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許是林宴神『色』言辭俱厲, 林晚有些難以置信, 一時之間沒能接上話,只怔怔看他,眼眶裏漸漸蓄起水霧。自她有記憶起, 林宴從未對她厲顏厲『色』過,甚至于一句重話都沒說過,今日他雖未說什麽, 可那眉眼間的厲『色』,卻是前所未有, 仿佛一瞬間換了個人般, 陌生而絕情, 再不是她熟悉的兄長。
“阿兄……”半晌, 她方嗫嚅着唇開口。
“別說了, 快回去吧。長輩的事,你我不該妄論妄議。”
林宴不欲與她多談,轉身離去, 只留林晚站在原地攥緊拳頭望着他的背影。
什麽時候開始, 阿兄變了?
似乎是從終南山回來起。
他變得越來越難捉『摸』,待她也越來越敷衍,對母親的吩咐亦漸漸陽奉陰違。
這一切發生的毫無征兆, 林晚找不出原因, 那幅畫卷卻忽然閃過腦海——這畫出現得突然,那畫中女子更是神秘,她幾乎問遍全長安的小娘子, 都找不出畫上女子。
莫非,這二者間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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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近日林家二房的嫡子林乾入了神威軍,就在林将軍帳裏聽差,瞧那架式,林家這是要培養二房了?”
“可不是嗎?前幾天林乾不還跟着林将軍進了林府,你說林家這大房二房都絕交十多年,怎突然間又好上了?縣主那樣要臉面的人,她忍得了?”
長公主的春宴還未結束,常有各府親眷前去繪珍館赴宴,今日也不例外。宋星遙今日奉命前往繪珍館挑選帶回公主府的貍奴,走到半道上就遇着兩位夫人,正結伴散步,聊着近日長安發生的新鮮事。宋星遙恰巧聽到兩句,聞得“林乾”名字。
她對林乾并不陌生,上輩子在林家,唯一與她交好,能說上幾句話的女眷,就是林乾的發妻餘氏,那是個極溫柔的娘子。不過因為兩房交惡的關系,她們見面的機會并不多,後來餘氏因為獨子被拐之事郁結難解,最後懸梁自盡,她還傷心了許久。
不過上輩子可沒有林乾入神威軍這一出。
宋星遙有些疑『惑』,這大抵又是林宴做的,可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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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房與二房交惡在京城并非秘密,這段前塵往事,宋星遙當年為了查自己被下『藥』之事時,恰巧查到過,她并不陌生。林宴的父親還有一個同母所出親弟弟,名作林叢勝,亦是謀略過人之輩,只可惜體質不佳,無法習武,當初與林朝勝在京中并稱林家文武雙絕。二人有一個遠房表妹,名作秦滿衣,因為父母早亡,家道中落而寄住林家,與林家兄弟從小青梅竹馬長大。
當年兄弟兩人應是同時屬意秦滿衣,秦滿衣卻傾心林朝勝,本來二人應該是段良緣,卻不想縣主趙桐亦相中了林朝勝,這樁事當時在京城也不是秘密。秦滿衣不過是小戶女兒,怎是縣主對手?縣主略施手段,便『逼』得秦滿衣放棄,拆散了這對少年戀人,自己則成功嫁入林家,成為林朝勝之妻。他二人成親之後沒多久,秦滿衣便也嫁予林叢勝,成為林朝勝與縣主的弟媳。
本來到此各人自得姻緣,也算是個了結,然而人心總是不足。縣主本就靠陰謀手段求來這段婚姻,林朝勝并不喜歡她,夫妻相處不過“相敬如賓”四字,林朝勝尊她重她,卻無男女之情,加之後來縣主所施手段被發現,夫妻二人一度鬧僵,吵得不可開交。
縣主那樣霸道要強的人,遲遲得不到丈夫的心,早就滿腔怒火,又見二房夫妻相處融洽,自家丈夫又常往二房飲酒閑談,那三人倒更像一家人,她更是妒火叢生,便将這熾焰發在二房頭上。兩房鬧開,為了家宅和睦,也為了避嫌,後來秦滿衣再不肯見林朝勝,林朝勝亦自此搬入軍營,甚少回家,可縣主的怒火仍未平息。直到林家挑選下任家主時,按林家祖訓,立賢不立長,兄弟二人皆為人中龍鳳,都有一争高下的能力,林叢勝謀略智計比起林朝勝還更勝一籌,那時家中長輩甚至于有份教導他二人的長公主,都更屬意林叢勝。
那時縣主頭胎已懷滿三月,她尋上秦滿衣,中間二人起了争執,縣主滑胎小産,秦滿衣被指兇手。為了安撫縣主和魏王一家,林叢勝放棄家主之争,帶着秦滿衣從此搬離林府,另辟府邸自居。從那以後,林家大房二房斷了往來。
林朝勝接掌神威軍沒幾年,林叢勝就因宿疾過世,秦滿衣年輕守寡,帶着獨子林乾,又無家族照拂,日子并不好過。林朝勝有心接濟,卻屢屢被秦滿衣拒之門外,從那時起二人也再沒見過面。
