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魚炖花生,花生能去黑魚的腥,不放鹽或者稍微放一點點鹽,別的什麽也不放,炖出來雪白的湯,喝下去對傷口結痂愈合非常好。陳息青小時候頑皮,臉上磕破過,當時媽媽炖了這種湯逼着他喝,沒幾天疤就結痂痊愈了。
做這道湯,需要的是火候和耐心,而不光光是什麽對廚藝感興趣。
陳息青接過湯盒,低聲說了聲謝謝。
怎麽說呢。分手對他來說打擊非常大,風大雨大開車回家,第二天還要出去出差,他很累,精神上的累最容易拖垮一個人,他是身體和精神雙重的累。雖然說忙可以讓人沒有時間去多想,但是壓在胸口的石頭始終是在的。
陳息青剛開始故意去撕開傷口讓自己看清楚,後來故意去忽略讓自己不要想起來,但是,一天當中總會有那麽幾分鐘想起傅審言,分散在早上睜開眼時,中午吃飯時,白天工作時,夜裏加班時,每個時間段就短短幾秒,但足夠讓他壓抑一整天,然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崩潰。
分開這麽久,他睡眠一直不好,白天去上班沒有任何人看得出來他有什麽異常,但內心到底是怎樣的煎熬,他自己知道。
保溫湯盒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昨晚的小毛毯也是沉甸甸的。
不得不說,人在孤獨的時候對溫暖的渴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對面陳辄文不知道陳息青都想了些什麽,他引着陳息青去到餐桌旁,陳息青将湯盒放到桌上,陳辄文打開湯盒上的頂蓋,從裏面拿出來一把勺子遞到陳息青的手上,然後自己坐到了對面。
做這些的時候,兩個人就像共同生活了很多年的伴侶一樣,連動作都無比默契。
“嘗嘗看味道是不是還可以接受?除了一點點鹽,我什麽也沒有放。”
“嗯。”
喝一口,因為放了花生和鹽,魚湯不會腥,加上炖了很久,湯裏有一種醇厚的香味,陳息青加班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幾乎是立即,胃就被魚湯俘獲。
很暖。
外面風還在刮,雨還在下,屋裏幹幹淨淨,陳息青喝着黑魚湯,那股暖從胃裏延伸到四肢,慢慢充滿了全身。
“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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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辄文看着他笑。
陳息青沒有說任何感謝的話,陳辄文也只是坐他對面靜靜地看着他,但是兩個人此刻的氣氛卻莫名和諧,連流轉在兩個人之間的空氣都變得格外安寧。
“我明天去廣州出差。”剛剛喝完熱湯,陳息青臉上浮現出了一點紅,語氣裏帶上了一絲抱歉,“本來說這個周請你吃飯……”
陳辄文明顯沒有想到他會出差,頓時一愣:“沒關系,明天……周末還要出差嗎?”
“公司産品出了些問題,需要緊急對應。”陳息青也不想去對應這種緊急情況,累了一個周,想要軟綿綿睡個懶覺,然而公司出了狀況,他被剝奪了這個周末的休息權利,明天還要趕一早的飛機,想想都有些頭大。
廣州離A市挺遠的,不管是高鐵還是飛機,一去一回最起碼兩天。所以,要很久見不到面了啊……陳辄文努力地掩飾着忽然湧上來的低落的情緒:“……你的工作好像很忙的樣子。”
陳息青搖搖頭,抽了一張紙巾将嘴角擦幹淨,開始收湯盒:“因為我前段時間我請了個長假,工作積壓下來,所以只能加班補進度。這次出差也屬于突發情況,平時我沒這麽忙的。”
“我知道你請假,你說過。”陳辄文見他要去洗湯盒,連忙站起身,“我來吧,你的手不方便。”
“沒關系的,我有你給我的手套,不會沾水。”
“我直接帶回家洗就好了,你好好休息……”
然後兩個人都愣住了——兩個人一前一後要去拿湯盒,在不經意間,陳辄文的手覆上了陳息青的手。
陳辄文感覺觸摸到的那只手暖暖的,還帶了電流,噼裏啪啦竄了全身直沖頭頂:……
“我方便點……”陳辄文默默地收回手,卻還在言語堅持,“這次換藥,醫生說能不沾水就不沾水,所以,還是我來吧。”
上次大風大雨,他帶自己去換藥,手受傷那天,也是他帶自己去了哥哥的私人診所。果然還是應該要去珍惜別人的成果,陳息青笑着妥協:“也好。拜托了,謝謝你。”
他将湯盒遞到了陳辄文面前,後者收了湯盒,整整齊齊地收拾好,又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把并不髒的桌子擦了一遍,最後才準備回去,走之前囑咐陳息青:“不早了,你記得早點休息。”
挂在牆上的鐘顯示已經将近九點半,平時這個點根本不算早,但是陳息青第二天還要去廣州,陳辄文非常自覺地等他喝完湯,懷着戀戀不舍的心情立刻撤退:“我先走了!”
