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入殺道3
劍冢黑淵底下,并不是想象中的伸手不見五指。地面有微弱的熒光,在黑霧中若隐若現;無數的歪歪斜斜插在地面的劍,也會發出顏色不盡相同的輝光。
洛河昏迷醒來後,吃了幾粒回元丹,又打坐調息了一會兒。耳邊是疾獵鷹迅速移動帶起的風聲——他正在追擊一道劍光。
黑淵下的劍,劍靈等級很高。若是像外圍的劍靈一樣,對闖入者一擁而上的話,洛河肯定是死得骨頭都不剩。但也正因為黑淵劍靈等級太高,性子比較高冷,反倒不會群起進攻。也才有疾獵鷹追着一個劍靈打架的一幕。
那個劍靈原本是要攻擊洛河的,在黑淵底下沉睡太久,好不容易見到個活人,自然要先下手為強。只是沒想到有只神級異獸在旁虎視眈眈。
星圖此刻已經消停了下去。洛河只覺得精疲力竭,渾身難受。吃了顆辟谷丹,才勉強恢複一點體力。
回元丹和辟谷丹都是青芷幫忙準備的。被逼上鏈橋前,他正要離開古劍宗。也正是他要離開才刺激得空靈默跑上鏈橋。
一想到空靈默,洛河就狠狠皺了皺眉,心情煩躁。索性不再想了,思考起自己的處境來。
他随身帶的,回元丹有一瓶六十粒左右,辟谷丹多一些,兩瓶一百多粒。黑淵底下沒有植物也沒動物,找不到食物,若是不用靈力不劇烈運動單靠回元丹和辟谷丹的話,支撐四五個月是沒問題的。
話說當初洛河根本沒想過買辟谷丹,辟谷丹頂飽卻難以入口,實在難以接受。青芷卻出于習慣為他備了很多。古劍宗的人對吃特別不講究,味覺失靈了一般——忘機是例外。也難怪空靈默他們來古劍宗還自備各種糕點美食了,在古劍宗根本找不到好吃的東西。
說起來,美食也是空靈默唯一可取的地方了。洛河舔了舔嘴唇,心想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去上清宗所在的清池域,聽說那邊特色點心菜品極多。一定要帶上一休哥,憑他的記憶力和廚藝,偷個師複制美食不在話下。
如此想着,突然聽見疾獵鷹慘烈的尖嘯。洛河起身跑過去,只見疾獵鷹被一紅色劍光糾纏,徹底化出原形,身上的毛散落了一地。
看來遇到硬茬了。
“打不過就跑啊,笨鳥!”
洛河如此說着,疾獵鷹已經向他飛來了。紅色的劍光也跟着追過來,洛河見勢不妙,也是拔腿就跑。
于是一人一鳥,被追得狼狽逃竄,硬生生捱了半個時辰才得消停。洛河注意到各色劍靈,遇到那紅色劍光都會齊齊退避。看來那紅色劍靈不是善主。好在超過一定距離,劍靈便會自動退回去,不能離劍體太遠。
找了處劍少的地方坐下歇息,疾獵鷹以鷹身站到洛河肩上,可憐兮兮地蹭了蹭洛河的側臉。洛河拿手指勾了勾疾獵鷹的下巴,拿了一顆辟谷丹給他吃下。
Advertisement
“你做保镖,有劍靈來襲全靠你了。”
洛河笑眯眯地對疾獵鷹說道。
完全化為鷹形的疾獵鷹歪了歪腦袋,咕咕叫了兩聲。吃了辟谷丹,有了力氣,撲扇着翅膀又飛了出去。不能飛太高,太高的話黑霧會纏住。只盤旋在洛河頭頂,做忠誠的衛士。
洛河看了非常欣慰,安心地閉上眼,再次打坐調息。黑淵底下靈氣稀薄,靠近劍的地方靈氣會稍高,卻是屬于劍靈的,輕易不可剝奪。
待靈力恢複了一些,洛河走近立在不遠處的一把劍。黑淵底下的劍有千千萬萬,有的劍旁立有石碑,大多是沒有的。若是沒猜錯,那些石碑文字便是《劍冢志》的來源。
