也太年輕了吧!
“他只是其中之一,姐姐不放心我們這一路行程,讓我帶他回京。”秦柏道。
韓玹驚嘆不已:“送……送你了?”
“嗯,他叫衛長青。”
韓玹與衛長青彼此相見,三人這才與秦姮文夫婦作別。
紮那王道:“兩位舅舅救了王弟性命,也是給了家母一個安樂的後半生,此大恩大德,紮那無以為報,在此我以王者之身對天發誓,自此與大辰和睦為鄰,只要舅舅在朝堂一日,有生之年将永不犯境,除非……舅舅身犯險境,性命相托!”
因着紮那王護送,蘇良到底沒能再做手腳,韓玹二人離開北關之後又鞭長莫及,所以這一路倒也沒再別生波折。韓玹讓随從帶了行裝随後而行,他和秦柏兩個便一路快馬加鞭想要趕在年前回到京都。
然而日夜趕路,卻到底沒能趕得及在年前入京,當三人行到一個名叫天河鎮的地方時,入夜前竟見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爆竹聲聲,慶起了年節,韓玹和秦柏彼此互看,也只得認了。
秦柏道:“今日就是除夕了,恰好這個鎮子倒也看着不錯,不若我們今日投宿一家客棧吧,冷清的驿館我也實在住得煩了。”
韓玹笑道:“就依你。”
二人下了馬,一路溜溜達達往鎮子裏進去,果然行至繁華之地,便見有一個叫做天河客棧的正在招攬生意。兩人相視而笑,牽着馬進去投宿。
見有人迎上來,秦柏便道:“把馬兒喂好了,用上好的草料。”
除夕之夜,除了實在趕不回家的旅人,人們大都極少在外投宿,這天河客棧倒也清淨,客棧的掌櫃不同驿館裏掌事,見韓玹二人衣着不俗,又有護衛相随左右,知道他們非常尋常百姓,前前後後倒是伺候得極為周到。
“今兒個除夕,兩位爺趕不及與家人團聚,來了咱們天河鎮也是緣分,小老兒今兒這客棧裏再無其他客官,我就親自下廚,為兩位預備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和餃子伺候,如何?”
韓玹笑道:“掌櫃的有心了,如此極好,無須顧忌銀錢,只管往好的做,只要我們兄弟吃得滿意,少不了你好處。還有我們那位兄弟,也麻煩掌櫃的稍句話,請他一并過來,夜裏再上些點心小吃讓我們守歲便好。”
“是是是。”那掌櫃笑得和藹可親,讓人只覺親近,道:“二位客官用了膳若天氣還早,可在咱們鎮子上四處走走,一直往東不到半裏之地,便是有名的蔔天河,夜間那裏可是最為熱鬧的去處,鎮子上的小姐們都在那裏放河燈,河上還有畫舫往來,二位爺若是有意,自有花酒美嬌娘。”
韓玹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天河鎮,倒別有意趣。”
掌櫃自去安排給三人預備酒菜,韓玹和秦柏安頓下來,坐在桌邊喝着茶水說話解乏。
秦柏道:“要去麽?”
韓玹溫和的看着他笑:“你說。”
秦柏瞥他一眼,涼涼道:“這種事情哪裏少得了我們玹二公子,想去就去呗,小爺也跟着你見識見識。”
韓玹笑道:“小柏若是覺得乏,我們就不去。”
秦柏不屑道:“瞧你那饞樣兒,若是不去,今兒這年可別過不去。”
“嘿嘿……”
二人歇息片刻,見那客棧掌櫃張羅着在門口貼春聯,便一道下去,秦柏躍躍欲試,還随手寫了副春聯挂在二人屋外。用過晚膳,天色果然已經暗了下來,大街上漸漸變得熱鬧,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改飯前的清冷。
兩人穿上大氅,韓玹看秦柏身子單薄,挑來挑去給他換了一件暖融融的狐貍毛裘衣,這才攜手出了客棧,一路往東,直奔蔔天河而去。
秦柏道:“你若喝花酒,我可不去。”
韓玹道:“別把你表哥想得那麽風流,不是早便和你說過,表哥可是正經人,從不曾沾花惹草的。不如,若是曲子做得風雅,咱們就賞上一賞,你若沒有喜歡的,那就去湊熱鬧放河燈好了,嗯?”
秦柏攤攤手:“我們哪裏有河燈?”