“嗯!你也早點休息,晚安。”陳息青關上門,忽然覺得,其實這個一居室也沒有那麽空蕩蕩。
事實證明,陳辄文沒能早點休息,因為他抱着湯盒回到703門前時,發現口袋裏并沒有鑰匙,他不死心地渾身上下又找了一遍,然而鑰匙還是完全沒有蹤影。陳辄文努力地回想了一遍,終于想起來,鑰匙應該是插在門後,他忘記拔了。平時進門時把鑰匙插上門後的鑰匙孔,出門時随手拔,不知道怎麽今天就忘記了。
有點郁悶。
他現在一身居家服,手機錢包都沒帶,車鑰匙也沒有,出去住酒店是不可能的了,這個點找人撬鎖也是擾民,備用鑰匙倒是有,但是在奶奶家,也挺遠的。
情況有點糟。
沒辦法,只能又抱着湯盒去摁陳息青的門鈴,這次是尋求幫助。
陳息青剛剛送完陳辄文,正準備整理明天出差用的衣服和從公司帶回家的一堆資料,電鈴響了起來,他跑過去透過貓眼一看,門外站着陳辄文。
打開門,陳息青有點奇怪:“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忘我這了?”
“不是,是我鑰匙鎖家裏了……”陳辄文不好意思地說,“備用鑰匙在我奶奶那邊……”
陳息青看看他,除了一身熊貓居家服和一只保溫湯盒外,其他什麽也沒帶,頓時明白了,他連忙把人迎進來:“外面有點冷,你先進來,如果不介意的話,先在我這裏将就一晚,然後明天開我的車去你奶奶那邊,你看這樣行嗎?不行的話,你也可以先開我的車去拿鑰匙。”
因為時間不早了,而且天氣惡劣,即使有車外出也很不容易,所以陳息青首先提出的建議是在他這邊先将就一晚,如果陳辄文不願意,也可以借車給他回去取鑰匙,看他自己怎麽方便。
于是陳辄文今天第二次踏進了陳息青的家,并且一踏進去耳朵就只抓住了陳息青那句“在我這裏将就一晚吧”。
陳辄文現在的想法跟個小孩子似的:沒帶鑰匙,好郁悶啊……嗯?住……住一晚?!好啊好啊︿( ̄︶ ̄)︿內心很激動,很願意,但是看到陳息青放在一旁的出差行李箱,又覺得自己打擾到了他,有點矛盾。
然而,他挺困的,奶奶家也挺遠的。糾結了半天,陳辄文還是屈服于內心的期待:“那我在這邊住一晚。”
陳息青又想起了他家那只狗,沒有鑰匙,人可以在這裏留宿,狗只能獨自被鎖家裏,不知道一只狗在家裏得有多急呢。
于是,達能怎麽辦?
愛狗的陳息青問:“達能是不是也被鎖門裏了?”
“沒有,它在我奶奶家。最近她老人家說想它了,我昨天把它送過去那邊養兩天。”
“那行。”
陳息青放了心,準備繼續安排陳辄文睡哪,剛準備開口,陳辄文已經做好了決定:“給你帶來麻煩了,真的對不起,晚上我睡沙發,借我一條小毛毯或者被子都可以。明天一早我回奶奶家拿備用鑰匙。”
陳息青對兩個人擠一張床完全沒有想法,他本來的打算是讓出卧室,自己睡沙發的,畢竟陳辄文平時真的很照顧他,怎麽也不好意思讓人家睡沙發。
而對于留宿一事,盡管陳辄文內心很開心,但是确實又覺得打擾了陳息青,很不好意思,更不可能答應睡卧室讓陳息青睡沙發了。
不行。陳辄文堅持睡沙發。
于是陳息青給他抱了一床被子,拿了一只枕頭,然後看着他像一只毛毛蟲一樣鑽進被窩,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只留一顆腦袋,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不知道在樂什麽。
“我稍微收拾一下明天的行李,可能會有點吵。”
“你忽略我就行,我沒關系。”
當晚,熄了燈。沙發上原本昏昏欲睡的人卻怎麽也睡不着了,他非常滿足地蓋着陳息青的被子,團來團去,一點也不想念自己的大床。
咚!
卧房裏的陳息青,總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麽動靜,再聽了一會兒又恢複了安安靜靜。
應該是聽錯了吧?