那位制服星圖,并利用星圖打開異時空大門的大能是古劍宗人。他破空離去,按理說不可能留下劍冢,那麽《劍冢志》上如何能留下他的事跡?洛河想着,或許是從其他人的劍冢推斷出的故事吧。同時期的人,總有知曉此事的。
洛河将附近的石碑都看了一遍,有的石碑看着比較新,有的很舊,年代久遠。石碑有深埋入地下的,也有露出半截的,有的很完整,有的則破損成兩半。石碑內容,有簡單的,只說劍主人的信息;有提及主人生平大事件的,密密麻麻排列。
洛河一邊看碑文,一邊向外探索,試圖找到出路。疾獵鷹負責對付劍靈。大多數劍靈疾獵鷹都應付得來,少部分對付不了的,便憑借速度逃跑。其間有幾次重傷,幾乎耗盡洛河的回元丹。
随着時間推移,發起攻擊的劍靈越來越強,攻擊頻率也越來越高。在黑淵底下不見陽光不知時間,洛河只憑辟谷丹的消耗來推算,約莫過了三個月。
三個月,在逃跑、戰鬥、看碑文、趕路中度過。摸爬滾打一身髒污,如果有鏡子,洛河一定會看到有史以來最邋遢的自己。
頭發糾結,亂亂蓬蓬,前些日子磨蹭在一柄古劍上,割短了不少,不然只會更亂。臉上已經髒得看不出膚色——洛河用水靈力聚水,堪堪夠兩個人喝的。劍冢靈氣太稀薄,凝聚那點喝的水都夠嗆。身上的衣服在劍靈圍攻下也是破破爛爛,比乞丐都不如。
洛河一心尋找着那個劍修大能的蛛絲馬跡,卻一無所獲。好在有的碑文,說的故事很是精彩,更有古劍宗秘不外傳的各路八卦,洛河苦中作樂,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此外最大的收獲,便是神識得到修複,而且為了盡快閱讀碑文躲避随時可能偷襲的劍靈,洛河還無師自通學會神識外放。
神識外放,一般是築基期以後的修士才能修習的一種技能,多是魂修。洛河神識所能探及之處不過兩三米,也算得上天賦異禀了。
這日洛河正在用神識探查埋在底下的一塊石碑,身後一個綠色劍靈突然來襲。洛河就地一滾,擡頭高喊,“洛鷹!”
為了方便與疾獵鷹交流,洛河給他起了個名字。一個洛一個鷹,簡單好記。
疾獵鷹聽了并不反對,之前那個叫常婉的女人也叫他“鷹”,現在多一個“洛”字。洛河告訴他這是姓,每個人都有,洛河也有。跟洛河一樣的姓,這讓疾獵鷹有一種歸屬感,感覺自己與洛河關系更近了。當然他其實更渴望實際一點的親近,可惜洛河不許他近身。
聽到洛河的喊聲,飛得有些遠的疾獵鷹立馬掉頭。方才他發現上空有個黑影在往下掉,所以好奇飛過去查看。此刻他對那個黑影依舊有些好奇,離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
疾獵鷹速度快,沒多久就趕到洛河身邊。此刻洛河已用靈力凝了一把劍,劍身金光四射,對上綠色的劍靈,兩相交纏,竟十分好看。
但洛河靈力薄弱,根本堅持不久。過了十來招,便被劍靈擊倒。疾獵鷹一看,極速沖了上去,快如瞬移一般。與那綠色劍靈對上,羽箭四射。劍靈雖無形體,被羽箭觸及依舊會有損傷。糾纏不多時,劍靈生了退意。洛河則抓緊時間看了底下那塊石碑碑文,碑文密密麻麻幾百字,記載主人的生平大事,其中竟提及劍冢的一些秘辛。
劍主人名叫古奇,在入古劍宗之前,曾闖過劍冢。在劍冢被困一月有餘,不僅要對付劍靈,還要忍饑挨餓,簡直要被折磨瘋了。精神恍惚中,腦中念想着母親做的烤豬,于是眼前出現幻覺,把一把劍當烤豬啃了——古劍這麽硬,當然啃不動。雖如此,古奇卻将劍拔了出來。