林乾與林宴同歲,只比林宴大上一個月,算是林家長子,在宋星遙的記憶裏也是個談吐不凡,腹中自有乾坤的男子,『性』子與其母一樣,溫和卻不失剛強。
若是沒有那些事,林乾與林宴應該是林家這一代中的佼佼者,這堂兄弟兩人若可合力,林氏一門的榮耀必能延續,然而卻因縣主阻撓,林乾的前途并不順隧,反正到宋星遙死的時候,林乾仍藉藉無名。
這輩子林乾突然進神威軍,想來又是林宴的動作,否則莫說縣主,就是林乾的母親秦滿衣,也斷不容許林乾與大房接觸。
思及此,宋星遙忽然就覺得,若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林家這些事,那當真就像是在聽書,不論哪一段,哪一節,單獨拎出都可成書。
她該慶幸,自己終于可以遠離這灘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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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遠的思緒很快被拉回,宋星遙收起『亂』七八糟的念頭,帶着燕檀進貍仙館挑貓。
貍仙館裏有幾窩出生沒多久,已滿兩個月的貍奴,正适合抱回公主府充盈殿下的貍奴後、宮。宋星遙跟着雷九時,雷九還會一門相貓術,能從幼貓骨相看出成貓的大致形态,準确率十之能中七八,她雖然比不上雷九,但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些口訣,于是一窩一窩仔細地看過去,最終挑中了三只。
一只金『色』鞭打繡球,一只滾地錦,最後一只竟是極罕見的月影烏瞳金絲虎。
帶着三只新挑的貍奴回公主府,一路上,宋星遙都在琢磨要給荔枝輕渠雙芙這三個新人安排什麽考核內容才妥當。
時間轉眼已經過去半個月,宋星遙在公主府的小耳園也呆了十多日,一應事務漸漸上手,小耳園內各人心思也逐漸顯現。不過是個豢貓的小地方,統共就幾個人,已經有了拉幫結派的傾向。不消說,朝雪三個人自成一派,輕渠與雙芙初入小耳園,正是兩眼懵懂之際,輕而易舉就被朝雪幾人拉攏了去。朝雪是個有傲的,又兼資歷深,俨然一副領頭的模樣,朝雲瞧着卻是個有野心和心計的,并不如面上看起來的對朝雪那般服氣。
但不論如何,這些人一開始都不太服宋星遙,只覺她年輕鎮不住場,暗裏沒少給宋星遙施絆子,不過好在宋星遙曾跟過名師,自有一套飼貓術,又有經驗,技術上的問題非但沒能難倒她,反給她添了威信,幾番交手下來,宋星遙破得雲淡風輕,她也不出手,只将一切看在眼中,慢慢『摸』熟衆人脾『性』。
唯一堅定站在宋星遙這一邊的,只有荔枝,又因她與宋星遙是舊識,都傳她是靠着宋星遙的關系進的小耳園,乃是宋星遙的耳報神,如此一來她便有被衆人孤立的跡象。不過荔枝心大,即便被孤立,也照樣吃好睡好,沒往心裏去。
一路思忖琢磨着回到小耳園,宋星遙将三只新貍奴先抱回自己屋中,交由燕檀安撫,她剛給自己倒了杯水,還沒喝,就見門外閃過個人影。
“誰?”她輕喝一聲。
“宋娘子,是我。”朝雲聲音響起。
還沒等宋星遙開口,門口竹簾就被人挑起,朝雲站在門口處往外張望片刻,這才閃身進了宋星遙屋子。
見她這鬼鬼祟祟的模樣,宋星遙不覺蹙起眉,問她:“有事尋我?”
朝雲點點頭,卻是欲言又止的模樣,直到宋星遙又問了一句,她才吞吞吐吐道:“今日有幾位貴客造訪,殿下在迎仙臺設宴,并令府中舞姬獻舞助興,才剛迎仙臺來了人,說是貴客想瞧瞧殿下的愛貓,讓把貓抱去迎仙臺。荔枝和輕渠便各自抱着沉夢與烏将去了。”
沉夢與烏将是公主府原來養的三只貓其中之二的名字。
“為何是荔枝和輕渠?她們才入府多久?怎派她二人前去?”宋星遙當即放下杯子,水也顧不上喝了。
“才剛來人的時候,朝雪姐姐與朝華正好去內務庫取東西,我和雙芙去取今日貓食,園中只有她二人在,那邊催得急,她二人沒多想就抱着貓過去了,半路上我瞧見她們匆匆走過。”
“只是半路上看見,你就知道她們去了哪裏?”宋星遙一下子發現她話中問題。
朝雲猛地跪下,沖她道:“娘子莫怪,其實我……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給你聽,這事我……”
聽她滿臉掙紮欲言又止,宋星遙心中有數,當下并不發作,只問她:“來的是誰?今日貴客又是誰?”
“來的是舞姬千弦娘子,今日的貴客……聽說是……是太子殿下與三皇子,以及十五皇子。”
宋星遙霍然站起,面『色』大變。
十五皇子趙睿啓,未來的幼帝,如今應該是年方四歲的稚童,若她沒有記錯,趙睿啓患有喘疾,凡帶『毛』類的活物,皆不可近身,否則便要引發他的喘疾。
即便如今他只是個不得寵愛又無後臺的小皇子,若是出了事,整個小耳園都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