韓玹:“……”
二人大眼瞪小眼,繼而哈哈大笑:“算了算了,随意逛逛吧。”
蔔天河一帶果然早已熱鬧非凡,大街上張燈結彩,來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喜氣洋洋,各自呼朋喚友結伴而行。兩人見街上有擺賣幹果點心的,還挑了稀罕的一些買了,準備帶回客棧夜裏守歲吃。
秦柏嘆道:“在這麽一個小地方,不想竟如此富庶,南北戰事四起,這裏卻是如世外桃源一般,絲毫不受影響。”
韓玹道:“但願各地多一些這樣的地方,我們韓家的天下方能長久。”
“表哥……”
“走吧,那裏有賣河燈的,我們去看看。”韓玹眼前一亮,道。
“嗯。”
二人在攤位上挑挑揀揀,最終選了一個白玉蓮花河燈,滿意的買了下來,往河邊去放,秦柏拿着河燈翻來翻去的看,突然道:“終于找到了字!”
韓玹湊過去,兩人一起看:“什麽字?一個小小的河燈,竟然做得這般精致……和美,長久!不錯,好兆頭。”
“嗯。”秦柏滿意的道,“等下……我怎麽覺得有些奇怪?”
“嗯?”韓玹大咧咧看半天,聳聳肩,“什麽奇怪?”
“你不覺得這種話,像是小夫妻的那種嗎?”
“是麽?”韓玹又品了品,“和美,長久……我們兩個也可以啊……算了算了,不管那麽多了,是好話就行,走走走讓它下水去。”
“哦,好吧。”
兩人把河燈放下水,站在岸邊樹下抱着胳膊看它随河水飄飄蕩蕩行遠,秦柏道:“這裏真是好地方,這麽冷的天,河水竟也不結冰。”
旁邊有人聽了,笑道:“小公子是外鄉人吧?別看咱們這河小,上頭可有好幾個溫湯子呢,所以就是再冷的天兒,這蔔天河也不會結冰。”
“竟是如此。”
二人感慨不已,見河燈已搖搖擺擺遠去,便沿着河上的小橋随性而行。韓玹伸手拉住秦柏,低聲道:“跟着我,別走丢了……你手指這麽涼,冷麽?”
“還好。”
隐隐約約的琴聲自身後傳來,二人回頭,果見那精致的畫舫遙遙而來,竟是美輪美奂,秦柏駐足良久,道:“玹表哥,我們去喝酒聽曲兒吧。”
韓玹手指一頓,低頭靜靜看着秦柏,笑了起來:“真去?”
秦柏點點頭:“嗯,裏頭肯定也挺暖和。”
韓玹大笑不已,牽着秦柏去喝花酒,撫琴的女子面紗遮了臉,只一雙眸子倒是水波潋滟,手指柔軟曲調悠揚,聽得人如癡如醉……
韓玹湊近秦柏耳邊,低聲笑道:“其實不怎麽樣。”
秦柏:“……”
秦柏一直安安靜靜的聽曲兒,倒是沒怎麽喝酒,直到見韓玹意興闌珊,方道:“聽了這曲,去別處逛逛?”
“嗯。”韓玹笑道。
二人自畫舫下來,竟是到了河的另一岸,岸上行人極少,燈火闌珊,琴曲隐隐約約飄遠……韓玹牽着秦柏的手站在岸邊,有種離塵世遠去,唯餘身畔之人相陪的錯覺:“小柏,冷麽?”
“有點兒。”
韓玹把身上的大氅脫下來,給秦柏披在肩上,心下竟有種不管是在哪裏,只要有秦柏相伴便覺開心的錯覺,看他嘴唇凍得發紫,便低聲道:“不逛了,我們回去自己守歲。”
“嗯。別脫衣裳,看着了涼,我不冷。”
“聽話。”韓玹按住秦柏掙紮的胳膊,一手将他攬入懷中,兩人彼此依偎,像小情侶一般抱着往回走。
秦柏笑道:“玹表哥,盡興麽?”
“嗯,今夜過得極開心。”韓玹道,“是之前從不曾有過的感覺。”
“我也是,感覺賣河燈的大娘都笑得極可親。”秦柏道。
韓玹笑了起來,道:“冷就抱着表哥,手放在衣裳裏頭,一會兒就到客棧了。”
“已經不冷了。”秦柏也笑道。
……
熱鬧漸遠,繁華漸去,夜色沉潋若水,月光皎皎流瀉……二人相互依偎,在異地他鄉的街頭用心交融,溫暖着彼此。
這一夜,兩人心心相對、把酒言歡,度過了一個讓二人都畢生難忘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