劍冢的劍,要□□可不容易,要麽是劍靈認主了,要麽是劍靈已死。而這位呢,整天想着烤豬,怎麽可能讓劍靈認主?他是在瘋狂中殺死了劍靈,才将劍□□的。運氣好得很,那劍應是迷陣陣眼,一旦拔出,迷陣也就破了。古奇稀裏糊塗走出了劍冢,成為闖入劍冢活着走出來的第一人。
古奇是活着走出去的。可還沒吃上一口熱飯,就被古劍宗的人抓進牢裏——因為他竟然敢殺劍靈!那可是老祖宗留下的傳承啊!雖然這傳承并沒有什麽大用。
說來也怪,劍冢古劍千萬萬,劍靈萬萬千,這古劍宗的人怎麽知道少了個劍靈的?石碑上沒說,洛河也就不得而知了。心想有機會問問忘機。
洛河也是心大,一點不擔心疾獵鷹與劍靈的戰況。看完碑文站起身,冷不防劍靈迎面而來。
這是洛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與劍靈面對面。劍靈無形,屬于靈體,面貌模糊,但傾向于主人的模樣。洛河看清那只綠色劍靈,心道長得不錯。還未仔細欣賞一番,緊随而來的疾獵鷹卻再次射出羽箭。
只見那支羽箭穿過劍靈的腦袋,直直奔向洛河的眉心。
疾獵鷹發現自己失手,想要挽救,已來不及,只會咕咕地跳腳傻叫。
洛河可沒多餘的時間去看疾獵鷹。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小命不保了,他想到自己的母上大人,想到自己從未謀面的生父,想到與母上大人成親半年就離婚的繼父,想到自己的老師朋友同學還有那個瘋狂的拉着他一起沉海的記不得名字的女生……還有些人沒想完,洛河猜自己或許也沒命再想。
然而既然還沒死,那便繼續回憶。于是又想起師父,想起葉林生,想起江琴子,想着自己來修界兩次墜崖都沒死卻被小寵物的羽毛給射死,好不甘心啊。
最後想起易休。有過臨死前閃現生前之事的經驗,洛河把易休放到最後。因為一回憶就沒個盡頭死得不幹脆。
當然在想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洛河也在運轉靈力,試圖使個荊棘纏擋住那支羽箭。時間以毫秒計但是洛河使出荊棘纏的最高記錄是三秒。
而就在洛河想起易休的時候,方才疾獵鷹看到的黑影也動了。在黑霧萦繞的半空閃現,猶如鬼魅。
在洛河本能後退的那零點零一秒,在羽箭破空而來的剎那,電光火石之間,洛河眼前出現一個人影。準确地說,是一個人的手。
那只手,手指纖長,指尖飽滿圓潤,很漂亮。那只手上布滿細細的傷痕,深深淺淺各不相同。那只手奇跡般地擋下了迅猛而來的羽箭,手心被貫穿。本就傷痕累累,舊疤又添新傷。
“你是不是傻啊?有時間伸出手,沒時間用劍擋嗎?”
洛河側頭看向身邊裹着黑布還要戴面具的人。出手這麽快,用劍應該來得及吧?何必傷了自己?
戴面具的人胸口起伏着,是因為沖過來用盡全力,也是因為極度的恐懼。他已經失去過一次,那一次,那決絕的一劍,他親手将自己的心埋葬。那滋味,他永遠不想再嘗第二次。
見洛河無礙,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對上洛河略帶責備的雙眼,心裏一緊,讷讷地開口,“我……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